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新闯王在线阅读 - 第六百四十四章 不经意间

第六百四十四章 不经意间

    一场大会战是怎样开始的?

    无论几方多么心急,但是,至少在那个时代。一场主力会战,是由绵延的前哨战掀开序幕。

    无数支轻骑小队,在渭河南北反复纠缠,试探,对冲,拼杀。双方都要竭力控制战场,遮住对手的侦察幕。掩护自己主力展开。在会战之前,会有连绵不绝的一系列小规模战斗,直到将双方主力大军。最终引向最后决定命运的会战战场。

    当双方十几万大军呼喊着结成阵型互相冲杀,在此之前,也许就是几个月的对峙,双方斗智斗力,后方竭力供应。才在最后,凝结成历史上某次光辉耀眼的会战之名!此次渭河间,大明和闯军争夺陕西之间最后的会战,也不会逃开这个路数。

    这些斥候小队,官军里,贺人龙不惜血本的派出了自己久经战阵的亲兵,而闯王吕世这里,却怜惜的收拢了万里挑一的监军士,而是派出过天星最得力的部下。

    斥候的连番接战,官军的主将是如此谨慎,闯王吕世更是小心万分,无论如何对于初接这么大战阵的吕世來说,为了对自己负责,为了对追随自己的兄弟们负责也好,对即将展开的决战,心中沒有半点侥幸,而更多的是战战兢兢。

    反观官军老军伍杜文焕來说,何尝不是如此?整个陕西,其实往深层次里说,关乎整个自己为之效忠一生的大明朝廷來说,这一战,更加重要。

    这正如巡抚大人李应期说的那样,胜则大明国运长久,败则陕西尽沒,那闯贼将再无可控制,剩下的是什么?占领了几千年來的帝王之资,席卷天下,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在几千的历史里,几十个朝代,只要占领了这里,便是一个时代无可奈何的结束,一个新兴帝王的崛起,这绝对不是这些对大明王朝忠心耿耿的他们能够忍心见到的。

    所以,无论是倾尽全力的闯王吕世,还是倾尽全力的两位巡抚,都将这次决战,看做是兴亡天下的拐点。

    在这种默契下,双方主力,在前哨轻骑的掩护下,进抵可以扎下连绵营盘的阵地。稳住阵脚,展开大队。主力就算布置停当,可这会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打起來的。双方都要寻求主动的地位,适合自己的战场,都想逼迫自己的对手,进入自己的战场,反复哨探侦视对手兵力布置的薄弱点,樵采之路如何,粮草运输的路线,后路稳妥否?何处要隘是对方所必保,对方所必救?总之一句话,就是竭力保持住战场的主动权。

    牛儿已经趴在草丛中,叼着一根草棍四下打量了许久,前面,就是渭南最大的河流渭河,双方不约而同的将它作为一种分界,一个互相防守,而使得自己能够从容整军,以便全力一击的界限。

    但是,这是决战界限,还是双方斥候巡哨拼死争夺的地方。

    这个当初在闯军入城时候,还沒在连天的,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找回自己的魂,一副狼狈到了极点模样的前蒲城官军小旗,一个还沒有品级入流小军官。这个时候已经是装束整齐,身上穿着闯军守备军褐色的制式战袄,更在连续的饱饭的供养下,已经绝对改头换面了,原來脸上菜色和晦气色早就不见了,可是倒也沒看出多少精悍味道,还是那个黏黏糊糊的模样。

    这次被派出來,虽然沒有披甲,因为在这次行动中,他们几乎沒有危险,同时,穿上那乌龟壳子般的藤甲,在内心里,就有绝大的抵触,原因就是,那个他终于在杨凡主持下娶进來的妓院小红之后,对这个词汇绝对反感。尤其这次出行任务,两面圆形的藤甲乌龟壳,穿在身上更加不方便,其实,说准确点是更加不方便逃跑。范阳笠掀在背后。

    原來在官军里是个小旗,现在在闯军里头,不过是念他当初投靠混城有功,而且马术也还來得。提拔到了过天星直属骑军里头当差。这次骑军扫数而前,做为闯军放出來遮蔽战场的主力,他牛儿自然也就跟随。

    这次,跟着牛儿的,都是原先蒲城里投降过來的兄弟,其实,大家是沾了牛儿大哥杨凡的光。

    当初蒲城饥民暴动,却正赶上杨凡按照规定休假,饥民爆乱,街坊里那些活不下去的,也纷纷举起木棍刀枪加入,杨凡由于太多的原因,被街坊推为首领,杨凡也是有远见,经过一番犹豫之后,毅然加入,指挥流民大军攻打官军接应闯军入城,因此得功,被吕世接见,一番恳谈之后,更是被耿奎等喜欢,于是,就被委任为蒲城守备,协助闯军派出的政务官,管理这蒲城。

    说是私心也好,说是能力也罢,自然而然的,杨凡就将这个兄弟牛儿推荐给过天星成为见习武长。

    但是,自从当了这个闯军武长,牛儿就感觉浑身的不自在,原因无他,那就是闯军军队里的规矩太多,根本就与官军不同,尤其是那些宣传员,整日在那里,拿个大铁皮话筒,絮絮叨叨的跟大家讲大道理,对于一个老兵痞來说,简直烦上加烦,还有的就是那沒完沒了的训练,让有种新婚之喜,吃上几顿饱饭的他乐意于那床上之事的他更加吃不消。

    但是,闯军待遇好,军法更严格,虽然沒有了在官军里动不动就可能被上官杀头的危险,但是,一顿皮鞭却是少不了的,因此上,这次接了任务,心中是万分欢喜,这是一个躲避辛苦的好机会。

    别地的闯军兄弟,都已经早早的过了河,巡视到对岸里去了,只是牛儿,还以各种借口磨蹭在最后。

    他从草丛里头爬起,周围手下看到他一动,以为牛儿就要继续向前。都起身站起來,纷纷活动已经被冻得麻木的腰腿,按着腰间兵刃。准备回身到丘下马桩处拉马。

    结果牛儿只是从趴着变成蹲着,叼着草棍继续打量着冬天里,微微的光亮中对面景象。

    对面河岸,草木森然,在呼啸的北风里,摇动明灭,似乎有无数怪兽深藏之中。一节尸体就半里半外的躺在那里,显然已经死去多时,顺着身子流下來的鲜血,早就冻成了坚硬的冰坨子。

    “那一定是个倒霉的斥候。”牛儿坚定的判断,因为,从那尸体露在草丛外的衣着上看,就是一个张家军的乡勇,闯军,绝对沒有这样的颜色服装,同时,闯军兄弟也绝对不会将自己的袍泽的遗骸留在外面,即便就是为了这一个倒霉蛋的尸体的回归,可能要搭上几个,乃至几十个兄弟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这事,在吕世闯王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女孩七进七出几十万官军边军大阵那时候起,就成为了一种传统,其实更是一种荣耀。这种在牛儿认为绝对犯傻的举动,在这将近半月的斥候厮杀里,已经无数次的上演。

    他的手下耐不得了,纷纷低声开口。

    “这等到什么时辰,才能看得清楚?头,还是朝前。才能看清楚对岸景象!”大家对这个老兵痞非常不满,所以言语上,就沒了在闯军队伍里,对上级恭敬的喊职军衔的习惯。

    其实,虽然那些宣传员的说教对老兵痞來说几乎不起作用,但是,对这些年轻的儿郎,触动极大,尤其闯王的那个城门宣言,更让大家心向往之,并为闯王的那句承诺热血沸腾。

    但是,老天不公,自己等被分配到了这个牛儿的手下,简直就是对大家热情的一种煎熬,要不是闯军纪律森严,大家早就一窝蜂的跑过了老沙河,和那些官军寻探拼个你死我活,为自己死去的亲人,为身后无数父老拼命了。

    “俺们是降军,正是要立功的时候,瞧瞧那些胜捷军调入俺们军中将领的脸色!出來哨探,也是俺们是俺们,胜捷军是胜捷军,再沒有混编的事情。这个时候只怕那些胜捷军哨探都已经过了高粱河,朝前头摸去了!俺们在这里守着,什么时候能探出点明白消息?银牌牛酒犒赏俺是不敢想,至少不恁得遭人白眼也罢!”

    “闯军已经整装待发,官军也已经磨刀霍霍,这个时候多摸清楚一点当面地势,将來渡河大队北进就便宜了一分,非要等到官军出现了才罢?”

    “他妈的,俺们命不好,摊着这么个牛儿孬货!要不早就和其他兄弟们一样,过了渭河,抓了几个官军回來套问口供,说不定就是一场大功,闯王也会接见呢。”

    牛儿只是蹲在那里,对底下人的低声抱怨,就当沒有听见。不管是地方豪强坞壁,还是零星可见的官军巡哨,看穿戴,破破烂烂的,不是贺人龙的亲兵,也不是张家军的嫡系,远远的就看见了牛儿这一队人马,也只是远远看着,并不去干扰。

    这一队官军的巡哨,现在绝对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混饭吃罢了,沒必要真的拼命。再说了,沒玩沒了的前哨战的失败,也让他们这些客军看到了闯军的强大,根本就打不过人家,冲上去招惹人家,不过是为人家添战功人头,那是何苦來哉?

    这时候,突然一阵马蹄声响,就在渭河西岸,冲过來一队小马队,马上几个精悍的汉子,围着一个穿着文官袍服的官员直接奔到河边,到了河边,一群人马站定,那文官轻轻的代马上前,手打着凉棚,遮挡下东面的阳光,向河岸对面观看,脸上的神情无比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