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襄城公主
长安城外，终南山下。 景色秀美的别院，坐落在山脚下的一处幽谷中，即使炎炎盛夏，这里依然温度适宜，环境清幽。 池塘边上，一位少女正在垂钓，一对木屐整齐摆放在岸边，裙摆掀起，白皙光滑的小腿浸在冰凉的池水里，十几条锦鲤围绕着秀足游来游去。 细而长的钓竿半天没有动静，似乎少女也无意钓到鱼儿，任由钓竿架在眼前，也不去管它，右手把玩着一张素笺，神色迷茫。 少女正是当今皇帝李世民的大女儿，被圣人敕诸公主为师式，京城誉为公主典范的襄城公主。 公主容貌继承了父亲和生母的优点，称得上姿容秀丽，年轻貌美，不过比起长孙皇后亲生的几位嫡女，则要有所不如了。 襄城公主的生母原为李世民的侍妾，早在公主六岁时就已病故，那时为了争夺皇位，李世民夫妇也少有空暇照顾她，以至于偌大的秦王府，没有人理会失去生母的小女孩。而这位被世人誉为性情敦厚，动循矩法的长女，因此养成了凡事都要靠自己的坚强性格。 襄城公主抬起右手，把那张meimei长乐公主寄来的素笺，轻轻放在水中，看着它一点点浸湿，墨汁渐渐褪去，直到最后消失无踪。 回忆起未出嫁时的往事，少女有些感叹，当自己最需要亲人的时候，所有人都活的战战兢兢，前太子的阴影，一直笼罩在大家心头。 好不容易捱到了父皇登基，早已把长孙娘娘当成母亲的小公主，原以为从此可以得到父母的宠爱，却突然发觉，弟弟meimei早已占据了自己的位置，根本连一丝空隙都没有。 为了得到父母的关注，哪怕是一点点的关心，小公主从此事事以长孙皇后为楷模，反复压抑着自己活泼好动的天性，变得礼仪规范，言谈举止一丝不苟，天知道，这过程饱受了多少辛苦。 怔怔望着水面中的倒影，初为人妇的襄城眼眸迷离，身为庶长女的辛酸，竟然在此时成了一件幸运。 没有meimei李丽质的天生丽质，没有世人对于其母女容貌上的交口称赞，以前时常深感自卑，现如今看来，反而平凡一些的容颜，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长乐来信，诉说娘娘病情加重，就连她自己，自小也被气疾折磨，难道这就是天妒红颜？ 而自己，心口上的疼痛，却不过是掩人耳目，博取亲人关心的小把戏。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襄城公主头也不回的吩咐道：“派人去宫里记档，明日一早我要进宫。” “赫赫，好的，奴婢这就去吩咐。” “哎呀，原来是小青姐，真是抱歉。” 襄城急忙回头，不消说她对待下人宽厚，身后这位姑姑的贴身侍女，其地位最是与众不同，即使贵为一国之长公主，也不好怠慢人家。 一身青色纱衣的小青，笑意盈盈的抢上前去，笑道：“殿下还请安坐，在如此客气，真是折杀了奴婢。” 襄城公主脸上泛起一丝无奈，轻声道：“小青你用不着客气，旁人当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时间久了，真是好寂寞，这家里竟然寻不到一位能说上话的朋友。” “殿下。” 体会出面前的金枝玉叶，那深藏在内心中的寂寥，小青轻轻点了点头，笑道：“如此还请殿下原谅小青日后无意中的冒犯。” 神色惊喜，襄城喜笑颜开的说道：“到底是姑姑的贴心人，来，到我身边坐下。” 小青为人洒脱，常年跟随自家夫人远离尘嚣，也不太把尊卑之别放在心上，闻言笑吟吟的挨着公主而坐，还故意把绣鞋脱掉，双足缓缓浸在水中，舒服的娇声呻吟。 很是欣赏的看着对方，襄城心满意足的轻笑，柔声道：“你过来寻我，是否有消息传来了？” 小青轻轻额首，深感佩服的嬉笑道：“难怪夫人非要请您过来，说您别看表面上温温柔柔，知书达理的，实则是个最喜欢胡闹的小丫头呢，嘻嘻。” 莞尔轻笑，襄城不但不以为意，反而内心中有着一股子冲动，恨不得马上飞到那位女士的身边，尽情撒娇。 原来不知不觉中，公主一直苦苦寻找的母爱，匪夷所思的，竟然都转移到了萧夫人的身上，毕竟，两人之间有着nongnong的血缘关系。 小青心中好奇，不免问道：“殿下，您真是神机妙算，竟然能劳动程家大小姐亲自跑了一趟，还真的把萧郎带回来了，真是神了。” 一想起此事，襄城就想放声大笑，强忍着笑道：“哪里是什么神机妙算，无非是消息灵通罢了，那日见程秀秀夸下海口，想要筹备京城第一的娘子军社，那长孙家的明媚最喜争强好胜，我就顺便鼓动长乐出头打对台，这闺房中，谁不知道程秀秀有两个左膀右臂，吃了亏之后，一定会去寻找帮手。” 说到这，襄城不好意思的笑道：“然后我又托她代为照顾萧郎，说是我萧家流落民间的一个兄弟，真是对不住程娘子了。” “原来如此。”小青这才明白前因后果，忽然神色怪异的说道：“刚刚收到的消息说，程娘子与萧郎结为异性姐弟了。” “哈哈！” 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襄城公主笑的眼泪都差点流出，好半响，有些支撑不住，娇喘吁吁的道：“当日分手时，我，我就见程娘子面带异色，没想到，她，赫赫！她果然敢作敢当，拉拢了萧兄弟，自然就会使我两不相帮，萧郎为人沉稳多智，必定是个上佳的军师人选，好一个巾帼女杰程秀秀，果然家学渊源，大有程老将军的胆大心细，脸皮厚的真传。” 小青只听得目瞪口呆，她本身就是心智灵活之人，没想到，比起身边这位公主殿下，真的甘拜下风，自问远远不如，难怪夫人会对她推崇备至。 “殿下聪慧无双，小青拜服。” 襄城微微一笑，心说这又算得了什么？比起深宫中的尔虞我诈，任何一个在那里生活多年的女人，都会做的比我更好。 好久没有计谋得逞后的愉悦了，久的襄城都快要忘记，上次做出出格之事是在何时？依稀记得，好像是带着李恪偷盗御马的那一年。 整整六年了啊，襄城公主心中幽幽一声叹息，感叹着青春逝去，芳华不再。 ·································· 距离别院不过二十里之外的一处驿站中，萧逸站在一处高台上，遥望着目光尽头的雄伟城墙。 那里，就是自己无限向往，曾经魂牵梦绕的长安城。 明日一早，自己就要踏足千古风流的大唐京城，不知在那里，将会见到多少历史名人，又会经历怎样的惊喜？ 信步走下高台，萧逸有意避开驿站中的各式人等，从一条小路返回暂住的院子。 这驿站距离京城太近，寄宿的官吏众多，几乎都是各地进京的官员，空房很少，以长孙冲的身份，也不过指定了一间独门独院的上等客房。 好在院子分成前后两个套间，倒也不必担心男女混住一起带来什么尴尬，长孙冲和程秀秀等人，也都有意识的不出门，生怕传出什么闲话。 轻轻敲了几下院门，等萧逸自报家门，才有程秀秀的贴身丫鬟开门迎他进去。 含笑点头致意，萧逸走到院中，瞧见三女跪坐在回廊中闲话，其中尉迟珊珊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萧逸心中暗笑，走上前脱掉鞋子，笑道：“可是长孙兄不愿开口吧？” “哼！你明明心知肚明，还来取笑我们，讨打。” 没好气的回答，这三位八卦少女就像那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心里感激她们对于自己的真心照顾，那三贯月钱的社官，就相当于一个社团的执行人，萧逸还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管社官不过是个虚职，萧逸很自觉的进入角色，担当起了狗头军师的重任。 “此事其实不难分析，将心比心，很容易就得出结论。”很是高深莫测的开口，萧逸就差拎起一把扇子，在鼻子下贴上两撇胡子了。 尉迟珊珊眼眸一亮，急道：“快说，为何长孙冲一副很为难的神色？人家长乐公主可是有名的大美人呢。” “美不美不知道，不过作为一个男人，嗯。” 一边吊着她们的胃口，萧逸一边坐下，嫌跪坐太过正式和劳累，习惯性的盘膝而坐。 三位少女自然对于他的动作视而不见，就听萧逸笑道：“其实你们都清楚，这娶公主岂是什么好事？不许纳妾，要对殿下恭敬礼让，就连自己的父母，都要时刻对妻子保持为人臣子的礼仪，其中甘苦，唯有当事人自己才能品味了。” “原来如此。” 三位少女明白过来，程秀秀一脸不屑的道：“男人都是好色如命，据说襄城公主身子不好，他那夫婿成天在平康坊流连忘返，这男人非说逛青楼乃是风雅之事，算不得背叛妻子，呸。” 尉迟珊珊吃惊的张大了嘴，突然转头瞪着萧逸，警告道：“今后不许十郎你去平康坊，也不许去西市，记住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