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黄雀在后
却说距江州不远有个城子，唤作无为军，与江州城只隔着一条浔阳江。城里有个在闲通判，姓黄，双名文炳。端的是一身的才华，称他一句满腹经纶也不为过。 宋时的通判是几乎与知州平起平坐的存在，是官家的亲派官员，重要的政令如果没有盖上通判的大印，也是做不得数的。 但这仅仅是针对于在职通判来讲的，在闲通判与其相比，就着实不值一提了。毕竟北宋时的官员数目庞大，在闲官员如果没有门路，想补一个空缺并不容易。 黄文炳在家赋闲已久，自觉一身才华无处施展，也觉得憋屈。他知道江州知府蔡德章是当朝太师蔡京的小儿子，便时常过江来浸润他，指望蔡九知府做个引荐，让他英雄也有个用武之地。 去岁秋天，蔡九知府差了一个心腹蔡钊进京，这黄文炳听说后，便弄了一些金珠宝贝之类的东西，与蔡钊同行，想到太师府找一个门路。 谁知侯门深似海，蔡太师并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黄文炳所带银两几乎用尽，连中秋节都是在京师客栈中度过的，却连蔡京的面也没有见着。 黄文炳心中苦闷，一日便约了蔡钊吃酒。 这蔡京一门都是书法高手，就连蔡钊这样的下人起码也是一个上档次的书法爱好者。 那一日，却是八月二十。 两人酒吃到尽兴处，蔡钊便向黄文炳透漏了一个消息，说是今日小王都太尉从宫中借出了王羲之的《兰亭序》真迹，并于未牌时分，邀请了观文殿学士、检校少保蔡卞、开封府尹滕飞、提举大晟府周邦彦三人到驸马府中，吃御赐美酒，赏右军佳作。 俗话说，“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听蔡钊这么一说，黄文炳便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黄文炳这一年多来，屡屡到蔡九府上拜访，知道蔡九受其父影响，也是酷爱书法，尤其喜欢王右军的行书。自己若是能把《兰亭序》真迹搞到手，送到蔡九手上，还怕做不了官？ 那《兰亭序》虽然是官家之物，拿着烫手，但是江州之地，山高皇帝远，在这里人家蔡九说句话比赵官家还管用，别人不敢收的东西他是不在乎的。 黄文炳有了主意，可是派谁去实施呢？毕竟，驸马府戒备森严，等闲之辈只怕连大门都进不去，更别说盗取《兰亭序》了。 事情也凑巧，这时候，黄文炳的管家黄福给他引荐了两个人，皆是能够高来高去的人物，一个唤作生铁佛崔道成，另一个唤作飞天夜叉邱小乙。 黄文炳大喜，当即便决定让崔、邱二人三更时进入驸马府盗宝，并许诺事成之后，不但付给两人一大笔银子，而且还要把他们两个带在身边，委以重任。 如此丰厚的回报，生铁佛崔道成与飞天夜叉邱小乙焉有不答应之理？ 谁知，让黄文炳没想到的是，天亮时，黄福并没有带回来《兰亭序》，而是带回了一个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生铁佛崔道成失手被擒，飞天夜叉邱小乙携宝逃走，不知去向。 黄文炳纵然是足智多谋，一时间也是无可奈何，又知道此时的京城乃是非之地，不能久留，索性撇下了黄福在此打探消息，而他则返回了无为军。 让黄文炳庆幸不已的是，生铁佛崔道成是一个硬骨头，被捉后死不吐口，后来更是与那个打了崔万山的捕快牛二越狱，死在皇城司雕弓钱刚的箭下。 生铁佛崔道成的死，真让黄文炳去了一块心病，只要再找到飞天夜叉邱小乙，拿到《兰亭序》更好，就算拿不到《兰亭序》，也得让邱小乙永远开不了口。 可是，自从盗走《兰亭序》之后，飞天夜叉邱小乙就好像消失了，黄福花重金托了江湖上的许多朋友，也是毫无所获。 这一日午后，黄文炳在家中闲坐，无可消遣，便又想到蔡九府上碰碰运气，一来想看看看江州府的官差，有没有飞天夜叉邱小乙的消息，二来是看能不能说动蔡九，让他在蔡京那里保举自己。 谁知，蔡九在府中另有公干，抽不开身接见他。 黄文炳郁闷至极，便带了黄福，信步到了浔阳楼上临江阁子里，吃酒解闷。 黄文炳吃了十数杯酒，已有些醉意，便借着酒兴对墙壁上那些诗词评头论足起来。 当他见到这一句不伦不类的“万家生佛”时，酒不禁醒了大半，暗自琢磨起来：“那崔道成绰号生铁佛，此处来上这么一句万家生佛是何道理？有没有可能是崔道成的同伙联系飞天夜叉邱小乙的暗号呢？” 黄文炳无疑是个聪明人，觉得事情有些古怪，便把酒保唤来想问一个清楚，当然，赏钱是绝对不能少的。 酒保收了银子之后，自然一五一十地把牛二之事说了个明白。 不过这酒保留了个心眼，飞天夜叉邱小乙的事他瞒着没说，想等黄文炳再拿几两银子时，再说也不迟。 不曾想，当黄文炳听说是一个姓牛的年轻人，就住在附近的黄家客栈时，早已经坐不住了，带着黄福匆匆而去，根本不给酒保再说话的机会。 黄文炳与黄福到了江边，来来回回踱了好久，方才言道：“那个姓牛的年轻人，想比应该就是与崔道成一同越狱的牛二了，你快去召集人手，今夜就去拿了他，免得夜长梦多。” 黄福皱了皱眉头道：“相公，那个牛二胆敢打崔万山，能从大牢中逃出，又躲过了皇城司的追击，身手应该不错，只凭我们的人，没有十分把握将他拿住，要不要知会蔡九知府一声，请江州府的差人协助捉拿呢？” “不可，此事万万不能惊动了蔡九相公！”黄文炳想都没想，一下子就回绝了黄福的提议，又道：“你想想看，有没有别的法子？你平日里不是自诩交游广阔吗，怎么事到临头却找不来顶事的帮手呢？” “相公莫急，容小人再想想。”黄福忽地眼前一亮：“揭阳镇的穆氏兄弟武功卓绝，小人与穆小郎相熟，那穆小郎名唤穆春，江湖人称小遮拦，倒也是个高手，这两日与他哥哥怄气，正躲在江州城里，有此人相助，管教牛二插翅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