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半尘
玄武门,黄忠峰。 陆离自小石村回来后便留在此地,连练了三日刀法,不仅筋疲力尽躺在冰冷地面昏死过去,断刀半尘吃了三日气神已不堪重负,刀身显出点点黑斑。 泮咏晨将陆离抱回厢房,望着他难以舒展的双眉不言不语,只是替他盖好薄毯便出门而去,却见焕焕站在门外,虽面无表情眼中却流露着无限关怀。 泮咏晨笑道:“怎么,担心?” 焕焕两眼随即暗淡,丢下一句冰凉的“他死了也无我无关”便离去,走过窗户,忍不住斜眼望向屋内,见陆离躺在床上,微微心痛,又恨自己无能。 睡了整整一天,陆离醒来已是翌日初晨,太阳还未升起,只是在东山脚下打着哈欠。 从床上坐起时便感觉浑身酸痛,似经历刀山火海那般,他并不在意,只是倚在床头,望着昏暗天花板中那根横在头顶的梁柱发呆。 直到晨辉洒下,泮咏晨开门而入,他才回过神来。 泮咏晨将手中馒头放在桌上,于床边坐下,伸手搭上他脉搏,不一会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不错,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微微吃惊,望着泮咏晨严肃的脸问道:“师兄学会把脉了?” 泮咏晨转而展开眼角扫去脸上阴霾,佯装jian笑:“没,我只是随便装装。” 两人呵呵笑笑。 焕焕的身影从窗边闪过,左脚才迈进门,却见桌上已摆了三只馒头,脸上赤色一闪而过,不禁将左手藏到背后。 泮咏晨望着她眼中满是慈爱,“来看你哥哥了?” 焕焕却是依旧一副冷脸,“我来看他死了没有。”说完便收起左脚转身离去,左手拎着的三只馒头被她随手扔在路边。 陆离有些不解,问泮咏晨焕焕最近为何如此古怪。 泮咏晨耸耸肩,无辜地望向他说道:“我也想知道,不过她对于我们倒是还好,冷归冷不会出口就是死不死的,对你倒是有些特别,喂,小师弟,你不会对她…” 陆离瞪着双眼,脸颊涨得通红,忙争辩道:“师兄这可不能乱说,有损焕焕名誉的。” 泮咏晨哈哈大笑道:“开个玩笑,别介意啊,别介意。修气神时间已过,你就再休息一会吧。” 目送着泮咏晨出门,陆离稍稍倒了身体脑袋枕上床头木板,虽然疲惫不堪,但仍在为红妆的死而自责,若是我能够再强大一些,便不会是这幅情状了吧? 身体希望能够放松一天,心却不断命令着双腿下地。如此三次,陆离意决,掀开薄毯,手握半尘下地。 赏武厅挤了一帮弟子,张头探脑地望着练武场练剑的焕焕,嘴里仿佛塞了个鸡蛋,不时欢呼尖叫。 陆离并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轻声问道:“师兄,你们在做什么?” 连问三次,无人理他,他知自讨没趣,吐吐舌头,迈进练武场,只见焕焕一人手握素衣剑跳奔突削,随着她的剑法变换,赏武厅内众人发出的赞叹声亦有变化。 陆离觉得有趣,便多看了一会,后寻了一角落顾自练刀,气神刚附上半尘,却见素衣剑迎面奔来,他忙抬刀挡下一剑,微微觉得有些吃力。 他正想说些什么,素衣剑又至,无可奈何只能以武谈话。 刀剑之间只是意气之势,五招过后,两人各知对方底细,令陆离惊讶的是,曾经的柔弱娇花如今却有了二品修为。 焕焕知其修为极高,更不打算手下留情,左手二指作指剑,抚过素衣剑剑身,将生的灵与剑的厉融在一起,气神附上素衣剑,竟微微泛着白光,只是一会,那白光便消失不见,令陆离怀疑是否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疑归疑,见剑至必然需用刀挡。裹着半尘的气神比素衣剑强太多,素衣剑并不能讨到一点便宜,而焕焕似乎内心混乱,出剑毫无章法,劈出的剑气斩击亦羸弱不堪,陆离毫不费力地便破解了她的一切招数,只是他无心进攻,只是架挡。 十招过后,焕焕不再出剑,只是眼中噙着泪水,丢掉素衣剑朝他吼道:“你干什么,出招啊!不出招是看不起我吗?我不需要你同情!” 他大吃一惊,并未明白焕焕为何说出此话。 焕焕赌气地将素衣剑扔在地上,用力踏着地面离去。 他望着焕焕离去的背影,感到莫名其妙。赏武厅内的师兄弟伸着脖子惋惜道:“小师妹,别走啊,再练一会啊?” 倒是美了躲在一旁的夏空,手握涂毒长剑踏上练武场,刚欲开口说一句“陆师弟我们来过几招”,却见陆离握刀离去。他气得将长剑扔到地上狠踩几脚,嘴里怨愤骂道:“他娘的陆折柳!” 焕焕流着泪跑回厢房,众人跟在身后,本想趴在窗边喊几句“小师妹你怎么了”,却见冸咏晨迎面而来,不得不佯装路过。 陆离踏上石阶,望着紧闭房门心里不是滋味。 冸咏晨轻敲木门,只讨到焕焕的怒喝。 “滚!” 自知没趣,哭笑不得,走了几步到陆离身旁,拍他肩膀指向房门问道:“焕焕怎么了?” 陆离如实告知。 两人得出相同结论,约是生理周期乱了,便相顾笑笑。 陆离虽嘴上挂着笑,望着木门却微微失落,为何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自己远去?莫非自己真的是天煞孤星转世? 却听冸咏晨说道,“小师弟,你的刀?” 他抬起刀,见卷刃卷得厉害,怕是不能再陪他左右了,只好苦笑,我果真是天煞孤星啊。 两人便去寻找卫清道长。 卫清道长正在后院为黄花树浇水,见两人走近,瞟了一眼陆离,问道:“好了?” 陆离点头,“好了。”瞧见那棵黄花树,记起七年前曾见过一次,怎么七年过去仍是一人高? 卫清道长放下洒水壶,正要说话,见他这副表情,意料之中,有些欣慰,擦去黏在手上水珠一边问道:“怎么,奇怪它为什么不长?” 他点头。 卫清道长招手道:“你过来看看。” 他走到树旁,细细端详,仍看不出有何倪端,便用手去抚摸,叶子冰凉丝滑,树干温暖粗糙,并无奇特。 “师父,这是什么树?怎么就不长高呢?”
卫清道长有些失望,眼角微踏,只是摇头问道:“找我何事?” 他双手捧刀,将破败的半尘示于卫清道长眼前。 卫清道长点头:“原来如此,是时候重铸一把武器了。” 他望着手中半尘。虽半尘是寒冷钢铁所铸,只知饮血毫无感情,一人一刀一同走过了七个年头,到底是有了些感情,真要抛弃半尘,他的确有些舍不得,支吾道:“师父,我,我不想重铸。” 卫清道长只是背过双手转身离去,吟道:“万物皆有规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念叨无用,牵挂无用,你若真舍不得,将它留个念想也好。” 他道:“可我听说范师兄是将无缨剑熔化重铸的,我也想。” “你也想?”卫清道长停下脚步,转身望了他一眼,“可那剑本就是玄铁所铸,熔化亦是一块好料,而你的刀不过是废铜烂铁,熔化之后除了丢掉再无他用。你若真想,倒也可以,我这里有一小块千年寒铁,你拿去与八斤融合吧,只是融合后开锋便不那么简单了。” 他行礼道:“谢师傅。” 主峰演兵堂。 陆离右手握着半尘,左手端着卫清道长赠与的千年寒铁,一同丢入熔炉中,不消一会便流出了guntang铁水,如黄昏十分的通透太阳,直晃人眼。 他将装备穿戴完毕,亲自动手铸了一柄新刀,并不完全与融化前的半尘相同,只是将断面削成浪形。 红妆赠与的玉佩仍在,他取出,镶嵌于刀柄。 一柄全新的半尘便由此出炉,刀身光洁,刀刃冰冷。他将半尘握于手中却觉有些艰难,挥了几刀效果并不如意。 走出演兵堂,冸咏晨望着他手中刀,疑惑道:“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他望着半尘面色凝重。自红妆死的那天起,我的心便与这把刀一样断了。 见他不回答,冸咏晨也不再多问,只是带他走去,到一悬崖边上。 悬崖边上有一块乌黑岩石凸出地面三尺,平坦岩石上刻着两个暗红大字,“剑锋”。 两人立于乌黑岩石一丈远处,大风刮得厉害,两耳边际时刻“呜呜”作响,冸咏晨出口的话有些飘渺,他也听出了大概。 “新铸成一柄武器后,都需要来这里开锋,用你的血去唤醒武器之魂。” 陆离向前迈了几步,踏上黑色岩石,双脚踩在“剑锋”二字,右手握刀柄,在左手手掌割出一道伤口,鲜血流出,顺着刀刃汩汩留下,滴在“剑锋”二字。 从岩石上下来,他将半尘示以冸咏晨眼前,“好了?” 冸咏晨望着仍在滴落鲜血的刀刃,不禁眉头一皱,道:“你的刀没开锋?” 他并不了解冸咏晨的话中含义,只是应了句“嗯?”,随即消散在风中。 而那滴在“剑锋”的鲜血却未干涸,直到狂风将鲜血吹起带走,红色便黯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