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四章 黑日降临（中）
在上升至鼋皇真域的空间通道中，出现多个出口，一定不会是寻常事情。 还记得那一日，佟英曾提醒周玄，这个世界里，存在着无数空间陷阱。 哪怕其实在周玄出来的那个空间通道口出现时，他清晰感应到，乾坤袋中的那根玄黑铁杵有须臾的异动。 只不过，在他出了通道后，与那座古城有着千万缕关系的铁杵，已经再度沉静如山。 佟英曾说，只要进入那座城的禁制之中，便能顺利寻到那座城的存在，如今周玄已入真域，却丝毫感应不到那座城的气息。 周玄十分肯定，在空间通道之中，玄黑的阵枢确实生过动静。 唯一的解释，便是那座城，如今被禁锢在另一座禁制之中。 那么，它是一直在那另一座禁制之中，抑或，恰巧在周玄抵达真域之时，被禁锢在那一座禁制之中呢？ 随着黑日的逼近，东林结界外的黄尘风暴席卷如龙，哪怕众人身上有青辉流转，也是寸步难行。 周玄亦步亦趋地跟在卫莲的身后，在漫天黄尘中靠近东林戍仅存的两座散居村落之一的东凉结界。 珍贵的菩提新树此时被收纳在周玄的乾坤袋中，里面晶石不少，故而比起在尘暴中赶路的众人，它非常安全。 人族聚集地之间，依靠产自这个黄泉世界之外的某种异金指引方向，每一座聚集地结界，都放置着一块异金石，且每一块异金石的能量皆不相等。手持同样以异金炼造而成的方向指针，输入与目的地异金石能量相等的天地元气，便能寻到目的地方位。 而能量的多寡，则需要持异金指针者对目的地异金石极为熟悉，卫莲作为东林戍理事，自然对东林戍及其辖域内两座散居结界里的异金石了如指掌。 行走在最前端的卫莲毫不吝惜自己体内的天地元气，只为照顾她身后境界低微的年轻人。 至于周玄是否真的需要，她并未考虑。 拥有一副小金刚境的身躯，周玄当然不需要她的照顾，但他坦然受之。 因为接下来，将有一场恶仗。 他不仅认为这次黑日的恐怖远胜以往，还极有可能蕴含着这个世界的人类无法想象的危机。 如果那个家族不全力出手，只怕除了主城之外的所有人族聚集地，都会湮灭在黑日之下。 但如果那个家族全力出手，他们极有可能会受重创。 若是在以往，那个家族兴许不会太过顾忌，但是，这一次，他们必然极为顾忌。 他们所顾忌的，自然是像周玄这样，来自外界的修行者。 这不是周玄的直觉，而是源自小七的反馈。 小七的智力已堪比人类，而且身为妖兽，对于令黄泉世界中的所有尘兽兽潮疯涌的“黑日”，非常清楚。 即便是她，也几乎为“黑日”召唤。 幸亏周玄的神识极为强大，精神上与他有着特殊联系的小七，才能保持清醒。 这个世界，对人类的境界有着严格限制，但是，对妖兽，却极为宽宏。 难以计数的尘兽之中，必然存在圣境妖兽，若是连它们都集体发狂，原本就处在极大劣势下的圣域遗族，当如何承受？ 黄尘之中，渐有赤目出现。 卫莲一声令下，六名戍卫立刻将周玄紧紧护在里面。 至少五对赤目朝着众人缓缓逼近。 这意味着，他们此刻，至少面临五头尘兽的围攻。 这些尘兽的实力兴许与外界的凶兽相差不远，但在遮天蔽日的黄尘之中，远比后者危险。 更何况，这些尘兽，正处在狂化的边缘。 与凶兽一样，低阶的尘兽并不能调动天地元气，这也就意味着，它们的身上，没有任何天地元气的动静，只要闭上那双如火一般的赤目，便如同消失在这黄尘世界之中。 黄尘之风暴如此狂烈，若是境界低微的修行者，甚至可能被冲击得道海震荡，道心不稳，遑论调动天地元气以捕捉尘兽的踪迹。 卫莲在下令之后，立刻将身上气势提升到极致，一边硬撼黄尘风暴，一边极力锁定逼近的尘兽。生怕一旦这些尘兽失去踪迹，在下一瞬间，它们利爪或者尖牙，便撕碎了她们中任何一人的咽喉。 直到此时，周玄终于明白，为何卫莲修炼的是如此霸烈的功法，狂暴黄尘的冲击，也唯有霸烈之拳，才能轰碎。 同等修为之下，这虽远不及地藏龙象拳，但在黄尘之中，比那些单纯调动天地元气杀伤的术法，要直接有效得多。 黄尘之中，两双赤目闭了起来。 但在此之前一瞬间，卫莲已经动了。 她消失在原地，下一瞬间，也正是那两双赤目闭起的瞬间，她一双拳，将这两对赤目的主人，直接轰毙。 另外三头从一开始便死死盯住卫莲的尘兽，在她出手的同时炒她扑了过去。 刻意露出身后破绽的卫莲见将所有的注意力的吸引过来，嘴角微微一弧，身上青色辉光暴涨，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的短刃原地一旋，三头同时扑来的尘兽，便被切断了生机。 卫莲没有任何停留，几乎在斩断三头尘兽的同个呼吸之间，脚尖重重在黄尘大地之上暴起一篷泥莲，窜起直至众人身前。 她的双脚甫一落地，手中短刃再度绽放如月，迸起一朵腥臭血花。 那一头不知何时潜伏近周玄及将之护卫于内的六名戍卫身边的尘兽，从一开始，便没有睁开眼睛。 这显然是一头擅于潜伏的尘兽，虽灵智未开，其本能，足以令人提高警惕。 “尘兽愈来愈多，此地已不宜久留。”卫莲任凭尘暴拍打，将体内天地元气运转到了极致，笼罩于众人身上。 她这样做极为危险，若受到大的冲击，道海很容易加剧震荡，从而把守不住道心。 周玄的担心还没有落下，尘兽新一轮的攻击已经开始。 尘暴之中，赤目如火，大有燃原之势。 周玄明显感受到身边六名戍卫的紧张，哪怕身经百战如他们，也极少遇到这种意志被数以百计的赤目焚烧冶炼的情况。 要么在焚烧中刺目，要么在焚烧中湮灭。 卫莲是前者，而这些玄师境界的戍卫，只怕是后者居多。 即便是卫莲，此时的脸色，也变得愈发苍白。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她的神元与身体，已经接近极限。 但是周玄依旧没有出手的打算。 无数赤目已逼近众人周身丈外，而这范围，不过是尘兽一次扑击的距离。 卫莲的嘴角逐渐有鲜血溢出，但她曼妙的身躯依旧笔直如松，六名戍卫感受到卫理事视死如归的气势，纷纷将心一横，哪怕握住刀柄的手依旧颤抖，拔刀的决意却无比坚定。 六柄传承千年的铁刀铿锵出鞘，直指天际。仿佛只要一齐斩落，就能将这黄尘世界斩出所有遗族梦寐千年的清明。 不知是否为众人的气势所威吓，围拢过来的尘兽不再寸进，反而逐渐退去，直至消杳。 黄尘之中，只剩下一双金赤的眸子。 这是一双属于即将踏入圣境的强大尘兽的眸子，只凭它，就能将包括卫莲在内的七名东林戍卫轻易屠杀，但是，它终究只是心有不甘地多看了这些已经落到嘴边的人类一眼，便落荒而逃。 六位着甲的东林戍卫只觉死里逃生，提刀的手都脱力得抬不起来，但是站在众人身前，直面那双金赤色眸子的卫莲理事依旧气势凌天，他们也不敢有任何松懈，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将周玄死死护在中间。 在一齐拔刀的瞬间，众人一度以为能借势冲出这个死境，但是，当那双金赤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他们心中好不容易筑起的长城，顷刻崩塌。 可想而知，直面那双眸子的卫莲，此时道海乃至道心的激荡，是多么剧烈。 接下来的数个呼吸间，对于卫莲却如半晌，直到道海微定，她才生了些许新力，支撑着自己站稳下来。 她转身看着脸色与自己同样煞白的六名戍卫中间的周玄，棕色的美丽眸子里满是震惊，以及崇敬。 在她看来，能令兽群乃至那头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的尘兽退去的，众人之中，唯有这个神秘的年轻人。 实际上并未出手的周玄没有承认，但是他也没有否认。 他未出手，并不表示，兽群退去与他无关。 就在体力稍缓过来的卫莲打算挪动脚步，上前致谢时，她的神情，再度肃杀起来。 虽然此时的她，新力初生，远未到得以重新调动天地元气的地步，但是，面对陷入险境的周玄，她不惧道海重创，也要强行调动天地元气。 就像一头濒死的妖兽，哪怕下一瞬间就会死去，也要拼上性命，守护炼妖师的安全。 手中再度生起清辉的短刃，直指忽然出现在周玄身后，那个略显怪异的身影。 但是，她仅仅是提起握刀的手，却像要撑起一座山峦般沉重。 那向她笼罩过来的恐怖气息，只消顷刻，便能将她的意志摧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