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造日者
高空之上的周玄俯视着云海上发生的一切，不免为火印天狐感到担心。 即便是他，也看得出来，火印天狐一时之间出不了这片菩提树林。 他不得不越过这片树林，自己去往云海的中心。 没有火印天狐，他撼动黑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即便有已晋圣阶的四翼青雉，他也不认为有多少把握。 毕竟，唯有天圣之阶，才能不受黑日影响。 被周玄用皓珠之力封印了妖核，四翼青雉无法完全发挥圣阶之力，虽能不受黑日影响，但实力已去逾半。 可是，时间紧迫，若不能尽快毁去黑日，人类遗族能够离开这里，去往黄尘之外的世界，万千尘兽，却只能在暴乱中走向灭亡。 周玄俯视着充斥双眸的黑暗，外展的心神忽然一颤。 那无尽的黑暗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吸引着他。 他连忙切断那道心神，深深吐纳，清明己心。 “此行我自己去即可，你在此等候，随时告知我此间情况。”须臾之后，周玄传音给四翼青雉，且不等对方回复，便跳了下去。 四翼青雉如何不知周玄所想！ 这原本是它们之事，与这个少年并无关系，而后者此行，可以说是被它们软硬兼施来的，却没想到，他会如此不惜自己的性命。 周玄跳入无尽黑暗，仿佛跳进了另外一个空间。 他悬浮在这黑暗之中，萦绕于身上的辉光照不亮存外之地。 除了黑暗，便是无尽黑暗。 他的神识，也探查不到任何存在。 直到，一只眸子出现。 这是一只比此间之黑暗更要深邃的眸子。 周玄恍惚觉得有些熟悉。 这只眸子上次出现的时候，他的意识正在陷入沉睡状态。 如果周玄当时清醒，便会认出，在火印天狐洞穿时空的天眼出现之前，这只眸子，正深沉地看着他。 周玄只觉魂海震颤不已，他连忙收回神识，白青紫赤四色辉光急急流转，化作四色光龙，缠绕于身。 四条光龙蕴含的力量，早已超越了玄师境界，但是，面对这个空间的主人，依旧远远不够。 那颗巨大的深邃竖眸定睛于周玄身上，四道光龙顷刻粉碎。 仅此一眼，他已无抵抗之力。 源自玄冥幽水的霜寒气息在皓珠散发的白色光辉外层，结出了一层晶铠，这已是周玄此时仅有的防御。 “就连玄冥幽水都结成了晶凯，你身上的白色辉光，居然如此了得。”一个漠然的声音，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间，抵达这个黑暗空间，在周玄耳边响起。 如此冷漠，与他面前这颗巨大的竖眸，并无二致。 看来，这声音便是来自眸子的主人了。 而这个声音，周玄却并不全然陌生，就像这颗眸子。 他出现于此，便是因了它们主人。 周玄并不曾见过对方，亦未曾听说过，但他能够猜到，这人是谁。 “千年以前，您建立了这个世界，引发一界不止之****，遗族与尘兽死伤无数，您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呢？”如果说这人在千年前便死去，那么，周玄就不会有此问。 正是因为此人在近千年前，于这座新城的城头上留下那句如今几乎隐匿的话，却影响此界之兴亡至今。 他到底所求是何呢？ “不仅仅是遗族之兴亡吧？”未等对方开口，周玄便追问道。 “那么，两界之存，又是为何呢？”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反问道，“菩提不是已经与你说过？” 周玄忽然想起菩提老祖的那句断言，天道利己，与黑日无异。 换而言之，这人，把自己比作天道么？ “一切的存在，皆有目的。”那声音说，“简而言之，便是：一、己、私、利！” “正如你我乃至大小世界所有人与非人。” 周玄并不确信，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人，是否对天道运行有着更为深彻的理解，或者说偏见。 以他的经历和境界，至少到目前为止，是难以窥天道之究竟的。 所以他不能断言，到底孰对孰错。 顺己本心便是了。 “在我看来，未必如是。”于是周玄说道。 “天道如何，晚辈不知确切，我自己如何，至少在当下，我知道！” 那声音大笑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周玄的无知。 “千载以前，在某人的帮助下，吾建立这座新城，创下这个世界，后又以天道之法，造黑日于黄尘之中。”那人追忆起来，“唯有此法，能令吾苟活于此间千载。” “您是否知道，正是某人的缘故，你们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是听到周玄这句话，沉默了起来。 黑暗空间中的巨大竖眸逐渐黯淡，然后闭阖起来，缓缓消失。 在巨眸瞳仁最深处的原来位置，出现了一个散发着青色辉光、头戴黑色面具的人影。 “所以，吾一旦炼化了黑日，便是那人死期。”这个身上散发着青色辉光的面具人、新城的第一代城主、造日者，便是三百年前那座失落的古东鄱城之城主，赵家赵匡胤！ 他当时以圣师巅峰之境界，坐上了东临城西境第一高手的位置。 古城沉没于这个世界开始，他在随后的十年中，境界跌落到了圣师初境。 但他仍是此界唯一一个未跌入凡境的圣师。 就连当年巡驻城内文家总分舵的文家三大供奉之一，已经摸到了超越圣师境界之门槛的文天镜，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堕入天师境界。 这其间，必然是那位“某人”出手。 “倚仗此间黑日，吾至今依旧能够保持圣师境界。”赵匡胤朝着周玄缓缓飘来，一边说道，“历经千载，如今，黑日即将大成。” 面对迫近的赵匡胤，周玄没有动。 “某人一定没有跟你说过，让吾等待千年的，正是你。”赵匡胤那双黢黑的眸子从黑色的面具后面，看向了已经近在咫尺的周玄，其间充斥着贪婪，“或者说，是你身上白辉之源。” “孤阴不生，黑日无边，终究是手之一面，吾欲握乾坤，怎能无你体内至纯光明。”赵匡胤伸手，放在了周玄的胸口之上，言语中终于有了掩饰不尽的激动，“就连玄冥幽水都可净化成霜的光明，就作吾苟延残喘千年的回报吧！” 他身上虽然青辉萦绕，但放在周玄胸口的掌间，却爆发出了黑色光芒。 比这空间还要黢黑的光芒顷刻便将玄寒气息凝聚而成的晶铠化解，不多时，亦破开白光的笼罩，侵入周玄道海。 源自黑日的能量，阴寒暴烈，不知蕴含着多少冤魂怨念之诅咒。 黑光入体，周玄便觉自己如同被无数死魂拽住，拖向炼狱。 黑光吞没周玄的道海，皓珠光芒大盛，却是运转到了极致，试图阻却黑光的脚步。 周玄的神魂出现在皓珠之上，面对四处涌来的黑潮，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在白光的照耀下，黑潮露出了真正面容。 正是这千年以降，那些丧生在黑日之下，一众生灵的死魂。 数以万计的死魂灵，厉啸着，怒吼着，那猩红的眸子中，怨恨、不甘、忿怒、狂暴充斥，它们纷纷涌向道海之央的皓珠，要将那该死的白光连同散发出白光的皓珠拖下地狱。 与它们一样，永世不得轮回！ 随着周玄出现，皓珠周遭的海域结起了冰霜。 死魂灵笼罩天地的厉啸与怒吼声，突然被一阵阵高亢的尖叫刺穿，霜白的幽冥源源不断从冰面下冒出，持着幽冥神戟冲入黑海。 玄冥幽水里的幽冥同样是死灵，却是被封印在极北之地的冥海的邪恶魂灵，可谓死有余辜，比之这些枉死之魂灵，少了冤怨之气。 不过，它们出现在此，并且义无反顾地冲入黑海，完全出乎周玄意料。 渗透他神魂的玄霜气息，居然还封印着这么多的幽冥。 显然，这也是“某人”的杰作。 看来，那家伙早就算准了此时发生的一切。 无数万载里，极北之地的玄冥幽海不知封印了多少死灵，传说，仅一滴玄冥幽水里，便有八万四千幽冥。 手持幽冥神戟的白幽冥们冲入黑光，须臾便笼罩了整个黑海。 白色冰晶结满道海，仿佛冬日里开满冰雪大地的洁白圣莲。 冰晶所结之处，便有无数枉死魂灵灰飞烟灭。 周玄站在皓珠之上，看着这一场没有鲜血与硝烟的惨烈之战，眼底隐隐流露出了不忍的辉光。 数以万计的枉死魂灵，只因像赵匡胤这样的人口中的“一己私利”而堕入无间地狱，且不得轮回，永生永世受尽地狱之苦。 灰飞烟灭，反而成了他们最大的解脱。 冰晶结满了道海，难再寸进。 因为，那个戴着黑色面具的身影，出现在了道海尽头。 “八万四千幽冥，没想到那人，竟然把鼋皇封印都授予了你。”赵匡胤看起来甚为惊讶，不过，当他看到道海中央的那颗皓珠时，所有的惊讶，以及此前的疑惑，都烟消云散。 鼋皇封印，便是落在了此时周玄身下的这颗运转到极致的皓珠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