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货
两条乳色的光线由阳不韦眼中刺出,纤细而尖锐,迎向缓缓前进的虎头。 施彪的这一拳,劲力十足,狰狞呼啸的虎头,靠这两条白色光线绝对抵挡不了。 这不是一个级别的较量。 然而让人奇怪的是,形如实质的‘虎煞’却是无法阻挡这两道乳白色的光线。它毫无阻滞地透过虎头,在撞上了施彪的胸口之后,才蓬地炸开来,化成了浓郁的寒雾。 与此同时,五彩虎头推进到阳不韦胸前一寸之处停住,无声碎裂。 下一刻,光线化成的寒雾诡异地结晶,将施彪的上半身封固。 施彪惊恐万状,却无力阻止,只是一眨眼,他便陷在不断生长的冰晶里,不能动弹。他脸上的恐慌也被冻结,只有两条腿还在不停地颤抖。 夏日的风吹来,无数细微的崩裂声,如蚕噬桑,在小园里沙沙地响了起来。然后吴研儿看到无数细微的冰晶飞了起来,随着微热的风在园子里四处飘荡。 如柳絮因风起。 园墙上的黄色大猫,喵呜一声,凄惨地跌下墙头。等它站起来的时候,眼里已经没有了神采,只是胡乱地在荒草间东跌西撞。吴研儿眼尖,她赫然看见黄猫的琉璃眼,竟在这一瞬间变得灰白,就像是花岗岩石般惨淡无神。 等到黄猫颤抖地钻进吴研儿怀里时,施彪的上半身已经随风飘散,只剩腰胯以下的残骸还在抽搐。 吴研儿震撼之极。这个奇怪名字的白脸妖,下起手来真狠! 反倒是吴玉卿,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他不住地摇头,嘴皮掀动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阳不韦揉了揉胸口,面色更为苍白,豆大的汗珠布满他的额头。 他的世界漆黑一片。生死关头他只能用上全力,顾不得考虑自己是否能承受那种痛入骨髓的疼痛。 果然,用力过度的后果,便是双目失明。 当冰晶崩裂的声音在耳边沉寂下来时,他终于闻到了血腥,也嗅到了血腥里的寂灭,于是他偷偷松了一口气。 ‘明月行’果然强大。只可惜,他的根底太浅,只能采用这种搏命的打法。 “再见,有空再聊。” 阳不韦不敢继续停留,他扔下震惊不已的吴家父女,如黄色大猫一般摸索着重新蜇回莲池底的洞xue。 ………… 休息了小半天,阳不韦放下千斤重担。他的脑海里,乳白色的弯月隐约浮现,虽然没有昨日那盘清晰,却好在没有消失。 这时外面的天光,该是近暮。 缓过劲来的他,心里还是有些发慌,如果下一次再遇上这种必须拼命的状况,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保命的本事,显然有着天然的缺陷。如果每次使用之后,两眼一抹黑地傻站着不动,那跟等死又有什么区别? 也许将‘明月行’练到更深的层次,会好一点。但是‘明月行’只能在月色下修炼,而他又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从容地蛰居在这园子的地底。 杀了施彪的事儿,终究瞒不了多久。就算吴玉卿不说出去,大唐军府里少了府兵队正,可不是小事,想必会惊动不少人。 这个世界既然如此不讲道理,必定会有他无法抗衡的人物一个个地走出来,站到他的对面。 他是妖,不是人,终归是这个世界的异类。 或许自己该早点从这个地底脱身,找一处荒山野岭,做一个真正的不着俗世痕迹的妖? 想到这里,阳不韦决定趁早逃走为妙。 于是他果断起身,走向莲池最深处的溶洞,跟晏实告别之后,他便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阳不韦走得很慢,愁眉不展,不知为什么,他有点不舍得这个莲池底的洞xue,不舍得这个似乎是属于他的吴家后园。 然而随着越来越深入,心不在焉的他终于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他头一次来走过这洞xue时,沿途的石壁上,点点的光斑都像是星星一样地呼吸着,可是短短的一个白天之后,这些原本有如活物的星点,居然烟消云散不知去向。 阳不韦急了起来,他忽然想起石坑里的那只小‘鼠’,也不知这个小家伙会不会突兀消失? 当他急吼吼地赶到石坑前看清了状况,才安心了些。 小‘鼠’还在。 不过小家伙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正在坑底乱转,而它的目光还是贪婪地盯住石乳上的那滴石脂不放! 阳不韦哑然失笑。 “让我帮你一把吧……”阳不韦自语道。 说罢他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将那滴石脂从乳石尖上刮了下来。 小‘鼠’奔得更欢,甚至浅浅地跳了起来,可惜它的黏性太强,只能稍许跳高几寸,便又重新粘在了石坑的底部。 阳不韦蹲下身,将石脂送到小‘鼠’的嘴前。也许他只是觉得有趣,所以指尖凑得极近,就像是伸出指头让小家伙吸吮一般。 小‘鼠’兴奋,猛地张嘴,毫不客气一口将阳不韦的指头一齐咬进了嘴里。 “啊……” 剧痛传来阳不韦失声大叫。想不到这个柔弱不堪的小家伙,竟然如此凶残!
等到他好不容易从小‘鼠’的嘴里抢回自己的指头时,鲜血从一个又深又细的小孔里汩汩而出。 然而阳不韦吃惊的不止这一点,他在这电光火石间,看到了这小家伙张嘴时,它的上唇居然是从中分裂的,而且它的嘴里,只有一上一下两颗尖牙。 阳不韦立时知道自己错了。 这家伙绝对不是一只鼠! 难怪它的尾巴那么短,老鼠怎么会有这么短的尾巴! “喂……喂,你还咬!”阳不韦愤懑着:“不识好人心,到底是个什么玩艺嘛,难道你不是一只鼠?” 这时的小‘鼠’,已经吞下阳不韦送到嘴前的那滴石脂,它满意之极地耸起身,抬起两只前足从石坑里站了起来。 它的两只眼里,满是阳不韦看得懂的狡黠和骄傲,仔细地剔了剔两颗尖牙后,这小家伙忽然朝阳不韦啐了一口。 它的唾沫里,赫然沾着阳不韦的鲜血。 “我呸,老子什么时候承认自己是鼠了?你这个二货,难道你看不出老子是只兔子么?告诉你二货,老子是只兔子!” 阳不韦刹那石化。 他呆的不是这家伙会说话。 他已经接受这个无奇不有的大唐,以小‘鼠’这么奇异的家伙,会说话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这家伙话语里的腔调,以及它的用词都让阳不韦有撞鬼的感觉。 二货…… 在这个大唐,绝对没人会骂别人二货,而‘二货’两个字,阳不韦不仅能听懂的,更有着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感觉。 这感觉妙不可言,比他乡遇故知还要让人兴奋,这是个多么亲切可爱的家伙啊! 然而阳不韦被欣喜冲昏头脑的时候,小家伙却换上了满脸的悲愤,喋喋不休:“这血真臭!臭不可闻!真是恶心到老子了!这都三百年了,老子到底做了什么孽,活该命里撞到你这样人不人、妖不妖的家伙?苍天无眼……” “命真苦啊……难道我这是无路可走了么……” “这家伙太菜了啊,怎么就不给老子多一些选择呢……” “竟然等来一只老鼠?老天可真会开玩笑……” 阳不韦顿时摸不着头脑。 我跟你很熟么? 他呆着的时候,目光还是傻傻地盯在小鼠的两条后腿之间,这只洁白的兔子终于怒了:“**的看哪儿呢?你这个连尾巴都没有的二货!” 说完,它猛地一弹便从坑底跳了出来,直扑阳不韦的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