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河贼
初秋时节,气候炎热,公社派出所里同样整天忙得热火朝天的。 因为这里所有公安人员都在忙着侦办处理一批五类分子案件。 那天中午,年青公安徐正华接到指派,要他到山里找两个饲养员取证。 他接到命令,便穿着身洁白警服,戴着顶大檐帽,骑着辆自行车下乡了。 ——以前山里很少有自行车,所以他那张铃声清脆、钢丝辚辚的“洋马儿”,无论骑到哪里都很惹眼,无论走到哪里都很招摇,简直就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为了赶时间,徐正华抄着捷径,沿着条背僻机耕道,顶着晴空烈日,奋力蹬着自行车,浑身热汗涔涔地地朝着山边赶去。 此时地里那些包谷已经成熟了,外壳灿黄,缨穗焦枯,很多宽叶秆壳枯萎焦黄,简直连洋火都点得燃。 那些稻子都金灿灿黄澄澄的,所有穗粒都低垂着,挂着饱满籽粒,累累实实的,就像悬挂着无数金珠玉粒似的。 骄阳炙烤着稻穗稻叶,仿佛空气里都能闻到股焦苦干涩气息,闻到股白浆软糯香味儿。 阵阵秋风,迎面拂来,吹得稻叶包谷秆簌簌作响,就像搓揉着焦笋箨似的。 不远处河滩矮山上,有许多社员都戴着草帽,背着背篓,挑着担子,在地里掰着包谷。 由于隔得远,听不到他们说笑,只能看到众多身影蚂蚁搬家似地紧张忙碌着。 附近原野里到处静悄悄的,只有无数稻草人,穿着破衣烂衫,插在稻田里,就像是些祭鬼刍灵似的。 不远处树荫下,不时能看到些老人孩子,边做着针线,聊天嬉耍,边吆赶着麻雀,不准它们飞到地里去啄食稻粒。 要是有麻雀从头顶飞过,要是看到它们想飞进去啄食稻粒,大家便会挥舞着树枝,敲着破锣瓷盆,大声吆喝着,呐喊着,将它们驱撵到别处去。 有些孩子看着有公安骑着自行车从附近经过,很稀奇地跑过来,想看看这种“洋马儿”怎么会在路上跑得那样快。 他们当然追不着徐正华,只能远远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奔跑着,高声呼喊着…… 徐正华没功夫理会这些调皮孩子,自顾骑着车,急匆匆地朝着山边赶去。 这样骑了没多久,他来到那条洪水滔滔、两岸芦荻丛生的樟水河边了。 他还没赶到桥头,便看到有小女孩,站在树荫下高声号哭着。 下游河埂上,还有两个老人,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好像追撵着什么东西似的。 徐正华看着这情形,猜测可能是有人、或者是什么东西掉进河里,被洪水冲走了。 于是他使劲儿蹬着自行车,像离弦之箭似的,迅速朝着那座简易木桥冲过去。 他冲到桥头,一捏刹把,车还没停稳当,便偏着脚,迅速跳将下来。 然后他支起脚架,疾步奔赶到小女孩身边,询问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女孩哭哭噎噎地告诉他,说他们赶集回来,坐在桥头树荫下休息,突然冲出个男人来,抢走奶奶身后那提猪rou,跳进河里游走了。 这大白天的,竟然有人敢公然抢rou,还抢人家老奶奶,这实在太可恶,太缺德,太丧心病狂了! 徐正华是个年青公安,热忱耿直,满腔正气,遇着有恶徒公然犯事,当然不能袖手不管啦。 所以他没等小女孩讲完,便转过身子,迅速沿着河埂,朝着下游疾追过去。 他跑到那两位老奶奶身边,认出来,其中有位老奶奶就住在前面山脚下。 她家里好像有个瞎眼儿子,老伴体弱多病,家里经济条件很差,所以经常挑着草鞋、拎着各种山野药材、或者背着松毛枝柴,到镇上来卖。 那天上午,他看见这两位老奶奶在供销社屋檐下,卖鸡蛋、草鞋、松毛草把。 没想到她们卖完鸡蛋松毛,买些猪rou想背回家打牙祭,却被人半路抢走了! 妈的,那家伙竟然连这些五六十岁的老奶奶都要抢,还有没有人性啊? 所以徐正华气愤填膺地冲过去,恨不得立即将那抢rou恶徒给抓逮起来。 两位老奶奶并不认识徐正华,却认得他那身公安制服,所以看着他走过来,她俩就像看着大救星似的,激动不已。 那丢rou的,好像就是那个卖柴老奶奶,她看着徐正华,赶紧抓着他手臂,老泪纵横地恳请他,帮着她抓贼,把那提rou给找回来。 她年纪老迈,那双枯瘦老手却很有劲儿,像鹰爪似的,手指甲都快隔着衣服掐进他臂rou里了。 她满脸泪痕,气得手抖脚颤的,连说话都语无伦次的,有些讲不清楚。 徐正华赶紧安慰着她,要她放心,说一定帮着她把那提猪rou追回来。 他边说,边向旁边那老奶奶询问,那提rou是怎么被人抢走的。 另外那个老奶奶便告诉他,说今天她们两个老姐妹都到镇上来赶集,她来卖鸡蛋,老jiejie则背着背松毛草把来卖,还带着她乖孙女。 她们卖完鸡蛋和松毛草把,结着伴,一起到毛猪站去买了两斤猪rou。 她那提rou放在背篓底部,上面还放着些蔬菜衣服;老jiejie则直接将那提猪rou拴挂在背架子后面,走在路上,看着有些招摇,显眼。 由于想快些赶回家,她们抄着捷径,沿着这条机耕路,有说有笑地朝着山边走去。 走到前面桥头时,她们感觉又累又热便想在树荫下喘口气,歇歇脚。 谁知刚坐下来没多久,身后就突然窜出个男人来,一把将她背架子上那提猪rou给抢走了。 那家伙抢过猪rou,沿着木桥,跑了两步,卟嗵一声便跳到河里去了。 说来还真是奇怪,那家伙跳进滔滔河水里,竟然就鬼魅似地消失不见了。 她们沿着河埂追撵过来,走了很远,都没有再看到那家伙从水里冒出头来! 徐正华听她们这么一说,赶紧询问她们,那家伙跳进河里多久了? 两位老人告诉他,说那家伙跳进河里,她俩便沿着河埂追过来,根本没敢耽搁。 徐正华听她们这么说,知道那偷rou贼,肯定还在河里没游多远。 所以他赶紧要两位老人到桥头等着他,让他去帮她们抓贼。 他说完后,便离开两位老人,沿着河埂,直接朝着河下游追去。 他追了差不多四五百米,发现前面河道变宽了,洪水也变得清浅起来。 在那些齐腿齐胯深的河水里,有几个小孩光着屁股,在河里嬉水打闹着。 他看着这几个孩子,便高声询问他们,在这条河里戏耍多久了。 山里孩子时间概念模糊,问他们玩了多久,他们根本就说不清楚。 好在他很快发现这些孩子头发脖颈黏着些稀泥巴,看着都快结痂起壳,从身上剥脱掉落下来了。 看来这群孩子在河里玩了很久,从时间上估计,起码有三四十分钟了。 于是徐正华问他们,刚才是不是看着有个男人穿着衣服,从前面游过来。 几个孩子都说没看到附近有大人,还说谁会穿着衣服在河里游泳啊。 徐正华听着他们这么说,便断定那偷rou贼肯定没潜游到这里来。 这里洪水较浅,河道宽阔,到处都是大石头,那家伙要是潜游到这里,只是钻出水面来。 既然这群孩子根本没有看到人,说明那家伙并没游下来,肯定还潜藏在上游深水区。 案情追查到这种程度,徐正华已经大体猜到那偷rou贼刚才是怎么作案的。 那家伙肯定早有准备,事先在身上揣着根长芦苇、或者是细竹筒之类的通气管。 他抢过那提猪rou,纵身跳进滔滔洪水里,没游多远便潜伏在河底,偷偷隐藏起来。 有那根通气管穿出河面,呼吸无碍,他在河里潜藏多久,呆多久都行。 难怪两位老奶奶沿着河埂追撵了很远,都没看到那家伙从河里冒出头来。 由此推测,那家伙潜藏在河里,是不会轻易提着赃物,钻爬出来的。 他肯定躲藏得很隐秘,还不时能偷偷冒出头来观察周围动静,好等两位老奶奶离开后,四顾无人时,再悄悄爬上岸来。 所以他那藏身地点应该靠近河岸,周围长满野草芦荻,从桥头河堤很难看到他。 所以他徐正华只要用心去找,慢慢搜寻,一定能抓逮到那狡滑的家伙。 所以接下来这年青公安不慌不忙地赶到桥头,要两位老人别着急,等着他抓贼。 然后他脱掉那身警服,穿着短裤,纵身跳进滔滔洪水里,开始沿着河岸,扒着水草芦荻,慢慢搜寻着,朝着下游趟去。 谁知他都快游到那片浅滩边,都快看到那群戏水孩子了,还没发现有何异样。 于是他游到对岸,开始很吃力地逆着洪水,扒着水草芦荻,继续搜寻着那偷rou贼。 谁知他逆着洪水,都快游到桥头了,还是没找到那盗贼的隐避藏身处。 怎么可能呢?他搜寻得很仔细,怎么就没发现其藏身处呢? 难道那家伙逆着洪水,潜游到桥上游,才找地方躲藏起来的? 这两天洪水暴涨,流速湍急,他哪有那么大力气潜游到上游啊? 徐正华可不想就这样作罢,更不想让两位老奶奶失望。 所以接下来他便爬到河堤上,仔细观察起两旁河道来。 这么居高临下地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毫不起眼的河弯。 那河弯,弧度不大,看着很普通,平时水流潺缓,河岸被冲涮侵蚀得并不严重。 然而这阵子洪水滔滔,没日没夜地冲涮着,将河岸边那些泥土都淘空了。 你看,那些水草芦荻,歪倒着,倚斜在河埂上,看着都快要坍塌下去了。 刚才他逆着河水游过来,扒开着野草芦荻,随便查看了一番,便匆匆离开了。 现在才发现,那片河埂被洪水淘得很空,水草芦荻倾覆下来,都快贴着水面了。 那些水草芦荻后面,可能是片幽深河凼,别有洞天,跟孙悟空那水帘洞似的。 于是徐正华像条猎狗嗅到野兽气息似的,悄悄朝着那片河弯赶去。 那段河岸被洪水淘得很空,人踩踏过去,很容易整个坍塌掉下去。 所以徐正华站在附近,抄着长树枝,小心翼翼悄没声息地拨刨着野草芦荻,仔细搜查着。 他没搜寻多久,赫然发现水面竟然插竖着一根新鲜碧沁的细竹管。 那细竹管有拇指般粗细,截口削得很光滑,垂直着,从水面伸出来有一拃来长。 其它水草芦荻都随波浪起伏着,晃荡着,这根竹管却插在水里纹丝不动! 一根细竹管,在水里插久了,会很快褪色,会缠绕着许多青苔水草。 可这根竹管,插得很新鲜,玉色青碧,周围光洁干净,连丝青苔都没有。 难道这就是通气管?那偷rou贼就靠它维持呼吸,潜藏在下面那幽深河凼里? 徐正华看着这根竹管,有些兴奋,有些激动,很想立即跳下去,探摸一下。 转念一想,又觉得那样做太鲁莽,稍有不慎便会弄掉那提新鲜猪rou。 你想,那抢rou贼要是发觉有人要抓逮他,肯定会仓皇逃窜。 他慌乱闪躲起来,稍有不慎,手里那提猪rou便可能掉进滔滔洪水里。 这里洪水浑浊,流势湍急,一提猪rou掉进河里,叫他怎么抓摸寻找得着啊? 要是抓到抢rou贼,却找不回那提猪rou,叫他怎么向卖柴奶奶交待啊? 难道要让那可怜老奶奶打着空手,带着满肚子遗憾悲戚回家吗? 所以现在他不能莽撞行事,得想个好主意,先将那提猪rou弄到手再说。 于是这年青公安悄悄站在河埂上,摸着下巴髭须,仔细谋思起来。 这时他突然看到前面有堆新鲜马粪,旁边还有滩赤黄色马尿水。 那滩马尿被骄阳晒得热烘烘的,散发着膻臊气,看着像滩黄酱糖水似的。 徐正华看着这滩赤黄色的、臊臭烘烘的马尿水,突然有了个绝妙主意。 于是他走到河边,随手扯出根新鲜芦荻秆,捋掉绿叶,只留下两尺来长的几节芦荻管子。 然后他找来根细枝条,很小心地将那些隔膜捅穿,做成个空管子。 然后他蹲到那滩马尿前面,折着荻叶,像水瓢似地舀着马尿水,灌进荻管里。 那滩赤黄色马尿水,被骄阳晒得热烘烘的,弥漫着浓膻热臊气,熏得他眼睛都睁不开,连闻着都想吐。 尽管如此他还是皱着眉着,屏住呼息,尽量逼忍着,往荻管里装了好些马尿。 然后他拿着这根空荻管,从上游溜进河里,悄悄朝着那片河弯深凼游过去。 由于水流湍急,他游到河弯深凼前,还得拉着那些水草芦荻,将身体固定下来。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扒开水草芦荻,按着标记,找到那根碧绿竹管。 然后他举着那根空荻管,对准目标,将那些浑黄马尿,朝着那根竹管倾倒过去! 那抢rou贼蹲伏在芦荻下面,隐藏在水凼里,抓着芦荻根须,就靠着这根竹管呼吸。 由于洪水浑浊泛黄,他蹲伏在水底,根本就看不清楚周围情况。 就连徐正华游到前面,拿着荻管,将马尿慢慢倾倒进那根竹管里,他都毫不知情。 所以那些膻臊马尿沿着竹管流灌进去,全部呛到他嘴巴气管里了! 嘴里吃着膻臊马尿,呛着气管,那辛辣温热滋味,谁还逼忍得住啊? 所以不到转瞬功夫,那抢rou贼便连咳带呛地从水里,哗地一声冒出头来了。 他刚冒出水面,徐正华便看到他手里抓着棕叶,拎着提新鲜猪rou!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便突然窜过去,一把将他手里那提猪给抢夺过来。 那男人见贼迹败露,事态不妙,赶紧钻进水里,想游着逃跑。 这段河水有两三米深,他再怎么匆促慌急,划游着逃跑起来,都快不到哪里去。 徐正华身强体壮,几把划游过去,兜头一抓,便将这家伙给逮住了。 这男人四十来岁,干筋猴瘦的,手无缚鸡之力,哪抵挡得过他这年青公安啊。 所以徐正华几乎没废什么力气,就轻而易举地将这精瘦男人拖到河岸上。 此时那两位老奶奶,已经看到他将那抢rou贼从滔滔洪水里抓出来了。 于是她俩欣喜过望,颤颤威威、急步匆匆地朝着这边疾赶过来。 她们很高兴,很激动,有些难以自持,几次绊着野草,差点摔倒在地上。 赶到徐正华身边,卖柴奶奶看着那提泡得发白的新鲜猪rou,赶紧将它抓过去。 看着这提失而复得的新鲜猪rou,她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然后两个老奶奶看着那抢rou贼,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抄起两棍瓜子秆,劈头盖脑地揍打起他来。 徐正华并没阻止她们,而是听任她们拿着瓜子秆,毫不手软地教训着那抢rou贼。 “你这个砍脑壳呢,几十岁的老人家都要抢,还有没得人性啊?” “你想吃rou,自己去挣嘛,自己去买嘛,为啥子要来抢人?” 两位老人边打边骂,几瓜子秆打过去,便将那家伙鼻子脖颈打出血来了。 这些山里老奶奶,终生劳碌,五六十岁还敢背着松毛草把来卖,可是颇有些力气的! 那男人做贼心虚,更要紧的,是有徐正华这年青男子站在身边,所以他不敢反抗,只能埋着头,蹲在河埂上,听任她俩发泄着满腔怒火。 两位老奶奶毕竟年纪较大,所以尽情发泄着打骂了没多久,便累得气喘吁吁的。 徐正华看着她俩有些累,这才出面劝止住她们,开始就地审讯起这男人来。 谁知这家伙死猪不怕滚水烫,埋头蹲蹴着,倔着脾气,怎么询问都不吭声。 没办法徐正华只好押着他,跟着两位老奶奶,重新回到桥头树荫下。
然后他向卖柴奶奶讨来根皮绳,结结实实地将那男子反着手捆绑起来。 然后他到河里洗洗身子,走过来,重新将那身警服警帽穿戴起来。 那男子起初根本没把这愣头青年当回事儿,现在才发现他竟然是年青公安! 被公安干部抓着现行,事情可就严重了,可就没那么好脱身了。 弄不好,他会被打成坏分子,被抓去批判游街,送到监狱里去坐牢的。 这家伙感觉事态严重,再不敢继续拧着脖颈,倔着脸,装大头葱了。 此时两位老奶奶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带着小孙女起身回家了。 临行前她们还不忘走过来,抓着徐正华千恩万谢感激不尽地说了很多好话。 然后她们才背着背篓,挎着背架子,带着小孙女,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她们离开后,徐正华看着这干筋猴瘦、蔫头耷脑的男人,有些犯难。 现在他还得赶到村里去问话取证,实在没功夫将这家伙押到派出所去。 而且他要是把这家伙押回派出所,他这辈子可能就彻底完蛋了。 这男人四十来岁,面黄肌瘦,满脸菜色,衣服裤子破烂得简直都没法补了。 徐正华感觉他家境很差,生活过得很艰难,实在不忍心抓他去派出所。 于是他再次架好自行车,开始蹲在地上,温言细语地审问起他来。 那男人这时哪还敢在这年青公安面前耍脾气,玩性格,顶撞冒犯他啊? 所以他一发问,这家伙便老老实实、毫无保留地将其犯罪经过全部交待出来了。 原来,他昨天在山里掰包谷,下午背包谷回村时,不小心把脚崴伤了。 他们那队长心肠好,看着他痛得连走路都龇牙咧嘴的,便要他今天上午去看看郎中。 下午,不用再进山掰包谷,跟着村里那些老人,在稻田原野里吆吆麻雀得了。 他家经济条件很差,穷得连油买不起,哪里还舍得花钱去看郎中啊。 所以他早晨随便弄来些草药,捣烂了,敷擦一下,便躺在家里呼呼大睡。 下午他不敢偷懒,便到稻田里来,到处转悠一番,想随便吆吆麻雀,应付差事。 谁知刚走到桥头,便看到两位老人,带着小孙女,坐在树荫下乘凉歇憩。 她们身旁放着背篓、背架子,那背架子后面竟然挂着提五花rou! 他家境贫穷,现在已经差不多半年多时间没吃过rou,没打过牙祭了。 所以看着那提五花rou,他便很想将它偷抢回去,给家里人好好打顿牙祭。 这条路地处偏僻,这座桥行人稀少,这阵子大家都在山里掰包谷,所以原野里到处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很难看得着。 只是他脚崴伤了,跑不快,可不敢直接冲过去将那提五花rou抢走。 于是他想出个妙计,到前面竹林里去,削了根细竹管,将竹节隔膜打通。 然后他悄悄溜到两位老人身后,一把抢过那提猪rou,卟嗵一声便跳到河里了。 他是附近村子里的人,自然知道前面河弯水草下面,被洪水淘着个大深凼。 所以他顺着洪水,泅游到那里,就近潜伏在深凼里,躲在水草芦荻下面。 他潜藏得很深,蹲伏在水底仅靠那根细竹管伸出水面,来维持呼吸。 那深水凼里,有许多草根芦荻根,只要将其抓紧,就不会被洪水冲走。 他潜藏在水底,躲藏在水草芦荻下面,两个老人根本找不着他。 她们找不着他,要不了多久,便会很伤心、很无奈地转身离去。 到时候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水里钻出来,把这提猪rou拎回家了。 他做梦都想不到,他潜藏起来没多久,这年青公安便赶过来了。 这年青公安不仅心肠善良,热忱正直,还很聪明,观察细致,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便侦查出其作案方式,躲藏地点,并轻而易举地将他抓逮出来…… 在他讲述其作案经过时,徐正华注意到,他左边那只脚还真是青肿得厉害。 看来他还真是崴着脚了,难怪刚才将他带到桥边来,他走得很费劲儿,很吃力。 现在看着他满脸惶恐地蹲蹴在地上,忍着丝丝疼痛,徐正华真不忍心抓逮他。 这穷苦男人看着并不怎么坏,也不像是惯犯,应该是穷慌痨慌了,才临时起意,一时犯糊涂,做下这桩缺德坏事的。 看着他那些形容枯槁、满脸菜色的可怜模样,徐正华实在不想公事公办,把他抓逮起来论罪定刑。 这种窝囊男人,抓着教训几句,让他知道害怕,知道事情严重性,保证以后不敢犯事,能改过自新就行了。 所以等他交待完作案经过后,徐正华便煞有介事地掏出钢笔、掏出那本印有毛主度语录的红皮笔记本,将他名字记下来,还询问他是哪个生产队的人,队长副队长都叫什么名字…… 那男人还是比较精明的,看着徐正华那阵势,就知道他不会立即将他抓到派出所去。 可现在不抓他,只要把他名字记下来,知道他是哪个生产队的社员,之后只要把这件事通报下来,让他们队长知道他曾经抢过老奶奶的rou,也就留下个大污点了。 之后要不了两天,全生产队的社员都知道他做过坏事,不是个好家伙。 之后搞起运动来,他这种做过坏事、犯过罪的人,很容易被打成五类分子。 之后他便经常会五花大绑地押到会场上,挨打受批斗,甚至送到大山里去劳改。 真要那样,他这辈子就彻底毁掉了,老婆孩子失去他这顶梁柱,生活就更艰难了。 要是他家出个五类分子,全家人都没好名声,以后在村子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想到这里,那男人感觉这件事很严重,感觉到自己算是惹出大麻烦来了。 所以看着徐正华拿着笔记本,要将其姓名罪证记录下来,这男人赶紧卟嗵跪倒在他面前,高声哭号着,求他饶过自己,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大队干部,告诉生产队长。 徐正华见他号哭得可怜巴巴的,还真是于心不忍,只是现在还不能就此放过他。 所以接下来他继续板着脸,高声喝斥着,说他是强盗,大白天公然抢劫老奶奶,罪行极其严重,得抓去劳改,坐牢,绝不能轻饶过他。 男人吓得浑身觳觫着,害怕得就像快要拉上刑场的枪决要犯似的。 为了逃脱处罚,他不断发着毒誓,保证以后绝不做坏事,绝不偷鸡摸狗,只求他放过自己。 他跪着身子,不断磕着头,脑袋撞得桥板咚咚作响,额头皮都蹭破了,血都流出来了。 徐正华并不能相信他那番誓言,只是感觉他那悔罪态度倒是很真诚,很痛心的。 只是现在还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将这可怜之极、又可恶之极的家伙给放掉。 所以接下来他便继续吓唬着,说自己现在知道他名字,知道他在哪个生产队,以后会经常关注他,只要他胆敢再做坏事,一定把你抓逮起来。 想抓他很容易,只要打个招呼,就能让那些队干部五花大绑地将他送到派出所来。 男人赶紧保证,说以后会重新做人,绝对不再做伤天害理的缺德事,争取当个良好社员。 徐正华完全镇唬住这男人,大体算是达到了治病救人的目的,也就没在难为他。 所以接下来他要这穷苦男人看好地里那些稻谷,别让麻雀飞进去偷食。 他说要是呆会儿转回来,看着地里哪怕有一只麻雀,都绝对不会饶过他。 这番要求,那男人当然做得到,也很想将功补过,便极力答应着,说会看好那些庄稼。 徐正华这才解开绳索,放掉这穷苦男人,让他自顾看稻谷,吆麻雀去了。 而他则重新骑着自行车,继续沿着河埂,朝着不远处山脚下赶去。 一阵辚辚车声之后,他那洁白身影便慢慢消失在秋天金黄色的原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