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官样文章
剑光一顿,现出两个人来,沈珉定睛一看,不是那诸葛颖阮元又是谁。 这二人御使的飞剑品相不俗,灵动异常,应都是上品,诸葛颖足下那口黑中带紫,飞动中隐隐有龙吟声的飞剑看着有些眼生,不过阮元那口乌的发金,满身冰裂龟背纹的宝剑沈珉却再熟悉不过了,这分明就是峨眉极著名的一套飞剑,七修剑中的玄龟剑! 这柄二品奇宝在勇将兄记忆中是在前朝天仙庄易手中,助他除魔卫道立下功勋无数,不知为何如今落到了阮元手里。 不过现下却不是该问此事的时候,正经该问的是这二人得报必是在自己之前,可来得却为何如此之迟? 沈珉略作沉吟,思及方才这二贼奇快的遁速,猜到了七八分,心中冷笑,手上却抱了抱拳,“二位贤弟可是为了这两个贼子而来?那可不巧,愚兄心忧霍家庄安危,已先来一步将此二人擒下,越俎代庖之处还望二位贤弟见谅。” 因沈珉先飞一步,诸葛颖阮元出城后生怕去的迟了抢不到功劳,便各自御使飞剑追着沈珉破空留下的一点痕迹急速飞驰,这会总算及时赶到。 见沈珉似是刚刚将人擒下,下面霍家庄亦是安然无恙,二人心中大定,诸葛颖笑着抱拳道:“玉山兄多虑了,此二贼残害临江地方,我临江人人得而诛之,兄路见不平,出手擒贼理所应当,小弟谢还不及,哪里敢怪。” “正是。” 阮元亦抱拳回礼,“若非玉山兄及时赶到,霍家庄怕不就叫这二贼得逞了,那时便将这二贼碎尸万段又有何用?小弟在此代表治下百姓谢过玉山兄了。” “不敢当。” 沈珉摇首微笑,挥手将二贼送至他们面前,“既然二位贤弟已到,这二贼便交与二位贤弟了,呵呵,不过这对飞剑愚兄却还有些用处,这里就不还他们了。” 说罢将捉云拿月二剑堂而皇之的纳入袖中。 诸葛颖阮元对视一眼,均有些无奈,这二贼身上最值钱的物事怕就是这对飞剑了。 但沈珉现下说起来还是散修,无法用教规约束,这二贼亦是散修,散修之间的斗争,胜者拿走些战利品实是无可厚非,只得都点头称善。 三人随后御剑下来,申屠兰戴缙等人早已列队整齐,阮年也指挥部下排了个整整齐齐的迎宾方阵,在这上面他倒没少下功夫,这阵列的是横平竖直无可挑剔,五百团练官兵精神抖擞的在下面等候检阅。 见他们下来这些人立刻躬身参拜,诸葛颖看了两眼摆了摆手叫他们起来,又吩咐申屠兰拿出捆仙索,将二贼四马攒蹄捆翻在地,众人这才走向霍家庄,去查询损失。 其实方才这霍家庄守阵已经是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当真如阮元所说,沈珉再迟来片刻便要破了。 原来霍韬疼爱女儿,昨日自库里不多的存玉中又拿了五千两与霍小玉零用,本待今日去城中典当些钱来补充库存,并做来日买回司南佩的佣金,谁成想如此不巧,天还未亮便来了祸事,庄子叫人攻打,庄外还被阵势困住,无路可逃亦无法向外求援。 当下只得全力启阵守庄,勉强守到了申时,灵玉便没了,庄中诸人法力也将耗尽,偏偏今日霍韬次子霍适得知meimei之事,也带了准夫人回来家中庆贺,此时家中至亲除了小玉,人人俱在。 霍韬见阵将破,老眼含泪,念叨了两句福祸相依,吩咐家中众人阵破之后他去拼死拖住贼人,你们分开逃逸,能逃得一个算一个,老妻与两个儿子哪里肯允,都哭喊着要去与贼子拼命,让别人逃跑,可他们也都知道外面阵势不是凭他们能破的,如此说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就在全家无计可施抱头哭做一团之时,忽然外面攻势善解人意的停了下来,催命的剑光竟不再攻来。 霍韬发觉之后大奇,停了哭泣,又候了片刻,见还是无人来攻,心中忐忑揣测,这是有援军到了?还是贼人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当下从观天镜中往外看,原本灰蒙蒙什么都看不见,现下却能看见一线蓝天,正是被沈珉攻破的那处,再看彻地镜,亦是开了一线绿地,外面隐隐还能听到有人谈话的声音。 只听这声音越来越响,最后似有一群人直奔庄门而来,又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忽地眼前一清,不用法镜也能看见外面清晰的蓝天白云,无比熟悉的田地树木,更有一群熟悉的人谈笑着向庄门走来,当先三位不是昨日来过的那三位散仙又是谁。 “得救了……” 霍韬紧绷了大半日的心终于松了下来,一时老泪无声横流,颤巍巍的亲自去开了庄门,带着全家老小及一众庄中修士凡人出门拜在三位散仙身前,泣谢救命之恩。 沈珉见霍韬安然无恙,也是松了口气,笑着上前扶起他,安抚了一番,问清他家中至亲亦无伤亡,心下更定,当下进庄等候尔朱雪等人赶来。 他在那边静候,诸葛颖等人却是静不下来。 申屠兰派人查问庄子损失,过了一会属下面有忧色过来回禀,说因守庄大阵未破,庄子里面的人倒是安然无恙,只有一些施法过度脱力的,连轻伤都算不上,庄内设施亦无损坏,不过庄外夜间守田守屋的数十个庄人遇害,其中还有十一位修士,另庄外灵田屋舍因贼人布阵,也有不小的损毁。 申屠兰闻报暗道不妙,急忙去禀诸葛颖,诸葛颖一听眉头也皱了起来,灵田屋舍都是小事,死几十个凡人蚁民也无干紧要,不过那十一个遇害修士却有些麻烦,人数稍多了些,算是重案了。 便是擒住了案犯,这也难免叫上面责备,更易被政敌拿去做文章,只得按惯例让他们少死两个,于是吩咐申屠兰去与死者家属商量,让其中两人报个闭关双修,不慎走火,早已死于非命,只是刚刚发现,不过该给的抚恤照给,还额外另有补偿。 “这,府君……” 申屠兰闻言好生为难,嚅嗫道:“可那十一人俱是同性,如何双修走火……” “同性双修不是更易走火,嗯?同性,都是男修?” 申屠兰连连点头,诸葛颖立时有些尴尬,不过也羞刀难入鞘,皱眉捋须沉吟了片刻,忽地灵机一动计上心头,笑道:“还是这般上报,若有人追究,便说他们尝试双修,失败而亡,那边家属倘有不满,多与些钱便是了。” “这……” 申屠兰还有些犹豫,心下好生不解,府主今日为何与双修较上劲了。 诸葛颖嘿嘿一笑,左右看了看,“现下同性相交之风甚嚣尘上,是时候该警示一番了,你只管按我吩咐的去做便是。” 说罢打发了申屠兰出去,又去寻阮元统一说辞。 阮元这时正在庄中另一处院落,与阮年戴缙商议如何掩饰此番地方守军严重缺额、拙劣无能等表现,这已叫几乎整个平江的官员看在眼里,其中一半还是对手的人,盖子是捂不住的了。 虽然眼下内郡守军几乎都是这样,但人家可没被如此多人围观,这叫自己如何遮掩? 此事影响可大可小,全看对手如何发作,凭白无故的失了个先手,叫政敌得了个把柄,阮元狠狠发作了阮年一顿之后,无奈还是须想法子应付。
一群人正商议之时,诸葛颖寻来了,如此这般一说,只隐瞒了十一人皆是男修一事,阮元果然不查,满口答应。 遇害修士多寡于申屠兰、戴缙、孙承泽、阮年这些人干系甚大,于他们这些四品高官虽影响不大,但总是有些妨碍,二人平素再不对付,这等关切到自身及属下太多官员利益之事还是存着默契,自是一拍即合。 统一好说辞,二人去寻沈珉,商议此事如何上报,怎么做一篇好文章为在场众人及两家属下诸官包括尚未赶到的孙承泽等人请功。 勇将兄在前朝便做老了这些事的,沈珉也深知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当下与二人一番探讨之后定下了草案。 此次九五盗匪袭庄案,在诸葛颖阮元二人共同指挥下,属下孙承泽、申屠兰、戴缙、阮年等人戮力同心,率部下官军及各司曹官吏奋勇作战,将盗匪困于一隅。但盗匪狡诈,屡次试图逃窜,诸葛阮二人又奋不顾身,冲杀在前,最终协助正好路过的一位义士,即将入教的散修沈珉擒获了这对为祸北方多年,恶名昭彰,屡次逃脱法网的大盗张闯刘龙。 此役官军无一伤亡,不但保全了治下村庄,无辜百姓受害者也只有屈指可数的九人,可谓完胜。文后附立功人员名单,按功劳大小依次排列,三位散仙打头阵,孙承泽申屠兰戴缙等人紧随其后,后面几乎囊括了两家临江平江两地所有的大小官员,连董复都因报信有功排在前列。 战时军功最大,和平时期捕盗维稳的功劳亦是不小,这份功劳便是叫沈珉分去一半,剩下的亦可让诸葛颖阮元今年的考绩稍稍升上半等,孙承泽申屠兰戴缙等人升上一等庶几无忧。至于阮年,得了此功,将来事发至少也可将功折罪,其余官员亦皆可因此减些磨勘,只有沈珉,虽功劳最大,但因未入教且不愿入仕,将来得到的多半只是一些荣誉及玉钱之赏了。 那么此次临江官员只有功没有过么?也不是,此案官府至少还有失察之过,把守边界的守军失察放了盗匪入境,负责平江治安的巡查、辅助巡查巡逻地面的巡城们不曾及时发觉盗匪布阵攻庄的企图,这些均是失察,不能不与上面一个交代。 诸葛颖阮元大棒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因两匪皆是金丹修士,且狡诈异常,守军失察其情可悯,两匪乃连夜布阵,是时巡查房早已散衙,不察亦情有可原,此两处皆已训斥该管官吏,处以罚俸,唯有须日夜巡逻地面的巡城房玩忽职守,罪责难逃。 不过该管石渠镇霍家庄地面的巡城房丙队副都头张某乃临时聘用,并非正式在编官吏,于仙府体面无碍,现已革职拿办,以儆效尤。 此事于奏报上轻轻一笔带过,至此一篇官样文章做的完完美美,体体面面,上上下下皆大欢喜。 就连那背了黑锅被革职的巡城房副都头张某都欢喜,为何?盖因蜀山教对本教官员是最讲人情世故的,上官也知这两个贼子躲起来连寻常金丹修士都发现不了,何况你一个区区练气修士?上官知你无辜,但你今日为国教背了黑锅做了牺牲,国教是不会忘记你的,早晚寻个由头让你去他处任职,甚至光景还要好过现下,岂不是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