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逆水行舟
第六十四章 逆水行舟 从七月末到八月初,检查组显然增加了工作力度,除了两伙人在工地和开发区查账,还对所有甲方人员和相关的乙方人员进行了约谈。其中,刘主任几乎是三天两头被“拎”去,这使他愤怒无比,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他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暴发。 八月七日早上,老史给车宏轩打电话:“这边情况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一方面检查组找了所有施工单位,尤其是土建和甲方,几乎天天找,有传言说要开始抓人了;另一方面是大家都把怨气都洒在我们身上,都说是我们惹来的检查组,产生的直接恶果是我们装上的框子被人有意破坏,数量虽然不大可影响非常恶劣。” “都是那些人干的?” “主要是总包方(土建)。” “找他们领导交涉一下。” “我找过,哼哈地答应,不管用。汪河他们正准备抓人,一旦抓到,非打起来不可。” “千万别打起来,尤其在这个时候,不能添乱子。毕竟我们和土建是一个目的,属于共同体,应该团结一致。” “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我也跟汪河讲了,可不一定有作用。” “我再跟汪河通个话,一定杜绝类似事件发生,同时也要加大看护好力度。” “你竟说笑话,那么大工地怎么看?” “赶快找一下刘主任,请他出头跟土建说一下。” “刘主任这两天不在,也不接电话。” “那就再找土建,给他们正式发公函,如果继续发生类似事件,我们将追究法律责任。” “土建那个姓于的经理很油条,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们再考虑一下怎么办。”车宏轩很无奈,沉思一下问:“钱的事怎么个说法?” “我前天去找刘主任,他竟然把请款报告捏吧捏吧给我撇回来了,气恼地告诉我‘没门’。” “土建那边呢?” “也一样,按惯例上月二十五号报进度预算,五号之前拨款,可到现在还没动静,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土建已经放出话来,如果十号之前再不拨款,立即停工。还有件事顺便跟你说说,本来土建没有按惯例把上个月的水泥款(商砼)给供应商,以为供应商会停止供货,可谁也没想到,水泥搅拌车照样往里开。甲方小马说,供应商为了不使别的厂家进来,不怕拖欠,宁可冒风险也不愿意和开发区中断业务往来。” “从某种角度说,这也是我们对待甲方的策略。我们应该采取进一步措施,除了请款报告,还应该根据目前形势搞出个工程联系单,送甲方、监理公司和土建,备案备查,一旦出现严重情况,避免被动。” “意义并不大。” “我也再考虑考虑。”说完,车宏轩心事重重地放下电话。 不多功夫,曹老板来电话:“银行那边要泡汤,早就跟你说过,不能差事!这年头空手套白狼不好使,什么事都办不成,谁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你不信,现在怎么样?” “不会吧?” “你得了吧!还什么不会?别在那里打闷雷了!跟你说明白,别跟我瞎扯!耍心眼不行,我在商场上混了半辈子,眼睛里揉不进去沙子!你好好办差,我们之间不存在谁求谁的问题,互利互惠,资源共享!现在是二十四拜都拜完了,决不能差最后这一哆嗦!你马上撂下手头事,赶快给我爬到银行去,什么时候见到你同学什么时候完事!该死该活吊朝上!我跟你说明白啊,必须马上去,这边等米下锅呢,拖不起了。告诉你同学,有什么想法说话!别憋在肚子里,时间长了沤成大粪了!不就是钱吗?给!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公是公私是私,永丰铝业什么都差,就是不差事!这点事办不明白还在社会上混什么?找个高点的楼跳下去得了!” “好了大哥,别说太多了,等我电话。” “听不明白中国话是怎么的?你必须马上去,不要靠电话捅咕!人怕见面树怕扒皮,见了面才好细谈。再说,有些话是机密,能在电话里说吗?” 车宏轩感到郁闷,为别人办事,竟然会这样被斥责!没办法,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车宏轩压压气说:“大哥,是你没听明白,我是说我到了银行把事情搞清楚以后立即给你打电话!” 曹老板更加强硬:“你也没听明白我的意思,落实后立即过来,我在公司等你!” “好吧。” 曹老板不高兴地按了电话。 车宏轩也使劲按了电话,气愤地站在那里。气是气,事还得办呐。他感觉不对,按照严行长的办事风格,这件事不应出岔。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本想把关系介绍完就抽身,不过多地涉入这种很敏感的事,也并非关心结果,心到佛知。可现在不行了,曹老板逼上来了,不敢怠慢,否则后果严重。怎么办呢?车宏轩明白,自己再找严行长已经没有面子了。他想来想去,觉得应该请老周从中斡旋。 车宏轩立即给老周打电话:“大哥,说话方便吗?” “这不笑话吗?本主任什么时候有过说话不方便的时候?” “你喝了还是怎么的?” “真还就让你说对了!本主任昨天晚上的酒劲还没过去!哈哈哈哈!” “说正事,你和银行的业务进行得怎么样?” “我哪有放空炮的时候?那不是小破孩办的事吗?!” “我知道大哥的力度!” “有事说话,别搁那里兜圈子!” “我这边贷款的事不太顺利,想请你帮忙。” “我早知道你办不成!你真是个做小买卖的,这种事能这么办吗?” “所以才想到你。” “你呀,油梭子泛白——短炼呐!你也好我也好,哪有白帮忙的?幸亏遇到了我,给你叫了停!怎么弄听我的!” “这样?”车宏轩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问题确实不是出在严行长身上。说明自己找老周找对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吗。 “听我的,我要见到真佛。” “我明白,我可以把永丰铝业老板引荐给你,具体环节你们见面谈。” “有能力还款吧别钱骗跑了,那不把朋友给送进去了?” “不会出那种笑话!永丰铝业有两个亿的资产,还款没有任何问题!” “关系确实铁?” “有绝对把握!你赶快联系吧,这边等米下锅呢。” “好!一会给你电话。” 车宏轩放下电话在办公室里等,上午没消息,下午快下班了仍然没来电话,他只好把电话打过去。 老周似乎忘了这件事,啊啊两声笑了说:“我不行啊,晚上有局。” “你有没有跟老严通话?” “可以cao作。” “那你就把饭局推了,这边毕竟是大事。” “什么玩意?你谁呀?真是口大气粗!” “那我们就等你,你别喝酒,什么时候完了我们什么时候见面。”“有那么急吗?” “这如同水火无情。” “那好吧,我第一悠完了给你打电话。” “好的,我和永丰铝业曹老板在公司等你。” “好!” 在等待期间,车宏轩一直在考虑古城市工地的事,他知道在目前情况下,最好知道古明远是怎么想的,便给娇娇打电话,让娇娇找吴艳联系一下。不多功夫,娇娇回话,告诉车宏轩明天上午九点钟以后在高速公路出口见面。 晚上八点多钟,车宏轩陪曹老板在燕鲍翅酒店请老周喝酒。 老周挺胸抬头,满面春风,带个三十左右岁的女人进来了。 席间,车宏轩几次谈及贷款的事,老周都笑眯眯摆手打住:“喝酒喝酒,喝完唱歌,其他事明天请这位女士去跟曹老板谈。” 饭后,曹老板请老周去唱歌,车宏轩装作喝多了,出门打车就走。 八月八日,车宏轩在高速公路出口等古明远。 快到十点的时候,古明远开着那台半新不旧的捷达从高速公路出来,把车停在车宏轩的老红旗后边。 两人平平淡淡地相互点点头,站在护栏边的一棵小杨树下。 古明远两手捂腰,往后扬扬头,然后锤锤老腰嘟囔一句:“昨天打了一宿麻将,累死我了。” 车宏轩没想到古明远还这么潇洒,感到很佩服。见古明远开着捷达,奇怪地问:“这是要过来办私事?” 古明远似乎没有听见。 车宏轩感到不好意思,想想又问:“下一步怎么走啊?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古明远还在晃腰,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车宏轩感到茫然。 古明远终于停下来,小眼睛眨巴眨巴看了一眼车宏轩说:“给你个建议,不要自己挑头干了。” “为什么?” “你是怕字当头,难字当先,这个打法,能成就一番大业吗?” 车宏轩感到蒙羞,轻轻晃晃头,没作答。 “你说你,钱没挣多少,人没少得罪!” 车宏轩争辩地说:“我是反复权衡以后才做出这样的安排,并不是怕。如果说怕,那也只能说是担心给你带来麻烦。” 古明远拿出一颗烟抽起来,慢慢说:“我怕什么?没吃你的也没拿你的,我怕什么?其实我试图把这件事解了,一了解才知道根子在北京呢,很麻烦,还不如顺其自然,反正我是心底无私天地宽!” 车宏轩琢磨着古明远的每句话。 古明远看着远处的天空,意味深长地说:“你看这天蓝蓝的,万里无云,风平浪静啊!” “还是说点现实的吧。” “说什么现实的?你是生死不怕胆小!如果这个打法,我敢保证你不可能做成什么大老板。” 车宏轩胆战心惊地聆听。 “你是古城镇出来的,我也是古城镇出来的,我们是同班同学的发小,这是连傻子都搞清楚的,你宁是不承认,有用吗?这不是明摆着跟检查组过不去吗?至于是不是搞挂靠,现在你就是承认了永丰铝业会出证吗?躲那么远干什么?愿意查就查呗,脑袋掉了不就是碗大个疤瘌吗?怕死就别想发财,想发财就别怕死!赶快代表永丰铝业去工地露个面,检查组找到了就正面面对,别把一大堆事都扔给我!” “好的,我明白。” “不要分心,一定要把活干好。昨天市里找我了,要求工地要按期完成,不能引起群发事件。我从市政府出来去工地转一圈,感觉你那伙人还不错,进度挺快,质量也可以。听说全部实行军事化管理,这很好。老史也不错,不仅认真负责,技术上也很内行,你把工地交给他不会有问题。” “这些都没有问题,关键是钱怎么办?再不解决就会陷入绝境。” 古明远皱起眉头想了想说:“现在还不行,检查组在,不能顶风上。你可能还不知道,昨天刘主任跟检查组干起来了,扔下个报告就躺进住院了。” “那就是说,检查组不给出结论工程就不能进入正常轨道?” “脓包总得出脓,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这边很难,一百多号人,满车间、满现场都是材料,钱不到位可能很快就会瘫痪。一旦出现这种局面,不仅会严重影响工期,还会产生很大损失。我们写了个请款报告,已经交上去了,不知道你看到没有?增项,连同价差在内,工程总价已经突破两千万了,拨款刚刚达到百分之五十,无论如何也干不完。如果办公楼不能签,这边进度款又付不出来,只能是死路一条!” “没有别的办法,等脓包出脓吧。” “有没有确切消息,检查组什么时候会撤出去?” “检查组是你身边人请来的,我怎么会知道?再说,如果确实搞不下去了,那就-------顺其自然吧!” 车宏轩很震惊,他没想到古明远会有这个想法。 两人站了一会,谁都没有说什么。 这是开工以来,两位老同学最尴尬的一次会面。 古明远打破平静说:“我要走了,告诫你:不要怕,不要慌;不要碍面子,不要怕丢人。” 车宏轩想着这几句话。 跟古明远分手后,车宏轩一直心急如焚地站在那颗小树下,思量很久----- 按照古明远的要求,车宏轩干脆开车上高速,去工地“露面”。 中午,车宏轩来到工地,挨个地方转转,最后到正在安装的两个栋去看情况。这阵子天气正热,好多天不下雨,现场到处尘土飞扬。尽管水泥修建的临时施工用路上修了好多处减速障碍,可那些送水泥的槽车,还像疯了似地开进开出。那些送货的拖拉机、大小三轮车也不示弱,疯也似地进进出出。每辆车过去都带起漫天灰尘,尤其是水泥槽罐车,根本不减速,带起一大片尘雾,老半天散不去。尘雾起处,对面不见人,伸手不见五指。满现场工人被灰尘弄得像小鬼似的,满身灰土,缝头垢面。 车宏轩不明白,现场为什么不洒水,这和以前不一样,像是没人管事。他闭着两眼,钻过尘雾,跑到正在施工的一个楼门,上楼挨个房间看安装完的窗框,一直爬到顶楼才找到正在忙着的工人。在这个楼门,他看到了被严重污染的窗框,但并没有寻找到被破坏的窗框。他非常清楚,对产品质量造成严重影响的,可能并不仅仅是被破坏,而且还包括被水泥污染的部分。污染不仅有可能将喷涂膜破坏掉,还将产生大量的清理工时。 车宏轩满身是汗,又落上满身灰土,和泥了,他抓了把汗,喘着粗气问大家:“怎么样,还顺手吗?” 工人们正在忙着,有的拿冲击钻钻眼,有的拿水平尺量着水平, 有的往洞口里打发泡胶,每个人米彩服的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浸透。现场放着一桶矿泉水,水桶嘴上扣着半个饮料瓶子,不时有人来喝水。 车宏轩渴了,也像工人那样,拿起那个半截饮料瓶子,倒上水猛喝几口。 有个小组长,手里忙着,见老板问话马上笑着回答说:“老板放心,我们一定干好。一旦赶不上工期我们还可以加班加点,只要材料供得上,我们不会有问题。” 车宏轩凑过去,见他手脚麻利,干活不含乎,就高兴地说:“一 定要注意安全,到窗外边干活要按要求系好安全带。” “这个老板请放心,我们是王八拉车——规规矩矩,按制度干!你只要把工资准备好就行,到时候别开不出工资,大家翻脸了就没意思了!我们撇家舍业的出来打工,整天像个驴似的,不为别的,就为挣点钱,养活老婆孩!” 车宏轩笑了说:“这个大家尽管放心,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不可能拖欠工资!” “老板的为人我们听说过!可是,有时候不是你们的原因,是甲方不能按合同旅行!” “我们会十分注意这种情况的发生。大家注意到没有,我们的窗框被水泥污染很多,将来会带来很大麻烦。” 小组长也擦了一把汗,站起腰说:“都是土建故意弄的,还有故意破坏的,我们正准备抓他们呢!” 车宏轩说:“我们自己应该采取更加严格的保护措施,否则很难交工。” 小队长说:“就是再加一层保护胶纸恐怕也没用,以前干的就没有这种情况,现在是良心大大地坏了!妈的,抓住他们脑袋打开花!” “千万不要打架。汪河在哪里?” “不知道,今天一直没见到他。” “如果见到他,让他去办公室找我。” “好的老板。” 和大家聊一会,车宏轩又到另外一个楼门转了一圈,出来在外边又挨个楼看看,见窗框已经铺满,心情变得好些了,便冒着漫天灰土去找老史。 现场办公室在一个栋的一楼,这是刘主任给安排的,占用一个一百六十平米的大套间,临时装上旧塑钢窗和旧防盗门,又刮了大白,装上电脑、电话干干净净地办公。 老史正在教一个临时找来的搞隐蔽工程记录的小女孩打单子,见车宏轩进来,很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车宏轩笑笑说:“有指示,要我来工地。嗨嗨,麻烦大了,怎么干都不对啊!” 老史满笑了说:“乙方吗,天然的小媳妇,钱挣到手才能从奴隶到将军。” “工地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今天刘主任没来,小张小马休息,工地没人管。本来土建每天都早早安排人泼水,可今天马放南山了。还有两天就是十号,拿不到钱,土建肯定停工,今天就是在释放信号。” “土建真的能停工吗?” “肯定停工,报告都打上去了。” 车宏轩想想,严肃地问:“我们怎么办?” “拿不到钱,你还能干下去吗?就高下驴,我们也停。只有现场停下来,业主们才能急,才能迫使甲方拿钱。这次不能含糊了,连同价差在内,必须全部解决,宁可后边办公楼工程不干!” “用这种方式?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跟着凑热闹?” 老史冷笑一下问:“还有退路吗?拿不到钱,我们不死在这里了吗?” “跟甲方闹翻了怎么办?” “没办法!说句不好听的,闹不好甲方也在等我们走这一步呢!告诉你哥们,这次我们再不有所作为,满天下人没有能瞧起我们的。” 车宏轩想起古明远的话,认为也可能老史说得对。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没表态。 “如果你拿不定主意,明天就回去,现场的事还是由我来处理,最后真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离开,你来做好人。” “我们再考虑考虑。” “有什么具体意见你临走前交代清楚,如果没有交代,十号跟随土建罢工。” 车宏轩沉思一会,一时也说不出更好的办法,想起现场的事,问:“我们的框子被水泥污染不少,应该立即采取措施。” “我们采取什么措施?我已经向甲方和土建提出正面交涉,不给我们清理干净,决不能装玻璃!” “这样不就更激化矛盾了吗?不行再加一层保护胶纸吧。”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话,那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有些框子腔里都灌进去水泥了,不是简单就能清理的,得换。你看到的是现在施工的那两个栋,以前怎么没有这种情况发生?自从检查组来了,土建拿不到进度款,把怨气都洒在我们身上。你放心,被污染和被毁坏的,土建不承担责任我们决不上玻璃。只要我们不上玻璃,业主们就会闹起来,到时候就不是清理不清理的事了,非换产品不可。” 车宏轩皱起眉头。 “我已经打完招呼了,并且也不是我们找的业主,有什么后果我们哪里知道?现在我们不是被人家吃掉就是要去吃掉人家,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甲方也没个态度?” “刘主任表过态,让土建负责。口头答应的没有用,我们要的是白纸黑字红章,是到时候能拿到钱的证据。” “我同意。”车宏轩觉得有道理。 “工地上这些事你放心,我们决不能吃亏。你快去找个宾馆洗个澡换换衣服,然后赶快离开,我们要留有余地。” “汪河呢?别打起来!” “联系不到,估计是在抓土建的人呢。” “赶快派人找找,千万别打起来!” “这就得你跟他说了,你们是亲戚,我说没有用。” 车宏轩明白老史的态度,没办法,他拿过先脸盆,饮水机上接了水,拿过毛巾用水洗一洗,拧干擦着衣服上的灰尘。 车宏轩洗好脸,问:“我们的工人每天下班安排洗澡了吗?” “我安排一个浴池,每人一次两元。天热没人去,都洗凉水澡,洗澡钱我让汪河发给工人了。” “工人的生活一定要安排好,条件太恶劣了。” “每天中午一荤两素一汤,如果不加班,晚上还允许喝一点酒,大家对伙食都比较满意。” “工人是我们的根本,一点都不能含糊。”车宏轩一边说着,一边过来坐在老史办公桌前。 老史说:“没想到汪河真不错,认真负责,对工人管理也很到位,现场几乎不用我管。听说还和五个小队长拜了把子,成了生死弟兄。刚开始我们送货的车到了老百姓就围上来,连男再女,还有六七十岁的,不让卸车,必须由他们来卸,一卸就是大半天。不仅要价高,也很误事。整个工地都是如此。老百姓说是地都被征了,没有工作,自己组织起来找活干,其实就跟劫道差不多,谁都没办法。后来汪河急了,让工人围住他们,就是不让卸,把派出所都闹来了,我就当不知道。经过讨价还价,讲好每来一辆车白给五十元,算是过去了。最近几天,汪河对土建破坏我们的框子很恼火,准备打他们。” “看来我们根土建的积怨很深啊!” “是这样:原来土建准备介绍一家南方企业来干铝合金,被我们挤跑了,很有怨气;加上跟我们要配合费我们不给,更是恼火,这次借着检查组来这个因素,公开跟我们闹矛盾。” “要考虑个十全十美的办法,不能打人,一旦惹出麻烦不好收场。” 老史无奈地笑了说:“你跟汪河讲吧,我跟他说哼哈答应,明显没往心里去。还有,这工地竟是怪事,那些捡破烂的妇女,背着孩子拿着小钢锯割我们的框料,一抓住就给你跪下,派出所都来了好几次,就是管不了。现在我安排人看着,每两个栋一个人,得增加工资。”
“这些事你签字就行了。” “现在料头子卖到二十元一公斤,兜里揣几根就卖好几十元,不看住不行啊。” 车宏轩点点头。 “汪河准备开除几个工人,上楼不干活,坐在那里抽烟。” “这让他自行处理,我们不介入。” “还有,现在正是乱的时候,没人注意进度,一旦检查组有了一定,我们日子不好过。如果想按时竣工,必须立即准备好队伍。” “常大哥他们很快就会过来。” 两人正说着,有人破着嗓子喊:“打架了!打架了!” 老史说:“肯定是汪河,我看你还是离开吧,有什么事好有个回旋余地。” “好吧。”车宏轩就这样离开了工地。 老史在车宏轩离开后走出办公室,就见汪河灰尘里一顿拳脚,把土建回填洞口的一个管事的打翻在地。土建一群人举起铁锹,挥舞着喊打。汪河的十几个人拿着铁脚手杆子,挥起喊打。土建的人大多是南方的,知道“东北虎”的厉害,哪里还敢上前,扔下铁锹撒丫子就跑。 被汪河打的那个人满脸是血,好汉不吃眼前亏,趴在地上装死,其他人早跑得无影无踪。汪河的人声势浩大,满院子挥舞着铁棍喊“打”。 楼下干活的围过来看热闹,楼上干活的跑到窗口伸出脑袋向下观看,现场一片混乱,连水泥槽车都停下来看热闹。 老史跑到一个沙堆上,喊着“不许打架”。 土建现场管事的小个子于经理也跑过来,瞪着两眼,用对讲机指着老史问:“你们他妈什么队伍?臭流氓!竟敢动手打人,太野蛮了!”又告诉身边的人:“快去报警!立即把我们那几百号人全叫过来,把他们打出工地去!” 汪河“呼”地蹿上来,一把揪住于经理的衣领,差点没把他拎起来,另一只手指着他鼻子骂道:“把你的狗嘴给我闭上!你他妈再敢说一句,我今天就废了你!一命顶一命,我今天豁出去了!” 于经理见汪河满身酒气,两眼通红,吓得赶忙摆手:“别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有什么事我们慢慢商量。” 老史一边向汪河跑过来一边大喊一声:“汪河,你给我住手!” 汪河便松了手,愤愤地骂道:“妈的,你手下的人故意搞破坏,你为什么不管?是你怂恿的?今天被我抓到了,必须照价赔偿,否则我把你脑袋拧下来!” 于经理还在摆着两手:“慢慢说、慢慢说,有事慢慢说。” 汪河说:“他们抹灰搭跳,我们的工人在铝合金框里外都给他们垫上砖头,搭上木板,他们一脚踢翻,说不安全,非得搭在窗框上,窗框都压变型了,怎么说也不听!” 于经理说:“没事没事,我查查。” 老史过来说:“于经理是领导,你怎么胡来?赶快赔礼道歉!” 汪河说:“这事我不能听你的,赔什么礼道什么歉?现在已经踩坏不少铝合金框子了,现场无法维修,全部报废。这可不是小事,我统计一下,有三十多樘,必须让他们包赔损失。如果于经理同意照价赔偿,我可以赔礼道歉。” 老史气愤地说:“那也得讲礼貌!于经理是领导!”他转身对于经理说:“是很令人气氛,现场没办法修复,全部报废。于经理,你得管管这伙人,否则业主们知道了闹起来,大家吃不了兜着走,谁也脱不了干系!” 于经理说:“好好,我马上调查此事。” 现场有人大喊大叫:“不好了,出人命了!” 不多功夫,警察来了。 于经理一见警察来了,立即又张狂起来,命令手底下人把汪河抓住。 警察将汪河扣上,又寻找其他参与打架的人。 两辆求护车开来,将躺在现场的几个人拉走。 于经理向下发布命令:“立即拉闸停工,我们罢工!” 老史没客气,也立即宣布同样命令。 八月八日下午,整个工地全面停工。 事情闹大了,开发区来了好几位领导,要求各施工队伍立即复工,可没起作用。 消息立即在业主间传开,这些业主都是开发区和市政府各业务部门的家属,对内部情况非常清楚,当晚就组织起来,第二天一上班,业主们来了上千人,把开发区工地、开发区办公大楼和检查组办公室都给围堵了,有几位抗战老战士,竟然把检查组的车都给砸了。持续到中午,业主们见没什么效果,又分兵去了市委市政府。 直到这时候,古明远还在沈阳,才刚刚打开手机,接到了市领导电话。他不以为然地想想,给刘主任打电话:“第一,就是爬,你也必须立即给我爬到工地,控制事态发展。告诉业主,就说是我古明远说的,春节前一定让大家住上新房,请大家立即解散,保持我市安定团结的大好大局;二,经市领导与检查组沟通,鉴于检查组面上工作已经结束,并没有发现严重违纪行为,所以检查组工作暂告一个段落。这样,工地要在明天恢复正常,该拨款的拨款。我马上赶回去,我们俩研究个拨款意见;三,命令土建,把赖在医院的人带回来;四,动手打人的罚款一千,撵出工地。” 刘主任从医院爬起来,立即赶到工地,给业主们开会,传达古明远意见。业主们不仅信得过古明远,更怕得罪古明远,大家都表示理解,愉快地散去。 刘主任又来到基建办,令小张小马把所有施工单位叫来开会,告诉大家明天无条件恢复施工,明天仍然不能复工的,视为恶意停工,将会被立即清理出工地。讲完这个意见,他还重点说了这是古老板的意见。 对于古老板的意见,可以说没有一个施工单位敢抗拒的,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古老板可不像一般人,那是说干就干,毫不留情。因此,大家听了这个意见都哆嗦,谁都没敢言语,静静地听着下话。 刘主任买个了个关子,最后才说检查组已经结束工作,明天给大家拨款。 钱一有了着落,大家马上兴奋起来,什么事就都好商量了。 土建于经理和老史一起,到医院接出被打的人,又去派出所接出汪河等人。 老史暗自庆幸,这么大规模群殴事件,竟然没有打出什么大事。其实他不知道,汪河早有安排,绝不允许打出事,以恫吓为主。 处理完这些,老史立即去找刘主任,他非常清楚,这是拿到进度款的最好时机,决不能错过。 刘主任已经拎包站起来,如果老史不进来,他就走了。 见老史进来,刘主任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老史清楚,刘主任这是准备去办公大楼,是去见老板,是去研究拨款——这一牵涉各个施工单位命运的大事。 老史站在刘主任面前,虽然看出刘主任的不满之态,却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笑了说:“领导,动手打人的是我们的工程队长,不能离开工地,一旦离开会影响进度和质量,请领导睁只眼闭只眼。” “工程队长多大领导可以动手打人?你们什么队伍?看看你们这点活干的,三天两头要钱,到处惹事!你们不来我们这里好好的,风平浪静,你们这一来可好,惊天动地!又是检查组又是打架!以后你们的事直接找老板好了,我管不了!我看呐,你们别干了,干脆算账滚蛋!没人愿意跟你们cao心!” 这一席话大大超出老史的意料,他很震惊,沉一下说:“领导别生气。毛主席说得好,什么是工作,工作就是斗争!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把刘主任气笑了。 “拨款的事还请领导多说几句好话,以工作为重,别耽误了工程大事。” “好好好,我明白了!” “没有五百万我们无法完成。” “行行行,要多少给多少!” “我们也希望明天能拿到钱,工地实在等不起了,尤其工人,还没开工资呢。”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的事都是顶顶大事!你呀,还是先回去把明天复工的事安排好,把活干好,说太多了没必要!好了,我走了。” 说完,刘主任拎包走了。 老史也只好跟小张小马打个招呼,离开基建办,把情况立即报告给车宏轩。 无论是老史还是车宏轩,他们都对目前出现的形势感到高兴,因为最少是检查组不跟着闹哄了,并且明天会拿到一部分工程款。 汪河从派出所出来,打听到检查组走了,明天又给拨款,以为这都和自己的努力分不开的。心里有了底,便给车宏轩打电话。没想到打了两遍车宏轩都没接,他知道坏了,马上给爸妈打电话,让他们跟车宏轩联系,说明情况。 接到汪大嫂电话后,车宏轩给老史打电话:“汪河的事怎么处理?” “批评批评就完了呗,毕竟是为了我们。” “不行就撵回去吧!” “那可瞎扯!” “我尊重你的意见。” 车宏轩和老史通话后,给汪河回话,把汪河很很地批评一顿,并命令他给老史写出书面保证。最后,车宏轩问及开除工人一事。 汪河说:“有几个害群之马,必须开掉!” “工资和路费都处理好了吗?” “现在不能考虑,春节前再说吧。哪有这种好事,活不好好干,钱还给得那么痛快?我告诉你大叔,土建的事你不用生气,不能被他们欺负住了。我没往死里打,一打二吓唬。这些人不能可怜,按上尾巴就是驴!” “好了,按我意见办,这里不是黑帮世界!” 汪河想了想说:“大叔,我都快三十了,这次有机会跟你出来是我一生不可多得的机会,我必须干好。现场除了那些捡破烂的妇女我管不了,其他方面我都敢管,你不用cao心。” “好吧。”车宏轩没想到汪河这么有心计,满意地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情,河对面的甲方来看我们安装,很满意,有意思把安装活给我。有幕墙、石材和铝断桥窗。我算了一下,光安装费就有二百多万,如果包下来我就有可能跟他们进行长期合作。我想请大叔和你同学说说,跟他们老板通融一下,把活帮我拿下来。正好明年干,连你的开发区办公楼一块施工,管理起来也方便。我和他们工程部谈得很好,还答应他们,安装费可以顶一套九十多平米的房子。如果成了,我还准备让孙秀娟也过来帮,她也同意了。” “是件好事,可我不一定能帮上忙。” “我明白。” 两人结束通话。 第二天,老史早早来到基建办,等着拨款。一家家都高兴地拿到了支票,最后只剩老史一个人了。 刘主任告诉老史说:“这次拨款没你家份。” 老史蒙了,脑袋发胀,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