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庄文桐悄悄地看了何青松一眼，终于决定自行离开。 两人降临这个黄土飞扬的世界时间已经不短，另外三名修行者，甫一来到便与两人告别离去，消失在黄尘之中。 何青松盘腿坐在降临地附近的那块枯藓丛生的岩石上，双目闭阖，手抱阴阳，身上青色薄光流转。 他在入定恢复，亦是在等待。 他此行，是护卫周玄左右，与其他修行者的目的不同。 自然，与庄文桐的目的，也不相同。 或许，这就是庄文桐最终选择离开的原因。 何青松留神在外有五分，从前者看向他时，便已知晓。对于对方的离去，他并未有表示。 庄文桐运转青辉走进黄尘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一片浩渺黄尘笼罩之域极为宽广，恐怕已经超越了整个苍象。然而，这脉脉黄尘地域，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隅。 黄尘笼罩的大地上，点缀着点点微光，仿佛天上星辰，投射到地面上的映衬。 只不过，这个方圆不知多少百千里的小世界，苍穹同样是朦胧微白，没有任何星辰的痕迹。 这些朦胧微光，其实是无数结界散发出来的光芒。 似乎，外面世界的天穹之上有多少星辰，黄尘裹挟之中，便有多少星点，而有多少星点，必然是有多少结界。 这些结界串连成星桥，从各个方向横跨黄尘之河，延伸到彼岸。 何青松等人的降临点，就是其中一个结界。 通过神识，并不难寻找到另一个结界，这也是离开的那些人——包括庄文桐，竟敢走入黄尘之中的重要倚仗。 从苍象走来，众人知道，黄尘之中，绝对不会平静。既然这里是那只千年巨鼋设下的世界，那就没有人会认为，比之苍象的白雾之森，黄尘之河会更安全。 不，应当是——黄泉之河！ 如果他们知道此名，恐怕不会如此草率就走入其中。 当然，并非降临这个世界的人都不知道这片黄尘之域的真正称谓。 比如，此时正遭受围攻的三清山师徒。 这对行事诡秘的师徒，亦不知道是何时以何等方法离开苍象，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从他们背上所负之物，便可以断定，这对师徒，确实对这里有着很深的了解。 看起来年时已久却依旧光华流转的锦绣包裹内，藏着什么天宝地材。 围攻两人的对方有五人之数，而且，其中实力最强的，仅比赵玉勤差一线。 余下四人，竟都是玄师巅峰乃至天师境界的强者！ 双方看来各有负伤，赵玉勤毕竟是天师巅峰的强者，在五人的围攻之下，基本无碍，只不过，他还得分出精力来保护实力低微的尹官平，心神耗费极大，看来支撑不了多久。 尹官平这时已经非常狼狈，虽伤不重，但衣裳破烂、血迹斑斑，早已无平日里仙宗大派弟子的优雅风度。 他恨不得将银牙咬碎，恶毒的目光恨不得将面前的五人化作腐水。 尹官平颤抖着手抓在胸前包裹的结扣上，想要一把将包裹扯开。 “不可！”赵玉勤猛地抓住自己弟子的那只手，沉声喝道。 率先回应这一声喝的，不是尹官平的不解，而是来自那名初入天师巅峰境界强者的凌厉剑光。 那人从一开始便未使出全力，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一方人数较多，而且实力境界都不低，但对方毕竟是步入天师巅峰境界多年的强者，如果未能获得一击毙之的机会，仓促出手，只能适得其反。 他一直在等待时机，同时，也在蕴蓄手中的剑。 等待的正是这一须臾的机会。 剑光弑来，隐隐有不夺赵玉勤便可直戮尹官平的趋势，这是逼着赵玉勤不得不接下。 赵玉勤抓住尹官平的手化而为掌，将他轻推往后，然后举剑来挡。 这个时候，对方余下四人全部攻向尹官平。 剑光之中，尽皆诸人之全力，显然是要取定尹官平的性命。 赵玉勤面色阴沉，却未因此急乱，只见他右手横剑，左手掐诀，怒发须张，气势岿然。 怒视五剑刺来，他忽然怒道一声：“敕！” 身上青色元气立刻疾转如旋风，笼罩众人。 青辉散落时，除了那名与他实力相近的天师强者外，余下四人，居然全已毙命于地，脑门上的血洞里，血水与脑浆汩汩流出，染了一地。 施出这一道诡谲秘法的赵玉勤面色煞白，并拢的双指其中一枚指尖开裂，血液滴答落地，仍指向暴退数丈之外的那名幸存敌人。 这人手中的剑已断，握剑的右手亦折。他左手抱着折臂，面色惊惶，显然是被赵玉勤刚才的莫名攻击所震吓。 刚才，若不是他反应极快，在己方第一人暴亡的时候，便由攻转守，他必定也是落得其他人的下场。 或者说，不幸中的万幸，自己是最后遭受攻击之人。 “一阳骨指！”他咳着血，道出赵玉勤神秘功法的声音与他的神情一样震骇。 一阳骨指，以指骨为利器，杀人于不备。 赵玉勤依旧面无表情，却生起了必杀之心。 “你身为明界之人，竟敢偷习魔族禁术，你莫是敢担待各位圣尊的怒火？” 赵玉勤眼神愈发恶毒，若不是刚才事出危急，他断然不会在人前动用这门功法，毕竟是干系太为重大，其中原因，对方在这句话里已经说得透彻。 他刚才以天地元气为障，便是不想让这些哪怕是必死之人看见自己施出的禁术，甚至不惜将尹官平击昏过去，却怎想，数丈之外的这人，不仅活了下来，看来，对于魔族之事，亦有了解。 “如此的话，就更不能让你活着了。”赵玉勤双眼一眯，话出口时人已消失原地，化作一道流光，直冲对方而去。 握剑的右手已断，这对于擅剑的修行者而言，无疑实力大损。不过，毕竟是天师巅峰境界，若说只是静等对方一击杀来，也不至于。 他干脆弃剑，左手掐诀，双唇开阖，便有雷霆从天而降，劈斩赵玉勤而去。 赵玉勤姿态飘渺虚幻，雷霆竟也劈斩不中。只是，他这一避，也给对方留下可趁之机。后者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左手握剑，朝着他的天灵盖落下。 赵玉勤这次居然不再闪避，而是原地一个诡异扭身，手中的剑，在回旋身体的带动下刺出，洞穿了腾跃空中的对方的心脏。 那人的剑气已经无限贴近他的头顶，斩开了他的道髻，尚未继续寸进，已先行丧命。 最后一名知晓他的辛秘的人既然已死，赵玉勤也就放下心来，他抬腿向依旧昏迷的尹官平走去，然而，身体突然像是灌满了铅铁一般，沉重莫名。 赵玉勤回过身望去，看见那个站在结界边上的妖娆身影，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脸色再次剧变，如果说刚才是煞白如纸，那么现在，更为贴切的形容则是：面如死灰。 “见、见过主子！”他扑通一声，朝着那面目看得不甚清楚的年轻女子跪下，身体颤栗不已。 赵玉勤的主子？ 如果尹官平这会儿醒着，一定以为是圣宫来人。 当然不是！ 这个时候，比起来的是圣宫之人，赵玉勤反倒对这名令他惊惧不已神秘人的出现，感到庆幸。 如果是圣宫之人发现了他的秘密，莫说是他，整座太清观，都将在须臾之间灰飞烟灭。 那妖娆女子缓缓行来，步伐竟与赵玉勤刚才的飘渺颇有相通之处，似实还虚。她的面目逐渐清晰，虽非绝丽，却是那般诱惑。 赵玉勤却是连她的莲鞋都不敢注视，恨不得双眸沉入土底。 “起来吧。”年轻的女子说话极为娇媚，落在赵玉勤的耳里，却像是雷霆之音。 他知道，主子这样说话时，心情大多不是很好。 赵玉勤爬起身来，头依旧低沉于胸，静待主子发话。 年轻的妖娆女子伸手一招，将落在昏死于结界边上的尹官平身旁的包裹隔空取来，打量了一会，问道：“这就是它？” 赵玉勤战战兢兢点头，只不过他的头埋得太低，点起头来更像哈腰。 “嗯，回去我会禀报主上，给你记上一功。”她说着，玉手一抖，便将包裹纳于虚无。 赵玉勤依旧不敢搭话，更不敢表露出任何欣喜之色，总之，在她的面前，他一向只求无过，不计功劳。 “这一次就算了，如果，还有下次，你就自裁吧。”女子眯着媚眼看他，声音依旧娇柔，所言，对于听者，却是酷若寒冬。 赵玉勤再次扑倒在地，颤颤巍巍地应了一个“是”字。 “那个人，也不要留了。”赵玉勤听到女子往远处行去，像是要离开，也没有任何松一口气的意思，果然，后者走着忽然停下，丢出了这么句话。 赵玉勤闻言，心中一沉，然后默默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在确定女子远去之后，赵玉勤才缓缓起身，边盘算边朝尹官平走去。 只是，当他抬起头来看去时，原本昏死过去的尹官平，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