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章 出海
虎头鱼后背尖刺倒竖,深深扎入陆离手中,害得他双手满是鲜血,鲜血积在深深的沟壑之中成了一道道小小血渠,他毫不在意,只是欣喜地喊道:“老人家,我捉到了!” 老者亦是喜悦,于船上跃下向他狂奔而去。沙子很软,每一步都要花费不少力气,尽管如此,老者未有减速打算,直冲至他身旁,见着他伸出双手便知晓了结果,煞是满意,将双手叠起放在他手下,手心顿时传来一阵凉爽,“将鱼给我吧。” 他便小心翼翼地打开双手,将虎头鱼轻放入老者手中,骄傲道:“老人家,你答应过的,可要借我一条轻舟!” 老者笑道:“记得记得,不会赖账。”便又行了几步,将虎头鱼重新放入池中,而后与陆离说道,“小伙子,随我来。”便领着他去了自己家中。 他本以为即将见到轻舟,两眼闪着微光不胜期待,却是入了老者家门,顿生疑惑,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你的船放在家里吗?” 老者笑道:“船那么大,家里怎么放得下呢?你稍等一会,我点个蜡烛。嗨,我家虽有蜡烛,几乎不点,毕竟贵,今日啊就当作为你送行了。” 不一会房间便亮堂起来。屋内有些简陋,不过置着些常用的家具,桌椅橱柜等,墙上挂着竹制桌罩。有一套干净衣裤摆在干净桌上。 老者于桌下取出一块海绵正要擦去手上水渍,摊开双手却觉得隐隐有些不对,这海水何时有了颜色?定睛一看,这分明是血!他当即吓了一跳,忙转身拉过陆离双手,果见满手鲜血,顿时有些气愤,厉声道:“怎么回事?” 陆离不好意思地笑道:“应该是抓鱼的时候弄的,没注意。” “没注意没注意,你就这样说着好了!若是我没有发现你是不是就不去管伤口了!流血流死你!” 说归说,老者还是从衣上撕下一块长布替他做了包扎,仍是有些不放心,说道:“不然明天去医馆看看吧?” 陆离抚摸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左手实在感动,然并未因此乱了思绪,摇头道:“老人家,不麻烦您了,还请将船借我。” “现在就要走吗?” 陆离轻轻点头。 老者叹了一口长气,顾自摇头,于桌上取了衣服朝他递去,“你身上穿的都湿了,不如换上这套衣服吧,虽然我穿过,但洗得很干净。” 微弱的烛光下,老者显得愈加苍老,本就皮肤黝黑的他几乎要隐在黑暗之中,一副牙齿倒是白的发亮。 孤独地在海中漂泊了许久,终于有一艘路过的轻舟向他伸去橄榄枝,这叫陆离如何不感动?他几乎是热泪盈眶地接过老者递来的衣服,手感粗糙而暖和,便当场脱下那粘粘糊糊的衣裤,换上干净的衣裤,顿时有暖流传遍全身,惹得他一阵哆嗦。 老者疑惑道:“怎么,不舒服?” 他柔声道:“不,舒服。” 老者舒了口气满意点头,忽得又愁了脸,望着他眼珠轻转,似在踌躇,半晌之后开口道:“你先不要走了,抓了许久的鱼,应当有些疲惫,不如先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再走吧?” 他本想拒绝,见老者面目诚恳,不忍让他失望,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多谢老人家,那就打扰了。” 老者便绽开了老脸笑道:“不打扰不打扰。”心中已将他视作骨rou,“你等着,我去替你取些被褥来,你今晚就睡在这,明日与我们一起吃了早饭再走不迟。” 他微笑点头,忽然问道:“老人家,我想问下您要借我的船长得什么样子。” “蓝色船身,船尾挂着一面红色锦旗便是了,对了,我还为你准备了些许粮食和水,就放在船上。”老者笑答道,说完便回了里屋去取被褥。 刚进门便撞上了柔软躯体,老者不禁一声轻呼,以为吵醒了妻子,正要说好话,却听稚嫩声音道,“爹爹,那个就是抓鱼的小伙子吗?长得挺俊的呀,可惜是个和尚。” “什么和尚不和尚的,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女儿嘟囔道:“都怪你,我本来都睡着了,被你们的说话声吵醒的。你真的要借他船吗?小蓝可是你最喜欢的。” 老者摸黑自柜中抱出厚厚被褥,腾不出手关门,便先由门开着,向外走去。 “爹爹年轻的时候就想着乘着那艘船出海闯荡,可惜爹爹没有那个勇气,如今来了一个这样的小伙子,便将小蓝赠与他吧,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话虽如此,却是有些莫名的失落。他人有勇气做自己不敢做的事,怎能叫他不羡慕呢? 夜已深,屋内四人未眠,各有心思。 老者躺在床上,望着黑暗沉思,忽得有些后悔,陆离虽有毅力,毕竟是一不更事的青年,况且掌船需不少本事,没个一二十年的经历恐怕难以cao控小蓝,若他孤身出海怕是凶多吉少。他便在心中说道:明日就与那小伙子说说。 妻子依是有些不安,想到又有年轻生命要葬身大海便是心痛,忍不住翻了个身,将手搭在老者身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心安不少,忽得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一双长满老茧的粗糙的手紧紧握住,嘴角微微勾起,便是彻底心安了。 女儿亦是未眠,想起那颗会反射烛光的卤蛋便觉得有趣,以手捂嘴防止笑出声来。她想,明天一定要好好看看他。 陆离卧于软暖的被窝之中,却是有些急躁。等待总是挠人心窝,未来总是充满变故,是否明日一早能够顺利出海?斟酌再三,决定连夜出海,一来化了担忧,二来不愿再麻烦别人。便是悄悄叠好被褥,出门而去。 夜色更浓,在这无月的日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缓慢地摸索前去,被凸起的石子绊了一跤,被铺在路面的渔网绊了三次,幸好未踩到熟睡的猫狗便下到沙滩。 沙滩很软,每一步脚跟均会陷入几分,倒是让他觉得有些好奇,便蹲下来抓了一把沙子握在手中,不断有摩擦感自指缝传来,五指亦是感觉到手中的沙子愈来愈少,过了好一会才终于不再漏出指缝,然所剩无几。 他颇为不甘,又抓了满满一把,此次便是用了大劲欲将沙子紧握手中,指缝的摩擦感却是愈加强烈,不一会手中又只剩寥寥。 他忽得有些失落,望着黑暗一番惆怅,仰起头,见夜幕之中的点点繁星,若有所思。 大约是孤独的时候更容易伤感吧。他一声苦笑,挥扬手将沙子抛向半空,沙子未飞多高便直直落下,有些砸在他脸上或黏在他嘴唇,有些跑入衣领之中,惹得胸口一阵瘙痒。 摆在沙滩的小舟只三条,俱是与他差不多高度,船后方有木板搭成的船舱而不见锦旗。 他扫视一圈,墨色浓重不见十丈之外,便是无可奈何,只好跃上一条小舟,就地而坐倚在船舷小憩。 天微亮,已可见半里之外,陆离睁开双眼站起,向四周细细审视,沙滩之上仍只三条小舟,不由得一阵失落,自言自语道:“老人家是骗我的吗?”
只好摇头,跃下小舟踩着柔软步子随意走动。 东边已有火线露出,将他脸色染得通红。 他望向那条火红,失落的心未有好转,忽得眼前一亮,发现离自己一里之外有一栈桥,栈桥边上泊着不少船只,便是十分欣喜,忙奔跑而去,果见一蓝色船身船尾挂着红色锦旗的船只,长约十丈,船头两侧画着一双大眼,眼神凌厉直望向前方;船中竖着两根桅杆,前细后粗,绑着厚重船帆;船后有两船舱,前矮后高,船尾便是一面红色锦旗,此时因无风而无精打采。 他欢快地踩在栈桥朝那轻舟奔去,纵身一跃便踏上甲板。 此时只有阵阵微风,轻舟只是微微晃动。 他寻到船舱,果见一只包裹,打开便见干粮淡水与衣物,心中一暖,想起未与老者告别,颇为遗憾。将干粮淡水衣服重新包好,走至甲板,朝老者住所又望了一眼,将缆绳解开,用竹篙将轻舟撑离栈桥,轻舟便缓缓飘去。 他将竹篙放至一旁,走至桅杆之下,抓住粗绳一拉,船帆便放了下来,迎着微风微微鼓起,轻舟加了些许速度离去。 他甚是满意,望着微微鼓起的船帆连连点头,却忽然想起自己并不会掌船,便是十分惊慌欲回到岸上,然轻舟已离开栈桥有些距离,乘着微风愈加远去。 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栈桥逐渐变小,叹了口气,也罢,随缘吧。 老者一家终于醒来,却见被褥已是叠得整整齐齐。女儿颇为失落,吵闹着要再见陆离一面,妻子将她搂在怀中。老者却是如释重负,想起那双坚定的眼睛便没由来的开心。小伙子,好样的! 上天眷顾,出海以来一直是晴朗天气,持续刮着温柔的西北风,带着轻舟缓缓飘去。 陆离这才明白为何元稹要诵“曾经沧海难为水”。放眼望去,除却大海再无其他,几乎与天空练成一片,如此广阔,令人心胸顿时开阔起来。他忍不住要作一首诗,抬着右手望向碧海憋了许久,高声道:“大海都是水,骏马啊四条腿。” 话才出口便觉着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笑了三两声转头说道:“师兄,我刚...” 而身后只有茫茫大海。 他这才想起范子旭已有了自己的家,神色渐暗笑容渐凝,垂着头盯着褐色甲板怅然若失。 在海上漂泊了两日。白昼他坐在船舷望着大海泛着微波,偶尔有几只海鸥飞过,大约是见他孤独,便在他不远处落脚,用鸟喙整理着羽毛,不时望他几眼。亦有些许海鱼会在浅层游水,却是成群结队地嬉戏追逐。 夜晚他便在舱内睡觉,失眠时会躺在甲板,枕着双臂望向星空。海上的星空格外清明,北斗七星连成一只勺子挂在他头顶。 第三日,清晨,他才睡醒,打着哈欠从船舱走出,双眼正是朦胧,却见有黑点出现在东南方向。 他顿时清醒,轻揉双眼再次望去,见是一座岛屿,顿时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蓬莱仙岛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