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二、顶替
这吴仪此生坎坷,皆起于这罪恶滔天的仙刀宗。 他生于南方正道地堂刀门里的世家吴府,照说这地堂刀门本就是南方有数的一流豪门,吴家家主吴当乃是二重宗师,又是门中太上掌门,他吴仪身为吴家嫡次子,这身份已是高贵至极。 何止是高贵,吴当老来得子,眼见吴仪自幼便天资聪颖,对刀法悟性超群,自然更是宠爱。可以说吴仪在这吴家甚或地堂刀门,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若众人的掌上明珠。 吴府吴当与夫人对他宠爱非常,而今做了地堂刀门掌门的大哥吴威,与这幼弟相差三、五十岁,自也无甚争宠、嫉恨之心,反倒更是溺爱。 而吴仪对刀法既有天赋又有喜爱,因家教亦颇有气度,随着年纪的增长,便益发交游广阔。年少多金,又应了他这“吴仪”的名字,生得仪表堂堂,自然更是迷煞天下女子的风流侠子。 如此一来,吴仪自然而然便成了万众瞩目的一流武林俊杰。每日里除却刻苦练功,便喜好游山玩水,结交好汉侠者,时常十天半月不着家,吴府上下也不以为意,反倒引以为荣。 他这等人物至交多、仇家少,加之武功渐深,在武林行走也无需担忧他的安危。但怕是吴当也未曾料到,后来惹得倾巢大难的罪魁祸首,正是这最让人放心的幼子吴仪。 但这也怪不得吴仪头上,怕是他在当时也未曾料到,一个玩笑之举竟也会替门中惹来这等大难。 直至事后他思来想去,才隐约感觉这惹祸的根源,十有八九是那次贺寿宴。 却说那年吴仪岁近而立之年,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他陪着一位好友远上西北游玩,感悟天地大道中蕴含的刀意,一路上自也过得快意非常。 但这年纪的少侠,胸中自有热血,最见不得世间有不平之事。 一日二人在荒山破庙将要夜宿,忽而听得打斗声由远及近,这便外出窥查,便见两个疑似魔道弟子之人正在围攻一个女子。二人见状义愤至极,待看清那女子是正道打扮,自是二话不说便拔刀相助。 这少侠之友自然也该是少侠,吴仪与这位至交的本事,当排在天下一流之中,对付两个不入流的魔道弟子自然手到擒来。未得三、两招,二人便分别取了两贼的首级,得以这正道女弟子连声答谢。 先前还未得看清,此刻三人近看之下,吴仪才察觉这女子生得极美,无一处不令他动心。而那女子本就敬佩二人武艺,此刻一看吴仪那英俊身姿,顿时面泛红晕。 时至深夜,经由二人盛情相邀,女子略作矜持推拒两句,便一道前往破庙暂住一宿。 俱是江湖儿女,本也无太多忌讳,三人不打不相识,自是对酒畅谈开来。相互攀谈道出各自家门,二人才知女子竟是西北大派仙刀宗的弟子,立时升起惊奇、敬佩之心。 虽说仙刀宗在私下里名声不是太好,但每番征杀却是师出有名,是以名号传到南方便也颇有正道豪门之名。这豪门的门槛极高,能进门做得弟子的,这习武的天赋便比寻常门派更要高出不少,是以女子提及自家门派也颇有自得之意。 待得女子说及将要返回门派,给掌门贺寿,有心的吴仪便顺水推舟,只说正好将去西北一游,欲图能结道同行。 此时节他那挚友也渐至揣摩出些门道,嬉笑间只道家有要事,第二日清晨便嬉笑着离去,自是成人之美。 孤男寡女都有心意,这一路上便暗生情愫,有了鱼水之欢。 到得龙骨雪山山脚这客栈,女子实在受不得离别之痛,干脆暗中联系了自家一位同门兄长,让吴仪顶替这兄长之名一道上山,以期能再多腻几日。 如今的仙刀宗家门甚大,内中外门弟子数万,内门弟子也有数千,各自忙碌或是闭关或是出门历练,其实相互间也并无太多交情。俩人暗度陈仓之计,直待上得山去,竟也无一人识破。 正值感情甚笃之际,吴仪沉迷其中,直可谓乐不思蜀。 不几日到得掌门孤狼寿诞,门中弟子自然人人到场。吴仪对这位堪称传奇的仙刀宗掌门也早有景仰之意,这时干脆真当做仙刀宗弟子,悄然混进了寿宴之中,只欲一窥这位传奇宗师的真容。 三百岁大宴,一度闭关的孤狼总算亲自到场,让吴仪得偿所愿。 事后吴仪依旧意犹未尽,回味着当时场面,只觉这位传奇宗师果然名不虚传,那气势何其冷冽、威严,比之自家爹爹还要强盛许多。但他亦有些惊疑,总觉着那时孤狼也曾看过他一眼,目光锐利而深邃。但琢磨着又觉着应是自家多想,如此宗师在这般大场面里,又岂会留意他这般小人物,如此自是一笑了之。 伤情总是离别时,吴仪此番大有收获,终是有些念家了,这便朝女子毅然辞行。二人下山犹自依依不舍,相送到山下小镇,才在女子泪眼婆娑下潇洒而去。 吴仪到家后念了女子十天半月,由此便渐至忘了此事,依旧过得快意人生。 悠悠两月之后,被禁足的吴仪再度逃家,虽好友远去快活。这一去又是三、五月,谁曾想刚回到自家山门下,见得那满山废墟。残骸,瞬间惊愕当场。 后来他几番打探、询问,才知他离家不久,便有仙刀宗大队人马气势汹汹杀上山去,说是他凌辱了仙刀宗的弟子,以此为由竟落得满门抄斩之祸!若非他恰巧逃家远游,怕也难逃这死劫! 得知真相的吴仪如遭雷击,却还听闻仙刀宗依旧不放过他,正在四处追杀于他。他只得在江湖隐姓埋名,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苟延残喘度日。 从风流少侠一夜间竟成了yin贼,名声尽毁不说,还连累家人全死,这打击对吴仪何等之大无需多言。 他浑浑噩噩过了三年,终是一朝顿悟,重拾心气立誓此生只为复仇而活。 此后三十年,他踏遍大江南北,四处挑战各派高手。若是获胜,便向其讨要刀法秘笈,若是落败,他便拜师学艺。 时隔这三十年,直至今时今日的吴仪,已然站在温养期巅峰,哪怕渡劫业已有了七成胜算。 本来他打算依旧隐匿,待得渡过五重天劫之上,再来结果这孤狼恶贼的性命。但他琢磨许久又生惧怕,常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他稍有不慎死在天劫之下,便再无人替他吴家向这孤狼报仇雪恨了。盖因当年那一场大祸,吴府上下被灭了满门,除了他侥幸得生,再无一个活口,是以他已是吴家在世间唯一的血脉了。
这般顾虑,哪怕心有不甘,或觉着有些应对不足,他亦只得贸然出手,企图暗杀孤狼。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他犹自记得当年上山的路,加上这些年刻意打探得极是细致,倒是不虞行错。 以他如今的本事,渡劫期下再无敌手,便是对上三、两重天劫的宗师也有一搏之力,这才敢兵行险招起意暗杀。是以这一路摸上山去,竟未曾惊动一个龙骨雪山仙刀宗的门人。其身法与夜行劲衣,与这夜色配得天衣无缝,宛若行走在黑夜里的鬼魅一般。 到得那戒备森严的主殿之外,已是夜半三更,正是人困马乏之际。那些主殿外明桩暗桩的守卫弟子,这时节也倦意上涌,加之心想殿中还有一位强横宗师坐镇,这便心安理得的各自昏昏欲睡。 吴仪这特例,此刻见状心下嘿然冷笑,却也知道是自家艺高人胆大,否则换作寻常人等,还真就不敢靠近这主殿半步。 先前他重金打探来的消息,牢牢记得这主殿后方走廊屋顶,有一片玉瓦甚是松动,此刻正值一用。他的身法已是踏雪无痕,踏足在房梁屋顶上毫无声息,几番试探便自寻出这片玉瓦,小心翼翼轻巧取下,又快速下了周遭十余块玉瓦。 待得这洞口大有三尺,他凝神朝里面望去,却见内中漆黑一片,隐约才能见得家居摆放的位置。 虽说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形,但他还是提气点足,轻盈飞跃进去,落地时一滚身,依旧未曾发出丝毫响动。 “这是书房,那狗贼居所便该是左侧这间……” 也真是天助吴仪,这书房门正巧半掩,留下的缝隙吴仪缩身便轻易钻了过去。 站在左侧的房窗外,他屏息静气,自怀里掏出一根空心竹筒,在前方洒满细密粉尘,继而黏舌沾些唾液,便润了窗纸破开一个小洞口。 在吹气之前,他不忘谨慎侧耳,静静聆听窗内动静。待得听及一息气若游丝却又绵长平稳的呼吸声,一听便是锻体到极高境界之人鼾息或是潜修时才有的声息,他才敢断定内中必是孤狼无疑,其后强自按捺住心头激动,小心将粉尘吹进窗洞里,散做漫天尘雾。 由此静候半响,但听得窗里呼吸益发沉稳细长,他无声推开窗户,猫着身子一跃而入。 隐约看清那床榻躺睡的人影,吴仪激动得压抑不住,步若急电、手握细刀,挥刀疾刺时心头已在呐喊! “复仇!” 这是他千锤百炼的一刀,自打创出后便赐名为“复仇”,每日少说苦练万千次,已然仿若吃饭喝水般熟稔。 三十年只磨一刀,万千苦但为今朝! 此刻眼见尽功,自该名至实归,一击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