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一章 不要多事
化子墨躺在地上,脸上的血开始往下淌,哒哒落地,在灰色石砖上凝聚,逐渐蔓延开去。 周围群众颇为惊慌,面面相觑议论纷纷,朝着化子墨指指点点,却无人敢上前伸手。 有穿着白净的秀气男子喊道:“谁来帮帮这个孩子?” 有人回道:“你自己怎么不上?” 男子道:“我穿的这样干净,染上点血渍就不好了!” 又有女扮男装出门的姑娘,瞧见化子墨躺在血泊之中,吓得一声尖叫。 始终无人上前伸手。 一个五岁孩童望见此景,欲上前将手中面馍赠出,母亲忙将他抱在怀中,惊恐地望了化子墨一眼,小声说道:“不要多事。”转身离去。 有人小声与同伴说道:“我认得这个孩子,是玄武门的弟子。玄武门于我们有恩,我们还是帮一帮吧。” 同伴道:“你可知伤他的是谁?是崆峒派的掌门连州!玄武门固然与我们有恩,如今却似蜉蝣尘土可有可无,而崆峒派如日中天,不是我们这种人惹得起的!我们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 人群中有个瘦骨如柴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身破败衣裳,闻见那两人细语,朝化子墨看去,见化子墨依旧昏死着,心中想到:他竟为连掌门所伤?连掌门宽宏大量,会出手将他重伤,他定是做了什么难以饶恕的事。连掌门未下死手,大约受声誉牵绊,我便替连掌门动手,砍下他脑袋,而后拎着脑袋去寻连掌门,连掌门兴许会收我为徒! 青年男子阴毒一笑,露出一排黑色牙齿。他将脚边破碗敲碎,取了一片锋利瓷片,向化子墨走去。 有人发现了他,喝道:“你要做什么!” 他怒吼道:“管你屁事!” 那人立即闭嘴。 他走至化子墨身边,望着化子墨,脑中已然浮现出自己拜入崆峒派学得本领享誉江湖的画面,不禁笑了一笑,抬手将瓷片扎向化子墨。 忽得飞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他匆忙爬起,怒吼道:“你他娘的敢妨碍老子,不想活了是不是!”却见那人喘着粗气,双目血红面目狰狞。他顿时有些惊慌,却不愿意退缩,举起瓷片向那人刺去。只听得一声惨叫,他还没来得及出手,两只眼睛各挨一拳,向后摔去。 及时救下化子墨的正是巫泽。 那日,巫泽本已下到山脚,望着苍翠的树草,心中不甘就此离去,又怕见到陆离失望的面孔,来回思索反复纠结,还是折身上山走去,将至山顶,脚步减缓,终于停了下来,心想:我既然已经下山,若是就此回去,该如何开口? 他又准备下山,下了一格石阶便停步了,心想:我着实不愿离开玄武门,不愿离开师兄与子墨。倘若师兄发现我没了踪影,是否会下山寻找?我不妨寻地躲藏起来,若是有人下山寻我,我便跟他上山! 想到这里,他便在附近寻了一个隐蔽的地儿掩藏起来。当日,并无人影,他虽失落,无人可讲,只好对着一株嫩绿的新草自言自语:“师兄大约是还没有发现我下山了,若他发现,定会飞奔下来。子墨乖巧,定在练刀,不知他练会了多少。”第二日,他仍在睡梦之中,依稀闻见脚步声,忙睁开眼,心中暗喜:终于有人下山来寻我了!屏息凝神,想着脚步声再近一些便走出,却发现脚步声正逐渐远去,大惊,忙抽身走出,见陆离下山而去,高呼道:“师兄,师兄!” 陆离心中焦急只顾赶路,并未听到他的喊声。 他又喜又急,下山追赶陆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离的背影愈行愈小,最后消失不见。 他停下脚步喘了两口粗气,心中琢磨:师兄果然是在乎我的!我着实无能,竟不能赶上师兄,便去到城中吧,兴许能撞上师兄。 他缓了步子,疾走下山,入到城中,不见陆离身影,只好窝在角落睡了一晚,翌日,走上大街,果见陆离,大喜,欲上前打招呼,却见陆离身旁伴着一位身穿官服之人。 他想:师兄怎么会和当官的在一起?看那官员卑躬屈膝点头哈腰,谄媚十足。 他不敢上前打招呼,只能偷偷跟在陆离身后,见陆离与当官的一同进入府衙,大惑不解,便寻了个角落藏起身子注意着府衙动静,一藏便是二日,始终等不见陆离出来。这二日,他与狗、与乞丐抢食残羹冷饭,不觉委屈。 第三日中午,他终于觉得骨rou瘙痒难耐,忍不住伸展腰肢,顿觉身心愉悦,心想:师兄不知还要多少时日,我不妨先去走走。倘若师兄出来,定是声势浩大,我能发现。 他便向南走去。走了百丈之远,见连州款款走来,迅速坐地低头,佯装乞丐,直到连州走远,他才重新站起,望着连州背影斟酌:此人乃是崆峒掌门,怎么会来施州卫?我虽未曾见他几回,也记得他的阴险狡诈,见他神色凝重,前方定有状况发生。 他加速走去,见一人躺于地上,走近一看,心入冰窟:正是化子墨,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身旁有一人,手捏瓷片欲行不轨。 他将那人一脚二拳击退,抱起化子墨欲寻医馆,有旁人好心提醒道:“小伙子,不要多管闲事。”他早已心乱如麻,哪里还听得进这种话?脚下生风,一边跑一边寻着医馆,终于在五十丈以外寻到一家医馆。 他慌忙迈入,大叫道:“大夫!大夫!”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年过半百头戴方巾的大夫走至前堂,懒懒说道:“别嚷嚷了,我听得见。” 他急道:“大夫,救救我师弟!” 大夫抬头瞥了他怀中的化子墨一眼,淡淡说道:“十两银子。” 他愣了一愣,面露为难之色,“我,我没有钱。” 大夫哼了一声,要往里屋走,“没钱?没钱喊什么喊。” 他急道:“可是大夫,我师弟伤得很重,求求你救救他。” 大夫道:“你师弟伤的很重关我什么事?就算他死了,也只能怪你没有钱。” “大夫!”他喊道,已然泪流满面,“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了。” 大夫转回身,见他如此,冷冷说道:“哭?哭也没用,我不收眼泪。不过我的确缺少一些东西,你若是肯给我,我便救他。” 他咧开了嘴,哭笑答道:“我给你,什么都给你,只要你能救他,我什么都给你!” 大夫淡淡道:“先不要急着答应,你还不知道我要什么。” 他道:“给你,都给你,我的心也好,我的肝也罢,都给你!”
大夫终于露了笑,摆手说道:“这些与我无用,我只需你用刀剐开自己的rou,让我见见便可。” 他未料到大夫会有如此要求,顿时有些惊慌。化子墨血流的更多,已然淌到胸口,聚在一起,滴在他的裤上。“行!” 大夫点了点头,朝他招手:“将病人抱进来吧。” 他便将化子墨抱进里屋放在床上,而后走至后院,静静地坐在凳子上。 他想起大夫的长相:清清瘦瘦,一双眼睛却如鬼魅那般诡异,叫人捉摸不透。他想起大夫的话“我只需你用刀剐开自己的rou”,顿时自脊背传来一阵恶寒,惹得汗毛倒竖。 他想:用刀剐开自己的rou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很疼?肯定会很疼的吧。然眼下别无他法,倘若我再寻医馆,定是有好心大夫肯治疗的,然那时子墨不一定还有气了。 他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大夫走来,一边洗手一边说道:“他伤的并不严重,我替他处理了,明日便可醒来,往后一个礼拜只吃清淡,且不可乱动。” 他站起,向大夫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大夫。” 大夫将手擦净,神秘地望了他一眼,声音飘渺:“不必谢,这是一个公平交易。”大夫向左侧走了两步,从一张木桌中拉出抽屉,取出一柄小巧精致的钢刀,细细擦净,朝他递去。 他知晓大夫的意思,盯着那柄钢刀,连眼神都在颤抖。然既已答应,不可反悔,他接过钢刀,褪下裤子,露出大腿。 大夫并不因为他动作缓慢而气恼,只是走到他身边蹲下,眼睛距他大腿仅有一尺距离,说道:“开始吧!” 他浑身颤抖不已,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刀扎入大腿之中,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感顿时遍布全身,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始终记得大夫说的“剐开大腿”,便握刀前挺。 大夫双眼一亮,抬手捏住那块离腿的rou向外拉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分离的血rou,一边说道:“再开点!再开点!” 他又将钢刀向前挺近两寸,眼泪不住地往下淌,将上衣打得湿透,不知过了多久,大夫终于说道:“可以停了。” 他浑身已然麻木,一个寒颤昏死了过去。那道伤口深约一寸,长有一尺,鲜血覆满大腿。 大夫愣了一愣,笑道:“到底是个孩子。”取来药箱替他做了包扎。 待他醒来,已是翌日早晨。 他睁开眼,只见四壁洁白,无声无息,以为自己到了阴间,竟不悲伤,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不知子墨状况如何,只可惜未能见他最后一面。” 大夫端着砂碗入屋,将碗放在桌上,笑道:“可惜你的可惜实现不了了。” 他忙抬起头,见到大夫,才知自己并未死去,热泪盈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