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绿眉

    生人阳清之气上升，燃于心而聚于顶，便是阳火，又名三昧真火，此火至阳，可祛百邪。阴浊之气下沉，在下焦之中蓄积，常随便溺排出。若人阳气虚弱，则浊气入心脉，化成虚火，便是阴火。

    阴阳二火上下交替，此起彼伏，便是人的生老病死。人若寿尽死去，阳气消散，rou身腐朽，阴气郁积，化作阴火，也便是鬼火。

    人有阳清阴浊，天地亦是如此，有太阳真火，亦有太阴冥火。冥火者，便是天地阴火。

    那天地阴浊之气郁结于九幽，九幽乃是天地之下焦，若有某地阳气消退，则阴浊之气便升上来，化作太阴冥火，生灵若是靠近，便难免受到荼害。

    原本人之生，乃是阳气凌驾阴气，若有阴气凌驾阳气，则为幽冥之道。这绿眉煞法，乃是一门吸取太阴冥火入魂魄，凝成煞身的幽冥之道。

    这绿眉煞练成之后，魂魄便有了实体，可以随意聚散，更可日行千里，穿墙过户，以阴火为刀，损人阳气，杀人无形，实为厉害。

    宋让寄宿的这家主人姓孔，唤作书山，乃是付南的一个旧交，在天城贩卖绸布，家产颇丰。又喜好结交豪杰，见到宋让这样一条九尺大汉时，亦是十分喜欢，特地安排了一处独立的庭院与他。

    宋让本待拒绝，但想到自己做的乃是杀人放火的勾当，若是与人杂居，难免要露出什么马脚，惹来疑窦。何况他要修炼那绿眉煞法，最需安静之所，故此领了这份好意。

    这日夜里，正是子时，阴气大盛。

    宋让关好房门，在屋中点燃一炷安神香，盘腿坐下，心神沉入识海。不多时，天门一开，魂魄脱壳而出，飘到半空之中。

    穿墙而出，外面并无月光，万籁俱寂，宋让魂魄游动，不多时来到院中那口水井旁。

    那水井正是宋让白日里看过的，乃是一口深井，只因水脉变化，井中水已然枯竭，废弃数年了，正是这庭院中阴气最盛的一处。

    宋让魂魄一荡，飘入了那枯井。

    那井怕不有十数丈深，四壁皆是青石砖砌筑，越是入得深时，便越是感觉一股阴冷之气侵来。

    平常人若是入得里面，只会感觉阴冷，灵敏些的，会有汗毛倒竖、悚然心悸之感。但宋让本开了天眼，又是神魂出窍，却见得有些不同。

    一进井中，宋让只感觉耳旁呼呼风啸，无数青灰之气自下而上，往井上吹去，到得井口，方才被天城之中的阳和之气吹散，消失无形。

    待到快要落地时，宋让低头一看，却见井底一片青灰涌动，翻腾如同巨兽吐息，中间不时夹杂三两朵蓝绿的火苗，忽闪忽灭，飘忽不定。

    宋让认得，这便是天地阴气、太阴冥火。

    一朵蓝火忽然在宋让面前闪过，宋让神魂忽然一动，化作一条黑风，猛地将那朵蓝火包在其中。

    那火一被宋让神魂裹住，便猛地炸开来，变作无数火星，腾然在宋让魂魄中烧动起来。一时间，宋让便化作了一个淡蓝火影，飘在深井中。

    那阴火本是天地阴浊之气郁积到极致方才显出的形质，一旦沾身，便燃烧魂魄，引动心中潜藏的一切阴邪之念。稍不留意，便堕入幻象之中，不能自拔，或者心性大变，堕入魔道，或者癫狂失神，失掉本身。

    这阴火烧身，便是绿眉煞法的第一关。

    故此绿眉煞法第一步讲的要义，便是守住本心，区别真幻，不被那太阴冥火沾染。

    那阴火烧起来，宋让顿时只觉得脑海之中，前尘旧事皆如幻影一般闪过，所见种种不平，所历种种无奈，皆一遍遍浮现，如同魔音在耳，惹得人心烦意乱，忿念丛生。

    宋让看了那聚煞篇，知道厉害，连忙按照书中所说，守住心台，随那阴火腾烧，自己如同隔岸观火，任他天魔乱舞，自浑然不动。

    这也是炼心之法。

    不多时，宋让只觉那些个幻象中的自己，浑如路人一般，那些熙熙攘攘的声音，也渐渐从耳旁淡去，这才放开心神，魂魄散开来，将点点星火皆都缠住，丝丝炼入魂魄之中。

    不多时，那点蓝火渐渐化作丝丝绿芒，在魂魄之中游动，好似本来就有一般。

    宋让见炼化那朵阴火，便又往另外一朵上面一扑，顿时又将那阴火扑在神魂之中，炼化起来。

    这般采取炼化了三朵，宋让见到魂魄之中，阴气积聚得厉害，知道若是再采，阴气过甚，回到rou身之后，难免冲突血rou阳气，惹下病根来，便神魂一荡，回了本舍。

    魂魄归了rou身，散入三焦七窍之中，那太阴冥火之气便随着本身阴气，落入下焦。只是那阴气太重，竟蓄满下焦，穿过肾门，直扑心门而来。

    宋让见那阴气居然要窜入心脉，忙将真阴种子一转，顿时那些太阴冥火之气一丝丝被从经脉扯进种子之中，化作丝丝淡绿罡芒。

    随着种子转动，与那月华金精之气一般，那太阴冥火之气自种子中流出，自肾门与下焦流过，却又再入种子。一来一回，扯动本身阴浊之气，成为一个循环，周而复始，丝丝壮大。

    这边运完功，却已是东方鱼白之时，宋让又运转真阳种子，采取了初阳之气，方才收功。

    这般一边打探消息，一边采取太阴冥火之气，积聚到种子之上。过了半月有余，那真阴种子上，终于积蓄了足够的阴火。

    这日夜里，宋让点燃安魂香，盘坐屋中，心神沉到识海之中。

    只见识海之中，阴阳种子各自占据一边，一颗白金之色，一颗青绿之色，二个相峙转动，丝丝金精阴火之气进进出出，周而复始。

    宋让神魂在识海之中上下起伏，忽然将手一指那真阴种子。

    只觉忽然好似爆了个霹雳，那真阴种子猛地一转，忽然无数青绿色的火蛇从那种子中喷薄而出，下焦之中，阴浊之气呼地猛冲上来，撞破全身关卡，直往种子中来，一入种子，顿时化作青绿阴火，喷向四周。

    顿时，识海化作一片青绿火海，那真阳种子也被挤到一旁。

    宋让神魂坐在灵台之上，将手一指那漫天阴火，原本铺天盖地的火光顿时呼啸而起，化作一条长龙，猛地往宋让神魂上扑来。

    宋让见了，神魂忽地一窜，蹬开天门，出了rou身，那火龙也随着冲出rou身来。

    顿时整个房间惨绿一片，无数蓝绿鬼火上下漂浮，发出啾啾之声，好似出来无数鬼魅。片刻之后，那些鬼火忽然散开，连成一片绿莹莹的火海。

    那火海之中，火光上下翻腾，渐渐在中间现出一个人形来，身高丈余，满身腱rou，面上一道长疤，正是宋让的模样，只是浑身蓝绿，半虚半实，随风飘动，模模糊糊并不真切。

    这正是七种煞法之一的绿眉煞。

    宋让心中一动，那绿眉煞也轻轻一动，忽然化作一道绿光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扑。只见那绿光从椅子中穿过去，椅子却晃悠两下，栽倒在地上。

    不比纯粹的阴魂不能触动实物，这煞法将神魂凝成了实质，故此竟然能够晃动椅子。

    虽然宋让这条绿眉煞凝练火候还浅，便是一个普通人也扑不倒。但是若肯花费时日打熬，每日采补凝练，迟早有一日能凝成完完全全的实体。那时可聚可散，可虚可实，来去自由，比之rou身却要方便许多。

    当日在壶山，青煞神、白煞神两个老鬼凝练的金刚煞和白风煞，一扑之下，万斤的力道，便是宋让这样身具神力之人，也要被扑倒在地。

    尤其是那金刚煞，凝成之后，坚硬无匹，便是宋让拿着乌金刀也砍它不动。而那白煞神使动白风煞时，魂魄裹着rou身飞行，瞬息千里，杀人害命，如砍瓜切菜一般。

    宋让见凝练了绿眉煞，也是欢喜，正要出去做耍子，却猛听得屋外鸡鸣，原来已然天光。连忙散将身一摇，散去煞身，魂魄带着阴火之气自天门涌入rou身之中，归了壳，又去采取初阳之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