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江岸祭神
翌日清晨,东方才显鱼肚白,江边却早已经热闹非凡。众渔家连夜赶造,就地取材,用新竹搭建起一座半丈高的法台。台中央摆着一方香案,红布盖面,卵石压边,摆置俱应法爷所嘱,左右不差分毫。 日见拔高,江岸人头攒动,众人你推我搡,只为得一睹仙为。左顾右盼中,一行人徐徐而来。胡亮打头,二位术士紧随其后,端着道相,踩着云步。走到台下,胡亮一偻身形,划出请势,刁猴子把那拂尘一甩,道貌岸然地与古万春先后登上高台。 法台之上,刁猴子登高望远,以拂尘搭棚,定目在浑浊的江水之中。看罢一时,收目郎朗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这江水确是脏的。”此言一出,下首接来一阵sao动。 刁猴子暗压喜悦,拂尘往下一挥,提音颂道:“无量天尊,众家莫要慌乱,待贫道掐出一个所以,自有手段。”说完,刁猴子把眼皮一合,二指一碰,在掌间捏来算去,场中随之声息皆无。时候不大,刁猴子的双目缓缓启开,狗油胡子一翘,藐笑道:“呵呵,我当是何方神圣盘踞于此,原来只是一只老鼋啊!不妨事,不妨事。”说罢,目色一转,望向古万春,道:“仙弟,此物虽为凡灵,却也有向道之念,算到今日,它也有五百年的道行了,若要诛绝,可否有些……?” 古万春迎合道:“师兄菩萨心肠,当为小弟所敬,但顾念断江百姓的衣食索取,不施予它一些手段,日后,怕是又起风浪啊!” 刁猴子点了点头:“那么依仙弟之意?” 古万春道:“依我愚见,师兄只须略施小计,引来三道天雷,打出一些响动。量那老鼋不会不识时务,知难而退,离开断江水域也就罢了。” 四目一对,二人会意地一笑。刁猴子予下方喊道:“诸位施主,不时,我将引来天雷炸水,怕是会起来一些动静,还请诸家予左右敞开,免受牵连。” “江水虽为赤混却也干净,何来的老鼋?”人群中,一位身着白衣的俊朗少年,自语道。 宫天笑闻言一笑,细声道:“大哥,你又看见了什么?” 宫天白道:“你的眼中便是我能所见,二弟还是少言为好!” 眼见众人散开,法台之上声势再起。刁猴子手中的拂尘与口中的咒决相辅相成,一念二甩三呼,一声巨响应声而炸,落在其双指所点之处,搅得江浪腾起两丈高低,水中煞红一片。 刁猴子应声咆哮道:“一道天雷惊魂,慑水八方,妖孽丧胆。”念罢,二指捏诀,拂尘再次甩落,一路金色粉尘挂向江中。随即,余浪不远闷音再次涌动,一条“银龙”盘起三丈之高,盖过了未消的势头。刁猴子洒袖凌出布动,念道:“二道天雷骇魄,压魂千里,剔骨抽筋。”这二道天雷来得霸道,震得看客耳膜凸出三分,眼瞅着法台上的道骨仙风,更是啧啧称奇。 刁猴子见愚昧众相,一时间竟也忘记了自家是凡是仙,是真是假。这第三道天雷更加地虚张声势,左摇右晃间,口中胡乱搅拌,念起了连自己都不知晓的长词。正在卖弄之时,一缕细风拂面而来,惊得刁猴子一稳身形,摸了一把湿滑的脸颊,慌忙地昂首望向天际。俯仰之间,天色风云突变,一团黑云罩住了彤彩,蕴含着闪电忽隐忽现,好似随时都要射下。 雷声渐近,丝露幻化成雨,江滩上也已印上了稀稀落落的坑窝。刁猴子连汗带雨在脸上擦了一把,愁云方要浮面,但见台下那一双双翘首以盼的头颅,故又隐住了神情,掐指假算了起来。 旁边的古万春低声递上私语:“师兄啊,这火磷遇水可是不灵了?” 刁猴子忙里偷闲地转了转眼珠,突然一声朗笑,惊得古万春赶忙拉直了身躯,再次摆出了一副威风凛凛的旧相。 “哈哈哈,这老鼋却也不可小觑,它、它、它竟然是龙王的外孙哩!” “啊!龙王的外孙?”这牛皮一响,吓得古万春一声惊呼,心中再次忐忑,脚步暗移三尺,生怕沾了刁猴子的便宜。 “嗯。”刁猴子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这老鼋与龙王不远不近,正好攀上了一个孙边,若要降它,却要换上一个手段哩。” 闻听此言,宫天笑再也按捺不住,嘲笑道:“呵呵,法爷的修为真乃登峰造极啊,连妖孽的家谱都能查得一清二楚!即与龙王攀上了亲戚,这法事竟要如何收场嘞?” 刁猴子暗压怒火,提腔道:“这位少年问得好,若讲降妖之道,却要先礼后兵。” “哦,先礼后兵!” “正是。” “那么礼从何来?兵往哪出?” 刁猴子身形一晃,浮尘搭上左臂,悠然道:“并非贫道惧龙,而是此龙盘踞南海,与贫道的仙师相交甚密。早在贫道下山之际,家师业已有言,他日相遇,斗法之时定要先礼后兵。有了礼数在先,再兵来将往也就挑不出理来。至于礼从何来嘛......那就是盘龙岭北,东山之上、那株千年果树、上面的三颗李果。只要把那李果敬献予龙,那就讲说不得,三道天雷自然可以荡尽邪秽,还给断江一片清宁!”说到此处,积压已久的愁云,终于可以在刁猴子的脸上肆无忌惮的浮现。他挽了挽袍袖,翩翩踱起了洒步:“那颗仙树距此地三十余里,此时我若驾云而往,却怕那只老鼋心有怨气,趁机翻江倒海,祸害众生。从长计议,贫道还是暂收法事,待月黑风高,再往东山摘果。” 宫天笑跨出一步,一脸坏笑:“法爷心思缜密,无一处不是为断江子民忧心,容纳天地之胸怀,实为小民所敬。可……” 古万春怪眼一翻,附耳道:“刁兄,这宫家小儿纠缠不休,处处刁难,若不给他几分颜色瞧瞧,怕会误事!” 刁猴子依旧沉稳,拂尘一摇,并未理会耳语,喝道:“有话当讲,为何吞吞吐吐?” 宫天笑一拔身姿,朗声道:“闻听法爷提及,说是江水乃是老鼋作恶。又见法爷指引天雷炸水,招来了南海的龙王,老鼋的祖宗。说到这里,小可确是不晓,我断江子民世世代代牧渔为生,又怎会与天结怨?与龙结梁?与那老鼋埋下了祸根呢?” 闻听此言,古万春再也压不住满腔怒火,一个鹞子翻身,空中拉出铁音,以上沥下,宝剑疾往宫天笑的顶梁赶去。 千钧一发之际,宫天笑面沉似水,并无惧色,单腿呈作弓步,左臂凝力盖住紫府,招呼铁剑劈式。“嘭”地一声合音,铁剑压上rou臂,古万春只感觉一股力道托住了下落的身躯。四目相对,宫天笑的眉宇中央突起来一道金线,泛着烁烁的光彩,威风凛然。古万春见势不妙,竭力一个后仰,借拳风相送,蹬出去五步之遥,仗剑稳住身姿。心中不由得诧异:“好硬的一条臂腕啊!”
刁猴子见势不妙,急打号道:“无量天尊,仙弟乃学法修行之士,何须恼怒于世人所猜?斗气好勇确是不该啊!”说着,刁猴子眉梢一展:“这位少年贫道记得,你乃是宫家的次子,宫天笑吧?” “老牛鼻子好记性,他就是我家二哥,宫天笑是也,嘿嘿嘿。” 一边说着,宫天星从人群中闪出。宫天白赶紧伸出两手,一左一右把宫天笑与宫天星一并拉入了人群,低声训道:“天笑,你莫要再生事端!天星,我且问你,方才,我里里外外寻你不见,这些功夫,你倒是去了哪里?” 宫天星揉了揉鼻子,调皮道:“大哥,先莫要怪罪天星,你看这是什么?”说着,宫天星把右手手掌摊开,摆在了宫天白的眼下。 宫天白与宫天笑四目齐望,眼中还未清晰,宫天星就把手中之物一攥,往着宫天白的手中一塞,悄声道:“大哥,这就是臭道士所说的龙王礼数,三弟我倒想开开眼界,一睹南海老龙王的真身,嘿嘿嘿。” “这!”宫天白掌中一凉,心头委实一震,一双疑惑的眼神盯着宫天星看了再看,半信半疑间,确是琢磨不透这是何等的脚力?十三里水路外加三十里陆路,如何在眨眼功夫走上一个来回呢? “大哥,你若不愿登台,二弟自可代劳。” 宫天白猛一回神,厉声道:“你这个惹事的祖宗,给我照看好三弟。”说完,宫天白身子一挤,一席白衣便闪在了人前,慢悠悠地走到了法台之下,往上一拱手,礼道:“二位法爷,我家兄弟年少无知,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刁猴子迎前一步,接道:“无妨,无妨,但问这位公子又是何人?” 宫天白道:“小可宫天白。” “宫天白?”刁猴子思忖道:“你是那二位少年的——长兄?” “正是。” “哦。那你又有何说呢?” 宫天白道:“方才闻听法爷所讲,驱除断江水患需得与龙王先礼后兵,那礼数又是盘龙岭北、东山仙树上的三颗李果。小可孤陋寡闻,但请法爷细述,何为仙树?李果何异?法爷又要如何摘取?” 刁猴子泰然自若,摇步道:“东山峰巅有一道悬壁,此壁光滑如镜,寸草不生,犹如一刀而成。而仙树就生长在此壁端角,树高九丈九,散枝八百八。仙树上结出的果实,每年八月开花,八月结果,八月败落,盛衰也为八日。此果形如李,大如栗,色泽一半如翡,一半如翠,红绿均分半边,天生天养,晶莹剔透。如此仙果,若要摘得更是绝非易事,横走绝壁不提,还须童子之身连撞仙树三下,在仙果落空之际飞身而接,方可大功告成。”说着,刁猴子猛一定神,狡目望向宫天白厉声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可有意替贫道走上一遭东山,悬壁之上索取献龙之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