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碧仙
“本欲留下贤弟一些日子,奈何贤弟有事,不能盘桓,实是遗憾。” 金石寨寨门前,许明手举一碗酒,对宋让道:“来日方长,也不须悲切,只饮了这碗酒,却再上路。” 自有那喽喽将酒碗端下来,宋让接过一饮而尽。 许明将手一挥,喽喽放开寨门,宋让自上了马车,手上一抖缰绳,马儿嘶了一声,蹄子一摆,便出了那山寨。 原来那宋让自那青牛岭收了百足老道,下山一路往小松山去。经过那金石寨,想起托付给那许明的老娘,便停歇下来,上了那金石岭。 入了山寨一看,原来时隔数月,老娘却早被许明派了心腹送走。再一问那公输慧,却也被宝炉山上的师门派人领了回去,顺带那松远先生,也从了师父,上山求道去了。 这许明倒是热情,许罗原本停留一晚便要走,却吃他留住,歇了两夜。又说要拉他入伙,将山寨头领的位置让与他,只是宋让虽浑,但家里也是书香出身,父亲宋浦常以为傲,却怎肯做那劫道剪径的勾当?只是推脱开去。 那许明倒也知道宋让难处,见说他不动,也便不说,宋让倒也感激。 留了两夜,眼看便要到七月十五,宋让心中挂念那张倘的劫数,便执意要走。许明强留不过,只得备下车马,又赠下三四封银两,数套衣服。宋让知道若是再推,倒显得自己无有情谊,便皆收了下来。 那法见在青牛岭吃了惊吓,如今在金石寨中吃喝不愁,又有人侍候,懒惰性子起来,却不愿再随宋让奔波劳累,加上那许明唆使挽留,便索性耍赖在山寨中不肯走了。 宋让见劝他不住,也便随他去了,只是自己架上车马,往那山神庙里赶去。 来到时已是十五日黄昏时候,那山神庙倒还是老样子,破破烂烂,门窗皆无,山神额头也少了一片金漆,袖子断了一幅。 宋让停了车马,走上前去,找了个隐蔽之处,心神入窍,猛地一蹬,神魂便出了rou身。 神魂一出来,便听得耳旁无数熙熙攘攘的声响,四周一看,却原来是许多飘飘荡荡的无根之魂,在那边游来游去,哭哭笑笑,吵吵嚷嚷。 宋让猛地想起,原来七月十五乃是鬼门大开之日。 这一日,迷魂铃摄魄钟皆停了下来,幽冥府中洗不尽前世孽缘的鬼魂皆跑出来,飨受子孙后代的香火血食,重游生时旧地,探望亲人后代,解脱生前之苦。 这一日,有祖先牌位的人家皆都设祭,便是那断子绝孙、客死异乡的无根野鬼,也可去那寺庙宫观、富善人家处吃一口热气,直到时限一过,迷魂摄魄咒响起,这些个鬼物便又回到幽冥府中,慢慢洗去前生印记了。 宋让一身血气旺盛,那些个游魂那里能近身,只一见到他,便都尖叫,四散去了。宋让出了庙门,绕过后面,却见原本无有一物的庙后面却出来一条小径。 宋让认得,这正是当日他梦游去那地仙处的那条。 沿那小径进去,却是当日那道门墙,进了门,不见那张倘身影,却见一个女子,十四五岁,中等身量,上下一身桃红,梳个双环发髻,面色有些仓惶,双眼微红,倒也显得楚楚可怜。 那女子见宋让进来,先是吓了一跳,后却惊喜起来,上前道:“来的可是宋让宋壮士?” 宋让轻咦一声,道:“你怎认得我?” 那女子听了此话,面上愈加欢喜,忙上前道:“可盼来了宋壮士,若是再晚,我家爹爹却要吃人害了!” 宋让听了,大惊,道:“莫非晚来了不成?你快些说,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不见那张长者?” 女子听了,眼睛却又泛起红来,道:“奴家唤作碧仙儿......” 宋让一听,不耐起来,将手一挥,叱道:“女人家家太啰嗦,休说那无用的,只管捡要紧的说!” 那碧仙儿吃他一喝,身子一抖,虽然有些畏惧,但到底把紧要的说了。原来这张倘虽然身为地仙,rou身僵死,但神魂却还能出来,因此很结交了些山精野怪之类。 这碧仙儿本是一株长在旁边山头的碧桃成妖,成妖之后便拜这张倘做了个女儿,时常来往于这山神庙里,倒也十分亲热。 原本张倘感应到劫数,便多在山神庙中不曾出去,也少见道友,免得惹下祸端,招来劫难。 不想那劫数岂是逃得过去的?便在上月,这碧仙儿出门访友,误入一个墓xue之中,被那墓xue之中一个鬼物捉住,张倘接到消息,前去营救,却反被那鬼物击伤,虽然救得这碧仙儿,自己却神魂受损,只得回rou身中,借血rou阳气修养。 不曾想那鬼物捉拿碧仙儿,却是早有图谋。 原来这个鬼物乃是冤魂成道,没有rou身,所谓孤阴不长,修行了许多年,修为却慢慢停滞下来。这冤鬼四处寻找,打听到张倘修地仙,度过了两重劫数,rou身受雷劫而复生,阳气十分充盈。又因这张倘在劫,rou身僵死,动弹不得,正是好时机,心下便生了抢夺的心思。
奈何这张倘在这山神庙中盘踞已久,设下许多阵法,庙里又有乡野村夫为他塑造的金漆泥像,震慑四方邪物,这冤鬼若再庙中与他争斗,难免吃亏。 左思右想,便生出这调虎离山的法儿来,虽然未得将那张倘杀死,却也让他身负重伤,困在rou身中不能出来。这七月十五正是太阴月华之力最重之时,天地邪气大盛,那冤鬼此时出来夺去庐舍,却正是以强待弱的手段。 宋让听罢,道:“果然是劫数!我先回rou身之中,待会你引我去他rou身处,我在那里等那冤鬼!” 说罢,神魂一闪,便回到庙中,归了窍。刚一睁眼,抬头一看,却见旁边怯怯的站着一个女子,却不是那碧仙儿是谁? “这般方才有把握了。” 碧仙儿听了,道:“壮士随我来。” 说罢,轻移莲步走在前面,绕过山神庙,往山后走去。 宋让也随那女子后面,劈开荆棘灌木,往庙后山林中走去,走了片刻,见到眼前却是一面半坍的土壁。借着月光一看,崩落的土石中却现出一口楠木大棺来。 那楠木用料十足,板子竟有一臂多厚,泡在泥石中没有半点腐朽迹象。大棺端头裂开来,隐隐有火烧痕迹,中间一条缝隙仅有四五寸宽,黑魆魆如一张大嘴。 “爹爹rou身正在里面。”那碧仙儿道。 宋让将双刀插在面前,身子便坐了下去,见那仙儿有些犯怯,便对那仙儿道:“休要害怕,我自有手段擒拿那冤鬼,救你爹爹平安。” “壮士做主,仙儿不怕。” 那碧仙儿低声应了一声,却只是发抖,宋让一见,也不再劝。 这一坐,便是一个时辰,眼见得那月儿高升,越发圆起来,冷光洒在草木土石上,在这流火季节,竟泛起寒意来。宋让却自闭上眼睛,肺脉鼓动,识海之中,阴阳种子转动,太阴玄水之气和月华金精之气被丝丝扯入肺脉,流入两颗种子之中。 “来了!” 那碧仙儿低声惊呼,宋让却睁开眼来,却见一团黑云不知什么时候罩住月华,四地里登时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