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不让他称心如意
“前辈,你总喜欢打哑谜,但你必须知道,有些东西还是瞒不过我的。虽然您有三生智慧眼,但您好像忘了,我也是有智慧金丝的人。” 阳不韦说到这里停下,目送李师都远去之后,才继续狡黠地笑着:“您说了那么多关于血祀的事情,我已经明白您的意思了。这镇子里有人要发动血祀,除了这个李师都,又还能有谁?而且……我刚才看到,他的灵山是一块巨大的四四方方的石头,那块大石头……真是有趣啊。” 李贺微顿:“他的灵山真是一块四方的石头?是什么颜色的?” “虽然隔着很远,但的确是石头无疑,起先我还有些不相信,但五彩的石头我还是头一次见,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阳不韦回答李贺的时候,目光瞟向更远的一名骑军。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名驻马而立的唐军认识他一般。这个感觉很怪。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除了身边的这些人以及枢机卫的几名统领之外,没有谁会认识自己啊? 在他绞尽脑汗思索着的时候,那名唐军拨马随着李师都而去。 “那是卧牛石,传说卧牛石不动如山、轻脱若兔、盈盈似云气,深得道宗师法自然的奥义,但五彩的卧牛石……这个李师都,际遇非凡啊。” 李贺说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下咱们的麻烦更大了。你的眼力虽好,但卧牛一脉的人也擅长从气息中寻找秘密,像李师都这样聪明绝顶的人物,一定也看出了你身上的秘密,就算现在他是绕过咱们走到镇上去的,也必定想好了对付咱们的办法。” 阳不韦讶然,他那一点小小的得意在刹那间被李贺击碎。 李贺停了停:“呆在金沙镇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虽然‘广寒镜’已经算不上一件真正的仙器,但它毕竟是道宗的命运所在,当年李师都取回‘广寒镜’之后,道宗为何还会让我继续活着?就算我有一些终南一脉的朋友,但那时候他们充其量也跟我一样卑微,又有什么能力影响道宗的决策呢?” 阳不韦从失意中醒来,又狠狠地挥了挥拳头:“前辈,我知道你经历的事情比我多,受的苦更是一般人承受不了的,但想这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找个好办法,连本带利将这些不顺心的事情还给他们!” “哪怕不成功,恶心一下他们也好!” 李贺倏地扭头,满面的惊讶:“连大唐都是道宗手里的玩物,你一个小小的妖,还想着兴风作浪?” 这时候李师都已经消失在镇子里低矮的建筑之后。也许只有李贺知道,这位出身道宗的河东道大员,一定会找到那座箭楼,找到枢机卫的统领与草原萨满。 “哼,反正我要跟着他。前辈您说了那么多,我已经知道您对了他起了疑心,如果血祀真是他所计划的,那么我便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成功……我才不管这是不是什么错误!既然道宗掌握着我的命运,逃避也不是办法,我最讨厌自己的一切都掌握在别人手里,而这个李师都干了那么多不地道的事情,我绝不会让他继续称心如意……” “您别拦我!” 阳不韦说完,竟然真地朝镇子里走去。 金毛昂头跟在阳不韦身后:“血祀的场景一定很漂亮……我得去看看。” 而林浪却一声不吭,答答地紧随而去。 下一刻,李贺的惊讶烟消云散,他很好看地笑出声:“喂,这就是你的选择么?” 然后他抬起头,似乎感应着天空的太阳,继而怅然叹道:“唉,原来都过了巳时,便是想走,四面也都张好了网,又怎么能容我置身事外?也好……反正也没什么牵挂,疯狂一把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 …… 李贺笑着追上阳不韦一行的时候,金沙镇中心的箭楼上,‘无血’萨满突然面露微笑抬起了头。此前他虽然一直站在凭栏之边,眼光却一直内视,哪怕是安迪最后一次舞出奇异姿态,他都像是睡着了一样,不曾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身体之内转移出去。 箭楼之下,边连锋也于同一时刻回身。 面对着按辔徐徐进入荒废箭楼下空旷的李师都,‘无血’萨满的笑容有着别样的意味,他的脸色竟然在李师都现身的那一刹那,变得更加红润起来。而边连锋则更欢喜地转身,远远便是一躬:“小师叔,你来了!” 古龙与马伯年也远远地施个礼,面露喜色。尤其是古龙,他还对着李师都摇了摇手。只有罗摩诃,眼神一亮之后便气呼呼地扭过头去。 李师都抬头,与‘无血’萨满对视,‘无血’在笑,而李师都的眼神却带着微不可察的疑惑。 这疑惑既有微怒,又小心愣愣。 然后李师都下马行到罗摩诃身前微笑着道:“可是在怨我,这么大的事情也没能提前通知你?” 罗摩诃这才开颜微笑:“小师叔,你这么说就对了!虽然咱们不是一脉的门人,但这几年我在静边军,那可是过足了瘾!跟在你后边,只管杀就是了,想再多都是白费劲。” “呵呵,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为将之人,怎么可以一直这样不肯脑子呢……” 李师都环视一圈后,仿佛也捕捉到了隐藏在虚空中的啸月狼,于是他眼神微凛,指着箭楼上的‘无血’萨满问边连锋:“困住他有多久了?” 边连锋俯身:“约莫近一个时辰了。不过不是困住他,他放出了啸月狼,最终却没有发动。如果不是顾忌摩诃的伤势,我们早就动手了。” “一个时辰?难道他另有所谋……好,你们守在这儿,我去会会他!” 李师都说完,一拂衣袖走进箭楼的门洞。 …… 李师都按剑走进了箭楼的门洞,然后拾阶而上。 箭楼中的这一段除了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所以上了两个台阶之后,李师都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 他就一直这样铁青着脸,沿着全部的五十几个陡峭的石阶缓缓而上,每上一阶,他身后便起了一阵浑黄的粉尘,那些粗砺坚石叠成的石阶,居然都被他踩成了一路的烟尘,纷飞消散。 只到李师都站在‘无血’萨满身边不远处时,他的面色终于恢复了正常。 “请问大号如何称呼?” 李师都客气地抱拳:“在下便是道宗卧牛一脉的李师都。” “在下无血。” ‘无血’萨满的语声飘向箭楼之下,在毫不避忌地上下打量着李师都之后,他的声音几乎不可听闻:“大小阴山承蒙道宗几十年厚待,特差我前来,想不通却见到了堂堂一道督帅,道宗果然藏龙卧虎。” 李师都的神情,终于完全放松。他并没有张嘴,声音却在无血的耳边响了起来:“原来是无血萨满,幸会幸会。道宗与萨满教一向友好、相互帮助,否则草原与我大唐也不会有这些年的和睦安宁。不过这一次的事情,还请无血萨满一定要成全在下的夙愿,做为回报,这是道宗的道器‘万华珠’,相信大小阴山的能工巧匠能让它复生光华,藉此照亮所有的黑暗。”
李师都说完,一颗暗青色的珠子由他的鞋面跳出,缓缓滚到‘无血’的面前。这暗青色的珠子,看上去不甚明亮,色泽也有些淡淡的隐晦,但当它在斜阳里滚动时,无数根银亮的‘细蛇’自珠子的表面突兀伸出,光华隐耀。 ‘无血’面色微喜,他伸手一招便将‘万华珠’握在掌中:“此物的确于我萨满祭台有益,不过道宗的事就是我萨满教的事,督帅这么客气如何敢当?” 李师都眼神满是赞许:“可惜萨满来得太早,不知这中间是不是有着其他原因?” “道宗相召,敢不早来?” ‘无血’萨满说话的时候,低头展开手掌细细把玩‘万华珠’,表情玩味,只是他根本没把先前见到李贺的事情托出。 “如此甚好,在下原本选的地方是在两河之间,但是这箭楼也不错,如若将‘无血’萨满困在此处,突厥精骑自会来救,届时两军相交,有‘无血’萨满相助则祭祀可成。” ‘无血’的目光依旧盯着‘万华珠’:“不知督帅所祭为何物?” …… …… 边连锋定睛观看箭楼上的动静。 李师都抬阶而上时闹出的动静,令他与古龙相视愕然,而马伯年稍后才惊悟过来,也不禁乍舌。 如果不计入道宗修行的先后次序,马伯年与李师都的年龄相差不大,因而枢机卫六统领中,只有最小的罗摩诃以及老成持重的边连锋拿李师都当‘小师叔’看,其他几人大多时候只不过表面客套一番而已。 但李师都的这几十步,却在马伯年心中走出了一条肃静之路。 “师弟,这位小师叔好像进境颇快啊……” “嗯,时不我待啊。” 边连锋若有所思:“好久没回长安,年祭的时候便是太子六仪卫的选事了。我总有个感觉,这一次万师傅交待下来的事情,很难办到。想当年咱们入枢机卫的时候,那可是风头无二啊。” 马伯年也无奈摇头:“这也怪不得别人,咱们这边的人,终究讲的是随风应物,有些事情不能强求。况且,就算万师傅的话说得再透一些,咱们这边的又有谁能扯下脸面去争呢?” 边连锋重重点头,他的神情之严肃一如对上‘无血’萨满时那样的一般无二。 马伯年又怅叹一息:“如果连太子六仪卫的权柄都交出来,怕是终南山大德观关门大吉的时候也就到了。咱们出来这么多年,而胡双虎却在远在江南,枢机卫的其他人又怎能入得了太子的眼?而其他的三家,又有谁不是一心等着咱们式微?” 然而马伯年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倏地转身看向古龙。 此时的古龙正歪着头,朝着身侧的空气窃窃私语,神态肃穆无比:“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绝对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的!” 诡异的声音,如墓底鬼啜,飘荡在枢机卫四统领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