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崔源意动
夜晚,用过饭后,春喜把碗碟洗刷干净,满怀心事的与萧逸道了别,独自一人返回孙宅。 下午的对话,小丫头自然求之不得,也愿意相信萧逸的承诺,不过总归心里七上八下的, 小姑娘一离去,这院子立时变得空荡荡的,孙歪头和画童果真没有回来,剩下萧逸百无聊赖的坐在一张胡凳上,此时胡风虽然流行,但上层贵族还是视坐凳子为粗俗风气。 那媒婆张嫂子也不知如何打动了崔源,两人又跑到屋里嘀嘀咕咕。 左右闲来无事,萧逸取出一张白纸,纸面粗糙不平,颜色发黄,又在灶房里寻了一根木炭,用心在上面画出图形,标上简单的尺寸。 此刻屋子里,张嫂子嘴巴发干,又把今日与萧逸说过的话,一字不落的讲给崔源听。 临了,补充道:“不瞒郎君说,这孙娘子年轻貌美,百伶百俐,弹得一手好月琴,那可是床第间,一等一知冷知热的妙人,您要是真若见了,管情一箭就上垛,赫赫。” 崔源眉毛动了动,但神色平静,实则内里心痒难搔的好似蚂蚁爬油锅一般,为难的道:“不瞒嫂子周知,某在清河老家还有结发妻子,就算没有成亲,凭我崔家的规矩,也不会娶孙娘子为妻的。” 胸有成竹的笑笑,张嫂子这三个月可谓是跑断了腿,话说孙娘子喜好风雅,这改嫁就想着配上一个温柔多情,出口成章的才子。 可惜进京科举的举子虽多,但大多是些年过三十,早已成家立业过的,要不就是嫌弃孙家乃是商贾,还是改嫁之人。 赶巧遇上这二位,只不过最合适的那位不解风情,这退而求其次,实则还是高攀崔源,哪还敢提什么明媒正娶? “这孙娘子如今还有两位亲戚,一个就是这孙歪头,成天惦记着孙家的产业,不过他为人胆小如鼠,好色贪财,许他些银钱,赏赐个婢女,再恐吓一顿,不难打发,反正是个说不上话的人。” 妇人接着一努嘴,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笑道:“倒是有位舅妈不同,那婆子就住在孙宅边上,守寡了二三十年,男花女花皆无,在孙娘子那说话最是管用。明知侄儿媳妇手上有东西,随问什么人她也不管,只要给钱就好。 郎君家境富足,明日亲自见她,说上几句好话,许她几两银子,不难一拳打倒,只要有这婆子一力主张,娶回家做个小,谁敢怎地?” 这一席话,真说的崔源兴奋之极,真是欢从额角眉尖出,喜向腮边笑脸生。 正好画童从城里驮回来五百贯钱,崔源当即取出一贯钱,大方的递给妇人,并许诺,这不过算是一份茶水钱,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当下两人相约明日见面,张嫂子欢天喜地的回家不提。 能够人财两得,对于崔源来说自然是从天而降的大好事,原来他虽是清河崔氏子弟,但不过是个旁系,此次进京科举,说起来还有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世家大族子弟众多,身为旁系,名声虽然好听,但其实不过是有苦自知,而大家族里的是是非非,那简直就是一言难尽了。 话说崔源小时候父亲就已病故,全靠母亲一手抚养成人,对于山东世族来说,这老夫人同样出身书香门第,也算是个才女,即使家中分得的族产不过二百亩田地,崔源也不愁上不起族学,小时候更是受母亲亲自启蒙。 长大了就得去族学,崔源人长得好看,风流倜傥的又长了一对桃花眼,天生就是最会留情的情场浪子,一经亮相就引起轰动,有的是人家上门提亲。 可是人怕出名猪怕壮,生性不知检点的崔源,很快招惹了很多女孩,这下子算是彻底得罪一干同辈兄弟。结果,被崔家直系子孙嫉妒之下轮番出手,凡是他看中的大家闺秀,无一例外的给你搅黄。 最令崔源伤心绝望的,就是一位琅琊王家的直系大小姐,被崔家家主的公子抢到了手,此事被崔源视为奇耻大辱,此后也没了读书的心情,********的想要报复。 如何报复?首选应该是做官,可惜崔家地位超然,就连当朝宰相,都说出生平不娶山东世家妇,此为人生最大遗憾的话,可想而知,当了官又有何用? 思来想去,崔源就想出一个绝妙的点子,你们不是不让我娶五大家族的女人吗?你们不是看不起关中贵族吗?那好,我就娶一个身份最是尊贵的女人回来。 娶公主自然没有资格,一位最适合不过的女人,就这么被崔源惦记上了,不是别人,正是前朝公主,如今的萧夫人。 要说这人要是偏执起来,外人根本是无法理解的,崔源这几日,就一直在寻觅那传说中的人物。 他本身学识有限,其实对于科举没有丝毫把握,早就有久居长安的打算,还出手豪绰,买下百亩良田,一来为了生活,二来还是世家子弟的面子作祟,容不得任何人瞧不起他。 刚才故意欺瞒张嫂子,崔源哪能坦言还未成亲,这娶妻和纳妾乃是两回事,何况那前朝公主虚无缥缈,即使遇见了,多半也不会改嫁自己,那就干脆一辈子留在京城,永远不回山东老家了。 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崔源心里烦闷,起身走到院子中,说道:“萧郎,为兄有事求你。” 坐着的萧逸抬头,把画好的图纸揣进怀里,说道:“何事?” “明日想要拜访一个人,我想请贤弟做个观礼。”漫步到萧逸身边,崔源解释道:“你我在这长安附近,同是举目无亲,为兄目前认识的人中,唯有你的身份最是合适。” 萧逸不用猜就知道,此事肯定与孙娘子有关,却不过崔源第一次恳求,当下点头道:“好。”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又是被悠扬的钟声惊醒,崔源换上一身新衣,整理停当,从行李中翻出三尺绸缎四样,簇新的铜钱五千,装入一个木盒中,用一段尺头装作礼盒。 “贤弟进来。” 崔源满意的拍拍手,等萧逸进来,一指那礼盒,笑道:“画童不在,就劳烦贤弟临时充当个小厮,哈哈。” “无妨。” 萧逸笑笑,上前拎起礼盒,当下两人连早饭都不吃,直接出了院子,就见张嫂子一身光鲜,早已守候在门外。 不屑的看了眼一身寒酸的萧逸,妇人扭身上前道个万福,笑道:“官人请随奴家来。” “哈哈,今日就多多劳烦娘子了。”崔源容光焕发,大笑道。 三人客气几句,妇人领着两人沿着孙家大宅院,走入隔壁的一个院子中,直奔正房而去。 妇人边走边扬声道:“舅太太,有贵客临门了。” “哎呀,是哪位贵客?快请进来。”一位年纪大约五十岁的老妇人,腿脚麻利的迎了出来。
张嫂子笑道:“就是清河崔家的大官人,喔,还有一个贡生。” 这老妇人神色惊喜,急忙把客人迎入房中,回身叫道:“春泥,看茶。” 张嫂子故意等在最后,接过萧逸手中的礼盒,又快步走到佛案前,大大方方的打开,闹得老妇人心中一跳。 分宾主跪坐在清漆雕花长桌上,张嫂子故意咳嗽一下,皮笑rou不笑的道:“萧小郎,能否请你出去稍等片刻。” 萧逸一愣,扭头看向崔源,就见这位仁兄笑道:“稍等片刻就好,麻烦萧郎了。” “好。”萧逸二话不说,站起朝外走去。 屋子里,张嫂子先是讲了来意,接着吹嘘道:“不提崔郎君的贵重身份,就是人家家里,那可是清河县有名的大财主,钱过北斗,米烂陈仓,就缺一个当家立记的娘子,闻得咱家孙娘子要嫁,特来见姑奶奶讲说亲事。” 老妇人疑惑的问道:“先前不是说,崔郎君已经娶了妻吗?你又不是不知她的脾性,这豪门望族虽好,但谁又愿意嫁过去做小?唉,要单单是个富豪就好了。” 就是因此我才先去找的那根木头,张嫂子心中又一次腹诽无辜的某人,早有说辞的笑道:“姑奶奶有所不知,这清河崔家虽是望族,可这族里那得有多少房族人?人家那是讲究的是枝繁叶茂,分房不分家,崔郎君如今远道而来,除了参加科考外,这几日还买了娘子手里的百亩田地,今后就打算在长安城落户了。” 说到这里,张嫂子故意叹了口气,低声道:“可叹郎君的娘子没有福气,这几年一直重病在身,就算身子大好了,也无法舟车劳顿的赶到京城,人家可还没子嗣呢。” “原来如此。” 老妇人心领神会,很是默契的强忍着心中欢喜,陪着叹了口气,那一侧的崔源则心中得意,没想到无意中买下田产,竟然走对了一招妙棋,非但不以为许,还很是赞赏的瞅了眼妇人。 心中有些意动,在老妇人看来,这都准备在村里置业,足见这位郎君的诚意,只要生下个一儿半女,即使那正妻杀奔过来,这天子脚下,可容不得山东世族放肆,这关中贵族和山东士族之间,这矛盾可不止一日两日了。 心中算是默许一半,老妇人眼角扫过那礼盒,笑道:“官人过来拜访老身,不过闲话罢了,何必费烦又买礼来?使老身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此话一说,妇人和崔源立时心动颜色,这般客气话无疑说明,八字已经有了一撇了。 崔源神色肃穆,恭恭敬敬的施了一记跪礼,朗声道:“姑奶奶在上,没有礼物,惶恐。” 老妇人面带微笑,坦然受了一礼之后,马上连续回拜了两次,这尊卑有别,毕竟崔源是个贡生,本身又是贵族,不得不拜。 当下自有丫鬟上前献茶,须兒茶毕,老妇人缓缓开口:“老身当言不言谓之懦,丑话还得说在前头。” “您请讲,崔源洗耳恭听。”崔源神色越发正经,他世家出身,一举一动都一丝不苟,自然引得老妇人深为赞许。 可没成想,还未等老妇人开口,外面丫鬟春泥娇声道:“回奶奶,娘子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