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神启（一）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从树叶缝里淌下来，沾染了翠绿的气息，却依旧死气沉沉，冰冷透骨。 “哈欠——”梅丽打了个喷嚏，觉着这死亡森林真是冷得诡异，虽然来过多次，但还是难以习惯。有些事物确实是一辈子也难以习惯的，就像是这森林的寒气，又像是唠叨的牧师西格妮——虽然大部分冒险团都以拥有一名神术师为荣，而最难以忍受的就是团长基洛利的肆意妄为，此时此刻，基洛利大概已经为他的骄横付出了代价吧。 “天启之剑？切，傻瓜才会信。”梅丽嘟哝了两句，取出随身携带的扁平金属壶，扭开塞子，她凑上去嗅了一口，浓烈的朗姆酒味瞬间让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作为一名弓箭手，冷静自制是永远的信条，但梅丽是个例外，她喜欢酒，她喜欢在烈酒的麻醉下投入战斗，一如她的箭——不追求最高的准确，却一定是最烈最猛的，再厚的毛皮也挡不住梅丽的箭，她喜欢施展自己灵活的步伐，在最近的距离射出强劲的箭。 她的身边躺着一张弓，长约一米半，铁芯的弓臂，钢丝绞合成的弦，两端突出一尺长的刺刃，刃心是中空的，权当血槽。 梅丽把弓塞进棚子里，仔细擦去弓上的水渍，而自己却露出了半个身子，沾了寒雨，她哆嗦了一下，忙低头喝下一口烈酒。 朗姆酒青色的酒液流进她的喉咙里，还没入胃就已经化作了一团火，她姣好的脸庞被熏得微红。巴萨克的战士都喜欢这种酒，价格便宜，用最普通的谷物酿造，但却经过了三重蒸馏，烈得仿佛能烧起来。 “你又喝酒！”一个人影遮住了梅丽的视线，一缕褐色微曲的发丝在她眼前晃悠，“主教导我们，酒精是罪恶和愚行的根本，它会引发你不自知的原罪，若是醉酒，便是受了魔鬼的诱惑！” 梅丽笑了笑，抬起了头，西格妮拄着两米长的祈祷杖，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梅丽突然站起身，把一口酒气喷到西格妮脸上，后者吓得一退，连忙捂住口鼻，却终究吸进去一口。 西格妮顾不得生气就抱拳祈祷起来，“天哪，吾主，请原谅我……” 梅丽又喝了口酒，抬头看天，雨渐渐小了，细碎的雨星砸进她的眼睛里，她却偏偏不眨眼，她喜欢感受这种危险，一如她选择了充满危险和激情的冒险者生涯。 “喂，那边的，叫你呢，利兹。”她把头转向一边，一颗大树下，一个最多十七八岁的青年蹲在那里，他紧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埋在阴影里，肩膀微微耸动着，隐隐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梅丽皱起了眉，这个新来的法师太不像话了，杀几个人就怕成这样吗？她又不由想起了从前队里的法师，那是一个很稳重的中年人，虽然等级不高，却总能及时用法术配合队友的攻击。 嗯，三年前，那是一段相当愉快的时间——老团长还在的时候，那时候，就连基洛利都显得很乖，啰嗦的西格妮也不曾加入队伍。 但是，一次任务，一不小心，老团长，还有那个法师，就那么死了，天谴冒险团，所谓第一？早就已经不是了。 悲伤而冲动的基洛利只是胡乱的指挥着，开始，梅丽还会去纠正他的错误，只是最近，她已经懒得去做。隐隐的，她明白，这个满载了十多年回忆的冒险团大概就要这么败落了。 西格妮停止了祈祷，她站起身，似乎想说什么，梅丽却打断了她，“两天了，基洛利还没回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西格妮摇了摇头，说道，“也许他迷路了，或者其他什么事耽搁了，又或许……” “行了！”梅丽突然吼了出来，声音大得连自己都诧异，她神色黯然，下意识摸索着手中的弓，“他，已经死了。”最后，她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不会的！”西格妮坚定的回复。 “他已经死了，这是唯一的答案，他在死亡森林做任务的时间加起来有一年，迷路？做事耽搁？西格妮啊！你真的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吗？”到最后，梅丽几乎是吼着说的，树底下名叫利兹的少年微微动了动，他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不！”西格妮还在倔强，梅丽却已经失去耐心，她冷冷的说，“我的箭已经快耗光了，要是再有魔兽袭击——”她看了看全无斗志的法师少年，“我们会死得很惨！”她接着说道。 “不！我们要留下来！我们要等基洛利回来！”西格妮一步不让。 “必须马上离开！你这个胸大无脑的傻女人！” “我们不能放弃自己的队友！怎么可以呢！就算要冒危险，也必须找到基洛利！”西格妮涨红了脸，素白的牧师袍上沾染了点点尘污，她的容貌并非绝色，却坚毅得出乎想象。 突然的，那个一直蜷缩着的少年喊了起来，“不……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他疯了一样狂喊着，原地乱转，最后，他掏出一把法术宝石，也不管丢了多少，就那么全都捏碎了，一阵剧烈的风元素波动，少年借着晶石的力量瞬发出了飞行术，他飞速向空中飞去，一脸的歇斯底里。 “你疯了啊！”梅丽大吼着，豹子一般扑了过去，却还是没能抓住他。 少年触到了树顶，然后瞬间他的脸就变得苍白，青色的飞行术光芒只是闪了一瞬，便消散了。 少年摔了下来，梅丽连忙接住，低头看去，少年的眼睛翻白，面无血色，四肢抽搐着，不只是魔力，仿佛连生命力都抽取了。 “混蛋！”梅丽怒骂了一句，也不知骂得是谁。“西格妮！快！你在干什么？你……” 梅丽转过头，却呆住了——就像此时的西格妮一样——二十米外，一双双冷厉的野兽的眼睛正紧盯着他们，那竟然是成群结队的魔兽！远远看去竟然有不下百只！ “魔兽！”梅丽大喊着，沙哑的嗓音惊醒了西格妮，西格妮下意识的握紧祈祷杖。“发什么傻！”梅丽几乎要被气死，她一把拉过西格妮，抱起昏迷不醒的少年，迈开步子开始了全力的奔跑。 “吼～”稀奇古怪的兽吼声响成了一片，原本毫不相关的魔兽竟然如同赶集似的凑在了一起，梅丽从未见过如此的景象，魔兽生性好斗，除了同类是极少和外族友好相处的，如此的兽海简直闻所未闻，梅丽甚至怀疑，就算是巴萨克的“狂战士团”也没有如此的气势。 林间的景象在飞速变幻，剧烈的喘息和着急促的脚步，魔兽的体积一般较大，林间的空隙对它们而言是不小的阻挡，靠着这个，梅丽和西格妮勉强的拉开了距离。 跑了十分钟，西格妮胀红了脸，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流血的肺叶上撒一把盐，她虽然也会些基础的武技，体质也不差，但这十分钟玩命的奔跑还是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而梅丽，虽然是敏捷的弓箭手，但怀里抱着一个百斤重的人啊，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只觉得怀里的利兹越来越重，越来越重，重得——想要就那么丢掉。－－猜一猜，剩下的魔王印由谁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