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灭法
天上重云密布，月影朦胧，“听竹轩”的红烛却还亮着。 暗香用铜钎子挑了挑已经烧了一多半的蜡烛，原本有些昏暗的屋子有亮堂起来。 “少爷，你看红烛爆了个喜花，一定有好事儿，你这回考官学啊，肯定能入围三甲！”暗香回头冲韩逸嫣然一笑道。 韩逸正躺在床上看书，小心的在《武经韬略》上折了个角，缓缓合上书页道：“借你的吉言吧！” 《武经韬略》是排兵布阵的学问，报考南清宫官学不但要考武道修为，还得考战术战略，毕竟这里是培养未来大楚王朝高级将领的地方，仅凭将领个人武力的强横是无法赢得一场战争的。 入围三甲？韩逸现在想都不敢想，能顺利的考上南清宫官学就算是祖宗保佑了！ 想起自己曾经触摸过的武师境界，那种浑身充满爆炸性力量的感觉，韩逸再想想自己现在仅有的低阶武士修为，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根据往届考试的经验，中阶武士报考官学基本上都能通过武道考试，高阶武士则肯定没有问题，甚至可以冲击三甲，如果能达到武师的境界，再能顺利通过兵法战略的笔试，夺三甲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兵法战略，韩逸肯定没问题，只是武道考试就有些难说了，低阶武士能顺利通过的机会，不会超过三成。 韩逸想起自己炼化的那把小刀，真是不知道该庆幸自己凭借这把刀顺利逃出生天，还是哀叹自己耗尽了内息，生生由武师降低到了低阶武士。 暗香见韩逸发呆，笑着道：“少爷，您休息吧，明天一早您不是还要去看望舅老爷吗？别光想着考试的事情了，早点歇着吧。我给你倒杯茶，喝了就睡吧！” 韩逸看见她熬的通红的眼睛，心里不忍，一把将她娇小的身体拽上了床，拍拍旁边的枕头，粗暴的道：“睡觉，都睡觉！” 暗香脸色绯红，背对着他脱了衣服，一头钻进被窝里，韩逸躺了下去，朝八尺开外的红烛鼓足内息吹了口气，两只蜡烛齐齐熄灭。 屋子里登时漆黑一片。 暗香昨晚一夜未睡，天不亮就去找人移栽竹子，又累又困不多时就躺在韩逸的臂弯里沉沉睡去。 韩逸却难以入眠，想起迫在眉睫的考试，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 突然，他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的风吹树叶声，却总觉得有些异常，似乎像是鬼哭一般。 他冲着窗外看去，一条条长长的影子扭曲着，像是蛇虫般在地上爬，又像是一群魔怪张牙舞爪。 睡梦正酣的暗香，突然抽搐起来，身体不停的颤抖，似乎极为恐惧，像是做噩梦的样子。 她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在空中虚抓了两下，又腾的一声躺在了床上，嘴角开始吐起了白沫。 韩逸急忙摇晃着她，却怎么都唤不醒，而且抖的越来越厉害。 正在韩逸准备叫人喊医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脚有些不停使唤了，如同被一个无形的巨茧给缠住，他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想挣脱却无法挪动手足。 这种感觉让他感动恐惧，身在房舍数百，奴仆千人的侯府，他却感到自己是沙漠中的孤独行人，一种无可名状的无助和虚弱。 韩逸咬了咬嘴唇，痛觉让他清醒了过来。韩逸敢断定，自己不是做噩梦，而是有人用邪法来魇镇自己。 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是韩逸并不惊慌，那么厉害的蛇妖自己都敢和它拼个死活，还怕这些见不到人的鬼蜮伎俩？ 他静心凝神，内视身体里的七情六欲鼎，这些平素里张牙舞爪活跃异常的妖孽，此刻竟然像是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韩逸用意念导引内息进入鼎炉，结成一团气旋，围绕着寂静的七情六欲鼎旋转。 随着旋转速度的增强，黑色鼎炉变成了红褐色，韩逸继续导引四肢百骸中的内息加强着气旋，终于一颗火星迸发了出来。 腾，火星落入鼎炉，像是落入了油锅，升腾了冲天的烈焰。烈焰中捧起一颗水蓝色的珠子，这是蛇妖的内丹。 韩逸感觉整间屋子都被熊熊烈焰烘烤，自己全身都被淡蓝色的火焰包裹着。 妖丹透出耀眼的蓝光，十三个妖孽也焕发了活力，“吱吱”怪叫着，兴奋的张牙舞爪，几乎要破体而出。 屋子里重重鬼影和鬼哭声，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天地间万籁俱寂。 韩逸感觉通身舒泰，妖丹里透出的灵气被炼化为内息，迅速的补充进了经脉中，但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妖丹中的能量几乎是无有穷尽，而且如狂飙突进。 韩逸的经脉就像是涓涓小溪，突然被大江侵占，小河沟怎么能容纳这么多的江水，一时间堤坝摧毁，江水倒灌，泛滥成灾。 内息像洪水般狂躁，摧毁着沿途一切的阻碍，它像是有生命的东西一样，感觉经络这条通道过于狭窄，自作主张的冲进了血脉中。 血液像是被煮沸的开水，沿着血管狂奔，从鼎炉里冲出的内息又源源不断的汇集到全身的血脉之中。 韩逸感觉自己就是掉进锅里的龙虾，再这样下去身体要被炽热的血液给煮熟了。 胡姨娘的屋子，厚厚的幔帐隔绝了内外，屋里香烟缭绕，一排排的白色蜡烛微微游弋，像是点点鬼火。 蜡烛正中央是两个身上插满钢针的小人偶，一男一女，上面用黄裱纸写着韩逸和暗香的生辰八字。 马道人手执宝剑，一道道的符咒抛出去，布做的人偶开始抽搐、扭曲，表情极为痛苦。 “噗”的一股寒风灌进这间屋子，全神贯注看着马道人做法的胡姨娘突然打了个冷战，蜡烛刷的一声，熄灭了十几根。 “啊！”一声惨叫，马道人喷出一口血，脸色变得煞白，精神变得萎靡起来。 “仙师，出什么事儿了？”胡姨娘惊恐的道。 马道人强忍着心中的惊骇，故作平静的道：“没事儿，我低估了那个韩逸，被法术反噬，现在不要紧了！” “那怎么办？要不先暂时放过他？”胡姨娘忐忑的道。 马道人咬着牙，脸上的横rou绽起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打虎不死反受其害！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今天必须要弄死他！” 他从怀里取出一支钢针。 钢针漆黑如墨，长三寸，他冷笑着道：“这是我用五年工夫炼制的摄魂针！上面有一百冤魂，等我施法之后，那两个贱人就会从此被百鬼附身，从此之后就会发癫发狂，即使见了亲爹娘也会攻击撕咬，从此他们俩就会变成行尸走rou，生不如死！” 马道人得意的放声狂笑，看的胡姨娘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笑声刚落，马道人盘膝而坐，身体像泥胎木雕般僵硬，随后他的呼吸、心跳都渐渐变得缓慢，最后干脆就停止了。一股阴风从他头顶钻出，熄灭的白烛突然又齐齐的点燃。 在马道人的头顶上，一根黑色的钢针悬浮在空中，似乎有一条无形的丝线将它悬挂在那里。 韩逸正努力凝聚内息，无奈任凭自己怎么导引，内息就是不按照经脉周天运行，而是遍布全身的血管中。 如果这个时候又人看见他的话，肯定会被吓疯过去，韩逸通身赤红，血管蚯蚓般暴张，牙关紧咬，面孔扭曲而狰狞，活像是一尊地狱里跑出来的魔神。 鼎炉的上方蒙上一层血雾，将妖丹蓝色的光芒都几乎掩盖住了，十三个妖孽贪恋的吸吮着韩逸的血液，然后化作蒙蒙血雾投入鼎炉。 血液和妖丹的灵气，在鼎炉里交汇，变得粘稠而炽热，韩逸感觉现在血管里流淌的是地心的岩浆。 血管被烧的千疮百孔，充沛的过分的内息顺着这些孔洞飙射，将肌rou和筋络冲的支离破碎，骨骼也发出令人rou酸的破裂声。 这一次，比上次蛇胆被淬炼的时候，痛苦还要更强大百倍。 妖丹中所包含的能量，几乎是蛇妖的全部，这么大能量释放出来，岂是血rou之躯所能承受的？ “啊！”韩逸发疯般的狂叫，但是身体的痛楚没有丝毫的减轻。 在他身边，暗香在无力的抽搐，美丽的眼睛渐渐变得黯淡无光，她依然被梦魇所困无法自拔。 在漆黑的屋子里，韩逸却能清楚看到暗香的样子，心里的痛苦比身体的痛苦更加难以忍受。 屋外传来刺耳的鬼哭声，似乎是千百恶鬼齐声哭号，令人毛孔竖立。伴随着鬼哭的是一阵冰寒刺骨的阴风。 被梦魇缠绕的暗香，蜷缩成一团，身子抖的像疟疾病人。 韩逸被阴风缭绕，火烧般的感觉立刻就轻了不少，他就像是一个渴极了的人，也不管眼前这杯东西是清水还是毒酒。 他迫不及待的催动鼎炉，将这股阴风招呼了进去。阴风仿佛对鼎炉极为恐惧，迟疑着不肯进入韩逸的身体。 七情六欲鼎上的妖孽张开血盆大口吸气，阴风像是铁器遇见磁石，不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依然被吸进了鼎炉。 阴风进入了七情六欲鼎，化为千百个血rou模糊的鬼魂，他们在鼎炉里苦苦挣扎，一边凄厉的哀号。 十三个妖孽见到这些鬼魂，兴奋异常，伸出长舌像吃蚕豆般吞进肚子里，鬼魂也似乎极为惊恐，哀号声更是让人心惊rou跳。 妖孽丝毫不客气，一口下去就是几十个鬼魂，吞噬速度快的惊人，转眼间就吃的干干净净。 千百个鬼魂被吃了下去，他们依然舔着猩红的嘴唇，还有些意犹未尽。 鼎炉里由灵气和血液混合成的血雾，温度被阴风中和，变得温和了许多，血管里的血液也开始按照心脏跳动的节奏流动。 一丝丝温热的内息和清凉的灵气，迅速修补着韩逸受创严重的身体，血管、筋络、肌rou、骨骼在以韩逸的内视中，以看得见的速度将身体的损伤修复如初。 韩逸这才松了口气，这一劫怕是自己又熬了过去。心情一轻松，他惊喜的发现，内息又壮大了不少，现在已经恢复到遇见蛇妖之前的水平了，自己又成为了中阶武士。 他看看身边的暗香，她也神态恢复了正常，看来已经摆脱了梦魇。 “是谁害我？”韩逸恨意满胸。 出手害自己的人是谁，韩逸暂时还不清楚，但是他敢肯定，这件事儿和胡姨娘、韩嵩母子脱不了干系。 武威侯府上下，恐怕只有这俩人恨自己入骨！能使出这么卑劣的手段报复。 报复，韩逸不怕，甚至能理解，毕竟韩嵩的腿被打断了，但是要报复尽管冲着自己啊，用邪术害一个既不懂武道又不懂仙术的女孩子，这就太无耻了！ 只要和今晚的事情有关的，一个都不能放过！韩逸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在胡姨娘的房间里，她傻愣愣的看着一动不动的马道人，白色的蜡烛已经烧尽，黑色钢针也掉落在地上，他还是那么僵硬的盘膝而坐。 眼看窗外开始泛起了鱼肚白，马道人依然低着头没有动静，胡姨娘实在忍不住了，轻声的叫了几下，见他没有答应，转到他身前，低头看了看他。 “嗷！”的一声惨叫，胡姨娘吓的瘫坐在地上。 只见马道人七窍流血，眼珠子翻到了眼眶上面，已经死了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