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叶孤城之死
司念注视着太和殿上的叶孤城，他恍如有一种错觉，夏风拂面，彷如残冬…… 夜色更浓了，圆月变淡了，她仿佛想要躲避，躲避此时的甘苦，心酸。躲避两人在她眼前的生死决斗…… 两个惺惺相惜，绝世的剑客终究还是要拔出手中的剑。只因在他们的生命中，唯有剑才是永恒，唯有拔剑时的心才在跳动。他们的剑是冷的，他们的血比剑还冷…… 司念盯着两人冷漠的表情，这一刻他才懂了，为何卿风，妖无姬，小乞儿本是敌人，却始终不愿对对方真的下手。为什么血菩萨这个嗜血魔神能和从不杀生的伤心和尚走到一起。为什么水清波、单一手、心自在守在大漠外，收到至尊令碎裂的消息便是离开，而不对受伤的卿风等人痛下杀手。为什么秦孤月能够放纵着风月一步步成长，等着他向自己挑战。这些人，不管下面的人斗得怎样的你死我活，他们都不曾对对方恨下杀心。只因，江湖中，终究有一天只有他们这些人。少掉一人，便会多一份无限的孤独，寂寞…… 西门吹雪再强，叶孤城的一剑再怎么绝世无双，陆小凤的两根手指即便能夹住已逝之人——剑魔独孤求败的一剑，他们也终究是NPC，总有一天会被玩家超越。好比号称剑术无敌的柳蝶衣，终究重伤在卿风三人联手之下，死在刚刚踏入剑道的司念手中…… 寒风吹过两人，扬起两人白净的雪袍，撩动长长的发丝。司念和风月心底不禁闪过一丝心酸。虽然他们是NPC，但终究是帮助他们成为江湖超一流高手的人。不管怎样，他俩都清楚，今天终究得有一人闭眼于此。 踏入剑道的心是冷的，血同样很冷，司念和风月眼中一直没有泛起情感的色彩。他们只是注视着，注视着…… 司念听花满楼说过，西门吹雪曾爱上了一个女人，并且结了婚，还有了一个儿子。所以，司念心里清楚，或许今天便是西门吹雪的最后一个夜晚…… 夜空的满天星光消失了，圆月的光辉也黯了，只因两柄绝世的剑拔出了。 两柄不朽的剑。剑已刺出！刺出的剑，剑势并不快，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很远。他们的剑锋并未接触，就已开始不停的变动，人的移动很慢，剑锋的变动却很快，因为他们一招还未使出，就已随心而变。 别的人看来，这一战既不激烈，也不精彩。但是司念，风月，夜阑，秦孤月都已渗出了冷汗来。 他们都是当世的超一流高手，但是他们却只是初入剑道的高手，他们不及卿风，不及妖无姬，不及小乞儿，不及血菩萨等人……更不及陆小凤，风清扬，和卿风旁边的那位黑衣人。所以，他们被两人的剑意所迫，不禁身颤。 叶孤城的对手若不是西门吹雪，他掌中的剑每一个变化击出，都是必杀必胜之剑。 他们剑与人合一，这已是心剑。 陆小凤手上忽然也沁出了冷汗，他忽然发现西门吹雪剑势的变化，看来虽然灵活，其实却呆滞，至少比不上叶孤城的剑那么轻灵流动。 叶孤城的剑，就像是白云外的一阵风，他身外无物…… 西门吹雪的剑上，却像是系住了一条看不见的线——他曾经的家、曾经的爱人、他的感情，就是这条看不见的线。 陆小凤的指尖已冰冷。 现在，无论谁也无法改变西门吹雪的命运。 陆小凤不能，西门吹雪自己也不能。 两个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 两柄剑都已全力刺出！ 这已是最后一剑，已是决胜负的一剑。 直到现在，西门吹雪才发现自己的剑慢了一步，他的剑刺入叶孤城的胸膛时，叶孤城的剑已必将刺穿他的咽喉。 这命运，他已不能不接受。 可是就在这时候，叶孤城的剑势竟然有了偏差，只不过是一两寸间的偏差，这一两寸的距离，却已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冰冷的剑锋，已刺入叶孤城的胸膛。整个空寂的紫禁城内，观看着两人决斗的江湖高手都仿佛听见冰冷的剑尖与寒冷的心脏相撞击的那一刻，心碎了…… 叶孤城那寒如千年不化的玄冰脸颊，抹过了一丝痛苦，和高兴。因为他知道，他生命中所有的欢乐，美好的事，都已将在一瞬间结束。但是，不仅是欢乐和美好，伴随着他一生的孤独与寂寞也将一并烟消云散。现在，他将如同一个普通人一样，闭上眼睛，抛掉生前的一切，释放一生的落寞…… 只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绝世的高手，没有朋友，但是他们一生都在追寻，那个能成为朋友的敌人，那个配让自己拔出倾心一剑的敌人。叶孤城死了，但是他是幸福的。至少他比独孤求败幸福，没有孤独终老，没有人配他拔剑…… 叶孤城看到了西门吹雪那刺来的一剑有过的停缓，但最终还是没进了他的心房。他很感激，感激西门吹雪终究将那一剑刺入了他的心房，让他得以解脱…… 在那闭眼最后的一瞬间，两个人的目光接触，叶孤城从心底深处长长吐出一口气。 “谢谢你。” 人死了，是不是生前的一切荣耀，光辉都将消失？留下的就只有曾经那些见证过他生存的人们的记忆？其他的，便都随尸体，归于黄土…… 叶孤城闭上了那寒如利剑的眼睛，寒霜般的脸上还挂有淡淡的微笑，那个微笑看在西门吹雪的眼里却是模糊，朦胧…… 西门吹雪藏起了他的剑，抱起了叶孤城的尸体，剑是冷的，尸体更冷。最冷的却还是西门吹雪的心。他的心，血液已不再流动了，比朋友更值得尊重的对手已经死在自己的剑下。自己赢得了什么？自己又获得了什么？有的，只是更冷的孤独，更寒的寂寞…… 西门吹雪是不是已经决心永远藏起他的剑，永远埋葬自己心中的那份爱情？没有人清楚，在场的人都低下了头…… 站在卿风身旁的黑衣人眼中划过一丝落寞，左手握着的剑响起阵阵悲怆的龙吟，似在为这绝世剑客的离去而感到心伤……良久，黑衣人喃喃低语：“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叶孤城死……”继而他又缓缓抬头，注视着东方那一抹升起的曙光：“谢晓峰，我们的宿命又该何时了结……”说完，他纵身离去，踏过城楼，飞向东方升起的曙光之地。卿风见此，瞬间叫道：“师傅……”却没有人回应他了。 风清扬轻轻一叹，他已经很久没有用剑了，所以他身上也没有带剑。他侧过头：“夜阑，把纯钧给我。” 夜阑没有问为什么，左手将纯钧递了过去。 风清扬右手抽出纯钧，漫天的白色光芒陪伴着朝阳升起，竟是在整个紫禁城降下漫天飘雪！ 收剑，风清扬望着那紧闭双眼的白皙脸庞，黯然道：“别了，老朋友……”话落，便转身纵飞而去。夜阑同时跟了上去。 其他人都在叹息中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唯有司念和风月，以及陆小凤还呆在当场。当然，在场的还有数千大内高手，以及数十万禁军。 西门吹雪抱着叶孤城的尸体，缓步的向外走去，天空降下的雪花更显落寞。陆小凤轻轻抬头，看着风清扬离开的方向，幽幽道：“谢谢你，老风，叶孤城会喜欢你的礼物的……” 禁军统领忽然冲过来，挥剑拦住了西门吹雪的去路，道：“你不能将这人带走，无论他是死是活，你都不能将他带走。” 西门吹雪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统领道：“现在叶孤城已死，难道凭你一人还想闯出皇城！” 一道人影突然闪现，一脚踹中他的小腹，将他踢飞跪地。白衣胜雪的风月，冷冷的注视着他：“叶孤城已死，但他的弟子还在。” 统领正欲勉强起身，一只脚已踩在了他的后背：“陆小凤的朋友已死一个，我不想让人来陪葬……”陆小凤抬头望着天际。或许最落寞失魂的便是他了，如果他不阻叶孤城，叶孤城或许便不用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