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阴影中的拨弦之手(节八)
深沉的夜,茂密的树林丝光不透,淡白的雾气宛如挥之不去的梦魇,终年累月笼罩着整座森林。 一头奇特的生物静静走在通往密林深处的小道上,仿佛月光结晶般的白金‘色’鬃‘毛’;好像闪耀着清净之水的湖‘色’眼睛;优美、修长、宿有强烈意志与力量的肢体;还有最吸引人的,头顶银白‘色’的长角,在在符合传说中独角兽的风姿。 树林里没有夜鸟的啼叫,也没有秋虫的‘吟’唧,只有间或响起的凄厉兽嚎,为黑暗的环境更添几抹‘阴’森。但是独角兽毫不在意地走着,隐藏在树丛后面的野兽也不敢袭击它。虽然仍很年幼,独角兽却已蓄积起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在它最挚爱的人的教导下。 而现在,它就是为了见他,专程去找能够实现它这个愿望的人。 四下渐渐安静下来,蛰伏的野兽也不见踪影,因为这里是树林的核心,造成变成有去无回的魔域的元凶,真正的。 独角兽穿过外围的无形结界,停下脚步。 咫尺之隔,却是另一个人间。 光滑宁静的湖面绸缎般浸润在‘乱’红飞烟的透明雾气里;偶尔惊起的涟漪掀动水晶‘色’的‘波’光,如夜幕抖落的星星无声地破碎;华贵的冷月盛放在黑天鹅绒的托盘上,像放大的少‘女’悲伤的泪滴;湖心伫立的斑驳古迹在薄纱的月光帷幔上绽放出千年的寂寞…… 虽然曾经住过五年,独角兽还是禁不住为眼前的景致深深陶醉。 “哎呀,这不是小莫吗?今天是吹什么风,竟然会来我这儿。” 随着清越动听的嗓音,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古迹上,银‘色’的长发有如清冽的瀑布直披散到脚下,衬着秀丽的容颜,像发光的流水,空灵而明澈。 他缓缓落下,羽‘毛’般轻盈,月‘色’般纯净,宛如亘古以前的一束光。 莫西菲斯走前几步,来到湖边,吐出清亮的人语:“我要离开这里,把结界打开。” “连声招呼也不打,真是让人伤心啊。在罗兰面前那么乖巧可爱,对我就这么疾言厉‘色’。小小年纪,搞差别待遇是不好的哟。” 快活的语气,与银发青年无邪的笑靥十分搭配。斜睨着独角兽的双眸澄碧澄碧,深邃不可琢磨有如万年寒潭,‘迷’离又如冬日清晨的浓雾,美得让人沉醉。 “你还不是老趁罗兰不在虐待我!” “因为你长得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啊,不能怪我。而且我既没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也没把你的‘毛’扒下来做暖暖的棉大衣,更没有挖出你的心脏掐爆,怎么能叫虐待?你见识过,我是怎样对待进入森林的傻瓜们的,那才叫虐待啊。” “……”独角兽强忍着反胃感,朝眼前的人投以厌恶的目光。 “你再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会控制不住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哟。” 莫西菲斯打了个寒颤,让它心惊的不是银发青年威胁的话语,而是他在说这样的言语时,笑容依然那么天真无邪,眼神也纯洁一如稚子,毫无‘波’动。 “放心放心,你是罗兰的小宝贝,即使我再生气,也不会动你一根小指头,何况我现在心情很好。”银发青年拨动怀里的竖琴,几近透明的琴弦发出丁冬、丁冬的清澈音符。无数七彩的光球由水面冉冉升起,那是受到音乐召唤的湖之‘精’灵;生长在湖畔,本已凋零的‘花’朵一齐盛开;秋风卷过,洁白的‘花’瓣四散开来,宛如闪亮的冰晶;接着,共鸣的‘花’海也亮了起来,点点橘光伴随晶莹的‘花’瓣翩翩起舞,那一瞬间,被光粒碎瓣倾洒满身的银发青年就好像创世神的再现,莫西菲斯却皱起眉头。 “你身上有血腥味!” “哦呀,还是被你发现啦,我还以为我已经洗得很干净了,独角兽真是敏感的生物啊。” “怎么会!最近进来的人都被我送……啊!” “呵呵,果然是你。坏孩子,居然剥夺老人的乐趣。”银发青年没有生气,笑呵呵地道,“所以我在追出去的路上顺手屠了十来个村庄泄愤,因为杀得太爽了,不但怒气不翼而飞,还快乐得不得了——小莫,你要感谢那些死者哟。不然,即使看在罗兰的面子上,我也要打你三下。” 莫西菲斯惊得呆了,好半晌才跳起来。 “你不是不能出森林吗!?” “哈!我随便说说你也信!” “……” “开玩笑开玩笑,其实是用替身出去的啦。再用感应法术连接,效果和我亲手杀差不多。”银发青年轻快地笑起来,祖母绿‘色’的眸‘荡’漾着发自心底的愉悦,突然话锋一转,“你啊你,连我杀这么点人的血味也受不了,还想去罗兰身边。他可是杀了无数人哟,当心熏死你。” “罗兰和你不一样!” “是不一样,但对你是一样的。你是独角兽,不管对方是真心喜欢杀人也好,还是不得不杀人也好,只要沾上血腥,你一概忍受不了。罗兰正是因为看透这一点,才把你留在这里。那孩子真是可怜啊,为你好所做的决定,居然得不到谅解,成天啼哭不休,害我也没好觉睡,不过现在总算开窍了——你想让我帮你压制天‘性’,对吧?” 莫西菲斯沉默片刻,点点头。 这个人,正常时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然而为什么,他有的时候会表现出那种让人胆寒的残忍? “因为我本来就是个恶徒啊,小莫。”看透独角兽心里的疑问,银发青年用歌唱般的语调道,“我的良心是有,不过只有一点点,而且全被有限的几个人分光了,剩下的当然只有残忍。” “如果是这样,你应该连动物也杀才对,可你只杀人类,你是想报复什么?” “你今天真的很反常啊,居然会问这种以前绝对不会注意到的问题,一夕间长大了吗?嗯嗯,真是好事情,罗兰会很高兴的。” “不要顾左言他!”莫西菲斯大喊,这就是他宁愿待在黑暗的森林里也不愿来这个美丽的地方的另一个原因——眼前的人总是把它当白痴糊‘弄’。 银发青年‘露’出讨好的笑容:“你要原谅我啊,小莫。我是个老人了,记‘性’不好,连带就容易走神,说着说着就拐到别的话题上。你如果多接触几个老人,就会明白这是老人的通病。啊,不过不包括那帮‘花’痴神哦,他们是老妖怪,不是老人……” 莫西菲斯强忍将对方絮絮叨叨的嘴巴用胶布贴住的冲动,等着这‘波’疲劳轰炸过去, 也许是玩够了,银发青年收起笑意,换上嘉许的神情:“果然有进步。不过,你真的有觉悟了吗?我接下来要施的,是改变你体质的法术。你已经是最后一只独角兽了,再不保重自己,会被地下的祖先们骂哟。” “我既然来找你,就代表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呵,我是恶鬼吗,瞧你说的。” “恶鬼也没你可怕!” 银发青年弹起哀凄的音乐以表他的伤心,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沮丧也找不到,反而开心得像个讨到糖果的孩子。 “真不懂得尊老敬贤,即使是事实,也不可以说出来啊。算了,大度的我,不跟你做口舌之争。改天叫罗兰打你顿,他总有资格教训你。” “不许向罗兰告状!” “怕的话一开始就不该说。”银发青年幸灾乐祸地道,瞥见对方不安的样子,噗嗤一声,抱着肚子笑起来,“哈哈哈……小莫,你真是单纯得可爱,罗兰怎么会舍得打你呢?哈哈哈哈……” 我要杀了这个‘混’蛋!独角兽眼中‘射’出凶光。 “哦呀哦呀,不要‘露’出这种眼神啊,我还没有施法耶,只因为我两句话就舍弃善良的本‘性’,变成嗜血的野兽,我可是会被死去的独角兽们骂的。虽然被骂也不会少块‘rou’,却会影响我在冥界的声誉。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有好几个朋友和红粉知己在那儿。我丢脸,他们也不光彩……” 莫西菲斯决定不再说话,以免被对方逮到机会唠叨。 察觉他的意图,银发青年摇摇头:“刚刚还很有耐心的,怎么这会儿又不耐烦起来?寂寞的不止你一个人啊,小莫。自从罗兰走后,我也是成天只能弹琴打发时间,积了一肚子的话没处说,很郁闷啊。难得你来了,高兴之余就多说了几句。” 听了这席话,独角兽心一软,不管他多么讨厌眼前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同是孤单的生物。 “好吧,未免可爱的小莫暴走,闲话就说到这里。你准备好,我要施法了。” 莫西菲斯振作‘精’神,绷紧了身体。银发青年抬起右臂,食指在虚空描绘出复杂的图样,划完,一个金‘色’的魔法阵以他的指尖为中心旋转起来,从中飞出一颗水蓝‘色’的能量球,将独角兽包在里面。 ‘激’烈的劈啪声响起,围绕着能量球,无数像是电‘花’的游丝闪动着刺眼的光芒。 几秒过后,能量球消失,外表看来毫无变化的莫西菲斯一脸困‘惑’地站在原地。 “怎么一点也不痛?” “因为我把痛转移到了我身上啊。”银发青年依旧愉快地笑着,脸‘色’却明显比刚才苍白。 “你……!”莫西菲斯瞪大眼。 “不要用那种感动的眼神望着我啊,我会不好意思的。哦呀,好像不是感动,而是怀疑的眼‘色’耶……我真的受伤了哟,小莫。”银发青年大大叹了口气,“我说过,我的良心不多,但还是有的。咱们好歹也相处不少年了,我为你分担一些痛楚,是人之常情,你怎么这样呢!” 莫西菲斯仍然不信任地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小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其实这个法术我是第一次施,作为降低危险‘性’的措施,才——哈哈哈。” “……”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好心! “代我向罗兰问好。”看出对方去意高涨,银发青年也不挽留,挥了挥手,“路上小心,再见,小莫。” “再见,帕西尔提斯。” 说完道别语,独角兽用力蹬了蹬地面,腾身而起,飞向高空。 “连头也不回一次,真是无情的孩子。还那么生疏地叫我全名,说过叫帕尔或帕西斯就好了。”目送逐渐融入夜‘色’的美丽生物,帕西尔提斯不满地嘀咕。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9日,杨阳一行人在树镇欢度收获祭的当天,东城伊维尔伦也举办了为期一周的盛大庆典。放眼全国,这里是唯一真正感受得到节日气氛的地方。南城正惨遭红龙骑士团的蹂躏;北城和西城也为之焦头烂额;中城的东境受困于旱灾;西境魔兽辈起,讨伐军疲于奔命;惟独东城在高架水路的庇荫下获得了丰收,人人笑逐颜开,欢歌曼舞,庆贺佳节。 然而,三天后,一份来自卡萨兰上界的税单,彻底冻结了喜悦,将人们从天堂打入地狱。 “搞什么!六百万石粮食,他是想把城库搬空吗?” “那个贪得无餍的国王!平时东榨西榨不够,这会儿还——” “听说他在首都会议上就威‘逼’过大人了,是米利亚坦城主帮忙,才逃过一劫。”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他分明要我们活不下去嘛!” “‘混’帐东西,这还是人吗?我们绝对不‘交’!” “对!跟大人说去!” ………… 大街小巷到处可听见诸如此类的言语,民怨滔滔,朝伊维尔伦城主下榻的临时住所涌去。 “好一招以攻为守。” 城主办公室内,罗兰手肘搁在桌上,十指‘交’握,撑着下巴,注视面前一张摊开的黄纸,这张纸就是点起人民怒火的税单。 法利恩站在他身侧,神情凝重。 “拉克西丝这招确实狠,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刚才他们收到宰相罗姆席德的通讯,得知这份税单出自元帅拉克西丝的撺掇。她趁着税务部长报告粮食收成不理想的话头,建议由东城担负‘交’税的“伟大任务”,好昭显王室的“宽宏大量”,陛下的“贤明仁德”。被捧得飘飘然的亚拉里特当场答应,罗姆席德劝阻无效。谁叫在他的唆使下,国王和贵族早就对城主们专横惯了。 “作茧自缚吗?有趣。”罗兰呵呵笑起来,往后靠在椅背上,脸上是被挑起了斗志的昂然,充满自信与霸气。 拉克西丝犀利地看透了他的野心和为人。罗兰是属于谋定而后动的典型,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冒然行动。而他不动,就得乖乖‘交’税,达到她削弱东城城力的目的;即使反过来,主动权也是掌握在拉克西丝手上。 “目前时机未成熟,和卡萨兰军正面为敌,虽然不至于输,但……” “损失必大!”罗兰替心腹说完,冰蓝‘色’的双眼冷光流转,“而且拉克西丝肯定布下了陷阱,等着将我们一网打尽!” 大神官眉头蹙得更紧,陷入苦思中。金发青年却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迪尔在罗姆席德身边,对吧?” “是。”法利恩愣了一下才回答,这时,‘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大人,上朝时间到了。” “知道了。”罗兰站起身,拍了拍心腹的肩膀,笑道,“走吧,听听大家怎么说。别愁眉苦脸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华丽的正殿里,众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热闹程度不亚于外头。走道左边是穿着青‘色’衣裳的文官,以国务尚书克莱德尔为首;右侧是身着漆黑的将领,位列最前的是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 听见‘侍’卫的通报,殿内刹时安静下来,人人‘挺’直背脊,头低45度角,等候主君的驾临,除了一个人。站在文官行列末端,留着茶‘色’披肩长发的少‘女’。墨绿‘色’的眼眸和刚跨入正殿的罗兰对个正着,后者回以一闪即逝的温柔浅笑。 两天前,冰宿在一片反对声中走进官吏考试的考场,出来时声‘浪’已息。因为在她进考场的一刻,东方的天空出现象征吉祥的彩云,甚至有人声称看见了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的身影。就这样,不必散播“神喻”,只用一个幻术就搞定一切的罗兰却丝毫不感到高兴。当他批阅着道道全对的考卷时,更是呕到极点,恨不得昧着良心把勾勾全改成叉叉,填个零分上去,断送茶发少‘女’的官途。不过,在他的挑剔下,冰宿终究没有拿到最高分,成绩一般般,被授予的头衔。当然,区区一个散官是没有参与早朝的资格的。但因为她神使的身份,得以站在这个议事堂内。 “街上的情形怎么样?”罗兰一坐下就切入正题。克莱德尔出列汇报:“禀大人,‘乱’成一团,大批人堵在‘门’口,请您拒绝首都的无礼要求。” 罗兰一笑:“你们怎么说?” “当然是拒绝!”大叫的是司库官纳希瓦,“如果照税单上说的‘交’,城库会搬空三分之二!到时别说军饷,只怕连冬天也撑不过!” “哦,拒绝?那拒绝之后呢?与首都正面为敌吗?”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并不是没想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到这一点,也不是害怕这样的发展,毕竟伊维尔伦的军备早就远远超过卡萨兰,但不得不考虑在政治和经济上会造成的影响;而且将近一半陆军在金‘色’死神的带领下镇守绝境长城分不出身来,另两位将军统率的海军也驻扎摩斯海峡监视兽人族,真打起来,他们未必稳赢。所以一时间,竟没有人敢出声肯定。 站在罗兰身侧的法利恩以和缓的语气发言:“大人,我们可以试着和首都协商一下,不必这么急着下结论。” “对!无论如何,六百万石粮食实在太多了,首都应该也知道我们负担不了,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一帮稳健派的老臣立马附和,军方的多数人却表示不赞同,艾德娜朗声道:“税单上明明白白敲着‘玉’玺,怎么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个……可以请求分期付款嘛。”一名老臣狼狈地道。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答应这么不合理的要求?眼下是九个荒年最艰苦的时期,首都却发出这种税单,分明是要把我们‘逼’入绝境!”一位将官‘激’愤地道。 “没错,即使在富足的年代里,也从来没有哪个城被要求‘交’这么多粮食,这是存心压榨的行为,万万不能接受!”受同仇敌忾的情绪催化,以往总是和武官对立的文官们,也站出不少赞同者,言论登时倒向拒绝一方。 听了一阵骂言,罗兰懒懒地道:“那么假设拒绝,众卿可有与首都决裂的心理准备?” 沉默持续了约‘摸’半分钟,克莱德尔踏前一步,坚定地道:“回大人,有!从这件事看,陛下显然已经对我城有见疑之心,即便今日我们忍了,迟早他还会相‘逼’。而且,那时我们也没有反抗之力了,不如趁实力完好,奋力一搏。” 有了国务尚书做榜样,其他人顾虑顿消,打开话匣子,气氛陡然热闹起来,还出现不少针对首都可能动向的对策。罗兰听得还算满意,总算他的臣子们不是只会叫嚣。 眼光掠及始终不发一语,站在殿角的茶发少‘女’,罗兰抱着非善意的目的,问道:“冰宿,你有什么想法吗?”话音刚落,所有官员的视线都集中在新同僚身上。 尽管解开了心结,罗兰还是不希望冰宿爬到太高的位置。即使他不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也清楚要摘取至尊之冠,战争是必然的途径。到时,武官不用说,高级的文官幕僚和近‘侍’也势必陪同他上战场。这是光想象就令他难以忍受的情景。所以他不但在成绩上刻意压分,还特地给她出风头的机会,想让其他臣子留下坏印象,今后替他排挤、打压她。 原谅我,冰宿。罗兰在心里告歉。 茶发少‘女’不慌不忙地踏出一步,迎视满室目光。 “城主客气了,我虽是神使,但在政务上的见解,远远不及在座的诸位前辈,因此对城主的期许,很遗憾无法回应,不过我刚才认真听取了各位的意见,觉得都非常有见地,尤其是克莱德尔大人。中城此举,摆明了是将我城视作和西城一样的内贼而不再是忠心的臣子,这本身就是毫无道理的臆测,我城根本没有过任何反叛的行为;而且看税目,中城是来势汹汹,我们若退一步,他们会进一百步,那么无论在行动上还是心理上,我们都不可以后退,诸位将领和同辈同僚的分析委实透彻;而几位前辈同僚的顾虑也相当切实,中城应该知道我们拿不出这么多粮食,那么一定做好了我们拿不出的准备,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已经调集好军队,等着我们进攻。所以当务之急,是尽快整兵,迎击中城,最好把主导权抢回来。” 她娓娓道来,清脆悦耳,条理分明,完全符合中庸之道,却并非废话;抒发自己的看法之余,也捧了在场每个人;让人感受到她的能力,又不至于心存忌惮,堪称完美。 罗兰眼底闪过赞叹的光芒,赞的是她的才华,叹的也是她的才华。 “大人,满愿师小姐的话,深得我等之心,请将防卫中城的重责大任‘交’予属下,属下必不辱命!” 跪下请示的是艾德娜的副官,红之军团副团长拉夏尔,身高两米,是个仪表堂堂的巨汉,嗓音也是符合外表的粗豪,中气十足。 罗兰微笑道:“不用这么急,情报部的消息还没出来,这个任务的关键是敌情的搜集。一旦开战,这里除了你没人能胜任这个位子,艾德娜是我的随‘侍’武官,到时就看你表现了。” “是!”巨汉‘激’动地埋首行礼。茶发少‘女’却投来疑‘惑’的一瞥,听出金发青年纯粹在敷衍,压根没有派拉夏尔上阵的意思。 难道他另有打算?也对,硬碰硬从来不是他的作风。不过…… 国务尚书也听出主君的言下之意,不过他以为罗兰是担心勇猛有余智慧却不足的拉夏尔对付不了拉克西丝,于是建议道:“天气转凉,北地已是冰雪之季,蛮族的攻势应当会减缓,不如让伊芙将军带一部分‘精’锐回来,取胜的机会也大些,如何?” “不妥!”拉夏尔大声反驳,“蛮人耐寒,起码得等到下个月才能完全放心,而且伊芙将军是所有北地将兵的主心骨,他一走,军情必定不稳!” 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怕自己的功劳被抢。不少文官暗暗撇嘴。 罗兰倒是不以为意,相较表面不动声‘色’,肚子里九曲十八弯的人,他还是比较喜欢拉夏尔这种心思一目了然的人,这也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城府甚深的人。 “嗯,拉夏尔说的有道理;况且这里距离绝境长城有万里之遥,往来不易,还是由他负责防守任务——法利恩,你出去宣布大家的讨论成果;艾德娜,你协助宪兵部长恢复街上的秩序。” 大神官和随‘侍’武官应了一声,并肩离开大厅。 “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接下来‘交’给情报部,其他还有什么事?” 本来节日期间不用上朝,拜突发事件所赐,众臣才齐聚一堂。但他们深受主君决不‘浪’费的理念熏陶,没事也硬是找点事出来,你下我上,汇报得起劲。大约十一点,罗兰宣布退朝,起身朝大‘门’走去。 “冰宿,你随我来。” 走到‘门’边,他转过头,对正和众臣笑脸寒暄的茶发少‘女’道。后者向僚友们点头为礼,跟在他后面。 一关上办公室的‘门’,冰宿就卸下恭谨的外衣,劈头道:“你是故意的!” “什么?”罗兰装傻。 “故意不让我和大家搞好关系。” 罗兰端出万人‘迷’的微笑,柔声道:“你误会了,我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分配的事,和你同一批的考生都已经上任了。” 冰宿以一声冷哼表达对他拙劣谎言的轻蔑。 装作没听见,罗兰走到桌后坐下,找出她的考卷,刻意用公式化的口‘吻’道:“看你的成绩,无论分到哪儿相信都会有番不错的作为,不过你自己想以哪个职位为目标?” “内阁书记。”冰宿斩钉截铁地道。 书记虽然不是很高的职位,却是最有发展前途的职位,升到二等书记可以成为罗兰的近‘侍’;三等相当于秘书官;若到了四等,就是内阁书记,地位之高仅次于国务尚书。 金发青年没有意外,正要说话,响起敲‘门’声,大神官和随‘侍’武官一前一后走进来。 “冰宿,你太‘棒’了!头一次上朝就表现得那么好!”艾德娜竖起大姆指,神情既高兴又钦佩。法利恩却脸含责怪,对罗兰道:“大人,你怎么不让冰宿小姐和大家多聊一会儿?新官上任,打好人际关系最重要了。” 冰宿又哼了声。 “怎么了,他欺负你?”从她的语气中领悟到不悦的讯息,艾德娜立即朝主君投去两道杀人死光,火力之强,几乎令罗兰的身体冒出青烟。 “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虽然这几天你因为冰宿小姐忙着备考没空理你寂寞得要命,也不能这么急躁啊。”法利恩往另一个方向理解,同时揭主君的疮疤。 罗兰满脸通红,无意识地将手里的考卷‘揉’成一团。冰宿也心跳加速,但比起羞涩,她更多的是惊讶:“不会吧,你几岁了,还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 “冰宿!!” 法利恩绽开圣洁的笑容:“冰宿小姐,你真是犀利,一眼就看出大人‘没谈过恋爱’,你可是他的初恋情人。”大人啊大人,平时受尽你的调侃,今日终于轮到我反击了,这就叫十年风水轮流转。 艾德娜也落井下石:“再告诉你件趣事,在和美洛达公主结婚时,他还是标准的童子‘鸡’一只。二十岁的大男人耶!当时团里每个人都怀疑他是,为了掩饰才结婚的。” “……”罗兰全身发抖,强忍将这两个家伙丢出房间的冲动。 “我也是头一次谈恋爱。”见心上人实在困窘得不行了,冰宿不忍地解围。 “冰宿小姐,你没谈过恋爱是很正常的事,你才十七岁。”法利恩特别强调“十七”两个字。艾德娜心有灵犀地接口:“是啊,老实说,要不是你自愿,大人真有老牛吃嫩草、残害民族幼苗的嫌疑。” “你们两个够了没啊!” 罗兰终于忍不住咆哮,法利恩和艾德娜不约而同地吐吐舌,闭上嘴巴。 喘了会儿粗气,罗兰才想起有比大吼大叫更聪明的应对,就是把话题转到公事上去:“你们认为中城会采取什么战术?” 可怜的大人,谈恋爱果然令他的智力退化了,竟然用这么生硬的方法扭转颓势,看来今后还有得好捉‘弄’他。法利恩和艾德娜暗暗摇头。 也许智商同样降低了,冰宿答道:“我对中城的情况不了解,不过你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你是不是不打算正面迎战卡萨兰军?” “必要的防范措施我会做的,你放心。”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罗兰微笑。冰宿松了口气。 “别谈这些扫兴的事啦!冰宿,我带你上街刷一顿,好好庆祝你当官!”艾德娜兴高采烈地道,蓦地击了下掌,“对了!干脆把我秘书官的职务给你,你一定能做好的!” “嗯,不过以你的资质,当‘侍’卫也不错,顶多十年就可以升上‘侍’卫总长,保护大人了。”法利恩也诚挚地建议。 “谢谢,我个人是比较希望成为书记,就看罗兰同不同意。” 被三人注目的金发青年沉‘吟’片刻,道: “你去财务部吧。” 法利恩和艾德娜‘露’出诧异的表情,冰宿默默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 晚间的魔法课上,大神官从学生口中得知主君行为失常的原因,叹了口气,“大人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有屁个道理!我早就有觉悟了,用得着他多管闲事、多此一举!” “不能这么说,你们俩是恋人啊。” 冰宿搁下羽‘毛’笔,皱眉道:“恋人就可以任意干涉对方的事,甚至不让对方走自己想走的路吗?” “不然怎么叫恋人呢?”法利恩笑道,“大人现在是全世界最有资格干涉你的人。同样的,你也可以以爱为名,要求他做你想要他做的事。不过,你的立场比大人薄弱太多,恐怕指使不动他。” “我就在气他这一点。”冰宿咬牙切齿,“胜之不武,卑鄙!” “呵呵,不用生气,冰宿小姐,我们都站在你这边,一定会协助你,把局面扳回来的。”法利恩笑得像个慈悲为怀的圣人,但天知道,他纯洁无暇的表皮下包藏着一颗怎样的祸心。 不愧是兄弟,都是脸上开‘花’,肚里搞鬼。冰宿侧目。 法利恩突然收起笑意,用一种凝重的口‘吻’道:“冰宿小姐,大人是很有野心的。” “我知道。”听出他言下之意,冰宿也回以严肃的神情。 “这就好。”观察了她一阵,大神官徐徐绽开一个灿烂华美,却让人感到莫名寒意的笑容,“若是冰宿小姐不明白,或是明白了却没觉悟的话,我会很伤脑筋的。” 这家伙……饶是以冰宿的冷静,也被那双暗褐‘色’的眼眸‘射’出的凌厉杀气震慑了数秒,手心出汗。 果然是罗兰手上最脏的棋子。 “我曾经差点害死过大人。” “!”冰宿从淡淡的恐惧中惊醒,瞪大眼注视对方。法利恩一手支颊,偏头打量窗外几株开得正‘艳’的夹竹桃,眼底也浮起如那大红的‘花’朵般‘阴’柔的毒素:“我那时还没接手暗影的工作,天真得很,觉得孤家寡人的大人好可怜,又成天被艾德娜那种凶婆娘欺负,就暗地里找可以让他放松心情的‘女’‘性’。本来艾‘露’贝尔最适合,可惜她心里有人了,我只好另外找,最后我选了个看上去最文静柔弱的‘女’子,献给大人。” “大人虽然不喜欢她,但碍于我的请求,还是收了她当‘侍’‘女’。结果头一天上班,那个‘女’人就行刺大人,原来她是旧王室的余党。” “……” 褐发青年冷笑出声:“我亲手把她投进魔兽笼里,看着她被撕裂,啃尽,同时也是埋葬我的天真。从这件事我得到教训:表象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尤其是‘女’人的表象。我又没大人那么犀利的眼光,看不出美丽皮相下的是真心还是假意,干脆把‘女’人分为大人的敌人或工具省事。当然,艾德娜她们例外。” “你的观点太极端了。”冰宿评价,泰然自若地捧起茶杯,啜了一口。 “是啊。”法利恩调回视线,靠向椅背,‘露’出会心的微笑:“但冰宿小姐不也是个极端的人?我还记得那天你在空浮舟上说的话。” 冰宿眼神一黯,自嘲地道:“可惜我还是成为了他的棋子。” “棋子?别开玩笑了!你哪是棋子,夫人那种才是。”法利恩嗤笑。 “那你呢?” “我也不是。”大神官迎视少‘女’锐利的目光,坦然一笑,“什么叫棋子?棋子就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你我是吗?冰宿小姐,别对自己没信心,大人没你想象的那么冷酷。事实上,作为上位者,他是太温柔了。我也是最近才明白,他面上冷酷,嘴上强硬,其实心肠比谁都软,所以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是为了不舍弃我们而舍弃了自己。” 想起当日在海上要塞的情景,冰宿险些端不稳手中的杯子。 “那个傻瓜。”颤抖的低语从她的‘唇’间逸出。 “的确是。”法利恩笑意加深,直视对方的双眼,诚恳地道,“大人是真心爱你的,冰宿小姐。你没有发觉,和你在一起的大人,才是真正的他?”冰宿满面飞红,不觉别开视线:“发觉了,但我不认为他爱我,我是这么无趣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