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必死棋局
这一丝清明，意味着菩提老祖尚未失去对体内封印的最后控制。 自然，这也意味着他能空出手来对付周玄。 菩提老祖抬起手，双指稳稳夹住临头的青霜。 青霜被夹，犹如钉入铁壁铜墙。 这是周玄第一次看见他动手。 相对而言，对后者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至少，前者不得不动手了。 一刀不成，落在棋盘上的周玄，紧攥虹光的右拳直轰前者胸口。 四色缠绕的虹光重拳仅在菩提老祖胸前一寸处泛起阵阵涟漪，施拳者便被震飞出去。 十余道须根破土而出，交织成网，拦住空中的周玄后，无数藤曼生出，将后者重重缠住。 周玄被缚如茧，唯有他紧攥虹光的右拳以及面容露出。 须网缚着茧着周玄缓缓移回菩提老祖隔桌而对的椅子前，紧攥虹光的拳头被强行伸到棋桌之上，亦即菩提老祖的面前。 菩提老祖双指轻弹，青霜立即旋身，飞向周玄，刀尖将将在其额间止住。 无数细密的藤蔓沿着手臂，前赴后继地爬向周玄的右拳，在愈发热烈的虹光中焚毁殆尽。 周玄的表情依旧平静，但面色苍白，双眸中隐隐有痛楚之色闪烁。 细密藤蔓将他愈缚愈紧，若非他拥有小金刚之躯，只怕早已全身骨骼尽碎。 “若是那条小蛇出手，兴许我真的会输。”菩提老祖再度开口，声音无尽嘶哑，足见现在的他亦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不过，对付一个区区人类玄师，仍是举手之事。 “何以见得你是赢了？”周玄强忍痛楚，咬牙反问。 菩提老祖一个吐纳之后，眸中风雨逐渐黯淡，清明愈盛。 他笑问：“你认为你们现在还有机会么？” “只要我拳中虹光仍在，只要这些藤蔓未能将我完全吞没，就有机会。”周玄认真地答道，面容愈发苍白。 菩提老祖沉默了一瞬，表示认同。 若无法控制住天妖核，他将前功尽弃。 天妖核一旦失控，便有可能突破时空的阻隔，回归本体之内。 而只要周玄仍将天妖核握在拳中，他便不敢对其下杀手。反之亦然。 他现在虽然暂时压制住了天妖兽的暴动，但在接下青霜之后，已经无力出手。 唯有的一丝意念，除了控制青霜外，便只能召唤藤蔓夺下对天妖核的控制权。 他的目光越过周玄，落在了远处的三位圣阶身上，它们之间的战斗，似乎一时半会分不出结果。 见到菩提老祖的反应，周玄对自己的猜想更加坚定。 于是，他不再关注外界，甚至闭上了双眼。 在菩提老祖看来，他亦是在等待。或者说，是等死。 确实，依据目前的情况，周玄与他一样，除了双眼，身体已无他处可动弹。 他们能做的，似乎只有静静等待，等待三位圣阶之间的战斗落幕。 当然，周玄并非闭眼等死。 他也不是在等待。 而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 这种猜想，建立在天妖核与本体天妖兽之间存在某种独特的感应方式之上。 菩提老祖担心天妖核失控，意味着天妖核与其本体天妖兽之间除了能本能地感应到彼此之存在，同时还有可能时刻建立着联系。 其规则周玄未知，但只要这种“独立”的感应联系存在，便值得一试。 或者说，他现在能够尝试的，也只有这么一种方法。 于是，他闭上双眸，沉神入体。 若神识外放，必然会被近在咫尺的菩提老祖发现。 他只有让神识经由体内的脉络，接近天妖核。 此时的掌心如同陨星撞落之处的大地，龟裂燋灼，鲜血泉水般汩汩冒出，在虹光中又顷刻化作血雾。 凭借着疾速流转的四色辉光及小金刚体魄，周玄方能坚持到现在。 现在，对天妖核的控制，已然到了极限。 周玄的神识随着鲜血冒出，依附在血雾之中，落在玄色晶核之上。 这个时候，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扇虚掩的门。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条昏暗幽闭的漫长隧道，走在里面，唯有行走之人自己的脚步声在其间空荡回响。 不过，周玄还嗅到了风的味道。 湿寒而遥远。 周玄闭上双眼，嗅着风缓缓地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脸上结起冰霜，他才停了下来。 这里更加昏暗，几近无光，而且极为寒冷。 仿佛是传说中的极北之地，幽冥之境。 但有微弱生气流淌。 这股微弱的生气伴随着极寒在周玄面前的无尽深渊中升起，仿佛指路明灯。 周玄面对着这无尽黑暗，稍稍犹豫后，纵身跳了下去。 既然是唯一的一条路，生路还是死路，总要走一遍才能知道。 他以为张开双臂跃下，能够减缓速度，以至于落地不会太痛，殊不知，寒风如浪，率先将他拍在崖壁之上，叫他几近散架。 此乃神识，若是散了，可不像身体，还有机会复原。 寒风的余劲消散之后，被拍得七荤八素的周玄头朝下继续朝着深渊坠去。 待他将将恢复神智，屈身想要掉转身体之时，又一道寒浪，将他拍到崖壁上。 如此反复，怕是有七八次后，周玄终于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在寒风气浪之中漂泊。 只是，他刚刚认命，就听得“啪”的一声，紧接着，他便感觉自己坠入了冥河之中，神识、道海，乃至那颗皓珠，瞬间被无尽幽水冰封。 这种冰寒，足以令神念都无从运转。 周玄的神识已成冰石，沉入这无尽深渊的冥河幽水之底。 这种感觉，如果周玄尚能转念，有所感觉的话，他必然极为熟悉，而且恐惧。 十数年前，他的灵魂，便是穿越这样的幽冥之境，来到如今的这个世界。 他应当已经忘记，但只要再次经历，这段记忆便会被唤醒。 幽冥之底，游荡着无数幽冥。 这些幽冥围绕着这块天降冰石尖叫起来。 像是在歌唱，又像是在祈祷，也像是在祭祀。 总之，它们很兴奋。 或许是因为，它们认为，这块天降冰石，是对它们的虔诚的赞赏。 多么强大的神识啊，以此供养幽冥之神，定会使吾等今生脱离无边苦海。 幽冥们似乎在这么说。 看，那是什么？ 一个眼尖的幽冥率先发现了异样，它看到了冰石上，忽然生出了无数裂痕。 这还得了！供养神之圣品绝不能有丝毫不完美！ 幽冥们显得极为激动，纷纷朝着冰石喷出所有的幽寒气息。 只是，这些足以冻裂大地的寒气却如石牛入海，竟被冰石吞噬殆尽。 筋疲力尽的幽冥们变得恐惧不已，纷纷伏地而拜。 天上地下，九霄黄泉，唯幽冥之神有这等能力，须臾之间便可吞纳无尽幽冥寒气。 反应过来的幽冥们又变得敬畏不已，认为是它们的虔诚，感动了幽冥之神，特在它们面前化现。 冰石吞噬了无尽幽冥寒气之后表层迅速崩裂，化作无数冰晶，仿佛陨雨，在众幽冥头上落下。 幽冥们伸手捧住落下的冰晶，再度高声尖叫起来。 这是在歌唱，又是在祈祷，更是在祭祀。 它们仰望着冰石中飞出的那道神圣神识疾速上升，远离幽冥水底，转瞬间消失在视线尽头之外的河天之上，感激涕零。 从迸裂的冰石中逃出的神识正是周玄。 他在幽冥们的尖叫声中恢复意识，冰石崩裂之后又被河底的无数幽冥吓得魂飞魄散，竭尽气力往水面逃去。 周玄窜出水面，一口气便游到了岸边。 直到上了岸，他才感受到幽冥之水冻彻灵魂的冰寒。 他连忙就地盘坐，想将这寒气逼出神识。 没想到这寒气如此霸烈，任凭周玄用尽办法，居然无动于衷，自在地游走于神识之中。 奇哉怪哉！ 周玄喃喃自语地起身，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除了极为寒冷之外，这气息暂时未对周玄的神识产生太大影响。因而，他决定暂且不去理会。 毕竟，此行的目的，是要找到那条前往天妖兽所在空间的通道。 周玄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身在何处，但在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他已坚信这条通道是存在的。 当然，现在他所走的是生路还是死道，另当别论。 周玄打量起幽冥之河边上的这方狭小空间。 其实这里只是河边的一个浅窟，只有一丈见方。 他身后是那条冰寒至极的脉脉大河，遥望不到彼岸，更遑论起止之边际。余下则是四面洞壁，并不嶙峋，特别是他此时面对着的那面墙壁。 这面洞窟最深处的墙壁显得尤为平整，其上隐隐有光华流转。 洞窟极为昏暗，这面墙壁似乎是此方空间唯一的光源。 周玄凝神去看，只见墙壁愈发明亮。 他闭上双眸，或者转过身去时，这墙上光辉似乎也闭上了双眸，或者转过身去。 周玄往前走了一步，墙壁又亮了一分。 又一步之后，墙上开始出现横纵光线。 待他走到墙壁跟前，墙上现尽了横纵各十九根光线，最外四线闭合，相交而成三百六十一点。 紧接着，点上开始出现明暗光斑，最终定格成一副线点光斑交织的奇异画面。 “居然是那盘残棋！”周玄惊叹不已，却是一眼认出这画面。 居然是菩提祖树之下，菩提老祖面前石桌上那盘执白落子必死的残棋。 这盘棋现在轮到执白落子，能落处唯一，落必死局。 “这就尴尬了！”周玄嘴角一抽，语尽无奈。 旋即，他举手投降：“我放弃。” 于是，棋局崩落，石洞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