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刀自心口出
陆离在床上闭目休息四五天,身体有所好转,胸前的三道虎爪已无法褪去,如一道印记烙在他胸口。 他躺坐床头,指尖轻轻划过凸起的血痂,异常粗糙却分外怡然。 他对自己说道,这可是男子汉的象征啊,说着说着就笑了,肩背格外轻松。 焕焕推门而入,见他独自发笑,被感染了便一起笑:“哥哥,你笑什么?” 他红了脸,难为情地低下头:“没,没什么。” 焕焕端来一碗中药,放在床边,望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黏着一根枯草,轻轻替他拨去,说道:“哥哥,吃药了。” 想起苦得掉舌头的药,他不禁将脖子缩进身体,眼泪汪汪地望着焕焕恳求道:“我可不可以不喝啊?” 焕焕瞪大了眼,双手叉腰佯装生气道:“不可以,一定要喝!” 他嬉皮笑脸道:“我喝,我喝还不行吗,别生气。”嘴上这么说,端起碗又有些犹豫,光是闻着就足够难受,更何况要将这满满一大碗浓墨般的药水倒进嘴中。他一阵哆嗦,险些打翻碗。 焕焕见他这副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撅着嘴嘟囔:“看你这么不想喝的样子...你把它喝了我给你糖吃好不好?” 有糖?他瞬间两眼放光,虽说这药苦口,但是喝下后立刻往嘴里扔几颗糖果倒也勉强能忍。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一口气将中药倒进嘴里,苦涩感瞬间在口腔内炸裂,让他万分难熬。 他撑起双眉却想合上眼皮,嘴极力张大喘着粗气,双手伸向焕焕,含糊不清地说道:“糖,糖...” 焕焕从口袋中掏出几颗冰糖放在他手上,他立刻扔进嘴巴,冰糖在嘴里缓缓融化,甜味驱赶着苦涩,渐渐有些好受。 他渐渐放松,长长吐了一口气,感叹道:“这吃药也是一番劫难啊。” 午间时分,卫清道长轻叩三下门扉,陆离说了声请进,他才推门而入,见陆离面色红润,倒是放心不少。 陆离见是卫清道长,忙从床上起身迎接,虽卫清道长摆手说“不用”,他作为徒弟还是作揖叫了声“师父”。 卫清道长搬了根凳子在床边坐下,抬手搭上他脉搏,不禁点了点头:“不错,差不多痊愈了。” 他颔首道谢:“亏得师父与师兄的悉心照顾,弟子才可这么快痊愈。” 卫清道长会心一笑,问道:“那你的小师妹呢?”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也要谢谢焕焕。” 两人呵呵一笑。 卫清道长轻轻叹了口气,望了他一眼,虽慈善和蔼却也有些迷惑,只能猜到个九分大概是最折磨人的。想了想,还是问道:“折柳,你可还记得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离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虽已成过去仍心有余悸,若自己当时再软弱些,怕是焕焕已经成为虎口美餐了。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天我和焕焕在林中遇到一只巨大的老虎,我奋力与它战斗,将它打成重伤后被它一尾巴扫中,接下去的事就不太清楚了。” 卫清道长点头若有所思:“大概也是如此,在你昏过去后出现个高手将老虎斩成几截,你和焕焕才保住了性命。” 陆离舌桥不下,说话都有些结巴:“斩...斩成几截?这么大的老虎,得多高的修为才能斩成几截啊?” 卫清道长道:“我和你泮师兄也疑惑,不过你没事就好。你先休息吧,明天应该可以下地了。” 他点头道:“是,师父。” 目送卫清道长出门,他躺坐床上沉思,若下次再遇到危急时刻,该如何去应对? 回想起来似乎每次都有人出手相救,被四五老人,被范子旭,这次又是被一个佚名高手从虎口救下。若自己不再走运,岂不是活不过明天? 愈想心愈沉重,他索性蒙被睡觉,暗暗发誓一定要变得足够强大。 翌日卯时,他便起床修行,几天未修气神,有些心烦气躁,花了不少时间才入神,神处异世已有些紊乱,在当前阶段徘徊始终无法突破。 八斤还是八斤,《穿心十八剑》依然是《穿心十八剑》,怎么练他都悟不透刀与剑,便只是握着刀用剑的套路练习,结合《金门刀法》倒也有些作用,砍挡劈架,有板有眼。 他想试试成果,只是在黄忠峰找不到对手,并非他无人能敌,而是他无人可敌,毕竟五品在玄武门主峰驼是个稀罕物。原本还有个天义峰的夏空,可一年过去,夏空已达四品,便只剩他一人在五品逗留。 他忽然想起了焕焕。也许,我可以教焕焕修行,然后我们互相比拼进步。 正高兴于自己的想法,他便想去找焕焕,忽然见不远处有一瘦小身影正挥着一把剑与冸咏晨过招。 虽身影瘦小,手中只三尺长的剑却斩钉截铁,出剑毫不犹豫,出手角度和力道极为成熟。 他愣在原地,这,该不会是焕焕吧? 走近一看,果然是焕焕。依然稚嫩可爱脸蛋,却鼓着腮帮,皱眉瞪眼,手中剑百变花样,试图从冸咏晨手中讨得一点便宜。 足足斗了一刻时间,焕焕终于力竭,以剑撑地大口大口喘气,冸咏晨倒是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疲倦。 “小师妹,今天就到这?” 焕焕仰起头看了他一眼,喘着粗气道:“让我休息一会,再来!” 这居然是平日里撒娇的焕焕?陆离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轻轻“哇”了一声。 冸咏晨转过头望见他,笑道:“小师弟来了,要不,你陪小师妹练练?” “我吗?”陆离看向焕焕,却见焕焕点头道,“哥哥,我们来!师兄太厉害了,我比不过他。” 休息一刻,两人相隔三丈站定,冸咏晨为主持,只听得他一声令下。“开始!” 刀剑相对,陆离有些犹豫,若是控制不了出刀,误伤了焕焕怎么办?出刀便有些犹豫,只是招架而不进攻,惹地焕焕有些生气。 焕焕放下剑,跺脚道:“哥哥!好好来!” 他依然有些担心:“我怕误伤了你。”
冸咏晨站在一旁倒是乐了,笑道:“小师弟,你还是担心不要被小师妹打败吧。” 他辩解道:“我可大她四岁,怎么会轻易落败?” 焕焕正色道:“那就好好来!” 舒了一口气,他调整好呼吸,八斤刀刃直面焕焕。 “喝!”焕焕一声喝叫,蹬地而起,迎面便是一道横扫,正劈中八斤,竟逼得陆离退了一步。他瞪大了眼,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却只是说话间隙,焕焕剑又至,剑尖迎面而来,正要以刀身阻挡,却见起了剑花,一时间眼前迷离,分不清究竟剑在何处,索性臂枕刀背,一记“苍龙啸天”,破了焕焕的“剑飞花”。 焕焕连退几步站稳脚,笑道:“哥哥,就是要这样,全力以赴才有味道!” 他虽吃惊焕焕的进步,却有些欣喜,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令人兴奋。 焕焕再起,脚尖轻盈,握剑压腕,似起舞,却暗藏杀机,剑自上而下穿臂而过,转身间隙,一道天女散花迎面而来。 恍惚间,陆离眼前竟出现一道幻影,一剑分九,看得他目瞪口呆,回过神来时,剑已抵住他咽喉。 焕焕却心不甘愿,扔掉剑撒泼道:“不练了不练了!” 留陆离在原地瞠目结舌,焕焕什么时候成这般厉害了? 冸咏晨捡起焕焕的剑,望了呆呆的他笑道:“别吃惊,小师妹已经四品了。只有不断比试才能进步,一个人练不出什么花样的,以后就你们过招吧。”说罢追了上去,将剑交还焕焕。 陆离与焕焕两人便过了四年的招,虽陆离几乎没有胜过焕焕,但他起码不用再如以前那样,一人一刀一书在练武场练上半天却不见什么效果。 四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四年,短到曾经的回忆如同昨天发生。 四年,长到可以改变一切。 范子旭已铸了一把新剑,他依然没有接受陈珂的天外玄铁,他只是将无缨剑融化重铸,无缨剑依然是无缨剑,只是他用自己的鲜血为无缨剑开了锋。 陆离已达四品,却无论如何达不到三品,而夏空已达三品,焕焕几乎要达到二品。那本《刀问》他已经悟得七七八八,却始终不明白那句“为刀而狂,为何而狂”,不是已经说“为刀而狂”,为何还要来一句“为何而狂”?想了许久,他得出一个结论,这是此书作者故作深沉。 起初,焕焕因与陆离在同一桶水中泡过脚而有格外羁绊,后来又被陆离所救而对他十分依赖。有天她从范子旭口中得知那天夏柏魏一行人是为杀陆离而来,想法便有了微妙的改变。皓月当空时分,她会坐在月下,回想起那不堪的过去,问自己究竟是谁害了父母。 主峰,一年一度的比武大赛即将开始,倒数四十九名将会被逐出玄武门。 范子旭来主峰不过四年,征得托心道长同意后,破格出战。他坐在厢房内,手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无缨剑。陆折柳,休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