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红粉
第四十章红粉 石鱼口在洮江府下游,不过百余里水路。因着一头两岸皆是高山绝壁,将一腔河水束住,出口时又险又急。加上暴雨之后,上游滚落的大石被水冲来,堆积于此,淤塞了河道,使得滩涂遍地。枯水之时,水中白石露出头来,恍如一条条石鱼一般,故此唤作石鱼口。 “二位道长,眼见过了这座山头,前面便是石鱼口了。” 大鳅船头,倚着一个身着银甲的高大将军,旁边却立着一男一女两个修士,男的面貌丑陋,身着黄衣,持鲨皮剑,女的倒是十分俏丽,一袭红衣,持红拂尘。 正是当日在长街阻挡宋让的两个。 那银甲将领回头一看,十数艘千石大船,一艘连着一艘,如群龙过江一般,首尾相连,顺江而下,大船前后,皆有各种战舰护卫。 这些舰船旗帜鲜明,军容整备,倒也气势浩荡。 “过了石鱼口,便是永延县,只消到了永延,再到牛县时,一条坦途,这军粮便是送了大半进牛县了。”那将军道:“只是这石鱼口凶险,莫要出事才好。” 这石鱼口自来凶险,非是熟练的船工不敢贸然过去。若非是现时秋水大涨,又高价征来一批常走此路的船工,加上牛县告急,天城的军粮也是不敢以千石大船在这石鱼口过的。 黄衣道人笑道:“罗将军休要疑神疑鬼,能出甚么大事?我师兄妹二人在这里坐镇,这河中妖物也不敢兴风作浪。只消那些个船夫不要触礁,便是一条坦途。” 将军却将眉头皱起,道:“这三万石粮米,关系牛县安危,怎由我不担心,前日刚入洮江时,以牲礼祭祀河伯,河伯不受,羊入河水而不沉,竟被浪头打上岸来。这并非吉兆啊。” 黄衣道人鼻孔中迸出一声冷哼,道:“这洮伯乃是个无礼之人,前番便无端将我两位师叔伯折辱,庇护刺杀太尉之人,已然是我山门仇敌,迟早要去寻他晦气。只是他为人虽然乖戾,却也不敢对这军粮兴风作浪,干扰天下大势,将军可放心。” 那将军点点头,道:“但愿如此。” 不多时,船过了青山,水面陡然开阔起来,四地里但见水天,一派浩浩汤汤,两岸皆不可见,水势也趋于平缓,不似山谷之中那般急。 只是这水虽然看上去风平浪静,一派平和,但行船的人都知道,正因这里水势宽阔,那河水便愈加的浅,沙石堆积于此,参差交错,水下漩涡礁岩处处,十分凶险。 将军下令,十数条大船排成一条线,在船工的cao纵下,避开滩石,缓缓自河中央驶过,不多时,那凶险的石鱼口便过了一半。 眼见一路安宁,正当那将军松下一口气时,却听前面军士回报:“正前挡着一艘小船。” 那将军一惊,连忙上了望台,展目一看,却见一条乌篷小船挡着水中间,正将航道挡住。 船头坐着一个大汉,那大汉十分魁伟,约莫竟有一丈,头戴斗笠,上身穿着半袖短衫,露出一条黑壮胳臂,筋rou虬龙也似,腰上悬着一个黑皮葫芦,背后背着一个布包,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灯笼长裤,赤脚无鞋。 将军见这人来得尴尬,心中一沉,忙使一条战船迎了上去。那船近了小舟,士兵跳将出来,持枪指着骂道:“兀那汉子,休要在此妨害军机,速速离去,不然军法处置。” 那大汉闻言,直起身来,问道:“这可是往牛县运粮的船?” 那士兵闻言大惊,将枪一指,数支长箭指了过来,那军士喝道:“你是何人?” 大汉道:“正是要命的人。” 军士一听,只道是江匪一流,连忙将手一挥,道:“放箭!” 十数根长箭攒射过来,却不料那大汉身后一条绿影飞出,登时阴风呼啸,将羽箭皆都吹飞回去。余下的阴风往那战舰上一冲,顿时掀起巨浪三丈有余,直扑到那战船之上。将那战船连底掀起,砸成碎片,十数个军士哗啦落入水中,顷刻没有了踪影。 罗将军见状大惊,拔出长剑,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妖人!” 那大汉却不答话,绿幽幽的阴风将他身子带起,落入大船之上。 揭去斗笠,露出一张疤脸,却不是宋让是谁? 那黄蝉子与红月夫人两个见到宋让,面色大变。黄蝉子抢上前来,喝道:“原来是你这个孽障,当日让你逃得性命,你不去躲藏,反倒上门来送死,岂不是失心疯了?” 宋让怒道:“不过是两个魔道的妖人,也敢口出大言,要杀你们二个时,也如杀鸡屠狗一般!” 黄蝉子闻言大怒,道:“也是你这狂徒合该遭戮!” 手中鲨皮剑锵然出窍,一汪寒光向着宋让脖颈便杀将过来。原来这个黄蝉子本来乃是个游侠,后来有了机缘方才入的幽冥山山门。他虽然修炼了魔道法门,学会神通,但旧习难改,一出手时仍旧是游侠击剑刺杀之术。 宋让见那剑光来得急,大喝一声,身后布包掀开来,拔出火龙双锏,双脚一跺,身子拔起来,恍如巨灵降世一般,两根大锏一前一后,往那黄蝉子头脸上砸去。 这正是以拙破巧的手段,那黄蝉子剑光虽然刁钻伶俐,奈何宋让这火龙双锏又长又重,从天上砸下来时,便似掉下来两颗星辰,沾着便是骨rou成泥的下场。 宋让这双锏,虽然看似莽撞,实则精细,双锏一根在前面打人,另一根却留在后面,力气并不用尽,留了个后手,这个正唤作阴阳锏。 那黄蝉子游侠出身,哪里却看不出宋让的门道?他见宋让这双锏打下来,攻守兼备,防的面前如同门板一般,无有半点间隙。他若是与那宋让硬拼,一来却当不得宋让巨力,二来便是拼得过,宋让后手那根铜锏便要打到他头上去。
黄蝉子连忙退步撤剑,想要绕到宋让一旁去。哪知宋让这边铜锏一砸落了个空,却猛地往前一跨,后手铜锏又往头上打来。 黄蝉子无法,只得又退。 宋让这一下却不追他,一声暴喝,身子往侧边一窜,弃了黄蝉子,手上飞出两条火龙,却向那罗将军头上打去。 “哎呀!” 黄蝉子心中大骇,却要阻拦时,哪里来得及?只眼看着宋让双锏便要打在那罗将军头上。 正要了结那罗将军时,却听耳旁一声清叱,一丝微微风声从背后打来。宋让认得这风声,正是那牵缠丝,他吃过这拂尘的亏,哪里却还敢怠慢,弃了那将军,腰身一扭,双锏回头,往身后打去。 一团红尘犹如蛛絮,飘然而来,似慢实快,正撞在双锏之上。 宋让只觉打在一团布帛之上,啪的一声将那尘丝撞了回去。 只是那尘丝却不曾被撞出多远,只是稍稍停顿,化作一团嫣红烟气,铺天盖地缠上前来。宋让一愣,用锏去打,却不料竟打了个空。 那烟气一下便将宋让罩在其中。 登时四周茫茫一片淡淡粉色,只闻得一阵胭脂的香腻之气,宋让还未缓过神来,却听耳旁一声声女子叹息之声,哀婉缠绵,似乎藏着无尽的愁牵。 宋让目光四处环顾,却见恍恍惚惚走来一个窈窕身影,身着红衫,足踏金靴,披头散发,走得近了,却见她目光黯然,眉头轻蹙,望着宋让,似语不语。 宋让心中竟有一种欲要上前怜惜安慰之感。但他乃是个好汉,不是好色登徒之人,转眼清醒过来,便知中计,登时羞恼交加,怒叱一声,道:“妖妇休要作怪!” 提锏便打。 那红月夫人望了宋让一眼,目露哀愁,转身往那红尘中奔去了。 宋让一锏打了个空,又不见了那红月夫人的踪影,心中急躁,便在此时,却听耳旁又传来一声微微叹息。 宋让回头一看,正见那红月夫人坐在船头,低头望那流水,自怨自艾。 宋让见了,提锏上去,当头便打。还未近前,那红月夫人回头望了一眼宋让,目光爱恨交织,俯身一纵,落入水中,又不见了踪迹。 “这妖妇也不知使得甚么法术,待我放我烧它。” 宋让念到此,默念咒文,引动火龙,往红尘之中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