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三国
大凡灵堂,总是应该带着点悲切的抽泣声。但这个灵堂,总是诡异地安静,偶尔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是有人在动而已。最安静的时候能听到纸钱燃烧时的轻微响动。 陈文武的两个女人和子女坐右,另一个女人坐左,相互成对峙局面。都一言不发,二姨太沉稳的表情。而另外两个女人和她们与陈文武的子女,除了李姓的大姨太,其他人都带着敌意与二姨太对视着。“二姨太”忽然淡淡一笑,带着点嘲弄的语气:“陈文武的两个女人,就这样。”轻轻地说完,那女人仿佛是哀叹了一下,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陈文武惋惜,就起身离开。她身后两个一米七坐右的黑西装保镖紧跟在她身后。 “许静。你何必呢,让两个孩子也跟着你胡闹。”待到紫衣女人离开,李姨太一声叹息,“她回来,不是为了和我们争什么的。你看看她的能量,和文武斗了好多年都不相上下的姜辉耀在她眼里根本连人都算不上。这些年,若说是陈文武抛弃了她,倒不如说是她抛弃了文武。文武这点家业,她想来也没什么兴趣。她其实也挺可怜,她来看一眼自己死去的爱人,你就让人家安生一点吧。” “她那个样子,像是悲伤么?”许静不满地瘪瘪嘴。 “你觉得她不伤心,因为她的火候高,你看不出来。同样我也看不出来,打她既然肯为文武报仇,那就不会对文武的死无动于衷吧。”李姨语重心长地说道,转过去的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不屑。 她和许静不一样。许静当年是深甽的名门闺秀,婚姻虽然不顺利,但那个现在已经死去的丈夫也是当年深甽商会里排得上号的商界青年才俊。其后又做了陈文武的金丝雀,可以说她安逸舒适的一生几乎无波无澜顺风顺水。到了四十多岁的年纪依然是一副大小姐脾气,心胸说不上狭隘,却容不下半分情绪藏在心里。 李茹絮和她不一样,小小年纪因为受不下山村的穷苦日子和将要赢取自己的村长那个丑儿子逃到城市。一个没文化漂亮女人能做的职业她都做过,毒赌黄行业都曾经留下她的身影,她不懂肮脏与道德,只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一路攀爬。直到遇上刚刚发家的陈文武,一翻心机曲折,终于如愿以偿地做了贵夫人,安静地享受起富贵生活。她吃过苦,受过辱,当过玩物,用一个漂亮女人的方式拼搏过。人生阅历完全不能和许静相提并论。虽然在金丝鸟笼里安详了不少年月,但她当年的心机阅历没有落下。遇事想得也比许静多。 如果不是顾及着有一个对陈文武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的江水泉,还有许静身后的虽然不被陈文武放在眼里,却对李茹絮多少有些威胁的老父亲。李茹絮在陈文武死后,第一个拉下马的就是这个要和自己平分遗产的许静。现在来了个绝对深厚过李茹絮周围任何人的上京女人,李茹絮就把自己的心隐藏得更深了。 “你别忘了,不管她是不是有心和我们争。陈文武在医院立遗嘱的时候可是让我们三人一人分去三成财产。难道她能把这几亿的资产全都吐出来。“许静似乎一抱怨起来就没完没了,“还有。我就想不通,为什么陈文武要拿出一成财产平分给江明旺,江水泉,刀疤,丁三这四个人。” 李茹絮像个大姐一样安慰着许静,其实她的年龄比许静小上不少,只是进门比较早,法律上也是陈文武唯一的正妻。所以在平时外界都叫她大姨太,在家里也如同jiejie般照顾着许静。她不喜欢任性的许静,但为了让陈文武觉得自己有这么一个正妻真是三生有幸,为了许静真正把自己当jiejie,为了可以借用许静家里算不上庞大却也比较富有的势力。李茹絮这些年来一直把自己隐藏得很深,久而久之的,似乎自己都忘了自己本是个什么样的人。本来,陈文武不死,她就是一辈子做了这个贤妻良母。 但世事难料,如今,她蛰伏在心中的黑水潭又躁动起来。 许静似乎是习惯了这么多年来李茹絮对她的宠爱和忍让,对这个名义上的jiejie也不怎么尊重。好起来的时候就对李茹絮好得不得了,脾气一上来可以指着李茹絮的鼻子破口大骂,但李茹絮都为了自己在陈文武心里的地位忍了下来。反正过了那一当口,或者被陈文武黑下脸来一阵训斥,许静又会真的像个meimei一样到李茹絮面前来撒娇。加上三人家丑不外扬的原则,李茹絮虽然偶尔受点委屈,也不至于丢了做大姐的尊严。 不过,将来,李茹絮再也不想宠着让着许静这个老贱人了。所以她不满足于那三成遗产,虽然夺过许静那份遗产可能性不大。但近些日子,李茹絮的脑子已经彻底活络起来,地位不仅是金钱可以决定。在关键时候,自己只要坐稳了陈家掌事人的大姐位置,让江明旺和江水泉两个最忠心与陈文武的人不说对自己马首是瞻,只要保持着对自己的尊敬,就基本有了当年陈文武一半的权势,许静,哪里还用放在眼里。 这些日子一直感慨着自己有个好大姐的许静,哪里想到,自己肩膀上的那只玉手,其实比毒蛇还毒。 走出殡仪馆的江水泉,没有因为自己精湛的演技而沾沾自喜。反而,此刻他心中有种沉痛的感觉。也许是为了陈文武,也许是为了自己。真的,江水泉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他已经发觉,自己的改变其实和陈一素一直以来的影响有关,不然自己一个从山村出来的人,虽然自私一点,手上沾染过人命。但也决然做不到这么心狠手辣。 但能怪陈一素吗? 一素或许只是想让她的男人更强大一点,而且江水泉也理解,自己这个年龄不大的女友其实已经投身过商海,小小年纪的时候也在上京干出过惊天动地的大事。太年轻的接触社会,会让原本纯真的心灵因为不堪承受过大的压力,而变得在内心夸大了现实社会的冰冷程度。所以陈一素想让自己变得冷血,变得阴险。 一素啊。一素啊。你处心积虑,就为了我有一天变得真正配得上你么?江水泉无奈地苦笑着。 正想着陈一素,她就打电话过来了。江水泉接起电话,那边第一句话就是:“陈温死了,已经确定是谋杀。就是那个在福大食堂门口被你殴打的学生。”停了停,似乎江水泉分不清到底是谁,陈一素又补充道:“不是那个胖子。” 麻烦!江水泉顿时头都大了起来。 江水泉也不问案件有什么线索,他知道,既然陈一素打电话过来提醒自己,那多半案件的进展对自己很不利。至于陈一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案件的内情,江水泉自然不会认为陈一素在三海没有自己的渠道。毕竟她虽然是南方人,但和两位太子的关系都很不错。而三海那边,光是一个手眼通天的王志强,就够她知道许多东西了。如果那个陈温平时得罪什么人,那么即使警方找不到自己和这个案件有关的任何证据。陈温的家里,肯定也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来。那时候麻烦可不小,虽然自己在南方有老丈人保驾护航,但毕竟陈温家里是军队系统里的人,政府势力很难触及。本来得罪一个师长就是不小的麻烦,而在这个自己正风雨飘摇的时候,很可能就是致命的。 不行,动作要快。江水泉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等到这位师级军官把怒火降临到自己头上来之前稳住南方的情势。
看来,自己拟定的那一系列计划就要提前了。只是,这几天,有没有契机呢? 江水泉没记着回家,让出租车把自己放在马路上,到电话亭打了两三个电话,复才打了个的回家去了。 紫衣女人,就是陈紫菱的母亲。出了殡仪馆,在保镖的护卫下上了一辆黑色的奥迪A6。奥迪A6前后各有一辆大众帕沙特,跟着女人的两个保镖在她上车后就钻进了后面的一辆帕沙特。过了半晌,中间的奥迪打了下车灯,车队才缓缓启动。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出次远门,还是到深甽这种大城市都要带上一票明显实力不俗的保镖的人物,居然坐着一辆普通的奥迪A6招摇过市。 奥迪A6的驾驶座和副座上坐着两个明显也是保镖打扮的黑西装男子,若说长相,好像这些个统一黑西装平头,长得高头大马的男人除了一脸相同的严肃,还是严肃。没什么特色。 而后排,居然还有一个男人坐着,见到进来的女人,他温和的笑容下似乎有浓烈的火焰一闪即逝:“怎么样。我看许静那个女人肯定没给你什么好脸色看吧。” 女人默默地点了下头,道:“你说得没错,许静给我脸色,而那个李茹絮见到我的时候似乎平静得很。” “当然。许静可是从小就娇生惯养的主,就算她小的时候,家里也是这南方小渔村里少有的靠着两艘渔船度日的大富人家,别看现今女儿都有自己的事业眼看这要结婚了。她呢,还是一个大小姐脾气。李茹絮这个女人在深甽可是出了名的好说话,性子温和,什么都向着自己丈夫。要说陈文武生前最让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嫉妒的是什么,就是他这个正妻。” 紫衣女人仰头闭眼,似乎对身边男子的话兴趣不大:“我看。你想要我帮你搞到深山,麻烦的不是许静,李茹絮虽然不是你看到那样,但麻烦也不大。最麻烦的还是那个刚刚在地主堂的上位的年轻人,我记得,他叫江水泉。这个人不是真汉子大英雄,就是比曹cao加曹丕还要深谋的枭雄。不论那一条,对我们来说,可都是个大麻烦。” “恩。记得陈文武前些日子和我们一起的时候就说,这个深山集团的总经理,很有他年轻时候的影子。” “哼。陈文武能和他比?陈文武他就是个假仁假义骨子软弱而野心不小的真刘备。而这个江水泉,不是个脑袋能转弯的项羽,就是懂得伪善与假仁假义的嬴政。你说说,他们谁强?”女人一脸阴冷。她身边的男人沉默不语,他自然知道,身边这个女人的眼光,是实实在在地高过自己。 “哼。三方人,各有强弱,各怀鬼胎。这深甽一盘棋,简直就是活生生地一出三国。我喜欢。”女人睁开眼,自语了一句。就吩咐前面的司机开车,而他旁边的男子,转过头去盯着窗外,其实是看着女人在车窗上的倒影,目光炽热,但也并非纯粹的情欲。 这一盘棋,鼎足而立者,何止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