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拦路吴可卿
“靳师兄，你如何看？”颜清尘离开后，少女朱唇轻启，问身后躬身而立的华发老者。 “这名叫做颜清尘的年轻离人倒是聪颖，自知主子在这里，迟早会发现他的存在，哪怕可能会有大危险，依然选择主动前来拜谒。同时也是在向主子展示他诚意。而离颜部即将轮任离族九部的下一任族宗，若有想法将其掌握于手中，此确实不失为一大契机。”老者沉思一会后，不急不缓地答道。 离族！ 比起两人对话间的云淡风轻，年轻的仆人周玄心小脸上却是惊骇万分。 东临城域往西南方向，穿过与之毗邻的圣域南疆缙云领，再翻越南疆界缙云山脉，有一片稠密的热带丘陵雨林，雨林毒瘴毒物遍布，常人难近，这片缙云山脉以南的逾千里方圆离地，被称为南方界三大禁地之一。 得此凶名，除了因为山脉南麓甚至让仙师都不敢轻易踏足的毒林，还因为，在毒林以南，那脉脉数百里离原雷泽里，居住着十万自称“离人”的民族。 传说中离人肤色褐如灰岩，坚若铜铁，男子面如神怒，凶神恶煞，力匹千钧，女子却无不婀娜妖娆，能惑鬼神。不过离人体内窍xue未开，神元难聚，无法修天、念两道，便是武道，也仅仅依靠天生蛮力铁肌，方能胜人一筹。 “离”在明界语言里等同于“弃”。故而在南方界自诩为上天选民的华族眼里，离人是被上天所弃的野蛮人，于是华族皆辱称其为“离蛮”。 自幼熟读明界地理志的的周玄，对于传说中的“离人”的存在，不能说陌生。无怪乎，他一开始便觉得“离颜部”一词有些熟悉，原来竟是离族九部之一的“离颜部”！ 但刚才那名叫做颜清尘的年轻人，如何看都与地理志中所载的离人千差万别，无一丝毫相近之处，若一定要说有，反倒是他那把制式粗犷的短刀！ 周玄此时关注的并不在颜清尘的样貌之上，而是他的身份——他既然是离人，那与他关系不一般的云媚，难道也是离人？如是在此时之前，周玄一定不会将虽然模样妖娆但皮肤白皙的云媚与离人扯上关系，但现在有颜清尘珠玉在前，那就由不得他不想了。 那身为云媚的少主的晨儿，难道也是…… 忽有一道金色流光在周玄眼前飞过，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眼疾手快，稳稳将流光抓在手里。 是一锭金子！周玄摊开手掌，盯着手心闪烁着耀眼光芒的贵重金属，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子。 穷了小半辈子的周玄，从未见过这么大的一锭金子，足足有十两，这、这……发财了！ 周玄正要谢恩主子的打赏，他的主子却回头看了他一眼，秀眉微皱，眼神不善，似乎在说你怎么还杵在这里！ 察觉到周玄求助式的目光，旁边的仆人老前辈善意地瞥了不远处台上说书的一眼，寓意不言而明。 周玄恍然大悟，虽然心中腹诽千万，依旧唯唯诺诺地退去。行走在前往台上的路途十分艰难，因为他纵是使了浑身解数，仍然无法将手中金子掰成两半，要把这么大块的金子送出去，他可真是舍不得啊！ 心中挣扎万分，他也不忘伸长耳朵根子，想去听桌边的一老一少在说些什么。少女的心思，他如何不知，这番打赏，不过是为了支开他而已，因而她们一定是要说什么隐秘要事。无奈周边太过嘈杂，他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桌边的少女看了离开的周玄背影一眼，笑了笑，似乎后者的心机，无一不落在她的眼里。然后她又轻声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老头似乎知道少女所指之人，于是答道：“据城主府里的碟子查探，颜清尘只与武空明说过，此女身上气机流转，与他一族气运相悖，是为逆柱。但相信颜并未道明自己的离族身份。” 少女闻言，眉头微微一蹙。“逆柱”之说法，她当然知道。修道者相信天地气息之流转，与万物契合，人能与天地万物联通，其中法门，称为“气机”。而“逆柱”，便是与某一气机相逆之柱，可能是一人、一物，亦可能是一地。若如颜清尘所说，离族之“逆柱”真的现世，不毁之，其“气机”必定衰亡。 那他们一族，也就离灭绝不远了。 “查一下武空明，看他知道此事多少。”少女沉默了一会后，突然说道。她暂时无法断定颜清尘此说法之真伪，毕竟他在东临城的客卿身份，本就存假。但如果是真的，那么，离族“逆柱”的存在，可不是一件小事。其中身为大城之主的武空明的态度，自然重要。 离族与华族关系虽未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也绝非交好之邦，特别是与离地仅一山之隔的青鸾圣域，两地常年发生冲突，损耗了青鸾不少的精力。如有机会将这一根刺入肌体的倒刺连根拔起，青鸾当然不会犹豫。 华发老者闻言，却未即刻应下。 查大城之主，是一个不小的禁忌，即便是他的这位主子，也不能说查便查。 “武空明的忠诚不用置疑，只要那边的人都还活着，他就不敢背叛，少了我们的庇荫，小小的武家颠覆只是顷刻之事。我要知道的只是他在此事中的介入如何。”少女似乎看出老者心中犹豫，便解释道。 话已至此，老者便也不敢再有迟疑，点点头，是为应下。 与老者的谈话甫一结束，少女便看到一脸rou痛的周玄穿过人群走回，她放下茶水钱后，起身率先离开。 今天听书有些累了，她要回去休息，并警告周玄在她醒来前不准出现在家里。 周玄不仅没有任何沮丧之意，更是如蒙特赦。如今有这么一只母老虎盘踞的家，他早就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恭送完主子之后，周玄便一溜烟地朝道学跑去。 现在已是午后，如果快些，应该能够在陆晨儿放学前赶到。 这几****被迫一直跟在少女身后打转，少有时间与晨儿碰面，近来她身上又变故丛生，身世一事，还有愈演愈烈的恶梦，直惹得她身心俱疲，更是看的周玄心疼不已。 只要一有时间，他便想与她呆在一起，抱着她，或者只是牵着她的手，因为他知道，只有在自己身边，晨儿才能真正地平静下来。此去十年，一直如是。 而他，何尝不是？那一袭温香软玉，是他此生唯一的眷恋。 …… 小巷口，倏有杀气凌天起！ 周玄瞬感一寒，缩着脑袋便往后躲。剑指却像一尾游蛇，紧追不舍，死死咬在他额前一寸。 他心中一横，倒退中的后脚狠狠踏在青石地板上，右拳凝气成罡，试图反守为攻。 前提条件是他必须避开额前一剑。 他似乎……避开了！ 却是在心中思定反守为攻的那一刻，周玄便盘算好了应对之策，哪怕这招对策，伤人未知，但自损不小。 周玄后脚狠狠踩在地板上的同时，倏地一拧，伴随着一声脆响，他的身体微微旁倾，险险错过对方的指剑。紧接着以前脚为后脚，再次一蹬，猛地冲向了对方。 右拳上的气罡已经压缩到了极致，即使面对的是一面墙壁，周玄也有把握将之轰开。 然而，这蕴含着周玄所有的力量与愤怒的一拳尚未轰出，已停滞下来。就停在那名偷袭者的腹前，不敢再近一分。哪怕三分之后，这罡拳便可在后者的腹部上炸开。 盖因一柄两指剑，已经点在了他的额间。 吊诡的是，这柄“剑”，刚才周玄明明已经错开了的！ 右拳上的气罡爆散，发出数声闷响。震得周玄心神荡漾不已。 周玄从惊骇中回过神来，顺着那双指往前看去，看见了一张样貌平凡却气质不凡的年轻脸庞。 刚才萦绕指尖的杀意已散，这也是周玄惊讶的原因之一。莫非让自己使出浑身解数应对的，只是对方的玩笑一击？ 思索间，对方直并的双指已改为上下交错，然后微微一弹，弹在了周玄的额头上。 不痛不痒，一点感觉都没有。 周玄大怒，怒的是对方如此戏耍自己。 只是，在他准备重新聚力要给对方一拳以示不满时，右脚脚踝处，兀地传来了一阵剧痛。他的脸色瞬间青白，冷汗簌簌流下。 他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忍着剧痛，仰头瞪向那张平静的平凡脸庞。目光中夹杂着愤怒，还有不解。 头盘道髻、身穿青衣的年轻道人俯下身来，再次打量了周玄一番，喃喃道：“真像啊，都像。” 周玄更加不解了。 似乎才察觉到对方疑惑的目光，年轻道人微微一愣后，站起来后，淡淡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吴可卿。” “周玄。”周玄缩了缩眸子，确定没有听过此人名字后，礼貌性地道出了自己的名。 “嗯。”年轻道人吴可卿面色木讷地点了点头，但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眼力，能够一眼就认出这个名字的主人。 周玄双手撑地，艰难地爬起身来，越发好奇对方的身份。当然，还有深深的忌惮。刚才那两指游蛇，他隐隐觉得与他大王叔的断流两指有几分意似。好奇便在于此，忌惮在于后者的强横实力。 不用猜，他是一名真正的仙师。实力甚至可能在弹指杀人的吕仲虞之上! “为何你要出手偷袭于我？”周玄直截了当便问。 吴可卿勾了勾嘴角，像是在笑，回答的语气很是生硬：“我是来杀你的。” 不等脸色转为阴沉的周玄开口，他又淡淡地道：“来杀你三次，刚才是第一次。所以，还有两次。” 说完，吴可卿便转身离去。 周玄目送吴可卿离去，阳光下的俊脸，神情极为难看。 一个能够随手将他杀死的人，却扬言要杀他三次。这何止只是戏辱。 杀人不过头点地。吴可卿这番表态，让周玄只觉自己的生死如被人拿捏于手，就像一只如何也翻不出其五指山的蝼蚁。 在吴可卿的一指点在他额间的那一刻，他真正以为自己是要死了。 吴可卿绝对是想杀死他的。这一点周玄毫不怀疑，那一指间蕴含的杀气，伐意凌天。只是，在最后一瞬，吴可卿突然收起了杀心。 周玄不知道这个叫做吴可卿的年轻道人是谁，亦不知其与自己有何冤何仇，但既然对方要杀自己，那他便不会坐以待毙。 “想要杀我，先把你的命留下。”周玄恨恨地啐了一口。却不知他这句话，是有真意，抑或只是发泄心中的不甘。 巷子里传出一阵钟声，道学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