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奇石照影
几人侧目,无不惊奇,门前更是你推我搡,争相来看,虽说俱是捻神捻鬼样儿,却是眼不观,心不甘。 司徒剑早有见识,故也不以为奇,端起一盏酒,敬道:“前辈为何持酒而不饮呢?” 酒杯悬浮依旧,丝毫无有动容。 司徒剑徒自一笑:“呵呵,晚辈先干为敬了。”说完,司徒剑盯着空中的酒杯稍作迟疑,而后一饮而尽。 “好酒啊!” 一声怪音从门外飘入门里,顺而,空中的酒杯飘飘然落回在桌面之上,杯中已然空空见底。 “哇……” 门口处传来一声整齐的惊呼,当下,众人面面相觑,暗叹邪乎。 陆飞虎赶忙起身将空杯斟满,再回座端起自己的酒杯,敬道:“伯父啊,眨眼间又是一年之别,这杯酒,侄儿可是早已等得心急了。”说完,自先干去。 座前的酒杯又是悠悠升起,在空中漂浮片刻,再次落回桌面,杯中亦然是滴酒不剩。期间,酒杯平起平落,也并没有倾斜,看来好似被某种神功妙力所驱使一般! 宫天笑端详其中,深思其意,暗想道:“这位山中雾,云里风,难道还真的是个孤魂野鬼不成?不过,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算是只鬼,又岂敢在这时出来任意妄为呢……” 董霖亦是第一次遇见这位早有耳闻的“鬼”,此时也在静观默察,冥思苦想。想罢一时,他的双唇微微一拢,发出了一声旁人听不见的低沉暗哨。不久,方才那尾毒蝎便从他的怀中悄然爬出,顺着他的衣服节节而去,倒爬在了桌围下方,往着“鬼座”缓缓而近…… 董霖则是装作无事一般,大快朵颐,自斟自饮…… 岂料,就在毒蝎爬至座前,方要下行之时,一声厉音赫然而起:“董霖啊,若想在我面前施展你的小小伎俩,却要先顾及一下自家的身后,免得悔时晚矣啊!” 这一声,惊得董霖匆忙转首,眼色刚刚顾向身后之时,一道寒光利刃同时并举,霍然扎入了他的左侧肩头! “哎呀”一声惨叫,痛得董霖弹身跳起,手扶肩头伤处,往着空座苦苦哀求:“前辈手下留情,晚辈知错,晚辈知错了……” 众家眼光随来,皆不知竟是发生了什么…… 那声音再次从门外传入:“董霖啊,这一刀也仅是个小小的教训,刀入皮下半寸,尚是到不了伤筋动骨的地步。倘若再敢造次,当下就让你与鬼为伴!” 董霖垂首拱手,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口中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再也不敢多疑,我知错了!” 陆飞虎迷神道:“董门主,你这是……” 董霖无语,提步走往座前,伸手将那只趴在桌围下的毒蝎归入了怀中。 当下,众人这才明白董霖为何好端端的被一把飞刀刺伤! 而这把飞刀,竟然还是从门外径直而入! 陆飞虎摇了摇头,令人取来了刀创药粉,给董霖包扎伤口。 时候不大,陆长风返身回到正厅,手上提着一方紫檀木匣,呈在了“鬼座”的面前。 而这方木匣内,正是水晶影。 水晶影,顾名思义,乃是一块水晶石。话说当年,须眉道长在武夷山,峰巅之上修真时,在一处峭壁悬崖上,无意中发现了这块玄妙的水晶石。 那一年,须眉道长在武夷山的一处悬壁下,发现高处有一株名贵稀缺的草木。 本心想摘得仙草以作药引之用,可当他利用绳索上攀至悬壁中央之时,却发现不远处有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竟然可以清晰地照映出他的身影样貌。出于好奇,他这才凌荡而去,用宝剑锋刃小心翼翼地将这块水晶石整个拓出,而后返回地面。 回到道观后,须眉道长将水晶石托在手上左看右瞧,十分爱惜。可是尽管如此,一块水晶石无论怎样,也实在入不上奇珍异宝之列。故而喜欢几日,也就随便落入一角,蒙尘染旧去了。 直至数年以后,须眉道长偶得一日空闲,就在他归理杂物之时,这才再次看见了那块布满灰尘的水晶石。而当他手持一块黑布,意图擦拭水晶石上的污垢之时,却惊喜的发现,就在黑布的衬垫之下,水晶石上显示出了自己的样貌与穿着。当然,仅仅如此,当属不足为奇。水晶石的神奇所在,乃是照映人影,不在当前! 起始,须眉道长也是粗略而过,不以为然。可是当他走出屋内,忽然间顿悟其中。他左右打量自己的一双袍袖,暗暗疑道:“不对啊,今日我是身穿道家青衣,头上的道冠也是黑色,而那方水晶石上的照影——显示我好像是一身黄衣,道冠的颜色也……” 想到此处,须眉道长急忙返回屋内,再次将水晶石端在面前来照。 一照再照,光明透亮的水晶石中,根本瞧不清自己的面容。 须眉道长回想片刻之后,再用一方黑布加以衬垫,这次才终于看了一个清楚明白。 但见,如今自己乃是身穿一席青色的道袍。而在水晶石的照影里,自己却是身披一席黄色的开领道服。而且,自己头顶上的黑色道冠,如今在照影里也变成了金色鱼鳞冠! 看到此,须眉道长真是触目惊心,万分不解,心中暗想:“道门下的鱼鳞金冠乃是观主的配饰之物,如今师傅他老人家体健身康,精神抖擞,丝毫无有染病之相。那这水晶石里的我——又怎会头顶着象征道家尊长的鱼鳞金冠呢?唉……就算是依次排下,理应由我这个大弟子来继承观主之位。可是,按照师傅的年龄与体魄来断,再有个十几二十年或许也是说得太早。但是那方水晶石里,我的样貌却是丝毫没有显出苍老,明明就是与如今相同的这般岁貌啊!难道说……” 想到此,须眉道长只感觉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慌忙给水晶石找一个隐秘之处,藏匿其中。当然,须眉道长也是将这个秘密暗隐心底,从来不与旁人提及。 由此开始,须眉道长亦如往常一样,晨钟暮鼓,早功晚课,样样不敢马虎。唯一不同就是他的目光所向之处,则是更多的注重起了师傅,墨尘尊长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就连其咳嗽一声,他也都会揣摩一阵。 在这近乎一年的时间里,每逢月初月末,须眉道长且都会取出水晶石来偷偷照影,生怕这里面的自己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而每一次,他也都是心满意足,水晶石里的自己依旧还是身披黄袍,头顶金冠,好一派观主之美相!
斗转星移,转瞬即逝,这件私密之事眨眼间临近整年。而那被须眉道长觊觎已久的鱼鳞金冠却还是稳稳戴在墨尘尊长的头上。 直至这一夜,须眉道长方要安寝之时,忽有小道来报,说是墨尘尊长在后堂等候,唤其过去。 须眉道长本也无心多想,随着小道而去,步入后堂之时,小道退避,屋内只剩下师徒二人。 墨尘悠悠一声长音,道:“无量天尊,须眉啊,为师这处道堂,你可是许久不曾来过了。” 须眉道:“师傅白日予众家讲道,从早至晚少有闲暇,唯有夜间在后堂守静,做徒弟的又岂敢无事叨扰啊。” 墨尘微微颔首道:“人生皆如此,总想闹中取静,静中又生厌倦,实乃庸人自扰,悲喜无常啊!” 须眉耳闻师傅话里有话,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 墨尘接道:“须眉啊,这份宁静亦是为师今生最后一夜厮守,遗下的——就由你来把持吧……” 墨尘寥寥碎语,在须眉听来真是入耳扎心,惊呼道:“什么?师满您说什么?何为最后一夜厮守啊?” 墨尘幽幽一笑,低吟道:“道家千年一律,羽化升天乃是至高之境。为师苦修其中数十载,直至这时,心中渐而悟出了真章。耳边也是仙音袅绕,空唱绝响,无不是呼唤着吾家的道号。此音节——乃是打西方而至,为师也是必要往西方而行了……” “师傅,师傅啊……”须眉哀号声声,俯身跪拜在墨尘膝下,悲音不断…… 墨尘从身前拿起来一个褐色的木箱,启开盖子,呈在了须眉的眼前,道:“来来来,就让为师亲手予你戴上鱼鳞金冠,再穿上这件黄锦道服,自此以后,你也就是这一观之主,道家尊长了。” 须眉垂首不语,任由墨尘为其戴上金冠,披上黄服,心中则是暗自嘀咕,这方水晶石可真是一个可以预兆后世,未卜先知的宝物啊! 待这一切理顺完毕,须眉头顶鱼鳞金冠,身穿黄锦道服,起身拜礼之时,墨尘尊长已然魂消魄散,驾鹤西游了…… 从此以后,须眉道长依旧如故,每年都有几次,端起水晶石来照影自己的后世。常来常去,他也更加懂得了这其中的隐秘。原来,这方水晶石所照映出的人影,不多不少,刚好就是一年之后的容貌。也就是说,今日若为初一,水晶石的照影中,也就是来年初一时的自己! 故此,须眉道长就把这块水晶石改称为水晶影,依此来推断出自己的来年运势。 直至数载以后的某月某日,他再次用水晶影来端照自己的那时,水晶影里确是空空无物,晶莹透彻。在这以后的一年时间里,无论是白天黑夜还是月初月中,结果也亦复如是! 而再到来年的这时,刚满整年之际,也正是须眉道长的羽化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