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二、隐忧
“啊——!” 罗汪疯狂鼓动浑身力道,却犹自被那血粒之重压得几近粉身碎骨,凄惨狂吼出声。 幸亏那粒圣人之血落在罗汪的后背,此处受力便能四散,为那受重的骨骼分摊重压力道,倘若落到那腰间脊椎上,说不得顷刻间便要从中断裂,压做两截了。只可惜圣人惩戒断非他所能承受,饶是他见机极快,立时燃烧小半神境纯血精华,运以禁忌秘法相抗,依旧被压得动弹不得,沉入泥土百丈犹自不止。 这只是区区一粒血珠的重量,看似轻盈如水珠,但上界泥土比之人界要凝实千百倍,一座百丈大山便有亿斤重,当年呼延身有十万斤力道,全力下去也才能勉强砸出丈深小坑,这一粒血珠仅凭重量便能将泥土压出百丈深坑,其力道之恐怖可想而知。 假若圣人刻意施压,便是十万大山也能轻易摧毁,这便是圣境与神境的鸿沟差距。 待得罗汪的惨状,呼延瞳孔猛缩,深深瞅了眼那风轻云淡的史老头儿,立时明悟了他这般施为的诸多深意。 “天上地下,魔祖尽知!” 直至此时,适才罗汪无意中提及的这句话,犹自在呼延心头缭绕,“这他娘的是……杀鸡儆猴啊!方才虽说得客气,只说魔祖召见,但我若是有意推拒不去,料必下场会比这罗汪还要惨!被人收拾一番,还是逃不过被这老家伙擒拿,送到那魔祖近前,任人宰割……况且说是‘天上地下,魔祖尽知’,这至境大能的本事,实在不可揣度,也不知我的本事被他知道了多少,怕也瞒不住许多。否则先前若不是这老家伙忽而出手,我便能将这罗汪斩杀,此刻虽是惩戒,却也怕是……非要救这小子一命的意思……也罢!” 知道推脱不掉,呼延只得憋屈认栽,强自笑道:“得魔祖召见,乃是我等求之不得的福缘,还请史老先生引荐!” “不!你不准走!” 那史老头儿转怒为笑,正要说话却被那深坑中的暴喝打断,但听得坑底深处那罗汪自牙缝中狠狠挤出嘶鸣,咬牙切齿好不狠戾,“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自古如此!你既杀了我师弟师妹,便休想走脱,受死……啊!” 他这凶狠厉喝,最终被史老头儿暗中又自施压,化作了更为高亢、凄惨的嘶鸣。而以他此时的惨状,这威胁便更是惨白无力,漫说是这史老头儿,便连呼延也撇嘴嗤笑,懒得理会。 那史老头儿先是朝呼延含笑颌首,转而朝那深坑深处望去时,面色又沉了下去,冷哼一声已然训斥道:“而今正值狩比,你等圣子、圣徒身具自家大道的荣耀,便该全神贯注争个高低,怎能因闲杂之事乱了心思?再者说这狩比凶险,你等与诸多强横凶兽争斗、狩猎,生死本就是寻常事,这吴威与罗素之死,你怎地便不说是凶兽所为?今日念在你师门情深,老宿不与你多做计较,但休要不知好歹再来纠缠寡扯,否则便是坏了规矩,老宿也要让你知道后悔!那狩比排名,你却仅排末尾一流,实在给你嗜魔道丢尽了脸面,速速去争锋吧!” 言罢他也再不理会这罗汪,转而朝呼延扬手做请,含笑道:“血刀神主,请跟老宿来!” “史老先生请!” 那暗中紧张的气氛,随着这彬彬有礼的对答而悄然弥散无踪,老头儿负手佝身,颤颤踏步已上虚空,似有无形石阶在脚下般,一步却能跨越近里长短。呼延却学不到这般风范,兀自这老家伙装模作样,面上却呵呵善笑,踏步如奔雷掠空,其速丝毫不慢,却也别有一番强悍气势。 直至二人远去无踪之后,那粒压在罗汪背上的圣人之血才倏然浮空,循着二人远去的方向,暴起如怒矢破空,瞬息已然紧追而去。 待得这粒重压的圣人之血离去,罗汪顿时浑身一松,那久久苦撑的力道便自反弹,令他怒啸间跃身飞起千丈高空,四下一扫已然没了二人踪迹,怒得握拳仰天暴吼,正自欲图追去,但又省起史老头儿临去前的那番话,便自顿足迟疑。 他凝视着二人离去的方向,面色阴晴不定,片刻后终是颓然,“也罢,终是没能得到真凭实据,若是就我猜疑便将这贼子斩杀,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怕是因此落了下乘,惹得闲话!但依我看来,杀死吴威师弟与罗素师妹的凶手,定是此人无疑!而今暂且放他一条小命,待得我前去寻到证据,再来杀他不迟!” 宽慰自家几句,他若有所思,神色又渐至坚毅,“那史家老头儿所言也不差,狩比为重,我如今韬光养晦许久,却是名份跌落,倒叫许多小人看了我的笑话!现下却正好,索性前去吴威师弟与罗素师妹陨落之处,在周遭寻几头名有‘血’字的圣境凶兽杀了,算是祭奠师弟师妹的亡魂,也能因此名份骤增,叫那诸多jian诈小人不敢小觑了我罗汪,知道我嗜魔道的厉害!” 拿定了主意,他正自要走,一低头却又见得地上那压做人形的深坑,顿觉一股羞怒之气涌上心头,这便猛力一击下去,星云狂暴肆虐方圆百丈,将这一方厚土搅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这才阴沉着脸朝吴威、罗素遇害之处怒奔而去。 而那先走的二人,此刻却未朝着呼延记忆中魔界所在踏去,反倒渐至转了方向。待见呼延浮现惊疑之色,那史家老头儿负手闲踏虚空,似是随意闲聊开了话头。 “血刀神主……应有一万五千余年未曾归来了吧?却说昔年神主离去之时,倒惹出了好大的热闹!皆因轮回之事,引得魔界那十一个老家伙皆俱坐不住了,便自派出大徒弟一路追踪,在你身后明争暗斗,却是近些年难得一见的热闹。谁曾想去了不足一月,这嗜魔道的吴威小子便被那情魔道的巫奇小子给追了回来,那模样好生狼狈!” “其后啊……这巫奇小子乱用秘法,贸然接引八大圣人残力入体,惹得自家神智迷失,成了直至暴虐、杀戮的凶魔,一经踏入魔界便险些屠了巨魔城,惹了惊天动地的大祸。随后好在那情魔道祖及时赶到,这才将她这逆徒封印,镇压在她那情魔圣山内。” “这事情当年闹大了,其他老家伙想瞒也没能瞒住,后来待得其余人等归来,更道出一个震惊魔界的消息,只道你血刀神主逃出荒兽山谷,其后命星隐没,似是已然殒命,这魔界所在的秘密也因此落入异族之后,一时间人心惶惶,连老祖宗也被此事惊动,运用大能耐搬运魔界,这才将此事了结。是以如今的魔界早已不在原处,血刀神主久未归来,怕是还不知道,倘若循着原处去找,便要阴差阳错了……”
呼延错愕听闻,暗自总算释然,随即哑然苦笑,“原来与晚辈还有这般干系!却也怪晚辈当年被追得慌不择路,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家跑去了何处,好在苍天临幸才得以保住一条小命,还因此有了些造化。谁知因晚辈一时疏忽,竟惹得我魔界一场无妄之灾,人心大乱,如今知晓了这前因后果,实在悔不当初啊!” “血刀神主无须自责,其实老祖宗这些年推衍我人族的前途……” 言及此处史家老头儿似是想到什么,再未继续讲下去,连那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其后一略而过,“老祖宗早有了搬运魔界之意,此事不过因缘际会,正好顺水推舟罢了……” 呼延闻言双眼微眯,心头却被这藏头露尾的只言片语震撼得无以复加,忽而有些慌乱。他这些年混迹魔界,早已融入到那勾心斗角之中,却也被这偏安一偶的魔界景致悄然影响。随着他修为渐至高深,在魔界慢慢站稳了脚跟,也逐渐习惯了这隐居僻地的安稳,不知何时似乎忘了外界人族的凄苦。 而今被史家老头儿提及,他恍惚想起当年在战熊族的日子,眼里浮现出那诸多同族任由异族鱼rou、拘役的凄惨,眼见情圣圣土沦落时的绝望,才知这魔界不过也是********,似安实危,不由得黯然。 没有一族先祖坐镇,这人族便只能苟延残喘,只需这魔界所在的秘密落入异族之手,便将迎来大厦将倾之景,饶是魔祖这等至境大能也于事无补,魔界此时的安稳……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听闻这暗含深意的言语,呼延顿时紧张,这便试探着问了一句,强自笑道:“我魔界有魔祖坐镇,又偏隐在这荒兽山谷,自是安稳无忧。只需等魔祖一朝顿悟,跨入祖境之后,我人族便该有重兴之时,史老先生何须如此忧愁?” “唉!一日无人晋升祖境,我人族重兴便无从谈起,如今世人只说我魔界魔祖、鬼国鬼帝、仙境仙尊、佛土佛陀、妖境妖王五位,皆有称祖之望,实则……唉!何从谈起啊……欲图晋升祖境,尤其是我人族这等落没之族,饶是这五位惊采绝艳之人,又谈何容易?” 一听呼延提起这事情,史家老头儿便止不住哀叹,面色沉重、哀默,待见呼延还欲深问,他却没了再说的兴致,索然无趣地挥手打断,叹道:“你若还有何不解,待会儿便该面见老祖宗,到时候……去问老祖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