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鸡飞蛋打
陈家五兄妹三男两女,看面相个个皆是财大气粗之辈,祖上世代经商,传至他们这一代,家族各门生意做得越加红火。但所谓“无jian不成商”,这些人绝非相与善类之辈。此刻,他们五人坐在大客厅里,面色都有几分愠怒,貌似刚刚吵过一架。 他们见我进来,当即又给我让座、端茶递水。 老二陈世德面色委琐,谨慎地说道:“方先生,多亏你的法力神通,我们家的风水命相也实在拜你所赐……只是,我们事先、事先谈的价、价钱,这个这个我们五兄妹还在谈、谈谈……” 我脑里“轰”的一声,掐指一算,略有所知,只是意识还一时有些不能接受。俗话说:欺谁不欺木匠工,骗谁不骗算命子。意思是说,谁都可以欺负,但不能欺负为自家修造房子的木匠;谁都可以骗,但不能骗看相算命看风水的师父。对这些人,事先谈好的价码不能事后更改,否则,他们便要存心报复。 相传木匠为一家人造房子,主人若欺骗克扣工钱,他可以在木工活比如房梁、椽子上施些法术和障眼法,这些法术能为主人带来厄运和各种可怖的事,令主人无法安心入住,只能向木匠陪礼道歉;而一旦得罪了算命和风水先生,他们自也会报复。 首先,我非算命先生和风水先生一流。其次,我绝不比他们容易被欺负被骗。 我已经完全意识到了什么,喝下一口茶,问道:“那么,陈先生,你和你的兄妹们如何打算?” “这个、我们,那个……”老陈支吾一阵,说不出来,面色涨红。我第一眼看到他时便知他市侩而精于算计,而他的兄妹们尤是如此,但他们毕竟是我的顾客,我又岂能拒之门外不做他们的生意? 见老陈说不出话,旁边一位泼辣的中年女子高声道:“方先生,我二哥不好意思说,我来说!方先生,我们商量过了,你这价钱实在是太绝了,我们以前请过好几拨风水先生,付的最高价也不过三、四千!你这狮口一开,要两百万!我的妈呀!两百万,我一年才赚多少?上海人均GDP才三万多块钱,你这价钱实在不厚道!” 她说出这样的话,我只能付之无奈的一笑,中国人就喜欢如此盲从而跟风地比较。问题是,他们以前请的风水先生有没有为他们带来过什么实际效益? “干我们这行的,就取一个‘信义’二字,我既然为你们打了保票,你们家族必然在十年内会有三到四人考上大学,两人被录用为国家公务员!你们可以怀疑我‘贪’的人格,但你们不能怀疑我的能力。”我说到这里,也未等他们辩解,转而望着老陈,“那么,陈先生,是你请我来的,你怎么看?” 老陈埋下头道:“我倒是愿意付你40万,可我这些兄妹们却不愿意,你说我怎么办……” 原来,他兄妹五人在事后商量我的报酬的时候意见出现了极大的分歧,一致推翻了前面的协定。老陈的儿子考上了大学,他自然高兴万分,掏40万付给我他毫无意见,只是,他的四位兄妹完全不赞同,很简单,请个风水先生随便看看风水、造一个台子便要付200万对他们来说实在不能接受,不管家族的风水气数有没有被更改,他们终究舍不得40万,只同意每人给我一万元即总共支付我5万元。 我听到这里,站起身来,环视着兄妹五人,一声轻叹道:“干我们这行的,千百年来的规矩便是遵从口头协定,我们从不和客户签订字据和合同,所以,我们吃点哑巴亏在所难免。只是,让我很是意想不到,你们家族算是方圆数十里内的大户人家了,却也如此不守信用,唉!欺人不欺算命子,不过,我并非算命风水先生……那么,各位,你们是肯定不会支付我两百万了,是么?” “方先生,做人不能这么贪,你一个风水先生,收了这么多钱,你又如此年纪轻轻,身揣200万迟早要出事……”陈家老大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胖子,皮笑rou不笑地盯着我,“我们看你也的确是有本事,这样吧,我们每人再给你增加一万,我们五人便是10万,你算算,10万哟!一眨眼功夫就挣10万,一袋烟功夫就能买到一部桑塔纳!这总行了吧?” 我能清晰地判断出他们的想法,在他们看来,10万元,对于一位初出茅庐、穷酸潦倒的风水先生会是如何一笔巨额的财富。在他们看来,我不可能执着于200万而放弃这10万……只是,有一点他们绝对不会想到,钱财于我来说只如过眼烟云,虽然有时候离开钱实在是寸步难行,比如现在的我。不过,当我曾经天天面对几十亿美元现金而毫不在乎其意义的时候,他们这些乡镇企业家还在怎样地艰苦创业?他们只会以为我是狮子大开口贪他们200万,但他们永远不会想到,我若拿到他们的200万后,我会将198万捐献给世界慈善基金或者国际红十字会。干我们这行,本来就是逆天改命、易遭天谴,我们绝不能贪财,我们收取巨额的报酬只是为了多多地捐献,如此方能化解打消我们身受的隐形天谴,同时,这些jian商们的钱财大多来之于不仁和穷人的血汗,我们收取他们的巨额报酬再捐献出去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在为他们积累阴德,但这些无良之辈又岂能体会? 我没有正面回答陈家老大的话:“如此说来,你们已经定下来了,你们绝没考虑过支付我200万?” “200万?他妈200万!”陈家排行最小的是约莫30岁左右的男子名陈世英,“你年纪这么小,给你200万你拿得动么?我尊称你为先生,是看你有些本事,按我老早的个性,小子,别说200万,2万我他妈都不给!” 我点点头,又一望老陈道:“那么,陈先生,我就告辞了。你们既然舍不得,我又如何能强求?请你为我准备一把雨伞,我看天色即将下雨了。” “方先生……”老陈站起来,面色发红,“其实,我愿意支付我的40万给你,那么,你收下我的钱吧,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我很抱歉……” 我摇摇头道:“老陈,我理解你的心境,但是,你们若不完整支付我200万,即使你个人支付我199万也无济于事。我到这时才清晰而完全地看清了你们的面相,我就实话实说吧,你们家族无命承受‘功名显贵’,你们家人的命骨都太轻了,即使你们族人有人考上了大学、做了官,也会很不顺畅如意,多会招致不祥之祸。我可以为你们更改运命,但我不能逆改你们的天命……所以,很抱歉,我现在一分钱也不能收你们的了。我要走了,天色将雨,还请送我一把雨伞。”
众人尽是面面相觑,他们绝不会想到,一分钟之前还誓要200万的人现在竟然分文不取了! 老陈给了我一把雨伞,盯着我走向厅外,又望望天空,阳光明媚,何来雨水之嫌?我慢慢走向那座由我主持修造完成的凤凰台,轻轻抚摸一阵,转身向陈氏兄妹道:“诸位,保重!” 我刚走出两步,便听陈家人喊道:“哪家人养的鸡跳到凤凰台上了!这是拜祭祖宗的,快!赶走!”便又听众人忙做一片的呵斥声和鸡叫声。 我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道:“凤凰于飞,身化百鸟;凤凰于栖,身为云雀……我还有一句没说出来:凤凰落地,化身为鸡。” “啊哟!鸡在凤凰台上生了一只鸡蛋!好大一只鸡蛋……” 便又听“啪”的清脆一声,那鸡蛋应该滚落在24级天梯上了。 “叫你抓鸡,你去捡鸡蛋!这倒好,鸡蛋碎了一地,污染咱老祖宗的拜祭台!” “鸡飞蛋打,大哥,是不是有些邪门啊?” “找方先生回来给看看吧?” “咦?这鸡蛋碎裂一地,小小的鸡蛋怎么会有这么多蛋黄流出来?!老三、老四、老五,你们来看看!这只鸡蛋邪得紧!一个鸡蛋流出了好几十几百个鸡蛋的蛋黄容量!我的妈呀,整个24级天梯全被蛋黄给冲涮了一遍!” “方先生、方先生……” …… 听见老陈的呼唤,我加快了脚步,他们定是让我回去给他们解释一下异象。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我再三通过他们那事后不认账的形势最终确定下来:陈家人不宜读书做官。他们无命来消受功名和官场。即使他们读书读到硕士博士后、做官做到首长总理,他们不仅仅会给自己也会给国家、社会带来深重劫难——或者便是贪污受贿、或者便是携款潜逃。 这个世上一切事物便是如此,谨遵着自然法则和天地造化而草草营生,或则蝇营狗苟,或者飞黄腾达。莫要羡慕王侯公卿,也莫要鄙视乞讨叫花子,一切自有天命和气数,不可更改。陈家人便只有做小生意的命而无法再行将生意做大、也不能消受个一官半职。 只在一瞬间,苍冥攸转,乌云充塞,山川变色,骤雨将来。 雨点已经打在了我的鼻梁上,我撑开伞,加快了脚步。 这场暴雨下了两个多时辰,陈家前面那条河道水位迅速飞涨,直到漫过那座凤凰台后,整个地基高地被洪水一浸,轰然滑坡,陈家大院四幢房子相继坍塌,好在无人伤亡。四幢楼房、包括各种家具和家电的报废,这损失又何止200万? “只有我整人,哪有人欺我?”我撑着雨伞,裤脚已经湿透。忽然,我眼皮一跳,一阵不祥感念涌上了心头。我算不出自己的前程吉凶,但我有些许感觉:我将有些不顺之事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