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玄幻小说 - 满愿石在线阅读 - 第七章 觉醒

第七章 觉醒

   “他好惨……”第一次,杨阳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祖父有了点感情。维烈长叹:“我也这么认为,不过,父亲好象不这么想。我曾经问他,他说‘冲着他们教我的知识,就足以原谅了’。”

    “……”

    “那个,据优叔叔说,父亲他的思考方式不同于常人,总是理性占绝对,感情占很小的部分,甚至没有,也难怪他——”

    你不用为他说好话了,我肯定他是**!杨阳瞪目,顾虑对方可能会再次跳脚,没有说出口。

    “真的啦,父亲他…他真的不错的。”维烈虚弱地道。杨阳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听起来,那位优叔叔也和你一样,爱你老爸爱得要死?”维烈深深地笑了:“优叔叔啊,他本来恨我父亲恨到想啃他的rou,喝他的血,把他扔进熔矿炉里。”杨阳又一次张大嘴巴。

    “他们之间是很奇妙的缘分,从恨到爱。除了优叔叔,父亲也只有法西尔叔叔,就是弗雷德的父亲一个朋友了。”

    “像他这样的人,有朋友就值得烧香拜佛。”

    “不要这么说。”维烈尴尬地咳了咳,放弃向女儿宣扬祖父伟大论,“言归正题,因为异能者的一次反扑,那两个科学家死了,对父亲而言就是父母被杀死,所以一等时机成熟,他就带人袭击了异能者的家园[天堂村],将幸存者抓回去研究,强迫他们为奴,为帝国效力。”

    “帝国?当时不是民主社会吗?比如银河联邦,星际联盟之类?”杨阳搬出从科幻小说上看到的名词。维烈苦笑:“是****帝国,所以我才说文明倒退了。父亲也对此不以为然,但是为了他的目的,还是暂时性地屈居皇帝麦尔哈特五世之下,深受赏识。而且…咳咳,两位皇女也对他很有好感。”

    “哟哟,很受欢迎嘛。”

    维烈再次呼出肺里的空气,今天他叹气的次数特别多:“父亲一生,有很多女人被他吸引,就属这两个最痴狂。她们……唉,后面再说吧。对父亲而言,两位皇女的爱慕只是麻烦,他不理解女人。”杨阳:“……”

    “父亲曾说,女人是他唯一无法参透的谜。老实说,我也有类似的想法。”

    这是普天下男人共有的想法吧?杨阳抹汗,随口一问:“那基西莉亚他也不理解?”维烈神色一黯:“姑姑…是父亲唯一放在心里的女性,但他可能也从来没了解过她。姑姑一直隐瞒了真相和自己的异能,只想和父亲平静地生活下去,可是局势发展到她不得不做出抉择的地步——父亲俘虏了优叔叔,就在天堂村的那次行动中。而姑姑和优叔叔彼此喜欢。”

    “把魔王陛下当奴隶?难怪魔王陛下要啃他的rou,喝他的血了。”杨阳无力地道。维烈莞尔:“优叔叔那时还不是魔王呢。而且,父亲曾经把我们的创世神误以为是哪个贵族的禁脔,相比之下也没什么了。”

    禁脔……杨阳差点晕过去,眼前金星乱舞:这、这家伙!居然把神和未来的主君都得罪光了,还会有好下场吗!

    “杨阳,父亲他从来没有真正屈服于任何人,也没有人能屈服他,神也是。”看出她的心思,维烈轻笑,脸上透出由衷的景仰,“父亲是有实力狂傲的,他败就败在低估了人类对感情的执着。姑姑她,是ELENE,精神感应系异能者,而优叔叔同时拥有感应力和念动力,他们在意识世界里邂逅、相爱。然后,为了帮助优叔叔,姑姑把密码告诉他。密码是姑姑的生日、最喜欢的花卉、宠物的名字、第一次亲手做的机器人型号、第一次野外踏青去的地方、第一次完成的标本种类、和她哥哥爱吃的菜肴。”

    “……”

    “这是背叛,对父亲的背叛。父亲爱她,也许不是最爱,但从来没有对不起这个meimei。父亲后来处境很艰难,他大可抛弃这唯一的弱点,更快地往上爬,他却没有。自信是一部分,感情又何尝不是?”

    “维烈……”杨阳听得动容,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原谅你姑姑吧,她也是不得已的。”

    回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

    “我……曾看父亲弹过一次吉他。”

    “?”

    黑而长的眼睫沁出晶莹的泪光,高挑的身子微微颤抖,一如不稳的声调:“优叔叔也爱姑姑,最爱了。他常常对我说姑姑的事,但是父亲从来不说。只有那一次,他坐在窗前弹吉他,很好听。我问他,他说了。他说你的姑姑像百合,一朵掉进火焰里的百合。”

    “掉进火焰里?”杨阳莫名地感到不祥,颤声道,“什么意思?”

    “因为那个时候,姑姑穿着白裙子,赤着脚,散着发,被真理教团的教士押上舰桥,自己投进了底下的熊熊烈火。”

    “他看到了!?”

    基西莉亚出现在房间里,脸色惨白。维烈静静注视她,一字一字道:“他看到了,姑姑,从屏幕里。姬艾露殿下让他看到,也是她指使的。那两个女人,一个毁了父亲毕生的希望,一个杀了他至爱的亲人,只为撕下他的羽翼,粉碎他的傲气,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拥有他。”

    这…这是怎样的爱情!杨阳无法苟同地摇头。基西莉亚发出崩溃的呜咽,蹲了下来,整个人缩成一团:“是我的错!那个时候……瓦蕾莉小姐他们来接我,要带我去安全的地方,可是我气哥哥,就用异能摆脱他们逃到街上,结果被真理教团抓住……是我对不起哥哥!我该死!”

    “基西莉亚……”杨阳只能听见声音,将不忍的视线投在大概的位置。维烈上前扶起亲人,神情有愧:“对不起,姑姑,私心里,我并不恨你,只是……为了摩耶的团结,父亲对我们每个人下了一种暗示,对背叛决不原谅,我才——而且,我爱父亲,难免为他不平。”基西莉亚用湿漉漉的黑眸凝视他,抖着唇说不出话。仿佛透过他看见某个人,想忏悔、想道歉,却终究化为遗憾。

    “来。”轻柔地抱起她,维烈走回椅子。杨阳看得啧啧称奇,因为她看不到基西莉亚。不过这个场面让她想起另一对姑侄。

    如果哪天诺因也一脸温情脉脉如捧至宝地抱着拉克西丝……

    思维定格,黑发少女当场石化。

    太可怕了啊啊啊!这绝对是比地狱更可怕一亿倍的景象!!

    “杨阳?”察觉她的异样,维烈关怀地问道。杨阳干笑:“啊哈哈,没事——基西莉亚要不要来杯茶?”

    “没关系。”宛如颤抖的水晶丝线,那样纤细又娇弱的嗓音,勾起了杨阳怜香惜玉的固有心态:“还是来一杯吧,我也饿了。维烈,麻烦你叫点吃的。”做父亲的笑应,将姑姑小心翼翼地抱坐到椅子上,毫无架子地充当服务生,侍侯两位女士用餐。

    “基连哥哥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基西莉亚苦笑,目送青年的背影,“他宠我,但决不会让我爬到他的头上去。”杨阳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沉默。

    喝了两杯安神的草药茶,基西莉亚的情绪稍稍稳定,回到镜子里。对她而言,刚刚听到的事就足以让她消化很长时间,留下父女俩相对而坐,默默品尝佳肴。

    “我觉得他们很可怜。”放下刀叉,杨阳叹道,“基西莉亚夹在亲人和爱人当中,帮哪边都有不是,她何辜?基连……被那样两个女人爱上,他最不幸了!”说着,毛骨悚然,狠狠打了几个哆嗦。

    “唔~~~”维烈也抖了抖,连连摇头以表“敬鬼神而远之”的心情,“女人这种生物……”

    “不要一秆子打翻一船人啊!”杨阳激烈抗议。

    “是是,那个,父亲惧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说他恐怕要很久以后才会去研究女人和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杨阳咋舌:还敢研究!?)。不过,据优叔叔说,那是一种征服欲,他对父亲也有类似的感情。”

    “啊——”

    “……别误会,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不是扎姆卡特和月那种关系。”看穿她的小脑袋瓜在想什么,维烈露出翻白眼的表情,“其实我也隐隐有些明白,父亲他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就算他站在你面前,你还是觉得他在很远很远的高处。所以,有的人选择膜拜他跟随他;有的人,像优叔叔,选择追逐他打败他;更有极端的,像姬艾露殿下和蒂亚娜殿下,选择毁灭他。”

    原来那两个罗刹女叫姬艾露和蒂亚娜啊,领教领教,佩服佩服,不送不送。

    “黑铁时代,是我父亲出生的年代。而黄金时代有一项伟大的发明,名为[不沉之星],凝聚了最尖端的科技和艾斯罗威亚六千多年的历史。她才是父亲最深爱的绝世美女,毕生追求的目标。最后却因为人为因素坠毁了,就是蒂亚娜殿下干的好事。据她说,是父亲太绝情,都做了她的丈夫,还对她那么冷淡,处心积虑要得到帝国。”

    杨阳惊呼:“他们结婚了!?”维烈涨红脸:“是蒂亚娜殿下强迫,父亲没错。”

    “还被女人强上?”太悲惨了……

    “咳,那次是父亲大意,因为小时侯做过太多实验,他的体质对药物不起作用,就放心地喝蒂亚娜殿下端上来的红茶,结果……也不知她从哪儿搞来的怪药。反…反正,就那么发生了。”维烈的脸若拿来挤一挤,说不定会有红色的水滴滴答答落下来。杨阳双手合十,为基连献上最诚挚的哀悼。

    “事后,父亲很生气。他有非常严重的洁癖,那次**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恶心而没有快乐(杨阳:……),也让他坚定了****=堕落的信念。”

    “这…这稍微极端了。”

    “父亲本来就是个极端的人。再说那个年代,早已不需要用原始手段生育后代,道德却还因为性沦丧到极点,他的决定可以说是正确的。所以他就在核装置里加了这一条,压制了自己的****。”说到这里,维烈顿了顿。会意后,杨阳瞪大眼:“核装置?难道说——”

    “对,就是魔核,当时父亲已经研制成功了,也是因为移植了魔核,他才能在后来的内乱中活下来,被优叔叔掳上战舰。”

    风水轮流转啊。杨阳感叹,然后一一提问:“魔族没有****,就是这个原因?其他魔族为什么会答应基连移植这种东西?基连那么聪明的人,还看不透生死,想长生不老?”维烈竖起食指:“首先,父亲是个只为知识而生存的人。他研究魔核,一为自保,二为求知。如果哪天他把所有的真理都挖掘出来,研究透彻,他自会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们可以自尽。”

    这个人……唉。杨阳已经对基连无话可说。

    “第二,摩苏的起源,这说来就话长了。当时父亲刚刚失去不沉之星和姑姑,被他最信任的管家从后面开了一枪,昏倒在甲板上。而欧斯麦肯王室的历史已经到了尽头,优叔叔带领的解放军冲进王宫,看到了父亲。他们不知道父亲不会死,确定他心脏动脉被打穿,就以为活不长了。因为还不知道父亲也是异能者,又被迫害太深,每个人都想冲上去踩一脚,再补几枪(杨阳咕哝:所以说,人缘还是重要的),被优叔叔阻止。优叔叔倒不是不恨父亲,只是不想侮辱将死者。正要走时,听到父亲无意识地呼唤姑姑的名字。”

    杨阳和基西莉亚同时一震。

    “之前,优叔叔一直不知道仇人和他最爱的少女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姑姑死了,正在寻找她,当下连忙急救,把父亲带回了战舰。就是这个决定,改变了贝奥里亚上所有成员的命运,创造了魔族这个种族。”

    “……”杨阳情不自禁地吸了口气。

    “在旗舰上,优叔叔他们从缅长老那儿得知了真相,缅长老和零长老是我父亲的助手,也是被俘虏的。听到最大的仇人居然是自己的同伴,还是因为受骗才站在对立面,大家一时都无法接受。最让优叔叔震怒的,是姑姑的死讯。他在冲动下命令全军朝地面开火,毁灭了整个帝都香格里拉,从而刺激了一个叛徒。”

    “叛徒?”

    “嗯。”维烈清俊的脸庞闪过无数情潮,张开的眼仿佛穿过时间的长河,望见亘古的过去,“该怎么说呢,落到那样的结局,父亲和优叔叔都有责任。那个叛徒是父亲安排的。由异能者组成的解放军异常团结,几乎无懈可击,只有这个人,是个不定时炸弹。他受过父亲的恩惠,暗恋父亲的副官瓦蕾莉小姐,而瓦蕾莉小姐当时也在地上,他当然会受到冲击。就在回航途中,偷偷销毁了星际图的资料,破坏了通讯系统和导航仪。”

    天哪……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杨阳忍不住**出声。

    “因为贝奥里亚的体积特别大,空间跳跃的振幅也特别剧烈,必须和护卫舰隔开一段安全距离;而那个人又是导航员,让船偏离了航线,等其他人发现时,已经连和同伴碰头的可能也没有了。”

    “最惨的,在争执过程中,动力炉也损坏了。毕竟大家是同甘共苦那么多年的战友,一开始没人想射杀,直到那个叛徒想利用逃生舱逃走,情急之下才使用异能想把他拿下。可是异能……这种粗暴的东西,在密闭空间尤其禁用。而同级能量碰撞产生的后果也是难以估量的。就这样,包括叛徒在内死了三十几个人,附近的动力炉受损,贝奥里亚被彻底孤立,动弹不得。”

    一股寒意从杨阳心底升起,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热。

    “无计可施下,优叔叔只好放出父亲,请他想办法。父亲把优叔叔痛骂了一顿,说他这么多年半点长进也没有;优叔叔回骂看看他现在站在谁的地盘上,手上的东西又是什么。骂完了,两人都不说话。优叔叔是明白父亲为何会失控,绝望;父亲是不想承认自己无能为力,懊恼。”

    “基连也……没办法?”杨阳难以置信。维烈深深苦笑:“就算父亲无所不能,也要有相应的条件啊,杨阳。父亲是记下了星际图,也可以修复导航仪,甚至动力炉,但是船上特殊材料不够!只能勉强防止外泄的能源不至于造成爆炸,而无法阻止它的流失。”

    “……”

    “百年,百年的漂流。”维烈伸手擦拭女儿脸上的泪,一手擦掉自己的,“杨阳,这是我们的种族记忆,最深刻的教训,最悲哀的绝望,最不允许忘掉的过去。父亲当机立断地要船上的大部分人进入冷冻睡眠,以免引发恐慌,自我毁灭,只留下少部分尚有理性又比较坚强的人,一起想方设法。然而,无中又怎么能生有?连那么聪明的父亲都束手无策,其他人又能拿出什么好主意?因为贝奥里亚是模仿天堂村建造,与其说是战舰,不如说是移动堡垒,自给自足是不成问题,就是无法返乡,只能利用惯性航行。”

    “父亲修好了通讯装置,发出的消息却没有回应。慢慢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优叔叔和父亲。杨阳,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智慧,不是力量,是孤独!孤独让这两个原本不共戴天的人化敌为友,互相扶持,在绝望中寻找希望。但是那一天,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了回音。通讯仪收到一条信号,是毁灭信号,来自JUDIAS,艾斯罗威亚的毁灭武器之一恒星死光炮,不知哪个混蛋启动的,最后读秒。”

    “那一刻优叔叔在父亲怀里崩溃,像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故乡已经没有了,希望也没有了。”

    深吸一口气压抑沸腾的情感,维烈轻抚女儿爬满泪痕的脸蛋,语重心长地道:“杨阳,我们是一群没有根的人,全宇宙最可怜的可怜虫!不要以为魔族很伟大,有力量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在现实面前低头!我的同伴妄自尊大,自以为连神也能超越,是强大的新生命,宇宙主宰——你不要学他们!我…我就是因此才让你作为人类长大。人类,你要记住,我们是人类。”杨阳点头表示理解,哽咽道:“那…那后来呢?”

    “后来……父亲接受了现实,强制为每个人移植了魔核,彻底改造贝奥里亚,使它成为一个社会资本完备的独立世界,更名[摩耶],说服大家振作起来,不要被困难打倒,自力更生开创新的历史。他允诺总有一天会想出办法,带领大家返回故乡。”

    “真的吗?”杨阳急切地抓住父亲的衣领,“他成功了没?”维烈回以明朗的微笑:“我说过,父亲是无所不能的。”

    “耶——”

    “不过……”维烈干咳,尴尬地道,“这次父亲真是笨得可以,因为回去的方法,就在他身上。”杨阳困惑地眨眨眼:“呃?”作为回答,魔界宰相伸手一捞,一只餐盘浮起,托着吃剩的食物在半空晃晃悠悠,突然消失,出现在另一只苍白而修长的大手上。杨阳看得目瞪口呆,当他在变戏法。

    “cao纵空间、重力和惯性,就是我们的能力。”

    “啊……”这、这能力是不是太耸了一点?

    “所以,只要一艘小太空船,再发明可以将异能用于机械的动力装置,父亲就可以将人带回去。其实也不能怪父亲,他从来不当自己是异能者,思考就有这样的盲点。那天优叔叔穷极无聊翻以前的录象看,里面有一段缅长老拍摄到的记录,是父亲唯一一次发威的过程。因为当时没有意识,也就没有记忆。看完后,优叔叔又是生气又是高兴,叫父亲也来看,第一次把他骂得抬不起头来。”

    杨阳不禁好笑。

    “然后就是正式的计划和研究,期间父亲还差点出事。因为太空船的驾驶全部要靠他控制,对他身体负荷太大;异能又很不好掌握,多余能量冲击了脑部导致昏迷。优叔叔每次说起来都咬牙切齿,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但是完成后,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回去。那么长的时间,已经有不少人对摩耶产生了感情,爱上了这种和平又美满的生活。本来多数异能者追求的就是一个平静的家园。最重要的,这次航行很危险,当时已经漂流到未知星域,宇宙环境又那么险恶。即使父亲的能干深入人心,还是只有极少数的人敢冒险。”

    “我们这些孩子,是作为继承者出生。尤其是我,父亲交给我守护摩耶和历代陛下的重责大任。不过……因为他讨厌女人,更讨厌生殖行为,只有我是复制体。”

    “……维烈,容我插一句嘴,你是不是也讨厌女人,更讨厌生殖行为?”

    “不是!”魔界宰相红着脸反驳,“我不讨厌女人!也不讨厌…不讨厌那个。我只是不理解女人,还有……觉得那个很丢人。父亲的洁癖多少有遗传给我,只是我症状轻微得多,仅仅是不喜欢和人亲密接触,还不至于嫌恶。”杨阳奇怪地检视手心:“我怎么好象没有洁癖?”维烈莞尔:“因为你的核原本没有苏醒,很多遗传影响都没有显现,包括异能和不死之身。”

    “哦。”

    “还有一件事,杨阳,父亲他们没有回来。”

    杨阳惊愕地瞪视他。维烈眼中射出坚定的火焰,从齿缝里迸出声音:“父亲不会失败。我不相信,他会死于什么区区的意外。他一定还活在宇宙的某个角落。而他没死,优叔叔他们也一定不会死!”杨阳沉默片刻,按住他的肩膀,用更为宁静的口吻道:“嗯,我也相信。”虽然她对基连这个人褒贬不一,但听了这么长的叙述,她至少确信一件事:

    他是个永不认输,永不失误的男人。

    维烈露出拨云见日的笑容,显然得到支持,让他极为高兴。杨阳想起一件事,问道:“那你们当初是开着UFO来到这个世界的?”真是……外星人侵略啊。

    “不是不是。”维烈好笑地摇手,浮起落寞之色,“父亲临走时,叫我努力学习,成为摩耶的支柱,如果还有人想回去,就带他们跟上。可是我很笨,很久很久以后才勉强跟ASAKA…就是那个装置取得同步。那个时候,缅长老已经研究出亚空间的传送方法,所以我们是从次元通道过来的。”

    “维烈,不要沮丧。”杨阳真恨不得把他口中那个缅揪起来暴打一顿。维烈笑了笑:“没关系,我习惯了。你……只要你别嫌弃有我这样一个傻爸爸。”

    “我才不会嫌弃!”

    维烈绽开窝心中带着腼腆的笑靥,确实有几分傻爸爸的味道。

    “后面的历史,就和这个世界的记录差不多,你都知道了。我们给这个世界造成极大的破坏,甚至影响了他们的文明进程,这是我们的‘罪’。”

    “维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呢?你的话,他们总会听吧?”

    “是会听,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维烈说着就来气,“我不能离开次元通道,每次只是帮他们开路,结果这帮小子就越玩越起劲,弄了个什么幽鬼七魔将的名头不算,连我也拖下水!在每个国家的公告板上把我画成顶着火焰头,凶神恶煞的鬼模样!让人们以为我是他们的老大,一个更残忍的恶棍!”

    “……”

    被蒙在鼓里的可怜宰相喘了会儿粗气,才勉强平顺地续道:“也是我太迟钝,本来有很多迹象可以发现;加上岁数大了,日子也过得糊里糊涂,就让他们一百年一百年地混过去(杨阳:原来魔界是这样记年的……)。直到我觉得次元通道稳定了,不用我再控制,才一个人下去看看,结果——差点没气死我!”杨阳拍拍喷火的父亲:“我也有同感。”真是太不像话了!

    “我马上叫那帮混蛋停止,可是他们玩发了兴,舍不得放弃这种强者欺凌弱者的乐趣,虽然乖乖回来,还是成天劝我,说什么会有分寸啦;那只不过是个原始星球,用不着小题大做啦;什么当初沟通过了,是这里的住民先挑衅啦……一条条说得我头大。杨阳,你不要学我,你父亲我是个耳根软,立场不坚的人,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让他们混了七百年——整整七百年!月和肖恩都是在这段时间出生的!这是我的罪,不是摩耶,就是我的罪!”

    杨阳沉默。

    合上眼,魔界宰相脱力地倒向椅背,脸色和握着扶手的双手一样苍白:“后来,我看了录象,看得好生气。这些生命和我们有什么区别?连长相也没有不同,那帮混蛋怎么就下得了手?还用洛克,我创造的魔兽屠杀。可是我又没有说服大家的理由,所以……我独自去了人界,想学习这里的语言。我以为有了另一种交涉途径,大家的戾气会小一些。然后,我遇到了肖恩、洁西卡。他们都是好孩子,我很喜欢他们。托他们的福,我这个笨蛋才在四年里就学会了一种语言。”

    “维烈?”等了半天没听到后续,杨阳不解地催促,却见生父毫无血色的唇牵起一个无比苦涩的弧度,“这本来是个多么好的机会,就被我这本来最想和谈的人粉碎了,为了替玛格复仇。十七年后,降魔战争总决战,摩耶历…这个太长了,你不用记,古世历4598年春之月19日,你记住,这是你真正的生辰。”

    杨阳宛如梦中,好半晌才回过神,断断续续地道:“古世历?还…还4598年?那…那不是一千年嘛!我是一千年前的人?”

    “嗯。当时,我只盼着和精灵王同归于尽,根本不想活了,也感觉自己活不了。你知道的,就是我们特有的第六感。仅剩的一点责任感促使我复制了你,想把担子扔在你头上。”

    “请问,为什么我是女的?”杨阳冷静地发问,只有怒火熊熊的双眼打破了假象,“我知道你当时的状态不正常,不会这就是原因吧?”维烈在她的眼光下往椅子里缩,小声道:“不是,我是想,女性比较柔和,可能不太容易钻牛角尖。”杨阳晃了晃,深深吸气,深深吐气,再深深吸气,深深吐气,用生平最大的音量吼道:“你这个笨蛋!!女人比男人更容易钻牛角尖!!!”

    “呃……是吗?”维烈被震得七荤八素,纯粹条件反射地回应。

    “真是,跟你那天才老爸一个样,一点都不了解女人。”杨阳抚额叹息,接着举起右手,和气地道,“维烈,我想扇你一个耳光,可以吗?”魔界宰相乖乖侧首:“请。”

    “……算了。”手高高举起,终究还是轻轻落下。

    “杨阳?”

    黑发少女张开双臂,抱住一脸问号的父亲:“傻瓜,我怎么会扇你耳光,那种心情我再清楚不过,不久之前还同样发疯过。”

    从胸腔涌出叹息,维烈也环紧她的腰。

    “你那种状态还想到复制我,就足以证明你比我理性。”

    “是吗?”维烈心里的负罪感稍稍降低。感到这股波动,杨阳刻意欢快地道:“其实,追根究底是基连那个**不好啦,把这种疯狂因子遗传给我们。”

    “不许骂**!要叫祖父,祖父!”

    “是是,我看他还不愿意我叫他爷爷呢。”

    维烈无言。

    任时间静静流逝,冲刷过去的余韵,杨阳突然有了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竟然来自一个科技高度发达、极为久远的世界;出生又那么古早;她是摩苏,不是人类,好象和地球、艾斯嘉都划出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不安之下,她冲口道:“维烈,你在这个世界旅行时,会不会有庄周梦蝶的感觉?”维烈一愣,随即了然地微笑。

    “不会。”紧紧环抱她,给予她安慰和支持,“杨阳,我明白你指什么。事实上,刚刚来这里时,我也觉得格格不入,但是随着我和越来越多的人交往,这股不协调感就消失了。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再真实不过。”

    “嗯。”杨阳展颜:没错,她的经历,她的情感都是真实的,不管她来自何方。

    急于让她更踏实,维烈找到一个自认为很棒的点子:“啊,因为你的魔核是四年后成形,诺因也在同年出生,你们算是平辈。”

    “哦……”

    “还有还有,你们也是待在一个培养皿里。”

    “够了!”根本不能想象那种情景,杨阳狠狠拉扯他扎成一束的发尾,疼得维烈龇牙咧嘴。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以为她是介意身世,沮丧地问道:“杨阳,你在生气?”

    “哼!”

    “你…你在怪我?”

    差点脱口而出“笨蛋”,及时收住,“笨”这个字可以说是维烈的伤口,决不能踩。虽然他有时真的很笨。

    “父亲。”

    耳边响起的呼唤令维烈全身一震,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的心凉了半截,“我只叫你这一次。”

    “因为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很丢脸。但是我心里会一直叫你父亲,你记住哦。”

    “嗯,嗯。”维烈绽开标准傻爸爸的笑容,幸好没人看见。

    “还有——”

    拥抱他也被他拥抱,杨阳笑如和风,不带一丝阴影自厌,“谢谢你赐给我生命。”

    ******

    睡了一觉,杨阳总算回到现实世界。

    虽然她的梦里也是一堆大炮巨舰,搞得她神经衰弱,但是好歹,没有出现某个和她父亲一模一样的科学家,就足以谢天谢地了。

    不过,听说死者才会托梦,这是不是代表基连还活着呢?

    缓缓睁开眼,模糊的光影里浮现一个身影。还没看真切,熟悉的清亮嗓音就悦耳地敲击着她的耳膜:“杨阳,醒了?”

    “肖恩!”杨阳惊喜地唤道。一只略带粗糙的大手拂开她额前的散发,按了上来,却出奇的舒适温暖:“奇怪,没有发烧,怎么表情呆呆的?”

    “因为她刚睡醒。”另一个声音触动杨阳的记忆,定睛看去,床边不止站着身穿军官制服的棕发青年,还有相同打扮的红发少女。

    “希莉丝,你穿这样很威风哦。”肖恩嘛……很别扭,还是褚色长衣看得顺眼。

    “嘿嘿,是吗?”得意地转了一圈,希莉丝面露关怀,“你怎么样,阳?”黑发少女回以淡淡的笑:“感觉不错,今天应该可以起来走走。”

    “可是你看起来不是很有精神啊。”肖恩担心地道,“维烈说了,你因为透支生命力,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希莉丝皱起眉:“阳,你真是太乱来了,生命力怎么可以用!会短命的你知不知道!”

    短命?她恐怕会活很长很长时间。杨阳在心里叹气,吃力地撑起上身。一头长发也给她添了很**烦,老是压到,最后在肖恩的帮助下,才勉强坐稳,喝水漱口,瞥了眼角落的落地钟:“你们什么时候上班?”

    “今天不上班,我们请假陪你。”

    “嗯!”肖恩精神地应道,显然不用上班让他极为高兴,看得杨阳心脏绞痛:这个自由的人,也被命运套住了啊。

    “肖恩,在军营里过得惯吗?”

    “马马乎乎啦。”看出她的忧虑,肖恩斟酌地道,“平常和大家打打闹闹满开心的,就是还不太适应军团长的位子,闹了不少笑话。”希莉丝暗暗点头:这家伙,总算成熟点了,没有对阳抱怨。

    “这就好。”杨阳眉目柔和地望着宿命的另一半,“那你们的新军团命名了没?”肖恩绽开大大的笑容:“有~~我的叫苍穹,她的叫火鸟。”感染了他的快乐,杨阳也微露笑意:“很好听的名字啊。”尤其带给人希望。

    “就是!当初她还不让我取名呢!说我给小胖起那种名字,一定起得很难听。小胖有哪儿不好了?形象又可爱。”

    “小胖这名字好?说出去给人家听听,包准笑掉大牙!阳,我告诉你,他本来是想取食物的名字,因为底下造反才不得不改,改成太阳——太阳骑士团,这么俗!我指着天空,再提示他‘苍’字,他才想起‘苍穹’!”希莉丝愤慨地道。杨阳听得不住轻笑。肖恩闷闷地哼了一声。

    “看来你们干得不错。对了,维烈呢?”杨阳问起父亲。肖恩扁嘴道:“他回去了。”杨阳大惊:“回去了?!为什么这么突然?”她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他耶!

    “都怪贝姆特啦,发了好几封信催他回去,本来他想等你醒来跟你打声招呼的。”

    “维烈毕竟是西城的宰相,怎么可以长久离职。”用手肘顶了**一记,希莉丝正色道,“阳,你也要考虑一下,是跟我们留在这里,还是跟诺因回西境。”杨阳愕然:“我当然是跟你们了……诺因要回西境?”

    “他的本职是西境的统治者啊。雷瑟克是军人,一个人负责领地内的事务太吃紧了。吉西安又走不开,只有他回去。其实我认为你跟他走比较好,最近中西两城的互动会渐渐多起来,你待在那儿就可以经常见到维烈。那里的气氛也好,有助于你康复。而且,我和肖恩不能走,不代表昭霆他们也不能走。”

    “说到昭霆,耶拉姆怎么样了?有没有劝住他?”杨阳急忙询问。希莉丝叹了口长气:“他现在正在牢里呢。昨天真是闹得惊天地泣鬼神,先是昭霆和耶拉姆大吵,引来一圈人围观,然后打起来。莎莉耶拿着魔封想帮忙,被耶拉姆眼明手快地抓住,吓得她哇哇叫,据说那柄剑也吓得哇哇哭,魔力狂飙,砸了半座宫殿。陛下就用损坏公物罪把耶拉姆投进了大牢,说让他冷静冷静。”

    “……史列兰大概以为耶拉姆要杀莎莉耶吧。”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杨阳扶着头无力地道,“不过,投进大牢未免——”

    “不然还有什么好办法?”

    杨阳无言,过了一会儿,问道:“那昭霆有陪着他吗?”肖恩插口:“陪着呢,我刚刚去看过他们,耶拉姆还是那副拗得要命的样子,昭霆好象也跟他卯上了。”杨阳释然而笑:“那就没问题了。我这个表妹一旦固执起来,可没人斗得过她。”尽管得知了身世,她对自己的定位依然没变。

    “是吗?”肖恩和希莉丝都很不放心,但想想耶拉姆也不可能从牢里插翅飞出去,昭霆说服不了又如何。

    “史列兰和莎莉耶呢?”

    “魔封被诺因收回去了,莎莉耶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时不时碰一下剑。他们好象已经成为好朋友,所以她舍不得离开它。”

    “诺因不会揍莎莉耶吧?”对友人的坏脾气再清楚不过,杨阳惊呼。希莉丝摆摆手:“他哪敢啊。军营里的人爱死莎莉耶了,叫她金发小公主,还主动帮她揪住诺因,让她和魔封聊个够。”杨阳开始同情友人,果然美女的威力是无穷的。不过这个美女的年龄似乎小了点,军营的那帮家伙不会都是萝莉控吧?

    “说起来,史列兰的性子和蕾亚有点像,都是非常纯真,难怪莎莉耶那么喜欢他。”

    想起蕾亚,就联想到风神。杨阳眼神一黯:她现在,算是和众神站在对立面吧。再也没有和希露菲尔吃着零食聊天,灌醉普路托看他跳脱衣舞的机会了。

    “杨阳,饿了吗?”察觉她的不对劲,肖恩热情地建议,“我们出去吃好不好?如果你爬不起来,我就叫厨房煮顿大餐,我们一起吃。”希莉丝用力搡他:“你吃过了!”

    “再吃一顿又没有关系。”

    “你是猪啊?”

    笑看他们争吵,杨阳的眼底却沉淀着阴郁。神官的死始终是一道巨大的伤口,即使被同伴的温暖包围,她还是无法真正开朗起来。

    肖恩和希莉丝并非看不出,只是这种心伤,惟有时间能够抚平,他们再焦急也没用。这一点,有相同经验的肖恩尤其清楚。

    “我们去餐厅吃吧,希莉丝,帮我剪一下头发。”

    “剪头发!?”希莉丝惊叫,比自己断发时更舍不得,“太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头发!”杨阳撩起一缕发丝,苦笑道:“可是这样,我连动都动不了啊。放心,只剪到腰下。”

    “我来帮你剪。”肖恩自告奋勇。想起他的手艺,杨阳欣然同意。

    手脚还有些酸软,但并不妨碍行动,反而是一头长过脚的黑发害她差点摔交。杨阳站在穿衣镜前,只觉自己像拖把。希莉丝却双手合十,满眼憧憬的小星星:“好美哦。”

    ……我似乎也感染了诺因的不解风情了。细看确实漂亮,仿佛黑色的瀑布。杨阳汗颜,突然想到:女鬼好象都是一头长得不像话的长发。

    打了个寒噤,肖恩立刻注意到:“怎么了,杨阳?剪痛你了?”

    “没、没有。”敷衍过去,杨阳的表情沉淀下来:鬼吗?她现在也算是鬼吧。

    从地狱爬出来的鬼。

    那么——黑眸流动着液态的火焰,纤白的柔荑不受控制地按上镜面:我也要把你拖下地狱,罗兰·福斯。

    锵啷!一人高的穿衣镜爆出无数裂痕,室内的三人一齐愣住。

    “镜…镜子怎么会……?”希莉丝结结巴巴地道。肖恩的眼里闪过一道锐光,三两下剪平,扔开尖刀,扳过发呆的少女,一字一字道:“杨阳,你有事情瞒着我们。”

    “那…那个……”杨阳在他的注视下情不自禁地瑟缩。

    “和维烈有关吧?他临走时,要我视情况而定,给你戴上这个。”肖恩拿出一个手环,白色的环身没有任何装饰,粗糙得像是廉价的塑料制品。杨阳只看了一眼就猜出这是什么,冲口道:“不要!”

    异能是她复仇的一大帮助,她才不要封住!

    “闭嘴!你没资格说不要!”肖恩的语气严厉到近乎凶狠,不仅吓坏了杨阳,希莉丝也吓得不轻,“有力量很了不起是吧!可以轻易践踏弱者!任意主宰他人的生死!”

    “我…我不是……”

    “……抱歉。”长叹一口气,肖恩露出脱力的表情,转移视线,“维烈说了,因为你的异能刚刚苏醒,还很不稳定,如果不想伤到周围的人,就戴上这个环。这只是调节装置罢了,不会封住你的能力。”希莉丝从空白状态中挣脱出来,叫道:“异能!?阳是异能术士?”

    “嗯,抱歉,希莉丝,我也刚刚知道。”朝她点点头,杨阳接过手环,眼望宿命的另一半,“肖恩你……把我看成维烈了吧?”肖恩默认,唇角逸出一丝苦笑。

    黑之导师。

    万恶的魔族。

    身穿黑**法袍,黑发及腰的少年,一挥手尸横遍野,践踏着累累白骨,眼神狂乱,笑容残忍,出现在他的面前。曾经的温情,如昙花一现,再眨眼,又是一脸视如陌路的冷酷。

    [肖恩,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还真的一点也没有手下留情。

    肖恩合上眼,平板地道:“他啊,就在我眼前,杀了我的两个朋友。动都没动,轻松得像捏死一只蚂蚁。折叠空间,是你们的能力吧?我告诉你,那杀法干脆利索,保证敌人死透。全身骨头全碎,内脏破裂,血标得半天高——如果不是受到这样的刺激,天杖又怎么可能控制我的意识?”

    房里只有落地钟流泻出滴答的声响,呼吸声也轻不可闻。

    “杨阳,如果你变成他那个样子,我会恨你。”

    “是。”黑发少女垂下头,心里愧疚满溢。棕发青年搔搔头,恢复平日的神气:“抱歉,不知所云了,我们去吃饭吧。”红发少女也理智地忽略这个话题,捡起地上的散发:“这些给我吧,可以做一顶假发呢。”

    “好啊。”杨阳大方地答应。换上符合满愿师身份的长礼服,和希莉丝一起走出梳妆间,看到等在门口的友人,她终于忍不住问道:“肖恩,你恨维烈吗?”

    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浮起明朗的神情:“我可不会拿他过去的错误指责他,何况他不是草菅人命的人,那时候是不正常。”

    杨阳松了口气。

    ******

    吃完早饭,杨阳到地牢转了一圈,帮着昭霆劝了会儿。

    耶拉姆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不说话,看起来也没打消刺杀的念头。明白这个师兄是标准的牛脾气,杨阳也不勉强,在昭霆耳边交代了几句。

    不撞南墙不回头,耶拉姆就是这样。她自己已经吸取教训。她天生就不是为了报仇可以不顾一切的人,也不想再体验一次后悔的滋味,那么,只有通过正规的途径。

    走出地牢,杨阳慨然叹息。一只大手搭在她的肩上,带着关怀和抚慰。

    杨阳回以不带阴影的浅笑:“我们去军营看莎莉耶和诺因吧。”

    一路上,来往的侍从都恭谨行礼。遇见有地位的,还会一通阿谀奉承。希莉丝应付这种场面最拿手,杨阳和肖恩就保持沉默,统统由她打发。

    只是……杨阳偷瞄身边的人,侧面平静冷肃,可以看出明显的演技,哪里还有半分活力?

    肖恩的笑靥,就像一月的风信子,清新活泼又温柔。不管经历了多少风雨,还是坚韧不拔,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生气。

    但如果连赖以生存的空气都没有了,这株野草还能活吗?

    这种窒息的环境,实在不适合他啊。杨阳暗叹,决定留下来,至少给他一点慰藉。

    军营的气氛就自由多了,肖恩也放松下来,和认识的人打招呼。因为正是休息时段,他们很快就被堵住。突然,后方的人群散开,喧哗声伴随着尖叫喝骂由远及近。

    诺因用拎小猫的动作拎着莎莉耶,不理会她的踢打,递到杨阳跟前。

    “把你家小孩管好!”

    “别这样嘛,诺因。”无奈地抱住气鼓鼓的同伴,杨阳也不敢对友人抗议。诺因的脸色已呈现出暴怒的铁青色,稍微捅捅,火药库可能就会爆炸。

    但是她想息事宁人,对方不想。

    “你不知道她对史列兰做了什么!”诺因吼得整个军营都听得见,“居然教他过家家,玩娃娃,唱女孩子唱的童谣!她是聋了不成?听声音也知道史列兰是男的!”

    “这……是你不对,莎莉耶。”杨阳也有点生气,虽然更多的是好笑。莎莉耶委屈地扁嘴:“史列兰也不介意嘛。”

    “他当然不介意!因为他不懂!”诺因瞪目,火气又窜了上来。杨阳摆手,好言好语地道:“算了,算了,小孩子不懂事嘛,你跟史列兰说明白就行。”

    “我是在纠正。”诺因的脾气来得急去得也快,一转眼又是阳光灿烂,“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出发。”杨阳没有意外他的专横,只烦恼要怎么委婉地说明。诺因先一步道:“肖恩他们也去,难不成你一个人留下来?”

    “耶!?”三人愣住。

    “我跟老妖婆商量过了,苍穹和火鸟都是新成立的军团,在这里不好出头立功,还是去我那儿比较恰当。希莉丝的五千骑兵,到米亚古也比到里那近。”魔武大会的那段日子,诺因就充分领教过杨阳有多么重视同伴,所以聪明的做法是连同那些电灯泡一并打包,再丢给他们一堆事让他们没空sao扰。不过这个决定,同样有政治上的考量。

    “这倒是。”希莉丝首先赞同。肖恩更无异议,一把抱住杨阳,欢呼雀跃:“太好了!太好了!”

    “……”诺因眼中杀气一闪,吓得他赶紧放手:“我…我去整理行李。”倒不是真的怕,诺因的长相太像菲莉西亚,而记忆中的养女是那么甜蜜依人,巨大的落差使他下意识地想填补。

    “我帮你,肖恩。”杨阳的建议令某人更加不爽。不过说实在的,诺因倒不讨厌肖恩,当初一场架就让他留下根深蒂固的好感。所以只要别做出太亲密的行为,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晚上再理吧,又不急。”挥挥手,诺因想起一件事,“啊,肖恩,你丧失记忆了是吧?”

    “呃…是,你怎么知道?”

    “你和帕西尔提斯那个老妖怪讲话时,不是说得很明白。”

    诺因,不可以这么称呼父亲啊。杨阳汗颜,因为答应了维烈保密,她也不好纠正这个不肖子。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诺因继续盘问:“是自然失去的还是被封印的?”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肖恩欣喜地道:“是封印,一共有两道,你有办法解开吗?”

    “不行!”希莉丝跳出来反对,“肖恩是灵体,记忆解封这种魔法会伤到他!”诺因责怪地瞥了她一眼:“他身上不是有灵魂守护吗?根本不会有事。”希莉丝词穷,但还是一脸不高兴。

    “难道你对自己没信心,怕他一想起来,就投奔到旧**怀里去?”

    “才不是!”

    “这就得了。”轻松打发师妹,诺因再次转向肖恩,“我和老妖婆也猜到是这样,已经准备好仪式,随时可以帮你解封。反正今天没事,就择日不如撞日如何?”既然无名氏神官已死,为了得知光复王的生平和那段蒙尘的历史,肖恩这个活化石就是唯一的希望。维烈那家伙虽然也是个遗迹,嘴巴却比蚌壳还紧。

    肖恩连连点头。杨阳有点不放心:“真的没问题吗?”诺因犹豫了一下:“这个嘛,想得到的安全措施我们都做了,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做他的身体吧。你们是宿命的另一半,又附体过,能提供他一定的保护。”

    “好!”杨阳十分乐意,这样肖恩若是承受不住,她可以帮他分担一点。

    “杨阳……”肖恩皱起眉头:他不想友人承担自己的悲哀,她自己就够痛苦了。杨阳牵起他的手,笑道:“没关系的,我们是宿命的另一半,不是吗?”

    ******

    来到布置好的专门房间,摄政王和总参谋长早已等在里面。除了他们俩,还有十来位高阶法师。肖恩一见拉克西丝就腿软,反射性地躲到最高的诺因背后。

    “窝囊!”黑发青年下了个毫不留情的评语,尽管同病相怜,他就不会屈服于老妖婆的****。

    “呜,可是……”

    “哦呵呵呵!怎么了,小奴隶?过来啊。”看到肖恩的反应,拉克西丝快活无比,装出热情的样子招手。杨阳也帮忙护住吓得更厉害的友人,无力地道:“陛下,请别再欺负肖恩了。”买她面子,拉克西丝收敛玩心,自动切换成统治者的姿态:“算了,今天有正事,就不逗你了——站到那边去。”说着,一指地上的巨大法阵。

    “唔~~”肖恩听话地照做,底气不足地申明,“你不能害我哦。”拉克西丝咧开让他更加不放心的笑容:“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别怕啦,肖恩,你忘了有我?”杨阳跟过去,脱下他脖子上的定幻石。拉克西丝一愣,露出担忧之色:“喂,杨阳,你不要紧么?”这丫头未免太不怕死了,不久前还躺在床上的人!

    附体的冲击感使杨阳晃了晃,道:“不要紧,让我在旁边待着才难受——开始吧。”

    “也是。”拉克西丝理解地点点头,做了个手势。法师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确认的眼神,举起法杖。随着抑扬顿挫的咒语声,镶嵌在圆周上的六枚宝石发出雪白的光芒,构成六芒星的形状,将少女圈在中央;而复杂的符文和图案也一一亮起来。诺因、希莉丝和莎莉耶都带着几分担心地注视这一幕。

    在白光的包围下,杨阳的双眼慢慢闭上,身体也脱力似的倒下,被仿佛固态化的光托起,呈花瓣的姿态缓缓聚拢,合成一只半透明的光团。

    “是[记忆之茧]!”

    希莉丝大吃一惊,质问拉克西丝,“陛下,这会不会太小人了?”这个法术是逼供专用,先用精法让受术者睡着,再用特殊的法器将记忆实际呈现。但杨阳和肖恩都不知情,这可以说既辜负了他们的信任,也侵犯了隐私权。

    拉克西丝叹气:“没办法,我已经在维烈那儿碰了个钉子,这小子万一再不吐实怎么办?岂不白忙一场?就算以我城的法师资源,再发动一次记忆之茧和绝对解封的复合魔法也是不可能的。”尽管还是认为不妥,希莉丝也不吭声了。

    这时,飘浮在半空的光茧产生异变,宛如花苞绽放,一瓣一瓣分裂开来,从中迸射出强烈的白光,持续了一阵,化为无数光粒四散落下,像下了一场缤纷的光雨。

    如梦似幻的景象中,浮现一抹轻灵的身影。长及脚踝的连衣裙,乌亮的秀发,清秀的脸蛋,紫水晶般的眸揉和了纯真和**,唇边笑意盈盈。莎莉耶大叫:“啊——诺因!”

    “我在这里。”卡萨兰城主咬牙切齿,忍着全身的鸡皮疙瘩。希莉丝安抚地拍拍他:“这个是莉,就是他的养女,菲莉西亚。”

    “我知道!问题是先出现的为什么是她?”

    “大概这个人对他最重要吧。”拉克西丝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摸了摸后脑勺,“诺因,你做好心理……”

    一言未毕,铺天盖地的血红淹没了在场的每个人。

    光茧里的黑发少女动了动,原本平静的清雅容颜浮起痛苦的波动。

    红色的拱顶,红色的墙壁,红色的地板和红色的祭坛,倒塌的神像旁散落着碎裂的金箔和玉石,形成一幅华丽而凄美的画面。

    影象突然歪斜,他的视野映出刻有浮雕的天花板,而身上,传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脑像抽空一样空白。

    [竟然跑出镜子,真不知该佩服你的意志,还是感叹你的愚蠢。]

    熟悉到刺痛的清亮嗓音拉回稀薄的意识,动了动唇,他挤出无意识的哀求:[不要…伤害他们……]

    [呵,你还认得他们是谁?]快活的男性嗓音渗入恶意的嘲笑。

    又是一波激烈的痛楚,饶是他坚强,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又一个女性嗓音传入他的耳中:[肖恩师父!席恩,你这个王八蛋!]

    [别紧张,莉,我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苦头吃。你可别忘了,杀了他,我也会死啊。]

    他循声望去,首先跃入眼帘的是坐在祭坛上的年轻男子。打成长辫的棕发被手指随意拨弄,褚色衣摆下的双腿优雅交叠,轻松的姿态仿佛诸事尽在掌握之中。琥珀色的眸子笑着瞅了他一眼,随即转开,带着欣赏的神情看向不远处的黑发女郎。但吸引他视线的,却是躺在她旁边的身影。

    [你……]

    澄碧的眼定定瞪视他,盈满惊愕和混乱。银发遮住大半边脸,也覆盖住伤痕累累的躯体,四肢关节被砍断躺在血泊里的模样就像破布娃娃。

    他是谁?混沌的脑海跳不出一个对应的人名,却有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眼角,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

    见状,绿眸里的疑惑和恍悟都如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宁和的笑意:

    [不要哭,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