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章 荀卫二音
“既然此二音是荀氏所创,其中一音,就定名为‘荀’,如何?”李缘虽是有些私心,却也只能惊叹此子堪称天才,自己又岂敢贪天之功,略一思量后,开口说道,“还有一音,也请贤侄定名。” “荀昭以七音奏乐,抱腹岩上,卫太傅乃是第一个知音之人,这第二个音,就定名为‘卫’好了。”荀昭也是略一思量后,才开口回道。 荀益和荀立,坐在一边不禁有些惭愧。毕竟按照实情来说,他们才是第一个听过荀昭奏篴的人。 这一首《游子曲》,虽然从前并未听过,但是其他曲子却是听过的,如果把荀昭平日里吹奏的那些曲子都传了出去,只怕全天下喜爱音律的名士,都会像疯了一般的朝河东赶路, 只不过,荀家向来治学重于治乐,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价值。更主要的原因是,这几个月来,荀昭让人惊讶之处实在太多,荀氏上下,都已经是有些麻木不仁了,所以也根本没想到再去深究。 好在眼下其中一音,还是能定名为“荀”,荀氏倒也没有因为这个失误而吃亏。荀益不禁抹一把汗,心里暗叫一声庆幸,连带着看着李缘,也觉得亲切了许多。 “荀,卫。”李缘默念几声,呵呵大笑,“好一个知音二字,贤侄此举,日后当是被引为继俞伯牙,钟子期之后的又一美谈。” 李缘口中大笑,两眼不禁略扫荀昭几下,此子此举,既答谢了卫太傅,又笼络了卫家。只是却不知此子是否明白,他今日之举,便是把荀家和卫家捆绑在了同一辆车上,更不知道此子的这一是否明智。 既然已经定下音名,荀昭便叫过笔墨,打出一曲谱来交于李缘。 只是平日里常用的长篴,一是用习惯了,二是其中藏有笛膜的事情,荀昭暂且还不想泄露出去。新拿一支篴改了,教授李缘。 李缘按照荀昭的指点奏了,其中音色的差别自然也是听得出来。不过荀昭既然不说,李缘也知道多问无礼,反正两位大人挂念的乐谱已经到手,七音之律也是学过,人当有知足之乐。 荀家上下,也就十多口人,荀立即将赴任平阳县令的消息,自然是顷刻尽知。 大妇田氏,平日里和林氏话语甚少,居然也是主动去南屋里,拉着林氏的手说笑个不停。 晋福和秋红,秋绿三个奴仆,当年没少做那欺主的恶事,给二房里脸色看。可是这几个月来,已经是收敛了许多。眼下见二少主要做了六百石秩俸的县令,只能是哀叹自己当年不长眼,现在反倒是让新来的婢女春绿拣了便宜。 春绿在荀家老宅虽是新人,可若是跟着二少主去了平阳,堂堂平阳县令家里,岂会不多增几个奴仆,而除去三位主人,平阳家里,还不是春绿说了算。那等威风,又岂是呆在临汾老宅里所能有的。只怕日后春绿若是回来,自家三个也只能抬头看她了。 大母陈氏,拿了两万钱给二房里,说是原本准备起屋用的,眼下既是用不着了,就给二子一家带去平阳,暂且日用。 荀益老友,临汾县里的梁县丞,上次介山筵后已是来过,把荀立和荀昭二人夸奖了一番。这次又陪着临汾县令赶了过来,送来两匹壮年的车马,价值恐怕也不下三万钱。 所有前来荀家探问的人,除了恭贺新任平阳县令荀立荀大人之外,也都要见一见荀昭,甚至还要听荀昭奏上一曲,无论是荀立还是荀昭,学塾自然也是去不成了。 几日下来,也是把荀昭折腾的只要一听说有客来访,就头皮发麻。瞅着眼前的熙熙攘攘,脑袋里不停的翻着一个典故,“范进中举了”…… 荀立接任平阳县令的日子,郡里定的就在六月初一。只是既然要接任县令,县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无论繁琐,都要先去熟悉。 荀益曾经做过临汾县里的“三老”,荀行眼下也是亭长,算是做过官吏,小半个月里,也是和荀立讲了不少其中的紧要之处。 但是说解只是停留在口上,如何去做,还得自身去体验。 所以赶在五月二十前,把一切都准备停当,要提前十天赶去平阳县里。 五月二十。 天刚蒙蒙亮,荀昭就醒了过来,原本以为自己醒的已经算早的了,可看着屋里翻出的几口箱子,才知道父亲和母亲已是早就起了身。 让春绿服侍着,漱洗过了,又穿上一件昨个祖母让大姊荀迎送过来的新做的丝衫,荀昭自觉已经隐隐有了些“小大人”的模样。 庭院门外的两辆马车上,其中一辆已经堆满了东西,大多是近日来亲友馈赠之物,祖母陈氏说临汾宅里吃用不缺,让荀立都带到平阳去用。 原本南屋里的穿用之物,还没有搬出来,想来是怕吵醒了荀昭的觉。 “昭儿。”荀益正倚在门边,竟也是穿了一件新做的绸裳,光亮亮的透着喜气。见荀昭出了房来,不禁呵呵笑了几声,招手让荀昭过来。 “昭儿见过大父,大母,伯父,叔父……”荀昭看包括祖父,家中其他人也都是出来了,看起来倒是自己起得最迟的了,于是连着两位兄长和大姊,一一见过拜别。 荀积毕竟也才十四岁,还没完全脱了小孩子脾性,从前也是对荀昭多有不屑,可是眼下见荀昭真要分开了,心里头却又有些没来由一般的酸酸的感觉。 大兄荀慎虽离加冠还有好几年时间,但是毕竟已是年满十六,由荀益亲自指了,接任荀立做荀塾里的大师。只是又怕他过于年少,所以由荀益和荀行两人相辅,每五日各去学塾里一回讲学。 “两位兄长,荀昭这次随父亲前去平阳,虽然路途不算遥远,可是往来一回也不容易。”荀昭走上前去,拉住荀慎和荀积的手。荀积原本还有些想要躲闪,可是却又不由自主的把手伸了出去。 “日后还请两位兄长代为孝敬大父大母,荀昭若得了机会,也会陪着父母回来探望。” “荀昭前几日里,依着七音改了两支长篴,还有几本乐谱,是留给两位兄长的,就放在后堂里边。若是两位兄长想念小弟,吹起长篴,便就像小弟陪在兄长身边了。” 荀积向来和荀昭不和,却没想到荀昭临走前却还记得自己,心里不禁一颤,泛起一阵酸楚,握住荀昭的手,紧紧的捏了几下。 大姊荀迎,向来和荀昭最是亲密,只是自从上次鼓水纳凉之后,却再没牵着荀昭走过,陡然间再被荀昭拉着两手,脸上不禁是泛起两朵红云。
“荀昭本想买些丝绸香粉送于大姊,怎奈何身无银钱。”荀昭嬉笑着走到大姊面前。 荀迎听了,不禁有些哑然失笑,刚想再逗上荀昭几句,却觉手上多了一件东西,抬眼去看,却是一小块帛布。 “荀昭虽是无钱去买香粉,却记下了一个养颜的方子,大姊若是用得好,别忘了给大母和伯母也做上一些。”荀昭附在荀迎的耳边,小声的说道。 荀昭前世上网的时候,曾经记下了几个养颜的方子,眼下抄给荀迎的,传说是当年杨贵妃常用的,用杏仁油和蜂蜜配料做成,叫做“太真红云膏”,杏仁和蜂蜜这些东西,对于荀家来说还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也是用得起。 “你什么时候还懂得这些了?”荀迎见荀昭居然录了一份养颜方给自己,不禁有些愕然。自己这个当年的傻弟弟,如今怎么好似无所不能了。 “小子,可有什么也送给我的?”一边的荀定,正垂着大袖在一边看热闹,见荀昭正在一一告别,转头喊了一声。 “小孩子家来回送些东西,你凑什么热闹。”大母陈氏笑了两声,对着荀定嗔怪一声。 荀昭转过身来看着叔父,只能是傻笑几声。荀定喜爱的东西,荀昭不是不知道,若真要凭着以前的记忆,随便捣弄几件,也是荀定没见过的。只是那些东西不像改一下竹笛,抄一份养颜方做起来那么简单,从李缘送来文太守手令,到今个出发,之间总共只有十来天,却是来不及了。 “小子,既然你不送我,我便送你一件吧。”荀定适才对着荀昭,自然也是逗乐,见目的达到了,也不再多说,从袖中抽出两卷竹简,朝着荀昭丢了过去。 荀昭打开来看,上面记得都是一些射御之术的技巧和心得,竹简上的刻痕,尚且崭新,想来是荀定这几日刚录下来的。 “每日射三百支箭,少一支也不得,莫要以为我不在平阳,就管不得你。”荀定微叹一声,不舍的摸了摸荀昭的脑袋。 “不是两百吗?”荀昭愕然。 “难不成等你到了十六,也仍是两百?”荀定轻轻的在荀昭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荀昭嘿嘿一笑,吐了下舌头。 “至于驾御,县衙里自有御车之士,想来你也不必担忧。”荀定又拍了拍荀昭的脑袋,猛一使劲,把荀昭托上马车。 “父亲,母亲,兄长,三弟,荀立这便就去了。”那边荀立夫妇二人,也已是拜别过了,跃上马车,又向众家人相告。随即一抖缰绳,马车徐徐驶动,朝着荀城外走去。 “昭儿,莫要懈怠,莫要误了学业。”荀益站在门边,朝着荀昭喊道。 “回大父的话,昭儿记住了。”荀昭也从车上站起身来,等再坐下,已是长篴在手。 一首清扬的《游子曲》,沿着马车行过的路,一路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