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三仙会
霍家庄之事暂且放下不表,且说在临江府治所临江城城北,依山伴水之处有一座占地极广的仙府,平日被薄薄仙雾笼罩,只隐约可见其中楼阁层层,殿宇重重,似有千门万户,气象森严,正是那蜀山临江府府衙所在。 临江府主永兴散人诸葛颖近日新收了一房小妾,名唤素琴,恩爱非常,今晨起床后他心情甚好,又与这素琴温存了片刻,眼看到了辰正,方在她伺候下戴好金冠,披上金缎滚龙法袍,穿好官靴,由众多侍女随从簇拥着,来到仙府大殿办公。 方一进殿,诸葛颖便望见殿中青白玉盘龙大案上一堆锦囊之中有一个红色锦囊高高在上,分外显眼,立时心中一惊,赤囊乃是急递专用,在内郡甚为少见,自己上一次见到还是数年前珉江溃堤之时,不过现下秋收已毕,又非汛期,能有何急事? 诸葛颖素来自诩每逢大事有静气,当下并不急着去看那急件,而是将脸一沉,停下步来,沉声问身边随从:“昨夜殿中何人当值?” 立刻有一位持书随从上前躬身回答:“回老爷,应是毕诚毕司牍。” “速去唤他过来。”诸葛颖吩咐。 说罢走向殿中,坐在了案后的青白玉八卦太师椅上,刚刚坐定,毕诚已被随从自殿门外耳房内带了上来。 “卑职见过府君。”毕诚见诸葛颖面色似有不豫,不敢怠慢,赶忙上前一揖倒地。 诸葛颖视若无睹,任他揖在那里,自顾自的拿起案上赤囊验看囊口火漆,见上面盖着平江院主申屠兰的官印,丝毫未损,当下暗忖,平江与临江近在咫尺,素来安稳,能有什么大事了?小申屠这孩子还是毛糙了些,急件都是要入宫档的,岂能轻用?啧,等下若无大事说不得还要为她遮掩一番。 接着又翻来覆去查验那囊有无抽丝掉线,半晌之后,方出言道:“汝可知此乃何物?” 毕诚身子还在躬着,上司不发话不敢起身,但早已猜到是因何事,勉强抬头一看果然是那物,苦笑着回答:“回府君,是平江来的急递。” “哼,你也知是急递。”诸葛颖伸手一拍玉案,“那为何不及时报我?你来我府中也有不少年头了,莫说你不知晓有这规矩。” “府君容禀。”毕诚慌忙解释,“此件实是刚刚方至,下官寻思离您来此视事只有片刻而已,这才不曾特地前去打搅。” 诸葛颖闻言一怔,感情不是昨夜到的? 平江距临江四千里,急羽一个半时辰可至,现下是辰正,那这急件应是寅末卯初左右自平江发来的了,小申屠可不是个爱早起视事的人,难道真个出了什么事? 当下依密诀掀开火漆,取出囊中玉简,入眼是朱笔写就的几行端端正正的楷书,字迹娟秀,柔中带刚,正是小申屠的亲笔,一目十行的读罢之后诸葛颖不禁惊喜交集。 我这临江内郡竟也有无主散仙来投了?这要如何处置才好?人立时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诸葛颖与珉东仙宫宫主诸葛冰清同族,都是峨眉第三代大弟子诸葛警我的后代,他出身旁支,论辈分是诸葛冰清的叔辈,他五百年前远未出世,并不清楚这位突然出关的沈珉的来历。 但这人来历如何,可不可疑,自有保泰殿的人去查他,诸葛颖暗忖,以保泰殿的效率,查清此事用上数十年的时间都不足为奇,那么在这段时间内能否拉拢住此人对自己来说便是一件极重要的事了,数十年的时间足够做许多想做之事了。 眼下临江府是府主诸葛颖、司印阮元两家呈分庭抗礼之势,阮元是峨眉七矮之首阮征的直系后裔,现下阮家虽没落了,但在临江还是要强出诸葛颖一头。 论势力,要害职位阮家比诸葛颖占据得多些,论党羽,阮家金丹高手的数量也比诸葛颖的稍多,论道行,诸葛颖是元婴有成,而那阮元已是元婴大成接近圆满,还是他稍逊一筹。 诸葛颖样样叫人压着一头,实在憋屈得久了,不过临江官府中只有他们两位元婴散仙,诸葛颖暗忖此次若是能将这位横空出世的沈珉拉拢到,毫无疑问将大大改变本府的势力对比,自己这边实力大涨的同时,阮家那边一些旁系出身的官员说不定也会因此倒戈过来,此消彼长之下,假以时日架空这位老对手,甚至将之逐出本府亦不是不能之事。 想到此处诸葛颖有些坐不住了,每逢大事的静气也不知丢去了何方,伸手拿起案上一块空白玉简便下令传召,匆匆写了几字又觉不妥,这是五百年的前的老前辈,听小申屠讲又是斩过魔教护法的,那魔教护法的厉害自己在不周****上见识过,自己远不是敌手,这样的人岂是可以传来的?怕是须亲自去请方可,于是将刚写的几字擦去,转身吩咐立在身后的持节侍女速去备出巡车仗。 那侍女闻言有些犹豫,踯躅着进谏:“老爷,您这是要出城?可您今日行程都安排满了啊,稍后就要去青龙湖观水师cao演,午时还要赴北辰郡洞府营造商会的宴席,未时要会见金鳌岛来投资办坊的器作商人,申时又要去宫学讲道……” “推了,全都推了,还不快去。”诸葛颖不耐烦的摆摆手,这些小事岂能与拉拢一位散仙相比? 催了那侍女下去,一转首见毕诚还在那儿躬着,心忖他家里也有几个老家伙颇不好相与,今日稍稍敲打一下也就罢了,便冷哼了一声,“今日之事且罚你三个月俸禄,记着日后不得再怠慢公务,有急递须即刻报与我知,去罢。” 毕诚这才起身谢恩去了。 片刻后诸葛颖不待侍女回报就自行走出殿外,见随从们已备好了他的八骏行云车,车夫正在喂拉车的天马最后一筐精料。 那是一辆长十余丈,宽数丈的金色云龙宝车,由八匹肥硕的白色天马拉着,与其他仪仗车辆一起,停在殿前空地之上。 诸葛颖走过去登车坐在金红色天孙锦织就的团龙宝伞云盖之下,数位捧盒拿扇的华服侍女随他上车,立在他身后,诸葛颖当即吩咐:“去平江。” 立刻便有cao琴持钟的乐师奏起神王出巡乐。 随着雄壮的钟鼓丝竹之声响起,二十八辆红色开道云车分当先飞出,三十二辆金红色持牌云车分两列紧跟其后,车上高竖金色大牌,一列上书‘临江府主永兴散人’,一列上书‘肃静回避闲杂莫近’。 后面便是诸葛颖的金色云龙宝车及百多辆列阵护卫的黑色云车,再后又是近百辆乐师随从们的诸色云车,一行数百辆五颜六色的云车浩浩荡荡的出了仙府,乐声震天的直奔东门而去。 刚飞到东平城门,诸葛颖忽又想起一事,吩咐按下车架,临空停在门楼之上,叫随从去传司阍。 那守门的司阍早就瞧见府主车队过来,此时正站在门楼上恭候,听府主召见立刻御剑而起上前请安。 诸葛颖摆了摆手,问他:“今日可有哪位官人由此出城?” 司阍闻言一怔,面容变得有些古怪,恭声回答:“回禀府君,今日由此出城的官人只有一位,便是仙府阮司印,就在片刻之前,他老人家也曾停下问了下官同样的问题。” 啪!诸葛颖听了此话狠狠一拍车座,心中大怒,就知小申屠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守不住密,现下果然让那老对头得知了此事,还走在了自己前面,可恼可恨,若非她上面有人,自己怎能容她坐在那么重要的位子上。 唉,现下只盼千万莫要被阮元那厮先下手为强了,否则将来在临江岂有自家的立足之地!诸葛颖心下大恨,自己虽有宫主侄女做靠山,可那阮家的靠山孙家更是一个庞然大物,宫主再强毕竟也还不曾嫁到齐家,现下须斗不过世袭九殿真君与齐家累世联姻的孙家,在此事上自己一旦落到下风,怕就极难搬回了。
想到此处诸葛颖心中发慌,急取出一块上好羊脂白玉简,唤来持笔随从,拿过朱笔飞速写了一篇简短的奏文,写罢吹干拿红色锦囊装好,封上火漆盖上私印,交与身旁一位持剑侍女吩咐:“你速拿此简去仙宫投递,务必尽快送到宫主手中。” 那侍女接过锦囊应了声是,匆匆御剑去了。 目送那侍女远去,诸葛颖若有所思,又唤来持书随从吩咐:“你回府告知纪司案,毕诚此人不能用了,寻个适合的借口远远的打发了他。” 言罢唤起驾,飞了片刻觉着太慢,又吩咐侍从们随后跟上,命自家车夫一马当先,急往平江飞去。 飞到半路遇见了申屠兰派来的第二波信使,一问之下方知现下人还在霍家庄,宝车立刻转向去霍家庄,那车夫奋力挥鞭,赶得天马四蹄生云,放足狂奔,如风驰电掣一般,不消一个时辰便赶了三千余里路,终于在巳初飞到了霍家庄门前,那八匹肥马已是满身大汗,落地连站都站不稳了。 车上一位捧盒侍女见到了地头便要上前叫门,诸葛颖摆手止住,自行下车,清了清嗓子,向庄内传音:“临江沈道兄可在庄上,永兴诸葛颖特来拜访。” 语音刚落,就听门内传出一个清越的男声,其音琅琅,如钟似磬,道:“竟是诸葛府主亲自前来,请恕沈某有失远迎之罪。” 片刻之后,庄门大开,诸葛颖见一行人迎了出来。 当先一位青年修士身材颀长,身穿明黄乾坤袍,头戴黄玉通天冠,足蹬八荒六合履,面皮白嫩无须,修眉长目,鼻直口方,相貌俊秀气度不凡,诸葛颖暗忖这应是那沈珉了。 再看他身旁一人身材瘦小枯干,长相尖嘴猴腮,留着三绺山羊胡须,穿着金色滚龙小法袍,戴着金霞小冠,足蹬金色小官靴,有如沐猴而冠,正满面jian笑的看着自己,不是老对头阮元是谁。 两人身后跟随的一群人中诸葛颖一眼便扫到了眼神躲闪的申屠兰,立时微微瞪了她一眼,只见她小嘴一扁,似是要哭了出来,心下又有些不忍。 沈珉走到诸葛颖身前三丈处停下,见这人已年过中年,白面长须,相貌斯文,穿金袍戴金冠足蹬方靴,与那阮元打扮相差无几,于是拱手一揖,笑道:“临江散修沈珉见过诸葛府主。” 诸葛颖微微运功,气机感应之下只觉对方道行似乎稍逊自己一筹,但神识坚韧,柔中带刚,绝不在自己之下,身上法力浑厚,凝练之极,亦非同寻常,急忙拱手还礼,“不敢,颖此次来得冒昧,还望沈道兄见谅。” 言罢又向那阮元拱了供手,“原来伯元兄也在此处。” 阮元笑吟吟的拱手还了个礼,“汉丹贤弟,此来何迟也?玉山兄与愚兄已恭候多时矣。” 诸葛颖闻言一笑,淡淡回道:“小弟公务繁忙,原不比伯元兄清闲。” 阮元听这话似是在讽刺他吃闲饭,冷笑一声便待反唇相讥,沈珉忙摆了摆手将二人往里让,“此地非谈话之所,二位道友里面请。” 三人推让了一番,让沈珉走在正中,带着二人向正厅走去。 到了厅中落座,又是一番礼让,最终还是以年纪最长为由推沈珉坐了主座,阮元坐了左首,诸葛颖则在右首相陪,其余众人均在厅外伺候。 三人坐定,霍家侍女重新端上香茗,复又退下,于是偌大个客厅,便只剩下了三位散仙。 诸葛颖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阮元来了多久,又与沈珉谈得如何,于是先笑着客套,“沈兄此次出关驾临本府,颖三生有幸,不知可有颖能效力之处,还请沈兄不吝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