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全村送别
粟米饭的味道，偶尔吃上几顿，比较香甜可口，顿顿离不开的话，就不免有些令人纠结了。 还好各式胡饼的出现，极大丰富了主食，萧逸即使不习惯，还是得勉强适应下去。 夜晚，一道酱焖鳝鱼吃的罗家姐弟眉开眼笑，用少量的黄酒和姜蒜除去腥味，用豆鼔和鱼rou煮上一个时辰，添加些蔗糖，橘，熟粟黄，井盐，白梅，花椒等罗家现有的调味料，味道已经非常不错了。 饭毕收拾好碗筷，或许是罗老爹不在家，罗小娘很难得的，陪着萧逸坐在院子里聊天。 谈到村子口遇见的仕女，罗小娘笑道：“她是村里正的孙女，一直住在县城jiejie家，每次回来都会穿的非常华贵，引得村里的女人们羡慕不已呢。” “哦，是回村显摆来了。” 最后一丝好感，晃晃悠悠的也告飞走了，萧逸话锋一转，问道：“等会你阿耶回来，要问问赴宴的事，里正孙女回家，似乎用不着大肆请客。” “是该一问，今日去见马将军，还见到军营的气氛有些紧张。”罗小娘想到白日里生的一肚子闷气，就有些气闷。 “军营？”萧逸有些惊讶，深思一会儿摇摇头，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 一边的罗艺放下手中的诗经，说道：“阿耶回来时还请萧大哥一同过去赴宴呢。” “真的？萧逸哥哥为何不去？那可是大有身份之事呢！”罗小娘有些替萧逸感到惋惜，这古时请客吃饭，那可是相当有讲究的一件事，没有那个身份，休想有人请你。 很是莫测高深的笑笑，萧逸也不解释，反而把话题引到别处，说些在村子里遇见的一些趣事。 说说笑笑，三人倒也其乐融融，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院门外传来罗大成的喊声，罗艺急忙站起，跑到院门处为父亲开门。 没有醉醺醺的回家，罗大成一脸忧虑，见到萧逸和女儿站起迎候自己，脸上随即露出笑容。 “阿耶，您坐着喝口水。”把自己的矮凳让出来，罗小娘快步返身回屋，很快，端着一盘洗干净的大枣出来。 “大叔，是否村子里有什么紧要事？”萧逸一等罗老爹坐下，急忙开口询问。 对于萧逸独特的称呼方式，罗家人显然都已经习惯了，罗大成轻轻叹了口气，手里端着茶杯，说道：“嗯，最近附近时常有小股的突厥强盗出没，咱们这里缺少雨水，恐怕草原就会更不堪了，青草长得不茂盛，寒冬来临时，牲畜身上没有足够的肥膘，就很容易因此死去，每年旱季发生，就是突厥人南下抢劫的时候。” 话虽说的严重，但罗大成的神色却很轻松，萧逸跟着含笑点头，知道这两年大唐连续对**用兵，已经使得颉利可汗臣服，北方一些游牧民族都受到震动，联名上表恭称皇帝李世民为天可汗。 因此不会有大规模的突厥骑兵南下，不过游牧民族一向是以部落为单位，受到生存威胁时，还是会有些小股异族南下，抢掠些救命的粮食物资回去。 “马将军受命将要带领附近几个关隘中的守军北上，恐怕来年春天来临前，都不会返回了。” 这些年见多了兵凶战危之事，罗大成变得脸色黯然，医者父母心，何况大部分守军都是附近的乡亲。 罗家姐弟还好，毕竟出生时大唐就已经立国，这娘子关附近很少受到异族威胁，不过村子大多人家都有子弟从军，每年都有阵亡的消息传来，此刻神色复杂，并没有多少少年人该有的激动和对军旅生涯的向往。 “阿耶，那明日很多村人就得动身从军，村里就会缺少种田的人手了。”罗小娘言下之意，就是担心自家的田地受到影响。 罗大成神色凝重，叹道：“不单单是缺少人手，去年圣人仁义，动用金帛赎回被突厥人抢走的八万百姓，以至于国库空虚，今次马将军的队伍，要由村里来供应粮草了。” “啊！”姐弟俩不由得面面相觑，此种事还是首次遇上，神色间很是茫然。 “那该如何是好，本来村里的男丁就会减少一半，在减少一些运送粮食的村人，那咱家的田地怎么办？” 一家三口都不会种地，罗小娘不禁有些发愁，那钱家兄弟本就与自家有隔阂，这下可好，人家自己的田地都忙不过来，焉能过来相帮自家？ 罗大成不禁也有些头疼，何况分摊到自家的粮税不会少了，要是田地在无人耕种，那么只能花钱去县城买粮了，整整一个冬天，花费的银钱绝不是个小数字。 这边罗家人商量着此事，另一边的萧逸一直低头不语，心里波涛翻滚。 没想到李世民竟然能花费无数金钱赎回八万多的汉人百姓，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仁义之君。 大唐，这才是我心目中的大唐王朝，萧逸情不自禁的双拳紧握，内心异常激动。 “今晚里正请大家过去，除了商量筹备粮食的事外，还有一件事。” “阿耶。”敏锐看出父亲神色严肃，罗小娘心中一阵担忧，就怕听见什么坏消息，可惜偏偏事与愿违。 罗大成慈祥的注视着姐弟俩，抬手摸摸女儿的头顶，转头朝萧逸说道：“萧郎，某有事要拜托你。” 一想到出征的事，萧逸心中多少有些明白了，心中一紧，急忙语气郑重的道：“大叔有事直说无妨，萧逸定会答应。” “多谢了，呵呵！明日某就要动身去马将军那里，作为征调的军医一同前往北边，这家里，云儿不过是个女娃，艺儿不过半大孩子，今后要指望萧郎多多照顾了。” “阿耶，你身体不好，怎么能让您去呢？”罗小娘说话都带出哭腔，就想站起来找马三宝理论。 “阿耶，你不能去。”罗艺都看的傻了，急忙大声嚷道。 唯有萧逸知晓此事已成定局，按照马三宝和罗家的交情，绝不会作出此事，那么罗大叔被征调一事，那就是出自更高一级的官府命令，就算马三宝有能力更改，但军令如山，时间上已然来不及了。 “大叔放心吧，萧逸明白了。”直视罗大成欣慰的眼睛，萧逸缓缓点头。 “呵呵，那我就放心了。”罗大成拉住站起的罗小娘，转而朝一脸担忧的姐弟俩笑道：“我不过是名军医，此去路途又不太远，身边不是马将军就是村里的乡亲们，还怕没人照顾吗？” “不行，阿耶最近身子虚弱，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如何支撑的住。”罗艺小脸急的通红，叫道：“阿耶，让孩儿代您去吧。” “竟说胡话，阿耶知道你偷偷学医，可是没有丝毫治病救人的经验，人家哪里会要你！再说，你的年纪太小了，留在家中好好读书，阿耶就很开心了。” 或许是即将和孝顺的孩子离别，罗大成罕见的没有责备罗艺偷学医书的事，笑呵呵的开起了玩笑。 接下来不管姐弟俩如何想尽方法相劝，都已经是徒劳无功，此事根本就不是罗家人可以阻止的。 事已至此，眼看时辰不早，罗小娘只能强忍悲伤，起身为父亲准备行李，罗艺则寸步不离的守在老爹身边，两眼通红，离别的悲伤气氛，压抑的萧逸非常难受。 第二天一早，天色朦朦亮的时候，萧逸和罗家姐弟陪着一身远行打扮的罗老爹，慢慢走出院门，身后跟着扛着行李的石头。 往日宁静的小山村，已然失去了恬淡轻松的感觉，每家每户都朝着村子口聚集，去送别她们的亲人。 悲伤的场面无处不在，萧逸生平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残酷的战争对于百姓意味着什么。 五十多位身穿粗布军衣，手拿各式武器的中年汉子，神色坚毅的从人群中走出，时不时的扭头朝亲人挥手，每个人的眼中，都隐藏着深深的眷恋。 罗小娘和罗艺手拉着手，和周围的村人一起朝前步步涌去，很多妇人娃子都忍不住低声哭泣，二十年来，类此的离别场面，李家村的村民可谓体验的太多了。 大唐辉煌的胜利，并未给这些兵士的家属，带来多少快乐和幸福，有的永远只是父亲兄弟阵亡的彻骨心痛，即使战死的亲人属于为国捐躯的英雄，也永远无法用任何东西来弥补，荣耀什么的，永远只有活着的人可以拥有。 看着村里人全都万分不舍的涌出去，跟在男人们的身后缓缓送行，萧逸独自站在一侧，眉头紧皱。 这种妻离子别的悲伤场面，实在是太令人难受了，曾经带给萧逸自豪与骄傲的万丈豪情，在这一刻被彻底的粉碎。 “没有良好的国家保障政策，焉能永远使军队保持高昂的士气？焉能得到百姓们的衷心拥戴？难怪大唐仅仅过了不到百年，曾经战无不胜的军队，就因为连年战争而筋疲力尽，将士的家属得不到社会上的起码尊敬和没有后顾之忧的生活保障，一旦连赖以生存的土地都失去，一旦连起码的晋升途径都被堵死，一旦连成为一名将校都被人瞧不起，那么，这支即将威震西域，用生命和青春拼命保护国家民族的无敌之师，就会变得再无一丝信念，再也不复曾经的勇敢与自信。” 仿佛这一刻，萧逸站在能俯视时代变迁的宇宙中，用来自于后世，能穿透千年时空的平静眼光，一语道破天机。 突然，萧逸感觉一道眼神注视着自己，举目望去，就见广场尽头的村里正家的门前，一位衣衫华美的少女，盈盈看向自己。 “你就是萧郎吧？老夫李通，见过贵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萧逸迅速收回视线，缓缓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