一百三十三、新魁
所谓灵转,乃是神技参悟的新高层次。 这神技武艺繁杂众多,却再无高下之分,可谓神技便是自家所修之道。虽说道无高下,可人有聪明、愚钝之别,悟性、机缘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于是这神技之威,除却自家修为强弱,比的便是对自家神技参悟的深浅。 上古传下来的规矩,这神技分为五层,第一层初感,乃是最初境界,或rou身熬炼精粹,或如杨英这般,与神器血脉相连,使之大小如意,随心而动。 第二层便如呼延这般,神技施展灵动如生,自知进退、如生灵智,威力自是倍增,称为灵转。 其上还有入微、化众乃是第三、四层,这入微便是得入精微,便如那悲惨陨落的胡一刀,一刀出手,粗看刀气并无奇异,可若是细看,便可洞见微小,出招力道凝做无数细微小粒,力道更为凝实、精粹,招式已然精微、玄奥。 而这第四层化众,便是那招法劲气中万千颗粒,已然如破茧初生,化作了万千生灵,这一击便等若万千灵转之招,威势可想而知。 至于这第五层便更是可遇不可求,乃是道法自然,一招出手可隐现微界,苍穹厚土、飞禽走兽、火山寒原,但凡心有所想,便能在这界中一一显化,已然逼真如若新生世界,正是圣境圣土的雏形,称作圣域。 此等境界,乃是神境高手梦寐以求的层次,只因若是能将自家神技推衍到这最高层次,扬手间已有圣域生灭,等若说明自家之道可通圣,乃是大道而非绝径,自是能因此大为放心,晋升圣境便高枕无忧了。 而杨英能在身境便悟出神技,自是天纵之才,往日便极为自负,自觉天下间他已然是绝顶天才,再无比他更为天才之人了。 谁曾想今日突兀冒出一个粗蛮光头来,看着憨厚、愚钝,竟让他连番动容吃惊,先是将入神境的修为,继而是那圆满绝技,随后更能与他神技对决不落下风,待得此时忽而显化神技灵转之境,神技竟比他参悟得还要透彻,还要高深,赫然无法力敌,这瞬息涌上心头的挫败、失落之情,顷刻间几近将杨英淹没,黯然失神间,他怔怔望向这猛扑而来的神技凶威,忽而不知为何,却没了躲避、再战的心思。 “世间有了这等人物,岂非我杨英亦难逃悲剧下场?我本以为我已然是世间绝顶天才,今日却被这人比得一无是处,岂非我亦是井底之蛙,不晓得天高地厚?此战之后,我经年打下来的风头,为本门争来的名望,此番怕是全要被他抢了,我反倒成了踏脚石,成就了他日后偌大风光?他人红花,我却不甘做这衬托的绿叶!” “若是如此死在他刀下,兴许也好……我便无需再面对注定即将到来的漫天嘲笑、讥讽,这振兴我器魔本门门威的重任,我便自然能卸下啦……哈哈,倒也是一身轻松!能死在他的刀下,也不算辱没了我的名声,只是不知万年、十万年、百万年之后,可曾还有人晓得,世间曾有过我杨英这么一人?哈哈……临死之前还在琢磨声名之事,杨英啊杨英,你还真是个贪慕虚荣的小人啊……” 这边厢暗中自嘲,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轻松神色,可那挟巨剑腾射而来的黑龙,已然近到他面前! “贼子你敢?” “休要伤我大师兄!否则你便与我器魔本门势不两立!结下生死大仇!” “此乃器魔山,此乃道中大比,你这狂徒竟敢斩杀同道?是否不将我器魔本门放在眼里?又将我器魔道、器魔圣祖至于何地?” “你若胆敢倒行逆施,大逆不道,定会不得好死!重刑磨杀!” 周遭惊怒、厉叱之声此起彼伏,自是但见呼延欲图行凶,趁着杨英大师兄恍惚之际偷袭狠杀,大半器魔本门弟子顿时惊悸,这便哪里还想得起呼延那高绝武力,急得朝他威胁、恐吓开来,直欲止住这惨剧发生。 可惜为时已晚,那挟剑激射的黑龙虚影却是冷漠无情,而这手握龙尾的刀魔门新晋大弟子,此时面容狰狞杀意尽显,只看这架势,还岂能期望他手下留情? “他是真想杀了我?”待见这一幕,与那光头凶恶双目一对视,杨英难免又是一怔,不由心生疑窦,“我与他应是素未相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却为何对我起了杀心?亦或是这人心胸狭隘,城府阴沉,便因先前言语不合,亦要杀我泄恨么?” 兀自疑惑瞬息,他又自释然而笑,“我心如死灰,他若有心杀我,反倒成全了我,对我而言,如若解脱!至于他这杀心因何而起,我还费心思琢磨作甚?随他去吧……” 他这却是想得差了,呼延这魔头一旦到了穷途匕现、有心取胜之时,便再难有丝毫痞懒,往往全神贯注。只是这人长相本就显得凶恶、骄横,一经认真起来,自是看着如若狰狞,乃有枭雄之姿,至于此时执刀握龙狠杀而来,他心里究竟是何想法,却不得而知了。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刀芒龙影将要斩杀杨英,呼延倏然转目,悄然瞥了眼远处那器魔圣山,却是瞳孔猛缩。这时节怕是无人留意,无声无息之间,那圣山之上血云密布,已然遮掩了大半苍穹,汹涌翻滚好似怒海狂潮,瞬息已然朝这古台奔涌而来! 呼延双目精光一闪,沉喝如雷,那握龙之手暴力猛扬,但见黑龙长吟,面有不甘之色,却依旧四爪猛推,将那巨剑狠刺向杨英,继而昂首扬身,几近擦着杨英面容呼啸升腾,如若黑龙升天而上,转瞬却已骤然收缩,重新化作那古朴黑刀的模样,静静握在呼延手中,还是那般的风华尽敛。 只是这时,谁也不会再轻视这口看似寻常的黑刀了。 厉风袭面而过,刺得杨英面上如锋刃切过,遍体生寒。他默然无声,缓缓抬起手来抚过自家脸颊,便见一线血迹流淌开来,想来是那黑龙升天之际,龙爪似有意若无意般恰好掠过此处,终归是切开血口,留下了伤痕。 呼延此时早已没了狰狞之相,却是咧嘴笑得和善、憨厚,兀自收刀,朝杨英抱拳含笑道:“杨英兄弟,承让了!” 杨英与他四目相对,蹙眉疑惑,“你为何……” 他欲言又止,可这话中之意,呼延又岂会不知,自是想问呼延为何临时收手,为何顺手取了他的性命。这时节呼延自是不会坦诚相告,便自又耍弄装傻充愣这一招,兀自满脸疑惑望向杨英,一副不知他所言何意的模样。
待见他这模样,杨英便已知晓他不欲多言,这便也不再纠缠不休,兀自黯然苦笑,身影自虚空飘然落地,神色极不自然,却还是勉强抱拳,朝呼延垂首道:“技不如人,这器魔道中精锐,日后便该以……呼师兄为首了!这道比魁首之位,杨英无颜再坐,自该退位让贤!” 这一声呼师兄叫得何其不情不愿,却也如他所言一般,如今已是技不如人,即便再如何不清不愿,魁首之位依旧被这般硬生生夺了去,已然无法保住,不若给自家留些风度,坦然服输称一声师兄,倒也还算输得光明磊落,不知能否挽留几分颜面。 “哈哈!杨英兄弟过谦了!你这一手神技,我也佩服得紧呐!”呼延哈哈大笑,自是得意非凡,嘴上却还要谦逊两句,算是给杨英留足了脸面。 此时胜负已分,二人似是握手言和,台下却是一片默然。饶是得见呼延果真强横夺了这魁首之位,圆了刀魔门万千弟子为之奋斗不已的心愿,一众刀魔门弟子看得热血贲张,几欲惊喜欢呼出声,可在这诡谲寂默之中,终归讪讪而笑,唯有将这惊喜、欢呼皆尽压了回去。 只因这是器魔山,周遭大半皆是器魔本门弟子,他们延续数万年的荣耀,便在此刻终结,正是终结在他刀魔门新晋大师兄的手里,这万千器魔本门弟子此时的心思,只需感受这寂静到压抑的气氛,便能感受一二。 这时节刀魔门真传不过十人,便算上前来观战、诸位的同门弟子,恐怕也不过万数,在这器魔山上,与周遭举目皆是的器魔本门弟子一比,宛若沧海一粟,不值一哂。若是此时为呼延夺魁而欢呼雀跃,好似在器魔本门弟子伤口上撒盐,未免太过不合时宜。这还是小事,倘若因此引得器魔本门弟子群情激愤,恐怕也顾不上什么同门之谊,这万数弟子能有多少安然归返刀魔山,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这场面,台上二人兀自寒暄,台下久久静谧无声,便显得尤为诡异。 感受台下众多师弟那哀怨、不甘、懊悔的目光,杨英心里极不是滋味,那屈辱之情如潮汐奔涌,让他羞愧难当,再也难以容身,终是强自笑道:“如今呼……师兄已是道比魁首,想来以呼师兄的实力,足以震慑群雄,这魁首之位再无变数。只是上古传下的诡规矩,还请师兄暂留一日,待得这道比尘埃落定,便该去器魔圣山觐见圣祖,自有犒赏!师兄留步,我杨英……也需闭关苦修去了!” 言罢已是羞于驻足,苦笑长叹,神色复杂瞥了眼呼延,便自招来飞剑踏足而上,倏然化作长虹黯然去了。 呼延闻言一愣,却是这才想起自己竟忘了这么一件重要之事,不禁若有所思,目送杨英离去,那面色渐至古怪,暗自喃喃道:“觐见圣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