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武侠小说 - 高歌猛进在线阅读 - 第三章 慧眼

第三章 慧眼

    南方沿海的大都市深甽夏天是极热的,这深夜似乎比白日要热闹了许多。又特别是余州路上,来往着衣或时尚或昂贵的男女,不时有人进了两旁的夜总会或酒吧,不时有人从里面出来,从隔离墙里传的音乐声虽小,但聚沙成塔的效应下,这条街喧闹得很。这里的娱乐场所消费都不低,在这国际大都市里也算不得太高,但没几分本钱的人还真不好意思进这条街。

    不过非是人人都有这样的觉悟的,一个消瘦男子因为脸上太脏,看不出年纪。白色的老式白色短袖已经泛黄,上面有不少小洞,黑色短裤只比上衣长出一点,露出不知道是晒黑还是脏黑的大腿,一双黄胶鞋也许没某个行人嘴里的一杆烟值钱,从白变黑的袜子遮住了一半的小腿才算罢休,最诡异的是他背上还背着个用布条缠好的黑木盒子。这些在深甽也算生活条件优越的人哪见过这般人物?此人往余州路上一站,如有王霸之气滚滚散发而出,所遇行人纷纷避让,不敢与之抢道。不过他似没有发现行人怪异的神色,只是好奇地打量着两旁闪闪发亮好看至极的招牌。

    这人自然就是江水泉,他好歹读过几年书,他知道自己这事犯得不小,已经算得上虐杀,跑出那么几十几百里远自然是不安全的,所以他沿着省道,一路走到县城里又出去,在铁路上爬火车,然后就稀里糊涂的来到了深甽。身上的钱用得很快,不过他打定主意不到要饿死的时候绝对不能用另外一张红头大钞。

    所以当务之急是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江水泉没找过工作,他养家糊口从来都是靠种田,连猪也没养过,因为他买不起猪崽,老头子那里的钱肯定是够买猪崽的,不过江水泉读辍学开始,就再没用过老头子一分钱。就算是上学的时候,他也只从老头子那里拿极少的钱过来,江水泉不讲原则,却还是有自己的一点原则。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哪能找工作,只好在街上闲逛,左右瞧瞧。

    一家外饰在余州路上显得很突出的酒吧门旁立着快红底黄字的牌子,顶上招聘两个字吸引了江水泉的注意,他瞪着大眼走近,生怕看漏一个字。

    Mix酒吧现招聘waiter三名,要求身高一米七以上,五官端正,身材合适,大学本科文化水平。保卫两民,要求一米七五以上,体格健壮,头脑灵活,文化水平无要求。待遇面议。

    原来这间酒吧叫mix,江水泉现在才仔细打量了一番。这间门前灯光昏暗,显得很低调的酒吧。门前装修就是一块银色整版,不似其他酒吧门前贴满各色画报或者涂鸦。简单是种境界,记得老头子以前挺喜欢说这句话。江水泉自然记得清楚,他现在也知道老家伙其实是一方高人,所以对老头的话是很相信的。再看门前立这两个身着西装,带着墨镜耳麦,身材高大的保安,江水泉也知道这家酒吧与周围的大不一样。

    江水泉凑到那个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保卫面前,递上根雀烟,笑道:“大哥你好,打听点事。”别看这保卫身高体壮,一身装扮也颇有威势,看到江水泉凑近,也是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没伸手接烟,没好气地说:“干什么。”

    “嘿嘿,那个我想招聘这里的保安。”

    “是应聘。”旁边那个保安忍不住插了句嘴。

    “哦,对对,是应聘。两位大哥,不知道我该找谁应聘呢?”

    江水泉面前的保卫瞅他一眼,随即笑出了声:“你应聘保卫?就你这身板骨,怎么当保卫?”

    “我很能打的。”江水泉神色一正。

    “哦,那和我比呢。”旁边的保卫说话了,神色戏谑。他想,这小子身体瘦弱,兴许在农村里打架是个狠辣货色,惹人惧怕,进了城还把自己当个货色,不知天高地厚。

    江水泉在几个两个保卫的身上看了看,思量了一下很严肃地说:“四个应该是没问题的。”两个保卫对视了一眼,没有生气,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年轻人,太狂可不是件好事。”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说完的时候他就站在了江水泉身边。看到中年人,两个保卫的笑声嘎然而止,恭敬地叫了声“老板”,中年人很亲和地对两个保卫笑了笑,就盯着江水泉,笑容依然很亲和。中年人穿着件纯黄色的上衣,带着块银光闪闪的手表,江水泉虽不识货,但知道这东西肯定不便宜,不过他脑袋里那很不便宜的价钱能不能买到一个零件。

    江水泉转过身,笑着递上刚才保卫没收下的那根二毛一包的雀烟道:“老板你好,我来应聘你们酒吧的保安。”中年人收下那根他许多年不曾抽过的雀烟,直接点燃,又从包里拿出包中华,递给江水泉一根,然后帮江水泉点上。

    中年人抽了两口烟没说话,江水泉也没多想,仔细地品尝着有钱人抽的烟和自己抽得有啥不一样,最后得出个结论:贵的不一定是好的。这中华远没自己的雀烟抽着有劲。中年人再抽了几口,烟已经燃去了半截才道:“出来多久了?”

    “就几天,前几天从五台山下的村子里过来的。”

    “哦,山西离着这么远,你要打工,首都上京,直辖市三海,那个不是比深甽好的去处,你为什么定要不远千里从北边跑到最南边来打工呢。”

    “其实我是爬的火车,也不知道那火车往哪开,爬上去就一直坐到总站。”

    “那你为什么不先看准了火车的目的地再爬呢。”中年人似乎和江水泉聊得很有兴致。酒吧门口进出的人都很奇怪地打量着这两个人,外行人只觉得两人的组合奇怪,内行人一看就更奇怪了。一个上身穿boss,下身阿玛尼,手戴纯手工镶钻手表的中年人,怎会会抽着一根劣质烟,和这邋遢农民聊起了天呢。如果他们知道这个中年人就是深甽地主爷的话,也许下巴都会掉到地上。

    “那个。”江水泉摸了摸脑袋,嘿笑了笑,“想来老板你这等身份也是没爬过火车吧。那火车开得太快,根本看不清楚起始站和终点站。”

    “为什么想做保安。”

    “因为我走着走着就看到这块牌子。”江水泉指了指手边的招聘启事,他心里纳闷,这问题需要问吗?

    “我这场子可不是个太平地,不是什么人都当得保卫的。不然别的场子保卫都不过一千五每月,我这四千一月了。在着做事首先要能打,闹事的人得尽快收拾,只要不打死,后面的事都不用你们cao心。然后要眼尖,有的人是不能动的,每次出手,也是需要衡量轻重和时机的。所以就算你真能一个摆平四个我们酒吧的保安,也不一定够资格当我mix的保安。”

    中华香烟只抽了一半就掉了,江水泉的手不经意地抖了一下,竟是没拿稳手上那只烟。一个月四千!四千是多少红头大钞,四千要怎才用得完,一天就是一张多的红头大钞啊!江水泉强自压下内心的颤抖,神色一肃,双手做了抱拳,看上去好像就是因为他要抱拳才导致掉了香烟,道:“老板放心,我很聪明,以后一定会做好这份工作。”

    只要能吃饱,江水泉的脑袋都是挺灵活的。他明白,如果这老板看不上自己,那么以他的身份,根本不需要接自己的烟,也不需要给自己发烟点烟,更不需要给自己说这么长一席话。所以江水泉一说话,就直接当成老板已经同意了他在酒吧的保安工作。

    中年人摇着头无奈地笑了笑:“你小子倒也聪明,给你一把锄头就要掘地三尺。好吧,明天早上你到这里来报告,见这里的刘经理,就说我已经让你在mix做保安了。”然后中年人有对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保安说:“你们下班的时候记得去给小刘带个话。”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江水泉面上是笑容连连,内心里却是波涛汹涌,不想自己几天不到,生活就已是天翻地覆。

    “也不用谢我,这份工作是你应得的。我看你的本事不止这份工作,好好干吧,年轻人。”中年人扔掉已经抽完的雀烟,转身欲走,又转了回来,对江水泉一伸手,“好多年没抽过这烟了,再来一根。”

    在桃花村,除了野牛,绝对没有第二人能要得动江水泉手中的雀烟,老丈人都不行。不过想想明天开始自己就有一份一个赚四千的超级工作了,也不心痛这烟,很豪爽地递给了中年人。接过第二根雀烟,中年人点燃细细地品了一口,品的不是烟,而是抽这烟的时光。然后离开了。

    江水泉暗暗记住mix酒吧的位置,对着门口的两个保安笑了笑:“哥们,明天见。”也离开了。

    中年人上了黑色奔驰S600的后座,示意司机开车。在中年人身边坐着个染紫发的女孩子,上身一件米欧妮的黄色小背心,打着银色腰带的蓝色迷你裤看不出牌子,脚上穿着双很普通的耐克板鞋,对她的家庭条件来说,这样的打扮很是简洁朴素。她眉头皱起,瞄了眼车窗外的江水泉,眼中满是轻视:“爸,这种邋遢人,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刚才还叫司机在后面一路跟着他。”

    “紫菱,你看人还是太浅,修养还是不够的。你天天和吴家那孩子在一起,应该向她多学学,你若能学得她一半,老爸对你就放心了。”

    “哎呀老爸,寸曲再好,总不是你女儿吗,你干啥老是记着外人的好。”紫菱不干了,在中年人腿上轻轻拧了一把。

    “紫菱,你记住人永远都是不可貌相的,这邋遢青年将来能爬多高,我也不好说。”

    “老爸,你之前见过这人?”

    “第一次见。”

    “难道你和寸曲这种人真的就这么厉害,一两眼就把别人看穿了。”紫菱好奇心来了。

    “人当然是永看不穿的,不过能看个大概吗。你试想一下,一个正常人若是全身邋遢成他这个样子,在这余州路上能走得这般气定神闲?两旁的人都躲着他,他自然也是看得见的,你若是处在这种情况,你还能依旧步伐不乱,甚至对周围的人视而不见,只做自己的的事?”

    “听你这么一说他确实有些不一样。”紫菱也点了点,虽然她从小娇生惯养,但她不是个目中无人的二世祖,只是平日里调皮些罢了。

    “还不止呢。从山西到深甽的火车可都是特快,你也坐过特快车,你觉得那车在路上,一般人怎么爬上去?”中年人当年是爬过火车的,对着事自然明白的紧。

    “看不出来这小子挺牛的。虽然有些一般,但也看不出什么很特别的吗,身手好的人我见多了。”

    “紫菱,你生的时候老爸虽然还混得不怎么杨,但外公已经是权势滔天,所以你从小就锦衣玉食。没有穷过,没有屈辱过的你不会明白,他身上的气质,特别是与我谈话时那份气度,是多么难得。你更不会明白的是,当我说道一月工资四千元的时候,他分明连烟都拿不稳了,可还能立马掩饰过去,对于一个初进社会的农村人,这意味着什么。至少当年,我是远不及他的。”中年人对紫菱微笑了下,“我这么说,你总该明白这个年轻人有多不凡了吧。”

    紫菱呆了呆,却是没说话,一路无话,只是望这窗外的夜色。回家后,躺在床上的紫菱一会起来喝水,一会起来上下网又倒回去,却一直醒着。

    江水泉走出余州路,拐进一条小巷子,木盒做枕头用,就这么躺在了地上。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梦想,想到静静在身后替自己擦汗水的冬梅,想到血泊中的冬梅,想到把全部家当两百给自己做跑路费的野牛。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