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随遇而安
林三并没有进过军营，哪怕是在另一个世界。然而对于其中的一些情况，却还是有所耳闻的。 他知道新兵期其实最辛苦，最严苛，为的是打磨掉他们身上的市井气息，将他们变成真正的令行禁止的战士。 这里的训练，相对另一个世界而言并没有太大分别，无非就是器械和工具有些不同罢了。这个世界某些东西很原始，有些东西借助了灵石和阵法之后，又显得异常的先进。 但无论如何，多半还是cao演列阵，负重奔跑跳跃以及一些格杀技巧。 这是战时，新兵的训练自然要比过去更加认真，更加辛苦。他身边其余人一个个叫苦连天，许多人一到锣声响起就瘫倒在地，动动手指都难，但对他而言却根本不算什么。 是啊，和他分在同一个训练营的都是普通人。 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有灵气，这个世界的普通人论及体魄，确实比另一个世界的人要强许多，但相比现在的他自然是有着天渊之别。 针对普通人的cao练，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难度和疲累。 他现在当然知道自己有多么不正常了，每天训练他们的那名转境百骑长，在他眼中简直是又慢又弱又迟钝。 即便那位百骑长会一些他还没学过的刀法枪法，但他觉得，自己想要击败他并不难。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修行者也不是全都像自己所想的那么厉害。并不是初境就能开山裂石，刀气剑气也不可能相隔数里取人首级，那一切根本就只是普通百姓以讹传讹，再加上自己胡乱臆想的而已。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么看来，齐琪当初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啊。 自己就算不会什么招式，也不可能是她能制得住的。 算起来，他其实是自己吓自己，将她想象得无限厉害，所以才被她白白欺负和使唤了那么久，这还真是够丢脸的啊！ 而在另一方面，他也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之处。 分在他一起cao练的百余人，似乎都是一些犯了重罪后，从各地强行押到前线的罪犯。cao练他们的十骑长和百骑长动辄打骂，根本就没有将他们当人看。 按理说，自己在源庆城演了那么一场大戏之后，不应该会被分在这啊。 退一步说，正常情况下，被拔除的帮会成员也同样不会是这种待遇。 难道，其中出现了变故？ 只可惜，纵然他再聪明，却也还是个小人物。限于身份和见识的缘故，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他能凭空猜得出来的。 他在平时cao练中表现得中规中矩，没有落后，也没有争先。自从知道自己的力量和速度其实是极境之上的水准后，他已经变得更加谨慎了。 他很清楚，自己身上或许有秘密。从齐琪当时的反应，以及最近这段时间的刻意打听来看，这世上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第二个这么强大的‘普通人’。 然而不久之后，让他心内不安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仅仅训练了十天之后，他和身边那百余名罪兵甚至都还没有全部熟悉起来，就一齐被送到了前线。 这绝对是不正常的，这样的训练时间太短了。 正常情况下，新兵起码要经历半年乃至更久的训练，才能被投入战场。而即便如此，其实依旧无法真正保证战斗力。 十天能练出什么来？只是稍微熟悉了一下简单的号令和部分规矩罢了，至于所谓的列阵和格杀技巧，根本就只是学了点皮毛，就那么算了？ 这样的士兵，就能派上战场了？这确定不是儿戏？ 他很快就明白这真不是儿戏了，他们被派到了第六兵团，而当时的第六兵团正在攻打泾江城，战况可谓是激烈无比。 他们被安排在了先锋营，每一战，他们都是最先冲过护城河，冲到敌人城下的。说得难听点，他们就像是敢死队。 几乎每支大军都会有先锋军的存在，毕竟打仗总会有最先和敌人接触的部分，真要算起来，那都算是先锋军。 能承担这项任务的，那多半都是百战猛士，无论实力经验胆气都远超其他同袍一筹的老兵。而即便如此，先锋军的死伤，往往还是一支大军之中最惨重的。 没有经过任何的适应过程，没有多少人教导他们该注意什么，该小心什么。他们被蛮横的带到了所在的位置，除了服从，没有其他任何话语权。一旦反抗，便会被就地格杀。 他们每个人都领到了一身轻甲，一杆长枪，一块沉甸甸的方盾。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了。 没有老兵来和他们套近乎，他们只是冷眼旁观着这群新来的罪兵，也没有上级将官来勉励安抚他们，让他们变得不那么紧张不安。 他们这群罪兵在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就被派到了攻城大战之中，并且冲在了最前面。 这是林三第一次上战场，他无法继续保持镇定，骨子里他还是普通人心态。 他一直都过着安逸平静的生活，哪怕他的适应能力极强，哪怕他的脑袋很灵活，可这转变已经称得上是剧变。 他希望有人能带着自己，教自己该怎么做，然而没有。他们只是接到了一个极为简单而又不容置疑的命令——向前冲。 他很紧张，他知道战场上就连天境高手都有可能不慎战死。 然而他不能退，否则他会被后方执行军法的同僚直接射杀。他只能向前，跟着身边的人一起，一脸茫然地举着盾，嘴里嘶喊着没有任何意义的污言秽语，卖命的向前奔跑着。 在震天的喊杀声中，他们艰难的冲到了早已被填得差不多的护城河，箭雨铺天盖地而下。他如本能般将身躯全部蜷缩在了盾下，然后如匍匐般向前爬行着。 他们终于来到了城下，落石沸油轰然落下，而敌方一些高手甚至直接跳下了城头砍杀起来。 林三终于明白，这或许算是‘行刑’了。因为他忽然发现，和自己一起冲过来的其余百余名罪兵，似乎已经只剩下十几个人还活着了。 碧澜一方的高手也终于迎了上去，于是双方高手在城上城下展开了激烈的对决。 其余先锋军也纷纷开始推着冲车，攻城锤，架着云梯以及其余各式攻城器具冲了过来。他发现，其实许多士兵是藏在那些器具之后的。 而最重要一点，在攻进城池之前，他们根本就不想着杀敌，更多的都是在保护自己，让自己尽量活着。 是啊，杀上城头，杀进城池之前，其实碰不到多少敌人，多半只是单方面的承受敌方攻击而已。 他小心翼翼的藏在盾后，放慢脚步，根本不敢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终于夹杂在了后方大军之中，于是他感受到了些许的安全。 他也跟着其余士兵一起推着攻城锤，然而他根本不敢脱离上方那一层挡板的覆盖范围，更不敢将脑袋露出盾外。 他根本不知周围杀成了什么样子，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活下来。他没出什么力，就是做做样子，保证自己不被攻击到就行了。 至于什么碧澜帝国，见鬼去吧！碧澜大军和赤楼大军谁胜谁负，关自己屁事！ 有人在坑自己，有人想要自己死，他的心头早已是一片雪亮。 到了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还会真的为碧澜帝国出生入死？这个国度乃至这个世界，都让他无比的反感和排斥。 半个时辰后，碧澜帝国方面选择了鸣金收兵。原本这么短的时间，又没有狂砍狂杀，他的体力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但回营后，他却偏偏感到极为疲惫。 那种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发自内心的。 和他一起来到这先锋营的百余人，只是经过了这短短的一战，就已经只剩三人还活着。 先锋营的战损确实比其他部队要严重，却也不可能夸张到这个地步。他很快找出了问题，他们缺乏在战场上存活的经验。 两天后，第六兵团再次对泾江城发起了攻击。这次他从一开始就紧跟着其他人的步伐，他一点都没打算要立什么功，也没打算要杀谁，他只想早点学会那存活之道。 这一战之后，那批新兵已经只剩他一人了，他也终于被安排在了其他老兵之中。 无论排斥还是厌恶，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如果想要活下去，就该和这些老兵熟悉起来。因为仗……不是一个人打的。 他主动和他们套着近乎，虽然收到的回应寥寥，但他并不气馁。 三天后的又一次攻城，他瞅准机会用方盾帮两名先锋营士兵挡下了流矢，等于是救了他们一次，而那之中，便有那疤面大汉。 这次战斗结束后，他终于被先锋营那些老兵接纳了。 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随遇而安是一样被人鄙夷的品质，那往往代表着没有进取心。但另一方面，这世上适应能力最强的人，其实也是随遇而安的人。 面对任何突变以及严苛环境，他们都不会有什么怨言，也不会心态失衡受不了打击，更不会崩溃。 骨子里，他就有着随遇而安这种并不算好的品质，他会让自己变得适应新的地方…… 他很快变得和他们一样言谈粗鄙，什么玩笑都敢开，什么粗俗举动都会做。他和谁都能很快打成一片，他见到谁，就知道该用怎样的相处方式。 虽然两个月来，他一名敌人也没有杀死过，更没有展露出原本的力量速度，但却还是赢得了其他人的尊重。毕竟，他适应战场的速度太快了，简直就像是天生的士兵。 他渐渐懂了许多流传于军中的不成文规矩，他甚至还缠着他们教自己格杀技巧乃至弓箭之术。 这场战争会打多久，他不知道，他不是什么上级将军，根本不了解许多情势。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才能解脱，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然而不到碧澜彻底收兵，他似乎是没有希望回去了。除非他要当逃兵，而对逃兵的追捕和惩处，碧澜帝国是极为严厉的，这个险他暂时还不想冒。 时间一天天流逝着，两个月后，他已经以极快的速度蜕变成了一名老兵。 身边那些同袍战友有的会在某一天突然战死，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满脸落寞，但内心深处，他其实根本没什么感觉。 不光是因为在战场见惯了死人，还因为他根本没把这些人当成战友。这些人最初的冷漠，他并没有忘记。而某些人的陷害，他更是一直铭记在心。 他或许不会报复什么，但他绝不会再视碧澜人为自己人。 在他眼中，身边所有人都只是自己在战场存活下来的帮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