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烧杀
果然,次日一早,洗漱完毕,便有侍女前来邀宋让去饮酒,道是饯行,宋让按住心中忐忑,将一柄腰刀藏入怀中,背着长枪行囊便随那侍女过去。 “这位仙子,不知这是去向何方?”宋让只觉那侍女引的路,却与往日不同,既不是湖畔小亭,也非是那九音阁,只是往那幽深处走,走了一阵,宋让不由问道。 “乃是往飞仙苑去。”那女子道。 “飞仙苑?却又是甚去处?” 那女子笑道:“乃是二位娘娘起居之处。” 宋让闻言,顿时住了脚步,道:“宋让与两位娘娘男女有别,这如何去得?” 那侍女却笑道:“先生乃是壮士,娘娘也非礼俗中人,但是行得磊落,却怕这些虚名?” 宋让听了此话,却无反驳的道理,又恐一味拒绝惹来疑窦,只得随那侍女进去。 走了片刻,便见一座楼阁从树梢露出来,雕栏画栋,贴金嵌玉,十分华贵。那侍女引着宋让进去,过了三重珠帘,却见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各色珍稀,一旁坐着两个宫衣女子,却正是那戚九娘与戚十一娘。 宋让进了房中,将枪靠在一旁,入桌坐了,提起酒杯,对两个娘娘道:“这几日承蒙二位娘娘收留,宋让一个凡夫之人,遍身浊气,扰了二位娘娘清净,实在吃罪。” 说罢,连饮三杯。 “宋壮士说的甚话,这山中冷清,年月不知,宋壮士前来,倒是排遣许多寂寞。” 那黄衣戚九娘道:“只可惜壮士来去匆匆,实在是我姐妹二人与壮士没有缘果,留不得壮士长久。” 那戚九娘说话之间,一双俏目流连不已,话中之意欲说还休,似乎藏着无穷的哀怨。 宋让闻言,眉头一皱,却道:“二位娘娘皆是神仙中人,看透死生聚散,明了来去停留,逍遥自在,却怕甚相聚离别?徒然揶揄宋让罢了。” 那白衣戚十一娘闻言,站起身来,走到宋让座旁,托杯叹道:“人都只说神仙好,却怎知神仙寂寞?你看这山中冷冷清清,春去秋来年岁不知,往日里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说甚修仙逍遥自在,我倒宁愿要那人世间卿卿我我的快活。” 言罢,那女子委身下来,将杯凑到宋让嘴边,低声道:“哎,不说许多,壮士请饮了这一杯罢。” 那女子凑得近,一股微熏之气直透心田,勾人绮念。宋让赶忙将身站起,后退两步,拿起桌上的酒杯,向前一举,道:“多谢娘娘赐酒。” 便举杯满饮下去。 那戚十一娘一个杯子悬在半空中没有着落,面上稍稍不悦,道:“壮士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宋让道:“浊世之中,无福之人,岂敢冒犯仙家。” 那戚十一娘闻之,愈发不悦。戚九娘见到,忙站起来,对宋让道:“壮士何必如此?我姐妹二人对壮士一片倾慕,壮士便只当不见么?” 宋让闻言,却道:“实不知娘娘之意。” 戚九娘道:“壮士见我们姐妹如何?” 宋让闻言一愣,不知如何说,只道:“两位娘娘淑丽无匹,具是人间不曾有的。” 戚九娘闻言,面上露出笑意,行到宋让面前,面带娇羞低声道:“也不怕落了笑话,我姐妹二人只愿与壮士结成道侣,自此逍遥快活,共证长生,做个神仙夫妻,岂不是好过一个山中凄冷,一个人世浮沉?” 宋让听了此言,心中暗道昨夜听说果然不假,嘴中却道:“二位娘娘这等淑丽,何等样人才找不到。宋让只是一个粗鄙武人,如何般配?只怕折了福寿。” 戚十一娘闻言,以为他有意,只是卑于身份,不好说出口,便道:“宋郎如何说出这等话来?你是世间英雄,我二人是逍遥散仙,这般搭配,哪里有甚不妥的?” 宋让听闻,知道这里搪塞不过,便道:“我父虽故,母亲却在堂,不曾征得母亲同意,实不能私下定下婚约。若二位仙家果然有意,待宋让回家请示母亲,便再来答话。” 那九娘闻言,笑道:“你我已然便要成了神仙眷侣,如何还需遵那些世俗礼节?何况我姐妹二人皆是好人家出身,并不辱没郎君家门,待到成婚之后,我夫妻三人再去拜见老太夫人。老夫人定然欢喜,怎会怪罪?” 宋让见这两个女子居然半点不肯退让,心中不悦,道:“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怎能苟合?仙家休说这不知廉耻的话。” 戚十一娘闻了,大怒,上前指宋让鼻尖骂道:“我姐妹二人肯与你结为夫妻,乃是你多少世修来的福缘,你怎诸般推却,不知好歹?” 宋让本来也是个九尺汉子,被一个女子指着鼻尖痛骂,哪里忍得,怒道:“先前不说,只看你们女儿家皮面,如何一再放肆?说甚么好人家出身,只听言语,却怕是那不服教化的妖怪一流。休要纠缠,若不然时,休说宋让手辣。” 说罢,便要提枪走人。 “站住!” 身后那白衣戚十一娘一声怒叱:“你当这般容易便走了吗?” 却闻身后腥风阵阵,寒气逼人,寒毛都竖起来了。他昨日听那两个侍女交谈便起了疑心,如今怎能没有防备?听到那女子呵斥,心中便生警觉,慌忙往旁边一闪。 只听得一声布袋落地般的巨响,整个天地都震了一震,宋让抬头一看,却见一条长有三四丈的长虫落在方才他站立之处。这蟒浑身雪白,并无一点瑕疵,头上一个血红独冠,一双眼睛赤红,望着宋让闪着妖光。 “果然是个妖物!” 宋让一声暴叱,却没有逃,反而一跃而起,半空中怀中腰刀便出了鞘,闪过一道寒光抢先往那巨蟒头上劈去。 那巨蟒不料宋让这般悍勇,见到她的真身,不只不逃,反倒砍杀过来,一时没有防备,被宋让欺到面前,只得将身一扭,躲过头面,却让宋让一刀砍在身躯之上。 只听乒的一声,如同砍在铁柱之上,宋让只觉手上一紧一松,低头一看,原来腰刀竟已断成两截,一截在手,另一截却卡在那长虫身子里。 “呸!” 一股又腥又sao的污血喷在嘴脸之上,宋让将手一抹,却听耳旁恶风呼啸,连忙将断刀弃了,身子一滚,躲开了去。一声呼啸灌满双耳,原来是那长虫吃痛,一条巨尾扫过来,宋让虽然躲闪开了,仍让那巨尾擦到,顿时做了个滚地葫芦,被扫出老远。 那长虫见宋让被扫到,正要扑上,却吃那黄衣戚九娘拦住,戚九娘一面拦住那长虫,一面道:“宋郎,你若此时肯回心转意,还是恩爱夫妻。若不然时,我姐妹二人却要下手留下你了。” 宋让闻言大怒,骂道:“好个没有羞耻的妖怪,当我宋让是何人,便敢说出这般污言秽语?” 说罢,猛地跃起,顺手一捞,刚刚捞起原来靠在门前的那杆长枪来,猛跨数丈,当头便向那戚九娘扎去。 戚九娘柳眉倒竖,喝道:“好个莽汉,我姐妹赤诚对你,你却这般凶恶,不解风情,十分该死,却是饶你不得!”言罢将手一挥,一道黄光便向宋让袭来。 宋让将头一扭,堪堪躲过,只觉脸颊微微发痒,用手一摸,原来竟是满手鲜血。 “这是什么妖术!” 宋让大惊,见那女子又将手扬起来,赶忙将身一闪,运用脚步,往旁边一闪。却见那九娘手落之间,一道金光闪过,宋让刚刚站立之处便裂开一道三四尺长、一寸多宽口子来,无声无息,光滑如镜。 “我这神通唤作‘太阴金剑’,乃是仙道无上法门,宋郎若是回心转意,我便可将修炼要诀说与郎君知道,我夫妻三人一同参悟。”那戚九娘一边挥手,一边道。 “哼!” 宋让却只是一面躲闪,一面冷哼,不曾答话。 那女子见他无计可施,手上便也缓了下来,只是将他去路每每封死,口中连连劝降,期望将他生擒下来。那白色长虫见状,也还复人身,站在一旁,手捂肩头一个伤口,目光阴冷。 “这妖怪凶恶,若不使些手段,难得脱身。” 宋让心中暗暗思量,忽然将手望腰间一摸,摸出一个黑幽幽的葫芦,捏在手中,心中发话道:“鬼行者、阴头陀,稍后我放你二人出去,缠住那黄衣女子,只消片刻。” “禀告爷爷,这两个妖怪修为高深,我二人并不是对手。” 两个小鬼在葫芦中哀求道:“这般上前,必然丢命,爷爷便放我二人一条性命吧。” 宋让闻言,怒道:“自跟随来不曾叫你二人做一点事,如今事有紧急,怎就敢推三阻四来?等下我放你二人出去,若敢畏惧不前,定有好看!” 两个小鬼听闻,不敢做声,宋让将葫芦扣在手中,待到稍稍靠近时,忽然一声暴喝,手中葫芦当头往那黄衣女子头脸上打去。 戚九娘一愣,见那葫芦已经打到面前,便将身子一扭,躲开过去。却不料那葫芦滴溜一转,喷出一股黑烟来,当头罩住戚九娘头面,就往七窍中钻。 那戚九娘大惊,手上一挥,一道金光闪过,那黑烟发出一声尖叫,顿时便被劈成两半,落到地上化作两个小鬼,见到戚九娘向他们望来,惊叫一声,飞快的钻到地下去了。 戚九娘被两个小鬼搅了好事,心头大怒,正要追杀,却忽然眉心猛震,回头一看,一抹带血色的白光往脸上袭来,要躲闪时已然不及。 “啊!” 一声惊叫方才出来一半,便戛然而至,却听卡擦一声轻响,好似破了个鸡子,长枪正扎进那戚九娘右眼之中,直透后脑出来。 宋让赶忙将枪一抖,钢枪猛晃,一颗头颅便碎裂开来,那女子也倒地变作一条四五丈长的无头大黄长虫。 可怜一场修行,竟化作了水月镜花。
电光石火之间,宋让便这边杀了戚九娘,那边却不肯罢休,长枪一摆,趁那十一娘失神的空挡,猛地往那十一娘头面上扎去。 听得风声尖叫,杀气袭来,十一娘忽地惊醒,一声轻叱,猛地后退,却终被宋让扎在肩头,直透后背。 “喝!” 宋让见长枪扎得扎实,一下抽不出来,顿时弃了,双拳便向那十一娘头脸上打去。 那十一娘被扎住肩头,顿时血流如注,又见宋让铁拳砸来,赶忙就地一滚,化作一条长虫,一张嘴,一口黑烟便向宋让卷来。 那黑烟来得凶恶,又是一股子腥甜味道,宋让知道乃是剧毒,本待后退,但转念一想,若是让那长虫缓过气来,哪里还有活路?一念及此,心中顿时发起狠来,反憋一口气,不顾那黑烟,向前一跃,骑在那长虫身上,拳如雨下,只朝着头面一通乱打。 那长虫不料宋让这般悍勇,竟浑不顾性命,一时竟让宋让打在头上。 原本她这毒烟乃是一口本命精血化成的,一般生灵只是沾上一点,便化作黄水一滩。哪知宋让却是龙珠转世,浑身上下阳气充盈,百毒不侵,吸了半天,居然浑没有半点异样。 “乓!乓!乓!乓!” 宋让连连打了十数拳,却似打在了铁柱上,却无丝毫落在rou上的感觉,连拳头都隐隐发麻。那长虫被宋让铁拳打在身上,也是痛的满地打滚,欲将宋让甩出去。 宋让打了数十拳,气力渐渐弱了下来,那长虫被打得血rou模糊,到后来便动作渐小,最后几乎动弹不得,这才松了一口气,翻身下来,抽出长枪便要结果她性命。 哪知宋让刚刚跃下,那长虫却忽然一弹,身子一窜,好似一道白光,往外边窜去,宋让赶忙去追,不曾想刚刚踏出一步,脚下便是一软,竟是脱了力。 “只怪我一时大意,却走了这妖怪,将来便是祸患,可恼。” 宋让歇过一口气,提起长枪,正待出门,却瞥见那无头蛇尸腔中一点金光闪过,心中惊奇,走过去伸手一掏,却掏出一本金丝编成的小册来。 “‘太阴金剑篇’?” 上面几个鸟形字,宋让倒是认得:“莫非便是那戚九娘前番使的那金剑之术?好事物,好事物。” 抹去血污,便放进包袱中。又在屋中翻找一番,找出一个地窖来,倒有些钱财金器,宋让皆看不上眼,只捡两把又黑又亮的乌金长刀拿来,连鞘背在背上。 提枪出了那阁楼,却见门外侍着两个侍女,宋让想起昨夜听来之事,心中暗道:“这两个只怕也是有份的,似这般出去,只怕脱身不得。也罢,既是做了,也须彻底做过!” 两个侍女不知两个蛇妖都被宋让杀败,一死一走,见到宋让居然从飞仙苑走出来,不免生奇,赶忙上前拦问道:“壮士这是要何处去?” 宋让却不答话,只走到面前,忽地抬起长枪来,一枪一个,皆戳心窝扎死,落地化作两条长虫,虽不如那戚十一娘大,却也有丈余。 宋让戳死两个蛇妖,又往门外走去,正碰上两个侍女端着酒菜进来,见到宋让提着长枪带血,一脸杀气,顿时知道不好,赶忙要走,却哪来得及? 让宋让从身后赶来,背心里扎死一个。另一个滚地化成一条丈余的赤红长虫,身子往后一弹,望着宋让脖颈噬来。宋让回身一避,手上一抓,抓住蛇尾,抡出去砸到地上,顿时便成了一块rou饼。 这边杀了两条长虫,声响太大,那边便一下出来十来个妖怪,皆化作原形,不止有蛇,还有些如三四尺的蜈蚣,磨盘大小的蛤蟆,种种怪相,不一而足。 这些妖物并无太多本事,或是过来撕咬,或是口喷毒烟毒气。宋让却并不怕,弃了长枪,扯出双刀来,赶上前去,一刀一个,皆尽砍死。 那些妖怪见到宋让如此凶狠,手段毒辣,哪里还受得住,不到片刻便一哄而散,逃命去了。 宋让一时追杀不了,便收了双刀,捡起长枪,提枪走到那来时的石门之前,只见到一个歪歪斜斜的石洞,出门一看,却见一片枯树败石,哪里有甚桃园景象?方才知道乃是那妖物的障眼术。 “这般穷山恶水,却怕我这一走,又有哪妖怪盘踞,生出祸害来。” 宋让本待要走,却忽然回头生出一念,便将几棵枯树推倒,堆在洞口,又用两根木棍搓出些火来,一把点燃了。 不多时,火势渐大,浓烟滚滚,洞里面却似炸了锅,大小蛇虫皆受热不住,纷纷要爬出来。奈何那火太大,些个小怪爬到一半便被烧死,有那强横些的,爬出来时却被宋让守在门外,一枪一个皆都扎死。 这般烧了半日,将那洞口都烧塌下来,眼见洞中没甚动静,宋让这才罢了,待火熄灭,便提枪上去,撬动几块塌松的巨石,将那洞口封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