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须弥境，一芥子
周玄落在一片稍显荒芜的原野之中。 头顶上是淡冷天光，微风清寒，四下无人。 他沿着若隐若现的小径前行，目光落在视线尽头的那棵大树上。 那里有一样东西，是他此行的目的。 虽然他明明记得，自己刚才是在那条赤色龙魂的须弥境内。 须弥之境，周玄略知，那是只有在强者世界才存在的空间密境。 据说，须弥境是强者以莫大实力开辟出的小世界，在须弥境之内，除非实力远在掌控者之上，否则，莫说实力相等的对手，便是普通的上位强者，都会被困死其中。 一般情况下，除非有必胜的把握，不然，不会有人主动进入对方的须弥境。 周玄刚才主动进入龙魂的须弥境，便是如此。 他隐隐记得，似乎是龙魂将那东西所在位置告知了他？可是，这又有不合理的地方，比如，龙魂在进入须弥境前，其口吻，其目光，是那么的鄙夷。 龙是高傲的，这一点众所周知，哪怕，它不过是一道龙魂。 周玄晃了晃脑袋，着实是回忆不起刚才的具体情形，唯有按照记忆中清晰的部分形事。 此事，当然是眼下之事。 如果外面那些人知道它的存在，那么，必然是为之而来。 若真是如此，圣宫如何也不会让周玄一人出动。 周玄走了很久，终于来到树下。 此时天光依旧微亮，仿佛时间未曾流逝。 他站在树下，端详起这棵高不过丈许的瘦小树木。 树干只有一臂环绕之粗，树杈与叶子稀疏，看来生出这棵树的水土，贫瘠得可怜。 周玄将右手放在树干上，运转道海。 白珠随着道海的转动而转动，白光夹杂于青辉之中，经由经脉，被传输到了周玄的掌心中。 白光渗入大树。 大树陡然蓬勃生长。 须臾时间，便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周玄被迅速膨胀的树干逼退，直直退出三丈之外。 树根盘错如虬，树干笔直壮硕，直插云霄。 周玄惊讶地望着这棵树疾速生长，仿佛一须臾就生长了它千万年的光阴。 然而，下一个须臾，大树迅速枯萎，衰败，比起它生长的速度，更甚。 仿佛这一须臾间，它又受了千万年的风化。 树叶风化成粉，树干如碳，风一吹，便消失殆尽。 树虽死，其印犹存。 这个印记，便是落在了风化后的树根处的那一粒芥子。 周玄手指轻轻一曲，将土坑中的那枚褐色芥子捏在指尖。 “须弥芥子，便是见了，也未必相信啊。”周玄端详着指尖的芥子，感叹道。 然后，他手指一弹，将芥子弹入口中，运入道海。 芥子离开大地，刚刚停下的风再度吹起。 风所过之处，天地化作虚无。 崩溃如那棵大树。 周玄的身影，在风过之时，亦消杳无踪。 …… 洛雪睁开双眼时，便迎上了周玄的目光。 周玄隔着剑池看她，恍微失神。 直到回应他的是两道寒芒，他才回过神来。 但这一次他没有笑，当然，在这个冰山少女面前，他也没有怒火。 不是他怒不起来，而是他不敢怒。 洛雪当然很美，便是比之陆晨儿，也毫不逊色，但是，她更强大到恐怖。 他刚才看着她，想到了陆晨儿，故而失神。 两个极端，却最容易引起想象。 洛雪眸中冰意渐退，又多了几分疑惑。 这个模样俊俏不输女子的少年，刚才明明是在看自己，又仿佛不是在看自己。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美，更不觉得自己不美，故而引人注目，她没有喜，被人无视，也不会忧。 “你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依旧隔着剑池，周玄忽然问道。 他的语气里没有不满，更非质问，只是极为简单的想知道答案。 他的眼神清澈，就像一个求知寻解的孩童。 洛雪一愣，而后淡然开口：“之前我所提到的那人，乃我门师叔；这七柱封印，是我门某代祖师所设，七柄龙泉剑，亦是那位祖师在此炼制而成。我来，除了因为龙雨嫣，同时，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至于外面那些人，所来，也不过这几个原因。“ 周玄没有想到洛雪想也未想便告诉自己答案，更是没想到，她会告诉自己这么多。 洛雪短短几句话，告知周玄的内容，却是太多太多。 但是他似乎仍不知足，追问道：“寻找什么东西？” 洛雪皱眉，似乎对周玄的刨根究底颇为不满。 周玄连忙解释：“兴许你所寻找之物，与我刚才的发现有所关联。” 洛雪猛地站起身来，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这番失态，仍是吓得周玄心中咯噔一跳。 “那东西对我而言极为重要，希望你能告知。”洛雪第一次以带着感情色彩的语气对周玄说道。 一个连真龙都不吝祭出救人的人，任何许诺，乃至任何宝物，对他而言，都是引不起其动心的。至少，洛雪是这样想的。 只是，如果周玄知道她这样高看自己，一定会急得跳起来：就算不给几本道典秘籍，给几颗仙丹也好啊。 但是美女在前，周玄还是太心软了，他指着洛雪身后的废墟道：“如果你寻找的是那个藏着龙骨的洞窟，它就在你后面。” 洛雪闻言，神识立刻扩展开来，进入她身后的废墟中，然后沿着森寒的台阶直下，不多时，便在台阶尽头的那个洞窟中，寻找到了那一处浸着龙首的水池。 “果然与这里一样。”洛雪收回神识后，喃喃自语道。然后看向周玄，沉默了一会，还是道：“你可知道那龙首有何用处？” 周玄耸了耸肩。 “你可想知道？”洛雪点了点头，对于周玄的反应，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不过，她还是多问了这么一句。 “虽然你说得郑重其事，但是，你还是别告诉我好了。”周玄笑道。 这句话有些自相矛盾，不过，却准确表达出他想要说的意思。 洛雪闻言，莞尔一笑。 “你笑起来比不笑更好看。”周玄看着洛雪，认真说道。 洛雪看着周玄清澈的双眸，许久之后，还是简要说了出来：“我的那道本命龙魂，很快就会渡劫，如果能将龙骨炼化，只要不出意外，以我的血脉实力，助它成功渡劫，并非难事。” 她没有说龙骨的作用有哪些，只是告诉周玄，那龙骨对她而言如何。 她曾斩龙于族内秘境，寻一副龙骨，对她而言，应当并非难事，可她何以出此言呢？ 说完，她便转身，朝废墟后的空间走去。 周玄并不知道这个美丽的少女的真实身份，对于她的话，虽信，却不全信。 况且，她未必已经将来意全部道明。 周玄将目光自废墟中收回，然后落在了龙雨嫣和她头顶上的那条小白龙身上。 小白龙虽借玉化生，但毕竟是借助了他体内白珠的力量，从它现在身上光芒渐暗的情形来看，兴许在龙雨嫣炼魂成功醒来之时，便会再度失去龙躯，重新沦为魂体。 不过周玄并不觉可惜。 相比起一道龙魂，他更愿意帮助池中这个可怜少女。 他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 龙应先对他meimei的感情不假无疑，可是，他为何能如此狠心和血腥，食用后者的鲜血，甚至不惜牺牲她的性命，来助自己入道。而为了她的安全，为何却又能牺牲自己的性命! 兴许是在最后时刻，他幡然醒悟了吧！ 周玄长长叹了口气，心想，此时龙应先应该已经死去。 无论他是否答应了后者，他都会保护好龙雨嫣。 尽自己所能。 就在思索间，洞窟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周玄望向通道，眼神凝重。 过了不久，洛雪从废墟中重新走出。 她的小脸依旧是受伤后的苍白，周玄在她眸中，看到的依旧是平静与冷然。 不过，在他面前，已经不再冷漠。 周玄并未询问她结果，而是问起剑池中的龙雨嫣的情况：“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让龙小姐快些醒来？” 他当然不是想让龙雨嫣舍弃炼魂而醒。 “有。”洛雪回答得很干脆，显然她也不认为周玄会这么想，“让那条小白龙认她为主。趁它还是真龙境界时，以本命真龙压制那道龙魂，她便很快能够将之炼化并清醒过来。” 周玄一脸为难。 “不是我不想，但它未必听我的。“面对洛雪的无声问询，周玄苦笑道，“它根本没有认我为主。” 洛雪闻言，柳眉一挑，看着周玄的目光有一阵变化。 但她没有追问。她只是点了点头，道：“这样就更好办。” “为何？”这时，她才想起问周玄这般焦急的原因。 周玄刚想答她，洞窟再度剧烈震动起来。 这一次，隐隐有爆炸声传入。 “你需要多长时间？”周玄问。 “一炷香。”洛雪答。但是她知道，这时间对于周玄而言，太漫长了。于是她说，“你尽量坚持就是，无需勉强。” “把你的龙借我，一炷香应该没有问题。”周玄拍了拍腰间的刀，自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