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折断的白翼(上)
夜凉如水,皎月如勾,万籁俱静的时刻,一道白影如同飘荡的孤魂,静静穿过老旧简陋的走廊,顺着微微作响的楼梯拾级而上,缓缓推开尽头的木门。 无数星辰洒下清冷的辉光,俯瞰着一切。在这些永不熄灭的灯火间,深邃的黑暗仿佛无底的黑洞般吸引人的心魂。 深深吸气,吐出一口冰白的雾气,他不胜寒意地抱住白色风衣下单薄的肩膀,原地适应了一会儿,走出建筑物投下的阴影。月光照亮一张清俊儒雅的面容,黑曜石色泽的长发像洒了银粉似的闪闪发亮,秀长的眼眸浮动着忧虑,急切地在群星里搜寻,像要找某个无望的希望。 果然!修长洁净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扶栏,维烈低下头,垂落的黑发遮住了脸。 和他上次在泫月之塔看的结果一样,拉克西丝、扎姆卡特和月都死了,接下来…… 不!握起拳头,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从温静的黑眸射出:即使和众神对着干,他也要保住剩下的人! 不过,冥王已经变成席恩的部下,倒是不用再顾忌,问题是贺加斯。如果救不了帕西斯,王一定会疯狂。可是没有试验样本,缅和零也想不出办法,看来只有把帕西斯架上手术台了。 火速掏出一只连接天线和按钮的水晶耳环戴上,魔界宰相拨弄了半天,失望地叹气。 还是不行……他不知道席恩是怎么拦截超光速通讯的,但是他和摩耶的联系彻底中断了,这下只能求助这个世界的人。众神?不行,罗兰?不行,帕西斯…也许,去跟他谈谈。 突然,他沮丧地一拍额头:不行,众神连东城的门槛也不会让我进。 自己这边,唯一有能力压制贺加斯的只有史列兰,可是他已经明说不会对哥哥出手,而且贺加斯若返回神域,会连史列兰也一并拖走,到时除了他和肖恩,再无人能对抗席恩。 想到决裂的友人,心脏一阵绞痛,痛到眼前发黑,无法呼吸。那一千年里,若非有肖恩陪伴,他早就撑不下去了。明知是厚颜无耻的奢望,还是在心底偷偷祈祷友人总有一天会原谅自己,而肖恩也的确宽恕了他,然而在丑恶的真相暴露后,碎的终究是碎了。 自作自受。苦笑了一下,维烈缓慢地吸气、吐气,竭力压抑灭顶的痛苦,然后拨通了某个号码。 约好见面的地点和时间,他正要用小型投影仪调出平面地图,再使用异能做定点转移,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维烈,你怎么起来了?” “杨、杨阳!”魔界宰相反射性地转过身,右耳下的菱形水晶跟着摇晃。黑发少女露出好奇之色:“咦,你什么时候戴耳环了?还只戴一个。”维烈慌忙拔下通讯器塞进口袋,尴尬地粉饰:“嗯…这个是,纪念品。” 老爸,你一点不擅长说谎,就别白费力气了。杨阳斜睨他,也没拆穿,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私事。 “天这么冷,你还跑出来,当心又感冒——伤好了吗?” “嗯。”维烈点点头,注视女儿与自己神似的脸庞,皱起眉头,“杨阳,我发觉你对席恩放了太多感情了,这很危险。”杨阳欲言又止,抿着唇不说话。 夜的寒气在两人之间流动,有些颤抖的温润男声也像被夜风翻动:“我知道,我和他是一丘之貉,没资格说他。你也大了,我不该干涉你的感情问题,但他不是个可以托付的好对象。相比之下……” “你想到哪去了,维烈!”杨阳啼笑皆非,走上两步,认真地凝视他的双眼,“别胡思乱想了,我是觉得他很特别有点被吸引,但那和恋爱是两码子事。其实我主要想了解他、打动他,别忘了他是肖恩的哥哥,就算我们能杀死他,这种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当然是尽量和平解决。” “原来如此。”维烈放下心头的大石。杨阳笑着拍拍他:“傻爸爸,别总是钻牛角尖,那天是我说重了,席恩哪能和你比,至少你懂得反省。” “不,你没说错,我是偏心,肖恩也没怪错。”维烈转过头,看着云层后若隐若现的金轮月,“那个时候,我把我对肖恩的愧疚发泄到席恩头上。我本没有必要折磨他,但是我折磨他,折磨他就像折磨我自己。还有……我讨厌他和父亲一样的气质!讨厌得想吐!” 杨阳感到近乎反胃的心惊,涩声道:“维烈,你就这么爱爷爷吗?”维烈疲惫地垂下眼,用一种干冷的语调道:“我是不得不爱,若不是为了对父亲的承诺和一个渺茫的心愿,我根本不会活那么久。也许我是怨恨他的,但是恨比爱累人。” “活着对你只是负担吗?”杨阳越听越难受,冲过去抓住他的手,“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要轻生!”维烈一怔,随即绽开浅而真挚的笑靥,抬起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发梢:“不会的,我现在很幸福,有你,也有了父亲的下落。” “就是嘛。” “想必你也不想继承摩耶?” “才不要咧!”杨阳敬谢不敏地划叉叉。维烈忍俊不禁,苍白的俊容在月下像要消失般透明。杨阳莫名的心慌,紧紧搂住他。 “怎么了?”维烈诧异女儿的举动。杨阳喃喃道:“没事的,会雨过天晴的,肖恩会原谅你,席恩那家伙不肯罢休就请他住五星级牢房,我们陪他蹲,用磨的总能水滴石穿。” 维烈为她的异想天开好笑不已,又心下感动,轻拍她的背:“好了,杨阳,去睡吧。” “不可以死哦!” “我保证,我发誓。” 目送她离去,魔界宰相的神情从轻松到沉寂,抬头看了看天色,握紧兜里的终端耳坠。 ****** 瞬间移动带起不稳定的气流,拂过魔族特有的防护罩,视野渐渐清晰。开满了雪绒花的庭园里,他看见她坐在喷水池边缘,白皙的纤指无聊地拨水。点点晶莹宛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可思议的流丽。 剪短的银发在她的颈侧和耳畔向内翘起,花朵般拱卫着清秀优美的容颜。她的神情却找不到一丝柔弱,清傲凛然,就像一株白梅,在玄冰中傲然绽放,耳下也垂荡着菱形的别致耳饰。 紫水晶似的眸令人不敢逼视的锐利寒酷,浅浅扬起的笑意似嘲非嘲:“难得你会联络我。” “王。”维烈两指并拢放在胸前,欠身行最敬礼。 “说吧,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菲莉西亚拨了拨发,将一切怨恨阴谋隐藏在表皮下。注意到她的动作比上次见面灵活了许多,维烈心一沉。 他造了孽,衍生出更多的孽。 定了定神,维烈苦涩地道:“是这样的,帕西尔提斯他……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出乎他意料,菲莉西亚毫无异状,只有她的眼,更加清晰冷亮:“不要拐弯抹角,维烈,你一千年没拿出办法,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你能救他,只是要我做好心理准备你可以回去了,还有事就说。” “是…是的。”维烈心口发凉,却不明白这股不祥的预感由来何处,结结巴巴地叙述最近发生的事。菲莉西亚专注聆听,末了沉吟道:“你想孤注一掷,再向席恩挑战?” “不是,是求他救帕西尔提斯。据杨阳说,他曾经吃了史列兰一小部分神格,说不定能剥夺贺加斯在帕西尔提斯身上的意识。对于神的构造,也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计划得很好,可是他会救帕西斯吗?”菲莉西亚讽笑。维烈一咬牙:“他不救也得救,如果谈判破裂,我会扣押哈玛盖斯做要挟。” “哦,他的养子吗?我可不认为那个男人会对谁付出真情。”菲莉西亚不抱乐观态度,“你也未必会赢。”维烈窘红脸,默认。 “他已经这么强了……”银发少女目光飘远,幽幽地道。 感觉这一刹那她孤单得像一抹幽魂,黑发青年心里升起难言的情愫,嗫嚅着想安慰,对方再度武装的眼神又冻结住他:“可以试试,有把握就做吧,不要拖拖拉拉。” “是!”维烈转忧为喜,主君的肯定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几乎遗忘的感触。 “维烈,魔界的技术能够分析出一切吗?包括神力?始源之海?” “这…应该行。” “嗯。”菲莉西亚没有多言,垂眸掩盖眼里燃烧的火焰:既然席恩成为了始源之海的化身,万不得已,只有消灭这万物的源头。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和仇人的差距何止千里。真的走到那步,也代表…… 透骨的冰凉,千年的煎熬等待变成了一场空。菲莉西亚语声转冷,手腕在夜空划出亮银的弧线:“维烈,过来,抱紧我。” 并非邀约,而是命令。 “呃!”魔界宰相傻眼,脸红到耳根,“王……王?”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迟疑着迈步,中途情不自禁地加快,维烈在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下,拥紧这具柔软又纤弱的躯体,希望将自己的温度分给她。菲莉西亚却没有他那样的旖旎情怀,紫眸冷酷的坚冰下是深不见底的悲凉。 力量被子女分光,身体至今还在世界树里,丈夫危在旦夕,养父有了恋人和新的朋友,她唯一能依赖的,竟然是这个罪魁祸首。 她只剩下……他。 悲哀的认识突破自控,白嫩的柔荑狠狠拉扯乌亮的发,维烈猝不及防地痛呼了一声:“好疼!” “疼?你也敢嚷疼?”菲莉西亚冷笑,月百合般的笑颜却散发出狰狞的气息,“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疼?”维烈缩了缩,不敢吭声,也不忍心放手。菲莉西亚笑得更森冷:好样的,他还敢露出这种无辜又委屈的表情。 决定了,她要把他往死里整,虐到她满意为止。 “现在抱我上去,铺床侍侯我睡觉。” “遵…遵命。”还不知道自己凄惨的未来,维烈在困惑之余庆幸有补偿的机会。 ****** “维烈这家伙,竟敢吃我老婆的豆腐。” 曲着一只膝盖,光复王随兴地坐在屋顶上,不悦地瞪视悬浮在面前的水晶镜。 银亮的长发如同清澈的溪流,从线条优美的肩背倾泻而下,铺展开来,蜿蜒成华丽的波浪。细腻的半透明肌肤与白色丝绸外袍几乎融为一体,修长匀称的肢体比例完美,远胜精灵的大理石雕像。长睫掩映下,琉璃似的碧瞳沉淀了千年的沧桑,清极也艳极。 光的羽翼收拢在背后,像是洁白的雪花,又像是晶莹剔透的玉石,看似实物,又朦朦胧胧宛如虚像。就和他整个人一样,美得如同月光的结晶,却散发出浮月般一碰即碎的虚幻感。 “我叫他照顾菲莉西亚,可不是要他伸出魔掌。这混蛋,看错他了,那还是我宝贝女儿的身体。”嘟囔嘟囔。 拿起旁边的酒瓶喝了一口,温暖的琥珀之光却刺痛了他的双目:菲莉西亚也意识到了吧,肖恩师父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了。 不过,那个疯丫头可不像他这么好说话,希莉丝最好自求多福。 醇厚的酒香混合着雪的清冷香气,帕西斯不禁陶醉在这样美妙的气息里,闭目养神。抱怨归抱怨,他信任维烈的人格,更从不怀疑妻子红杏出墙的可能——别人也罢了,维烈那愣头愣脑的家伙哪里及得上他这样英俊潇洒**出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大帅哥? 雪落有声,像唱着一首亘古寂寞的歌。亚利安族的血被这温柔**的声音牵动,他不自觉地哼起一曲记忆中浮现的歌谣,很久很久以前,母亲唱的安魂曲。 大概又会让她失望了吧,莉拉生前一心希望他走出仇恨,成为一个好人,结果他还是不受感化,标准的坏胚子。 他早已挣扎得累极倦极,什么时候死都是一种解脱,只是赌着最后一口不服输的气,和牵挂的几个羁绊——不解决席恩,他走得也不安心。 柔和的曲调突然中断,银发青年睁开眼,意外地看到一个深蓝色短发的少年踏月而来,轻盈地降落,当下吹了声表示惊讶的口哨:“哟,小雷,难得难得,你居然会来看我。” “你在这里喝酒?”没搭理他的调侃,雷奇眼神复杂地凝视他手里的威士忌,“这是神官的习惯。” “我和他融合了不是。”帕西斯神色自若地啜饮美酒,洒脱却不失优雅的姿势也像极了雷奇怀念的那个人,沉黄的眸浮起阴郁:“既然如此,你对杨阳的感情也一样吧,那就把她抢过来!” “喂,你今天吃错什么药?”帕西斯愕然。抱歉他对他家亲爱的一往情深,对一个身材平板的小丫头没兴趣。 “最近……她和你儿子走得很近。”雷奇咬牙道,眼中的怒意更深。帕西斯绽开过来人的笑容:“哦,我知道,诺因已经爱上她了。杨阳似乎也对他有好感,只是她还没发现。” “这怎么可以!”雷奇彻底爆发了,脸颊因激动而涨红,“神官是那么那么爱她,她怎么可以背叛他!” “我的分身已经死了啊。” “那也不行!神官才死了多久,她就喜欢上别人了!?水性杨花!无情无义!我决不饶恕她!” “喂,妨碍恋人,是会被马踢死的。”想起棒打鸳鸯的魔王陛下,帕西斯也怒了。被他的气势所慑,雷奇稍稍冷静下来,但脸上的愤恨依旧浓烈:“过个三年五载,我可以谅解,可是神官才死了多久?她怎么对得起他!怎么对得起自己!!” “嗯…时间是短了点。” “她跟别人也罢了,偏偏是和诺因!” “诺因怎么了?”做父亲的不平,他的儿子固然顽劣任性目无尊长,却也出落得一表人才。雷奇深深看进他眼底,像要寻找昔日的影子,一字一字道:“神官以为诺因是他的兄弟,他这辈子最恨的也是这个‘兄弟’!同样是私生子,同样的年纪,拉克西丝和魔封剑都选择了诺因!叫他怎么能服气?他还误会杨阳和诺因订婚,伤心地去世——所以诺因绝对不行!” “……”感到残留的情绪,帕西斯烦恼地拨拨头发,好声好气地道,“呐,小雷,我说过,我分身的意识已经不存在了。你这么做,他也不会知道、得到安慰,只会让活着的人不痛快,就放过那对小**吧。” “不!”雷奇坚持。帕西斯神情一冷:“那就休怪我不客气。”倒退两步,雷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为什么?你就袒护你儿子,不为神官想想?你们…你们都偏心诺因!” “废话,诺因那么像菲莉西亚,冲着那张脸我就挺他。不过小雷,我明白一件事,我的分身不会希望你这么做。” “闭嘴!”雷奇嘶哑地喊道,眼泪夺眶而出,“我当然知道神官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更不能原谅!他们怎么有脸!神官死了,他们也别想幸福!”帕西斯一言不发地将他打回原形,拎着脖子提起。 “好了好了。”大手安抚拼命抓咬的小狼龙,银发青年低喃的语气带着一丝苍凉,“做这种事,最后只有你自己会快活。杨阳是他喜欢的人,只要她过得好,我…他就满足了。” ****** 魔界宰相次日天亮才腰酸背痛地回来,累得倒头大睡。而几个少女相反的早早起床,开始一天的忙碌。 杨阳带着史列兰上街买菜,这位是必要的陪同。对着暗黑神那张美美的脸,所有的老板都会自动降价,更无力抵挡她的杀价。因此,她愉快地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空气清新寒冷,晨曦染红了远处积雪的山峰,万里无云的蓝天预示了晴朗的天气。卖早餐的手推车陆陆续续推到固定位置,煎肠和面包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拜贪吃的表妹所赐,杨阳也算深谙此道,在最合口味的摊头点了玉米馅饼、炸鳕鱼条和热乎乎的羊奶,简单却美味。 “今天中午就吃上星期腌的兔rou,周末加菜,再做辣马铃薯、洋葱汤和炖野菜,你觉得怎么样?”杨阳边吃边考虑。史列兰眨巴晶灿的黑瞳:“我要吃杨阳前天做的rou末烤薄饼。” “嘘!那个我晚上偷偷做给你吃,现在rou价不便宜,让大家知道很难看。” 史列兰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这时,响起一个沉着的男声:“满愿师小姐,史列兰大人。” “啊,克鲁索。”杨阳高兴地起身迎接。跨着军步走近的青年一头罕见的绿发,长得非常清爽干净,不意气飞扬也不特别俊美,但是看着他,会有一种平静、舒坦的心情。 摄政王陛下有眼光。 “坐,早饭吃过没?” “我自己做了三明治。”总参谋长依令坐下,很厚道地点了一碗海鲜粥。黑发少女担心地道:“一大早就吃腥气的东西,你身体受得住吗?” 乘着侄子攻打王都,拉克西丝成功救出了心上人。但罗兰早就有备,虽然没能困住她,却事先让义父下了诅咒,众神又追加了神罚。饶是拉克西丝已贵为光神,也只能有限地延长部下的寿命。 “我喜欢吃鱼。”克鲁索回以安然的笑靥。杨阳于心不忍,用手肘捅捅无动于衷的神祇:“史列兰,你就不能叫秦蒂丝他们再网开一面?还有解开黑龙王的诅咒。” “我必须尊重同伴的决定,上次已经是破格通融。”史列兰为难地道,“目前的我也解不开龙的诅咒。”攻城战中,席恩对他施加了极强力的封印,又因为双神之间的连带关系,他若冲破封印贺加斯也会脱困,主宰帕西斯的身体。 “别在意,满愿师小姐,生死有命。”克鲁索看得很开,“何况在阁下过世的时候,我就该追随她的。”杨阳干咳:既然他们有心当同命鸳鸯,她也就不阻挠了。 吃得差不多时,她瞥见一道眼熟的身影穿过人群,穿着白底蓝边的军服,头戴象征高阶军官的水手帽,一条长辫甩啊甩,正是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 “肖恩,你怎么跑来这儿了?” “哎,杨阳。”棕发青年脚步一顿,飞奔过来,一视同仁地打招呼,俊朗的面容虽溢满喜色,琥珀色的双眸却透出焦虑,“帕尔的军队去西城了,我想向诺因请示出兵。”没办法,帕西斯和亡灵骑士团只买他的帐。 “这样啊,他在难民收容所,从这条街直走左拐就到了。”杨阳指点。肖恩却瞧着剩下的早点,馋涎欲滴地问道:“我可不可以吃一点?”杨阳飞起一脚,吼得毫无淑女风范:“快去!军情紧急,你还有空吃饭!” “好嘛。”委委屈屈地,贪吃鬼走了。保姆长叹一口气,真想撒手不管,全是帮问题儿童。 直到友人走远,她才想起父亲也在那里,如果他们不巧碰上…… 更倒霉的,她刚想唤人,就看到卡萨兰城主抄近道出现,睡眼惺忪,衣衫不整,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诺因!”史列兰开心地挥手。克鲁索行了个端正的军礼。杨阳不知所措:“唉,肖恩刚刚去找你。” “干嘛?”某低血压患者发音含糊,显然还没睡醒。杨阳凝了颗水球给他洗脸,再递出手帕,将战场的变故说了一遍。 “那老**还真不安分。”诺因没有追上去,满脸起床气地擦拭,“苍穹军团不能走,南方的守备力量会不足。” “可是普通人不是亡灵的对手,就算西城的骑兵骁勇善战,也——” 克鲁索插口:“以威司特守将的性格,不会贸然出战,反而有可能在南城的压力下,向西城进军。谨慎起见,可以让火鸟军团顶替苍穹军团,换血徽和逆十字过来。”当然,他是在确定杨阳设了隔音结界后,才说出自己的建议。 诺因想了想,把手帕还给心上人:“我要跟大家商量一下,希莉丝作为人选不太适合。” “那你快去吧。”杨阳叫了两个玉米馅饼,热气腾腾地包好塞到他手中,“喏,辛苦了。”诺因盯着她温暖的笑容,一时控制不住,俯身吻了她。 “咦!”杨阳的笑意僵在唇边,像中了石化术一样愣住。发觉自己犯了怎样的错误,诺因也僵成石膏像一座:这下惨了,时机还没成熟,他就做出这种事,杨阳不跟他翻脸才怪。 “哎呀呀,殿下,我打赌你绝对不敢吻杨阳小姐,你也不用真的做给我看吧。” 就在现场一片死寂的当口,一个略带轻佻的男性嗓音化解了僵凝的气氛。诺因狼狈地抬起头:“吉…吉西安。” 宫廷术士长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朝还没回过神的黑发少女露出万人迷的笑脸:“抱歉抱歉,是我不对。”杨阳总算反应过来,又羞又气:“你们怎么…怎么这么无聊!” “才不无聊,这小子对女人半点兴趣也没有,我这是在熏陶他。”吉西安轻松蒙混过去,顺便暗示,“他只对你另眼相看,我就想试试,也是开玩笑,别放在心上。”被他这么一说,杨阳只好忍气吞声,红着脸怒视某个登徒子。 “对不起。”诺因并不后悔,只懊恼过于冲动。 “算了,下次不许再这样。”杨阳疾言厉色地下通牒,转念一想,这和被希莉丝强吻的感觉差不多,也就释怀了。反正诺因长得像女生,不吃亏。 拉着主君走到僻静的角落,吉西安低声骂道:“你这笨蛋,要不是我正好来找你,你就完了!” “知道了啦。”诺因别扭地道谢,“你来吃早饭?我请客。” “我才不到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吃饭。听着,别cao之过急。杨阳表面温和,骨子里倔得很,逼急了她,一辈子不理你都是客气的——你还真是选了个难搞的对象。” “罗嗦!” 习惯了他的不识好歹,吉西安只是耸了耸肩,换上严肃之情:“叶尔玛接到消息,席恩马上就要迎娶普莱玛斯帝国的雅娜尔公主,身边还多了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少女——你认为这代表什么?” “那老僵尸也陷入爱河了?”诺因随口问,不觉得这个情报有什么价值。吉西安头痛地按了按额角:“错!代表他的势力又壮大了!我们务必查明那少女是什么人!” “怎么查?” 这倒是问到点子上,却难不倒吉西安:“叫史列兰拜托风神,在这件事上,我们是一国的。” ******* 她做了个梦,一个关于洪荒的梦。 世界刚刚成型,荒凉的大地上毫无生机,天空是灰色的,静得连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 好寂寞…… 本能地讨厌那样的风景,她翻了个身,沉入更深的梦境。这一次,她看到空旷的建筑物,雕刻着群星图案的巨型穹顶气势宏伟,脚下流动着云雾似的白烟,如同海洋般无边无际。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伫立在她面前,左首的乌发如墨,扎成马尾的式样,脸上的神情单纯而新奇,狭长的明眸是新绿的色泽;右首的则正好相反,灰白的发以青绳挽起,赤红的瞳仿佛染血的名刀,冰澈而锐利,冷静淡然的神态像任何事都不萦于怀。 咦,这个人的气质好像父亲!梦里的女孩睁大眼,不停地打量他。 [看哪,奥古诺,我创造了一个怎样的生命!] 黑发男子振奋地握拳,语气充满炫耀的意味。白发人冷淡地认同:[有进步,那么她是‘女性’吗?] [对,和我契合,她也是完美的、成功的。]绿眸专注地凝视她,无邪也无情,[所以你可以走了,今后这里是属于我和黎姬的。] 表情丝毫未变,似乎毫无触动,无性别的初代神一言不发地转身,踏着沉静优雅的步子远去。她看着他,想出声,想拉住他,却发不出声音,动弹不得…… “不!” 无形的桎梏被意志粉碎,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想要唤回的神祇却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澄蓝的天空,身下萌芽的嫩草宛如天然的绒毯,温柔和煦的阳光照耀全身,带着甘甜花香的微风轻拂脸颊。 胸口急遽起伏,笼罩着雾霭的黑眸像是蒙了轻纱的黑珍珠,明显尚未清醒;柔亮如金丝的秀发浸透了冷汗,波浪般铺展。 躺在草地上的女孩看上去只有八、九岁,却已美得如诗如幻。 冰寒彻骨的冷风毫无预兆地刮起,卷起一场盛大的雪,纷纷扬扬的纯白花瓣肆意飞舞,漆黑的夜空取代了蓝天,与随风荡漾的黑色发丝不分彼此,修长的身形浮现在永夜里,白皙俊秀的容颜上,苍银的眼眸冷冷俯视她。 “又在偷懒?”悦耳却欠缺情感的低沉声音。 “父亲~~~”小女孩跳起来,扑进他怀中,撒娇地蹭啊蹭,“人家才没偷懒呢,卡雅很用功地学习,功课也都完成了。” “是吗。”纤长优美的手指轻抚她璀璨的金发,“那明天起我教你魔法。”小小的女神扬起期待的眼神:“卡雅成年后是不是可以一直跟着父亲?”魔王一怔:“是的,我说过。” “现在不行?” “你需要?” “嗯!”用力点头,女孩紧紧抓住他柔软的黑天鹅绒长袍,“我老是做奇怪的梦!”席恩平静无波的银眸闪过一道异彩:“什么梦?”卡雅一指点唇回忆:“我也说不清,很多很多。刚刚我梦见一个叫奥古诺的人被另一个大坏蛋赶出去,他好可怜哦!”说着,纯洁的小脸浮起同情之色,蹙眉轻颦的样子足以使无数人心碎,付出一切代价只愿博取她一笑。 席恩沉吟片刻,轻轻按住她前额的金色郁金香神印,注入安抚的精神波。 “没事,你还小,难免受到残留记忆的影响,大了就能控制了。” “那奥古诺还在不在?” “不在了,卡雅,他是我的老师,你的前身母神黎姬也不存在了。”抽回手,第二代魔法神径自走向远方的神殿,晶莹的白雪绕着他飘扬,不时掠过夜色的长发,像星星的碎片般四散,“我们是我们,将来有谁指着你的鼻子大叫亵渎,你也当耳边风。” ****** 窗外,寒风呼啸,一望无际的雪白花海如潮涌动,悠远的沙沙声宛如一首优美动人的小夜曲,冰晶似的花瓣飞翔于夜空之下,像萤火虫一样闪闪发亮,晕染似的银光与金色灯盏勾勒出黑衣青年清冷寂然的侧影。趴在地毯上看植物图鉴的小女孩偶一抬头,将这一幕烙进记忆的最深处。 “父亲,世上有永不失效的魔法吗?” 甜美如百灵鸟的嗓音跳跃着欢快的音符,震动了桌上昼夜不熄的蜡烛。 “永不失效?”低醇磁性的声音在浮动着烛光的书室里荡漾开来,冰冷却带着难以言喻的魅力,“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因为——”柔软的纤指点了点书页,卡雅满脸憧憬,“这种花叫[永恒],是恋人的守护花,枯萎时花瓣也不凋落,忠贞不一,好浪漫哦!” “……”黎姬是这样的性格吗? 席恩无力地拨了拨发,语调依然平静,却渗入一丝轻嘲和纯粹的理性:“这个宇宙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卡雅,神也会死,魔法当然有时效。”卡雅非常失望:“是吗?” “精灵的书有很多无病**的东西,你尽量少看。” “我觉得很有趣啊!父亲,爱情是一种魔法?” “爱情?魔法?”魔王一愣,认真思索,比对自己的经验,“有点像…不,本质不同。魔法能够控制,爱情不能。” “这么说,父亲爱过人?”卡雅双目灿亮,活像酷爱八卦的三姑六婆。席恩斜睨她,隔空弹了个暴栗:“小孩子家,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乖乖看你的书去。” “哼!”卡雅生气了,把书一合,大声道,“不看了!我要睡觉!” “那去睡。”席恩重新拿起工具刀,一笔一划地雕刻原本戴在右腕的银镯。卡雅蹬蹬蹬跑过去,拉扯他的黑袍下摆:“父亲也睡啦,一起洗澡。” “真拿你没办法。”考虑到小鬼的精神安定,席恩只得无奈地放下手头的工作,“成年以后可不许再任性。”人类可以早熟,神明却要循序渐进,一造成心理阴影就是永久的。 “卡雅不贪心。”小小的女神笑开颜,伸展双臂。 抱起她,魔域之王走出装饰精美的奢华房间,穿过曲折幽深的长廊,沿着螺旋楼梯往下,弧形穹顶垂挂的水晶分枝吊灯流光溢彩,围绕着众神礼赞的壁画与挂毯妆点着墙壁,厚厚的纯白绒毯完全吸收了足音,四下安静得令人窒息,只有怀里温暖的小生命传来心跳声。 “这里真美。”两手环住他的肩膀,卡雅由衷赞叹,睁着好奇的眼问,“父亲,人界还有比这更美的地方吗?” “多得是。”没品位的魔王陛下感觉不出漫长岁月沉淀的精致风情和人为雕琢的华丽,反而是充满自然气息的地方更能引起他的共鸣。 “耶!那我要快快长大,出去见识一下!” “在那之前,你要学会自保。我有很多敌人,你的出生也不受一批人欢迎。” “他们是坏人?会来打我们?”还太过年幼的孩子有点紧张。渎神者淡淡地道:“不,他们是善人善神,我们是邪魔邪神。”卡雅哑然了一阵:“可…可是卡雅是好孩子。” “你是我女儿,不帮我帮谁?” “对哦。”未来的邪神立刻接受了自己的立场,显露出恶魔本性,“那我做坏事,您不会罚我?” “视情况而定。”席恩断然否定她美好的幻想。卡雅失望地磨蹭:“讨厌~~~” 眼角瞥见一扇镶嵌珍珠的青铜巨门,席恩停下脚步,指着门扉道:“那里面是黎姬的竖琴,将来由你继承。” “我不会弹琴啊。” “不会就学,任何技能都有用,再选个最喜欢的。” “那我要当神战士!”卡雅兴奋地挥舞小拳头,“我看过图片,好威风!”席恩有些意外地打量她:这小妮子和依路珂一样是暴力派? “好吧,等你学好语言和魔法,我派个老师来教你。”那个成天哭哭啼啼的水精灵总算有用处了。 和金碧辉煌的主风格相同,浴室也是用镶金嵌玉的雪白岩石砌成,由圣矮人建造,通过地下管道引水,分别有一冷一热两个浴池。因为海精灵的习惯,席恩走向冷泉。 花纹镂空的顶端潺潺涌出一股股清澈的水流,顺着墙上的空心贝壳流进底下巨大的扇形水池,美妙的叮咚声高低起伏,永无止境地迂回敲击。褪下衣袍,解开束发的白色丝带,黑亮的长发如瀑倾泄,遮住仿佛玉石雕塑的躯体。水面泛开水晶色的波纹,摇曳着映出模糊的身影。冲洗了一会儿,细腻如瓷的纤长手指抚向颈后,拢起湿润的发,露出天鹅般雅致的颈项。水花四溅,席恩侧过首,看到小丫头尖叫着跳出冷水,奔向温泉的怀抱。 “来嘛,父亲,这里热啦,我们来打水仗!” 魔王当然不会奉陪这么幼稚的游戏,做了几个模样可爱的水傀儡,让她又叫又跳玩个不亦乐乎。 玩够了,家教良好的女孩开始洗衣服,吸掉水分叠好。虽然她比较喜欢自然晾干的味道,但是只要父亲在,神界就永远是黑夜。 席恩奇怪地看着小女儿坐在瓷砖上穿**袜:“都要睡觉了,你穿什么袜子?” “好看嘛!”爱美的女神坚持,还唤出一面小镜子梳头发。做父亲的无言地站在一边,自认不懂女性心理,不管大的还是小的,人类还是神明。 换上有纱质花边的丝绸睡衣,在金发上别了个向日葵形状的发夹,卡雅才满意地转向等得不耐烦的父亲,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嗯嗯。”标准的敷衍。 嘟起小嘴,卡雅闷闷地低着头走路。席恩不明白她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突然感到熟悉的波动,回到起居室时,果然看到养子一如既往的温柔笑靥:“咦,刚洗好澡?卡雅这个打扮真可爱。” “大哥~~~”卡雅幸福地扑向他,半途警觉地东张西望,“二哥没来吧?他最坏了。” “放心,他恶作剧被丽芙禁足。” “哈哈,活该。” 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哈玛盖斯笑着注视养父:“要吃夜宵吗?我带了您爱吃的薄荷凉糕和卡雅喜欢的桂花糖藕。”席恩颔首,卡雅振臂欢呼。 当刷好牙的女孩抱着兄长送的大布偶甜甜入睡后,古代龙的化身又沏了一壶清香怡人的花茶。 “主人,您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嗯,等卡雅成年。” “有件事——”哈玛盖斯顿了顿,“您不是叫哈克魔帮守望者们整理纪录,他们汇报肖恩先生和维烈宰相绝交了。”他倒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希望这类消息能稍微降低养父的怨恨指标,报起仇来手下留情一点。 “绝交?”席恩嗤之以鼻,眉间是不加掩饰的轻蔑,“小孩子的过家家,不用理会,他们马上又会和好了。”哈玛盖斯张口结舌:“呃?” 手肘撑着雕琢得美伦美奂的象牙扶手,魔王优美地偏过头,乌黑柔亮的发丝滑下肩头,平淡的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厌烦:“只要赛普路斯一扮可怜,肖恩就会不忍心。” “但、但这次他们是为您。” “?”席恩不解。哈玛盖斯详细叙述经过,一边将泡好的茶递给他。席恩没有马上喝,沉浸在柔和的茶香里,眼底有回忆的神色:“噢,我知道,那个时候,我看透了他的心。这也没什么,肖恩还是会原谅他。连洁西卡被杀的事他都原谅了,何况我。” “……对肖恩先生而言,维烈宰相就那么重要吗?”哈玛盖斯无法接受。 “不,他天性不会记仇,忘记不愉快和过去的速度比谁都快。”席恩浅浅抿了口茶,轻笑如雾,“再说,毕竟过了一千年了。”再回首,他也不再嫉妒那个傻瓜弟弟,只是依旧看他纯洁的嘴脸不爽。所谓的兄弟情早已所剩无几,那个可笑的愿望,应该是他自身的软弱。不然,他在灵魂神殿的心之间看见的,就不会是哈玛盖斯。 话说回来,对肖恩的复仇在千年前就圆满落幕,和维烈的过节是另一回事,也别为难帕尔和莉了。贺加斯若回归神职,反而多个麻烦。 思索着,席恩蓦地一震,两只洁白的小手解开他领口的黑水晶扣,一一扣回正确的位置。黑褐色的短发下,浅蓝的大眼漾着笑意:“您又走神了?” 不自在地沉默,席恩任他掬起自己的发细细梳理,有所触动地想起女儿的问题:“哈玛盖斯,龙的誓言是永远吗?” “是的。”小龙坚定地微笑。 “这不可能。”魔王直截了当地评价,指出其中的错误,“在时间之下,没有永远。” “时间的尽头就是永远啊,主人。”哈玛盖斯失笑,轻柔地束起他的黑发,动作带着绵绵不绝的情感,“您不相信也无所谓,能证明一切的,确实只有时间。” ****** 无巧不成书,一开完军议会出来,肖恩就撞见路过的友人。 两两相望,气氛尴尬异常。 “对…对不起。”维烈嗫嚅着往旁边闪,自己也不知道这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肖恩本来想无视他,还是忍不住疑问:“你怎么在这里?” “杨阳叫我来帮忙。”听到他硬邦邦的口气,维烈心下刺痛,脸色泛白地咬了咬唇,“我正要走。” “嗯。”肖恩迈开大步。临时想起一件事,维烈唤住他:“等等,肖恩!”然而当友人转过头,他又迟疑着不吭声。 “到底什么事?”见希莉丝等人也陆陆续续走出会议室,肖恩皱了皱眉,拉着他走进隔壁,关上门,“有话就说!”维烈依然犹豫不决,半晌才掏出一只清亮透明的小音乐盒:“这个…是王要我交给你的。” 肖恩赶紧打开,养女令人怀念的清脆嗓音流泻而出:[肖恩师父,好久不见,我很想你,闲话也不多说了,这次的事我听维烈说了——你在搞什么啊!折磨席恩不是大快人心,你跟他怄什么气!?] 神情从狂喜到冷寂,肖恩盖上盒子,直视友人不安的眸子,冷笑:“你折磨我哥哥,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的。”维烈鼓起勇气澄清,“可是这真的不是主因,我是不该对他那么过分,但一想到你和王……那也是冥王给我的水晶球,他说那种精神刑罚可以限制席恩对你的干扰。” “你只罚我哥哥,为什么不罚底下的人!?” 这回维烈无言以对,良久才道:“他们…他们也知错了。”肖恩气极,差点扁他一拳。 “好,他们知错。”气息不稳地笑了笑,“我也没权利要求你大公无私,但我至少可以选择不再信任你!两次就够了!第一次你为了玛格蕾特殿下滥杀无辜,第二次你因为席恩像你爸爸关押他上千年,第三次呢?万一哪个魔族再有什么闪失,你不会再发疯?抱歉,我累了,禁受不起。”维烈踏前一步,急切地道:“不会了,肖恩,我发誓!我会约束大家决不再对人界做出任何破坏行为!就算…就算再发生类似的不幸,我也不会诉诸武力——求求你,相信我!” 沉默扩散开来,在两人之间激荡出无形的漩涡,肖恩沉吟不语,当他的视线落在手里的音乐盒上,眼神不自觉地软化,吐出两个字:“算了。” 维烈大喜过望,清俊的脸庞顿时恢复血色。 得知此事,再对照某人两次“永远不原谅你”的宣言,魔王陛下唯一的感想是:在他亲爱的弟弟看来,永远大概就是一顿饭的功夫吧。 ****** 最后,诺因还是决定让希莉丝顶替肖恩。 亡灵骑士团的行动非常迅速,已经进入西城境内,情况刻不容缓。只有以骑兵为主的火鸟军团能最快实现交接,其他队伍在攻城战中也多少有损失,还有一个原因,是希莉丝本人竭力争取。 来送行的杨阳见父亲和友人在一块儿,喜出望外:“你们和好了?” “嗯。”维烈回以同样欣喜的笑容。肖恩却一脸冷淡地别开眼。看出他还不是完全释怀,杨阳也不强求,技巧地转移话题:“那开个欢送会吧。” “不用,救兵如救火,我这就整队出发。”身穿戎装的希莉丝系上羊毛披风,天空色的眼眸闪烁着钢铁般的冷芒,“肖恩你也别磨蹭,和我一起走。” “可…可是这边也有急事啊。”杨阳先回过神,急切地道。肖恩三人都是一怔:“什么事?” “我刚刚和希露菲尔联系过,他们好象有什么计划,针对席恩的。” “啊,我也有个计划。”维烈指着自己,“不过这里不方便说。”杨阳正想换个地方,肖恩皱眉道:“你们又要上门挑战?” “不,只是和他谈判一下。” “维烈,你最好不要去。”杨阳也觉不妥,“席恩会宰了你。”感觉被女儿小瞧,维烈很不高兴:“之前是我大意,这次未必会输了。何况是帕西尔提斯的事,我非去不可。”闻言,杨阳和肖恩都表现出关切的态度。希莉丝略一沉吟,道:“那肖恩你留在这里,我直接和亚法交接,别耽误太久,也别卤莽行事。” “嗯,你也小心。”肖恩目送女友大踏步离去。 杨阳的卧室里,欧塞静静地坐在一边逗弄宠物。众人都习惯了他的旁听,没有理会。肖恩迫不及待地问友人:“你是想要席恩救帕尔?”维烈点头:“他不是吃了史列兰的神格吗?也许可以……” “不行!”打断的正是暗黑神,“月已经试过了,那个人和贺加斯融合过深,即使毁灭贺加斯那部分的神格,他也会变成精神上的废人。” “我知道,所以…所以只是抹杀意识,不是把灵魂——”维烈难以启齿地讷讷。史列兰眉峰一耸,脸上浮现怒色。杨阳和肖恩看得忐忑不安,原本喜悦的心情跌至谷底——史列兰决不会伤害他哥哥。 深吸一口气,黑发神祇才勉强平顺地道:“的确,在附体上的这点意识对我们不算什么,哪怕消灭了也不会造成根本的影响。”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