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命在旦夕
西风观一役,实乃唐翎轻敌所致,从师满下山到如今第一次面对强敌,唐翎的心气也是由高走低地变化着。正如常言所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而西风子的道术勉强可入上乘之列,仅此而已! 宫天笑虽说天生神力,若想扛起一口几百斤的铜钟却也绝非易事!而这短短地三步距离,每一步都暗藏杀机! “天笑,切要谨慎才好!”宫天白心知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嘴上聊表几字,心中已如翻江倒海一般煎熬。 宫天笑点了点头,眼神中涂满坚毅。一撸衣袖,左臂上三颗金痣交相辉映,三角形的金色线谱应运而成。宫天笑双足扎根,将周身之力聚在胸口,一双手掌往大钟上一扶,心中便有了八成的准头。 宫天笑耍腔道:“这口大钟怕有六七百斤的分量嘞,若有几口干粮喂喂肚皮,我定能成事!”说着,宫天笑一下拉直了身形,委屈道:“腹内空城何有余力担起死物?老牛鼻子,你家乃是大门大户,可否借给小可二斤牛rou补补体力?” 西风子二目一瞪,硬声道:“宫天笑,本座无心与你打诨!” “你若不依,那就等小可出去寻一家小肆,饱餐战饭再来与你比试!如何嘞?” “你……”西风子点指道。 宫天笑摇头晃脑道:“道家嘴边常提,普天率土,布施四方。哪有二斤牛rou尚且不舍的道理嘞。西风道长?” 西风子没好气道:“三清门下,何来牛rou予你充饥。唉,你若不嫌,我这便差人给你煮上一碗素面,可好。” 宫天笑嬉皮笑脸道:“好好好,最好再点上几滴香油,小可先谢过了!” 西风子面含阴笑,暗想道:“黄泉路上作个饱死鬼,也算我西风子心存善念吧!”边想边给一个小道士递去了一个眼神。 小道跑进跑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就端在了宫天笑的面前。此时五更天色,火头工早已准备好了吃食,面也是现成的。 宫天笑毫不顾及旁人的眼色,呼噜呼噜地一顿捣腾,腹内便有了底。双手再往大钟上一按,心中便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嘿……”一声长啸,双脚立时陷下三寸,再一发力,大钟随之倾斜,待钟底一开缝隙,宫天笑顺势将左手插入,腰背猛地一甩,几百斤的铜钟立时压上了肩头。吐出一口浊气,宫天笑顺而直立起了身形,再一憋气,将力道顶在胸口,第一步也向前迈了出去。 众人鸦雀无声地看着,空气也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听来的,除了宫天笑的骨骼在“嘎嘣嘎嘣”作响,还有各自“砰砰”跳动的心音。 第一步的艰难只有宫天笑感触良深,余下的距离也只有他知道该怎么走! 他又攒下了第二口气。 稳了稳欲要脱口而出地心跳,他方要再次提步向前,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肩头上的铜钟颤动了一下,脑中方生猜忌,钟声便响了。 “嗡……” 突如其来地一声钟鸣,震得宫天笑立时感到血脉偾张,头晕目眩,笔直的道路在眼前一阵摇晃,从一条分叉成两条,而后又合成为一条。 “西风子,你耍诈……”唐翎一声怒喝,提鞭往着西风子打去。 西风子举手在面前轻描淡写的一抓,鞭梢便已攥在了他的掌心:“一只受了伤的雀儿,还能抖出什么威风?”说话间,西风子将鞭梢往前轻轻地一推,继续看着眼前的这场“赌局”,对于唐翎根本不屑一顾:“好!宫天笑你还差两步。” 此时的宫天笑虽然苦楚难耐,但却不敢喘出一口大气,一旦泄气,力道自然散碎,到了那时怕是站都站不起来! 宫天白望着二弟痛苦的表情,心如刀绞,不忍直视,他深深地埋下了头,聆听着自己愈来愈急促地心跳,每过一秒都是残酷的心神折磨。 第二步终于还是迈了出去,宫天笑自己也不清楚是怎样跨出的! 第二步刚刚站稳,承载负重的肩头上又莫名其妙地颤动了一下。宫天笑无奈地一闭双眼,屏气冥神,无奈等待着那声足可敲碎神魂的钟声…… “嗡……” 钟鸣如约而至,从耳轮钻进耳鼓,穿云裂石般震撼着心中的天地。余音缭绕,肆意撕扯着五脏六腑,身体内的每一滴血都在挣扎,在血管中剧烈地碰撞着…… 过了良久,宫天笑缓缓地启开了双眼,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表情如泥塑木雕般呆板,毫无生气。 他现在已经与痛苦完全剥离,此时,哪怕是有人在他身上插进几把刀子,他都不会感到丝毫的痛楚。他的空间已经完全闭塞,旁人走不进去,他亦走不出来,任凭亲音在耳边声嘶力竭地呐喊,他的耳中却只有那余音袅袅,瓮声回荡的钟响…… 宫天笑就这样宛如雕塑一般地立着,压在肩头的大钟也好似消失了重量。最后一步,他走得十分突然也非常轻盈,除了动作,神情与姿态都没有丝毫地变化。而步落声起的钟鸣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嗡……” 这一声,将宫天笑的神魂彻底惊醒,原本一尘不染的世界忽然噪杂了。而这一切也只有一瞬间地停留,所有的思维突然胡乱地搅拌起来,眼前是天旋地转的黑白影像,耳中是鬼哭神嚎地撕扯缠绕,整个身体好像在一个巨大的漩涡内翻滚,越陷越深…… 一道血箭从口中射了出去,这口气舒展了宫天笑的心身。一口憋了许久的气终于可以xiele,哀怨的双眸依旧望着前路,眼睁睁地望着天与地的扭转,生命的坍塌! “不好!” 一声惊呼,唐翎疾步跃出,就在宫天笑倒地的一瞬,用自己的身体撞向了那口依旧压在宫天笑肩头,与他一起坍塌的大钟。 “轰”地一阵地颤,一声三响,同时落尘。 唐翎双手撑起了身子,恶气在胸口顶撞,嗓眼一甜,一口血喷在了地上! 宫天笑安详的躺在另一端,双眸紧闭,面如死灰,胸口上没有丝毫地起伏。 正在这时,铜钟内突然传出了一阵急促地盘动,随之而来的是“咯吱咯吱”地细碎铁色。众人翘首望去,但见钟口内忽然探出了一个毛茸茸地脑袋,一双灵光闪烁的眼睛怯生生地东张西望,鬼头鬼脑地窥视着与它对望的人群。忽然,一个窜跃,一只瘦小的猕猴从铜钟内夺路而逃,奔命似地从人群中疾速穿梭,俯仰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奔逃中,一根敲钟用的铁槌被它抛之脑后,遗弃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天笑,天笑……”宫天白俯身在宫天笑的身边,歇斯底里地呼唤着。 “无量天尊,此子经脉俱断,魂魄已然游荡在奈何桥上,还是提早准备后事吧!”说完,西风子怒目视向唐翎,恶声道:“唐翎啊,今日,若没有吕公子为你求情,本座无论如何都不会饶你性命!但念尔等好自为之,他日若敢再犯,本座必将尔等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说罢,西风子大袖一甩,扭身形回归本院。众道士如影随形,先后进入院内。门前,唯有一人不舍。 小扇仙吕平神情哀伤,忧怨地望着虚弱的唐翎,关心道:“唐姑娘……” 唐翎一摆手,拦住了吕平的话,有气无力道:“口蜜腹剑,兔死狐悲。咳咳……” “唐姑娘你……”吕平一脸的委屈,语塞道。
唐翎强忍着自身苦楚,硬声道:“宫天白,唐翎无论如何都会医好宫天笑的伤,若非如此,唐翎绝不苟活!” 宫天白饮泣吞声地坐在宫天笑的身边,闻听来言没有任何反应。 唐翎吃力的站起身来,摇摇欲坠地走到宫天白的身边,有气无力道:“走吧,我们去请郎中,请天底下最好的郎中,一定可以医好宫天笑,一定可以……” 宫天白缓缓地抬起了头,目光轻轻地触了一下唐翎,再垂首望着身下灰白色的脸庞,眼泪夺眶而出。 渐行渐远的背影躲在了迷雾的深处,晨曦渐露,凸显出一个落寞的人。吕平形单影只的呆立在道观门前,望眼欲穿,孤影自怜…… 客栈里,郎中走马观灯般络绎不绝,每一个悬壶济世的先生都成了拨浪鼓的化身。摇头,摇头,问下去还是摇头…… 送走了一个一个的郎中,依旧没有多余的话。床榻上的宫天笑气若游丝,近乎没有脉象。最后一个处世未深的郎中留下了一句最没用的实话:“即便是华佗在世,也开不出保命的药方!” “天下之大,绝不会无药可医。”唐翎在心中发狠道。转回神,唐翎走到了宫天白的近前,低声道:“方才那瓶小粒,每隔一个时辰给宫天笑服下三颗。说罢,唐翎疾步走出客房。 时近正午,街市上的叫卖声懒散了许多。唐翎自惭形秽,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人群中央,每一次挨肩叠背都会换来路人的指责。 “jiejie,jiejie……” 唐翎一愣一怔:“你在喊我吗?” 挡在面前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长得虎头虎脑,瞪着一双机灵的眼睛望着唐翎:“嗯,jiejie可是好人?” 唐翎楚楚道:“好人、好人又能怎样?” 小童忽了忽眼:“好人自有好报啊?” “谁说的?” “我娘。” “娘……”一声亲音勾起了唐翎内心深处的回忆。 “jiejie,jiejie……” 唐翎猛一回神,泪水已然挂在了眼角,她胡乱擦了擦,口应心道:“有娘真好!” “可是我娘病了!” “请郎中没有?” “请了,可是我娘的病,只有天下最好的郎中才可医治。” “最好的郎中……”唐翎自言自语道。 “最好的郎中在翠竹岭,唤作阴阳先生,我娘的病也只有阴阳先生才能医好。” “阴阳先生、翠竹岭,他在哪?快告诉我!”一语点醒梦中人,唐翎有些慞惶失次,颠三倒四道。 “从这往南八十里地。”小童指着路说。 话还未尽,唐翎急忙一个闪身飞步向南跑去,忽然又转过身形,慌忙问道:“娃娃,你叫什么?明日还在这里等着jiejie,jiejie去把郎中请来,一定可以医好你娘的病!” 小童笑道:“jiejie快些去吧,我叫冬娃,一定会等着jiejie。” 唐翎伸出小指,作出了拉钩的动作与冬娃相互一照,快步流星而去。跑出不远,正遇一人牵马溜街,唐翎当机立断,一把从那人的手中夺过缰绳,飞身形跨上马背,策马扬鞭,一骑绝尘。身后,失马人方要谩骂,只见地上躺着一锭五两重的白银,当即破颜一笑,目送唐翎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