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扛山而起
龙泉山庄位于鄱阳城西北三十里外，独坐于湖边的一座崖山之上。龙泉之名，据说始于山庄先祖，亦是山庄传承两百多年的镇庄名剑。 现任庄主龙敬渠正值壮年，一身实力冠绝东鄱城江湖，据说距离圣境仅一步之遥，其性子寡淡，不是好客之人，因而，在悬红一事之前，山庄常年闭门谢客，能出入的外人屈指可数。 这又让不少闻讯前往之人大为好奇，到底是谁，竟然能够请动龙庄主大开庄门。 主持此次事宜的是少庄主龙应先。龙少庄主年方二十三，身材挺拔，面如冠玉，文采风流，只是至今未能入天道以修行，走得是花拳绣腿的末道武途，至于他在武道路上走了多远，相信只有从未出过手的他自己才清楚了。 然而，因为是独子，所以不少好事之徒，都擦亮了眼睛想看一看，如果名动东鄱城两百年的龙泉山庄由这位少庄主主持，能撑得起多久。 面对天南海北的客人，龙应先倒是招呼得妥妥帖帖，不留一丝话柄，这让来客们心情喜悦之余，也赞赏上一番这小子可比老子要懂人情味儿多了，并毫不介怀地与这实力很差的少庄主做起真心朋友。 只是，这些下九流江湖人的情谊，有多少作用，那就见仁见智了。 在下人的引领下，周玄和面目一新的江南走在喧嚣的山庄内，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周玄面色不好看，是没有想到，这样的江湖圣地，如今落得跟个菜市场没有两样；而江南，却是还在埋怨前者不应踏这趟浑水。 江南此时一身华服锦袖，洁净的小脸瘦削清秀，身体虽然有些儿瘦弱，却因这身打扮而添了几分儒雅意味，颇有高门公子的风范。 下人引着两位少年公子一直朝山顶上的大院走去，心里显然不是很乐意。庄主这次大开庄门，可把他们这些平日里寡闲的下人累惨了，而且真不知道少庄主心中是如何作想的，请来些蹭吃蹭喝的江湖人也就算了，现在，连来猎奇的小孩子都能随意出入。 山庄大院开在山顶，有前后两个院子，中堂面朝前院，但后院才是宴请来客的主地，面朝大湖。院中有泉三口，传说镇庄两百年的龙泉宝剑便是以此泉水就火冶炼而成。宝剑出时，三泉枯了十年，据信是其中精华被宝剑龙泉汲尽，足足十载才恢复元气。 周玄两人刚进了面湖的院子，腰间别着一柄秀剑的龙应台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龙应台并未因为两人是少年而态度寡淡，反而更加热情。未能修道的他对“实力”一词有自己的看法。 一个人的实力，不应只局限于其本身，还要看到他的身后。试问，如果他龙应先不是龙泉山庄的少庄主，那么这些江湖人，甚至包括不少实力已入仙师境界的修行者，会给他这般好脸色么？ 这两位少年，华服锦袖，仪态不凡，特别是腰佩双刀的这位，还生得这般绝色，若非他俊脸阳刚毅然，无一分秀态，他都要以为这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大家闺秀。 “在下龙应先，两位公子怎么称呼？”龙应先只报了名讳，显然他自认为既然来了龙泉山庄，就知道他的身份，再添上去，多此一举不说，还显得刻意和见外。 “在下周玄，这位是江南。我俩来此多有叨扰，还望少庄主不要介怀。”周玄抱拳回道。他的名字并不罕见，而且传遍圣域的只是玄阳供奉的大名，相信这里不会有人将两者联系起来。 “岂会，岂会，来者皆是客！如不嫌弃，将山庄当是自己家更好，只是敝庄简陋人繁，如有招呼不周之处，还请两位多多包涵。”龙应先笑道。客套话过后，他开始问起来意，“不知两位公子光临敝庄是否纯是游玩，如是我让下人安排两位住上几天，一有时间我便亲自领着两位好好逛一下山庄。” “实不相瞒，小弟刚刚离家历练，路过东鄱城听说了贵庄悬红一事，于是拉上江南，壮了胆子前来会一会各路英雄，不为悬赏，只求见一见世面。”周玄答道。 龙应先闻言，不仅不恼，反而是赞赏有加，既然对方以兄弟相称，他也就顺着台阶而上，自称起了“愚兄”，毕竟，别的不说，能不把一万两黄金放在眼里，可非小家小户走得出来的人。 “既然如此，愚兄亲自领着周兄弟你去，如果兄弟你真有心思，我就是逾矩，也让你过了甄选一关。”龙应先豪言说道。说完，他扫了一圈身周，压低了声音后又道，“只不过恕愚兄多嘴一句，这些江湖草莽可比不得你们高门大户，都是为利谋命之徒，你与他们一起，可千万要长个心眼。” 周玄闻言，投给了龙应先一个感激眼神，然后请龙应先让下人带着江南去下榻之处。在江南得知不用随前者去闯龙潭虎xue而欢欣雀跃地离开之后，周玄便随着龙应先折回中堂。 后院中滞留着不少江湖人士，甚至还有几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修行者。这些人见到周玄与龙应先攀谈甚欢，先是微微讶异之后，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两把刀上，眼光好的瞬间明白了缘由，不少心怀不轨之人，眸中更是闪起了贪婪的辉芒。 不知周玄是否察觉到了这些人的目光，在来到僻静之处时，龙应先忽然停了下来，一脸凝重地对周玄道：“周兄弟，你腰间这把断刀太过显眼，明眼人一看便知其金贵，所谓怀璧其罪，刚才你已经引来了不少虎狼之辈，虽说只要在庄内，不敢有人对你下明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兄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定要提防再提防。” 这一回，周玄真正是感动不已。如果说龙应先只是为了给自己落个好观感，刚才在院中的话已经足够，现在的这一段话根本没有必要，而且若是落在他人耳中，只会让他苦心经营的山庄新形象崩溃，只能是得不偿失。 毕竟，就算周玄的背景有多强大，只是不定之数，而院中的江湖九流，摆在他面前的实力可就要明显得多了。 周玄并不相信龙应先在不知道他身份的前提下，会将一切赌在他的身上。 周玄郑重抱拳，诚恳地道：“应先兄灼灼之言，周玄铭记于心。” 他没有给出承诺，但他已将承诺记在心里。 不言之诺甚为重。龙应先自然看出了周玄的眼神，但只是笑笑，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然后走到前面继续领路。 两人来到中堂，这时已近黄昏，每天一次的甄选正是热闹时候。 所谓甄选，其实很简单，就是随便两人互相切磋一番，只要不会太差，无论输赢，都能顺利过关。这样的甄选，与其是说在挑选精英，不如说是选出一切能用之人。 周玄在龙应先的带领下报了姓名后，原本无需真的参加甄选，便能自动过关。不过他有一段日子没有与人比试，有些手痒，便在龙应先担忧的目光下站在了院子里众人围出的空地上。 这些江湖人无不是欺弱惧强之人，一见上了个连壮硕都称不上的少年，哄闹着就要上去。 龙应先眉头微皱，连忙给居中主持裁断的客卿，一名褐发布衣的小老头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轻声一喝，一股强横的天地元气便自他周遭席卷而起，夹杂着满地灰尘扑向了周围起哄的人。 仙师一出手，吃了一肚子尘的众人立刻打住，这些天来，可有不少人在他手下吃了大亏，据说，断手断脚都是轻的。故而在这群草莽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宁可明里揶揄庄主，也不要在老头面前放暗屁。 尘埃落尽，小老头示意周玄可以自己挑选对手。 周玄勾着嘴角转了一圈，手指掠过那名因为最为瘦小而忽然被所有人羡慕的矮子，落在了场间最为强壮的那名光头大汉身上。 场上空气忽然为之一凝——是众人惊讶的。他们难以置信地眨巴着眼睛，在周玄和他的手指以及大汉之间来回不停移动，直到将眼里的沙子都挤成尘沫了，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于是，有些人倒吸一口冷气，估计是在暗道果然真人不露相；但绝大多数的人，是一脸的讥笑。 褐发布衣的小老头这才抬起眼皮看了周玄一眼，刚开始他还以为这少年是托了少庄主的关系来玩玩的，未想，这小子居然有这胆量。 光头汉子见老头居然不阻止，还以为他老眼昏花了，窃笑着赶紧出得列来。 汉子上来就抱拳，一句话不说，生怕那老头儿反悔。 比试双方见礼之后就没有不继续的道理了。心知今日耗费吹灰之力就能过了甄选，留得了真正的实力，他日夺取赏金又添了一分胜算。他兴奋得怒目圆瞪，举起左拳就朝周玄轰去。 怎知这少年不知是否得了失心疯，面对着明显入了武道的高手猎猎一拳，站在原地不动不说，还伸出了三根手指。 什么意思？ 是想让这名武修高手让他三拳吗？还是说他能挡住那武修高手三招吗？总不会是想说，他三拳之内就能将这个壮汉击倒吧？ 旁人纷纷猜测。 然而，比起这些旁观者，龙应先反而镇定下来，盯着周玄的目光闪烁着自信的光辉。这自信，是他从周玄身上读到的。 一拳已经轰到周玄面前的壮汉可不管后者什么意思，轻轻松松解决了他，就可以回去睡觉做发财梦了。 “嗯？”预想中的拳头轰碎面骨应有的爆响并未出现，壮汉的这一拳，居然落空了！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刚才身影不知如何晃动便消失在原地的少年，此时又出现在了壮汉面前，只是那张俊得令人嫉妒的脸蛋，距离后者轰出的拳头还有三寸。 壮汉一怒，右手凝拳，攥得骨骼啪啪作响，更具力量的一拳于咫尺之处勾向了周玄腰间。 众人无不相信，这一拳若是击实了，估计少年这瘦弱的身子板得当场断成两半。 只是，力量更重、速度更快、距离更近的一拳，依旧是落空了。 “让你的第三招，你可要好好把握，再藏拙，我会失去耐心的。”在满面怒容的壮汉和满脸震惊的众人的睽睽之目下，周玄再次出现在距壮汉拳头三寸的地方。 而他口中不可谓不恶毒的话，羞辱得两招前还以为天上掉馅饼的壮汉眸子都赤红了。至于刚才还嫉妒不已的众人，都主动地悄悄往后挪了挪步子。 因为，这名实力绝对不弱的武修要动真格的了。 壮汉将双拳举在额前，躬身怒喝，身上筋rou暴起，甚至撑裂了衣裳。这样的变化，就是场上实力最强的褐发老头，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周玄挑眉，口中轻声道了一句这样甚好，然后在众人抓狂的目光之中，右脚在身前划出一个半圆，双膝微微曲起。 “这、这小子莫不是疯了吧！”看到周玄一副泰山撞来我拦着的不要命模样，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将力量提升到了极致的壮汉再度凝拳，一脚踏碎地面，整个人如同战车一般朝着半丈外的周玄碾去。 面对壮汉加持了武道的一拳，周玄连山浅笑依然，他身体微微前倾，双膝再沉。 壮汉碾来。 凝聚了他所有力量的一拳擦着周玄的耳畔而过，依旧落空，但他强壮堪比龙熊的身体，并未就此停下，而是继续朝着他的阴影下的周玄撞去。 周玄双眸在阴影中显得犹亮。他抬起右肩，狠狠撞在了壮汉肌rou如岩石般的腹部上。 然后就势一起！ 忽悠天地元气冲天，一闪而逝。 一如当日扛起鹰隼落下的泰山时，周玄踏碎脚下地面，再度扛山而起！ 地裂而山拔！ 重逾两百斤的大汉被周玄直接撞得飞起，越过周玄身后的众人，撞碎了半个屋顶，轰地一声砸落在中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