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心愿
其实大厅里所有宾客的注意力都已经被这难得一见的盛事吸引过来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暂时放弃了这个一直喜爱的娱乐活动。舞会可以定期举行。但观赏两位贵族骑士间一场真刀真枪的决斗,却不是可以定期举行的事情。 “我们的宝贝儿子到底在干什么?他疯了吗?”人群后面,两位孩子的母亲忍不住低声问自己的丈夫。 然而耶洛德侯爵也是一脸愕然,“我怎么知道……”他喃喃说道。 吉娣·克莱尔松·耶洛德侯女小姐急匆匆从后面追出来。但此时的她好像突然失去了主意。从她那攥在绣帕中的颤抖的小手就知道此时这位美丽的侯门小姐心中的慌张与无助了。这或许就是成年妇女同少女的区别了。如果是位夫人的话,她一定会用坚决的、严厉的呵斥来警告两位无畏的斗士,让他们好好想想即将承担的后果。但是她毕竟只是位小小姐,那么事情只能走到这一步。所有人的眼睛都在三人之间滴溜溜的打转,他们也许没听清楚小耶洛德刚刚说了些什么,但现在这副场景已经足够他们猜测与回味好一阵了。这对兄妹和另外那个英俊青年之间的一切眼神、动作、甚至一眨眼间神情变化,都无疑会成为他人日后谈论的焦点和话题。 “真出人意料!”卡特琳娜侯爵夫人悄悄来到莉芙莎小姐身旁,“莉芙莎你……似乎一点都不为你那位同伴紧张。对手可是耶洛德家的小龙——青盾骑士阿历克塞,听说今年还很有信心的报名参加了蓝盾骑士的考核……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她仿佛若无其事般的向好友询问道。 从容自若的莉芙莎小姐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您很快就会知道了,我亲爱的朋友娣娜。到时候可别太吃惊哦!” 在仔细分辨过莉芙莎小姐的眼睛后,一无所获的侯爵夫人只得又将目光转回那环形人群的中央。“你可真吝啬……”她嘀嘀咕咕地发泄着对好友的不满。 在那位自告奋勇的莱文斯顿伯爵的连声催促下,吉娣只得离开围着场中二人划出来的一圈斗场。伯爵可是通过一场与同样兴致勃勃地科默尔夫子爵之间堪称残酷的争夺战才拿下这个宝贵位置的,自然不希望有谁打扰这齣即将拉开帷幕的华丽的舞台剧,即使是他疼爱的学生也不例外。无助的少女唯有焦虑而又张皇的站立在正一头雾水的父母身旁。一面心不在焉地解释那可笑的原因,一面密切注视着场地中央即将发生的任何细微变化。 “由于两位都以骑士的名义宣过誓,那么在这里我们特别允许两位使用各自携带的武器。不过既然双方都没有携带武器,那么我本人会为此作出适当的安排。”说完,莱文斯顿伯爵指示身后两位仆人各捧上来一张银盘,银盘都被罩在一层厚实的滤光纱巾下。 “这里是为两位准备的武器,需要另作检查吗?” “用不着!”阿历克塞那恶狠狠地声音首先开口。伯爵的目光又转向齐娅拉,齐娅拉同样微笑着摇摇头。 “很好!”伯爵喊了一声,“这说明双方都认为对手是遵守道义,值得信任的骑士。那么遵照七七六年骑士守则,开始进入倒计时……双方准备!” 阿历克塞等到公证人报数完毕后,首先发起了进攻。 他的起手式显得相当规范,左臂自然张开以平衡身体,而右手发动了一次最简单的推剑。 开始的双方都是小心翼翼的在对方剑刃上点击试探着力道。但没多久,阿历克塞突然连人带剑猛刺向齐娅拉的左路,一道闪亮的刃光瞬间跨过二人间的距离朝齐娅拉左肋部猛刺过去。 齐娅拉嘴角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他的身躯猛然向前冲了过去,腕部迅速反转,刁钻的长剑迅捷如电,带着铁器交接时特有的嘶哑烈响,瞬间贴上自己身体将刺过来的长剑在最后一刻挡在外面,两把剑交错而过发出激烈又刺耳的摩擦声。观众们纷纷捂住耳朵,从心底诅咒这两个制造噪音的坏家伙。 阿历克塞眼见自己的长剑被对手以如此奇怪姿势防御住了。他原本的设想是对手会采取挡开的方式来阻挡他的进攻,这样他就可以从容执行下一步战略——以重剑直推向对方利刃,然后再顺着对方的剑槽横切了上去,最终在三招内逼对方弃剑认输。原本就没有杀死对方的意思,只是向教训他一下给meimei出出气而已。但对方怪异的姿势反而先锁死了他自己的长剑,应该更加无法反击才对?充分的修行经验让阿历克塞很快抛开所有无聊的思绪,他急忙收回力道,向旁边猛的一拽。 突然从剑柄处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吸力。阿历克塞手中紧握的长剑竟然脱手飞了出去。一直在两人手中交缠着的长剑顿时划过空气,带有明亮的闪光像是流星一般疾流而去,人群顿时发出了一阵伴随着危险的惊呼声。仿佛长了眼睛般避开人群的方向,这对长剑牢牢钉在不远处的一根柱子上,寒光闪闪的剑身震颤个不停。 就在几乎有一半人的注意都被长剑吸引过去的时候,在大家都认为本该由公证人宣布结束或暂停的斗场中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齐娅拉另一只手闪电般搭上阿历克塞的肩膀,借助前冲的身势甩出一个过肩摔,猛地将这位猝不及防的对手扔过头顶,接着重重砸在坚硬的橡木地板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了,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不顾仪态的张大嘴巴,连身为公证人的莱文斯顿伯爵本人也是目瞪口呆,全然忘记了他应尽的责任。大厅里鸦雀无声,安静的有些可怕。 齐娅拉用冰冷的眼神看着狼狈从地上爬起来的对手,“依据我所了解的骑士守则中有关决斗的条款,似乎并没有禁止徒手攻击这一项,我想……您应该算是输了。” 当敏锐的捕捉到对手眼睛中那丝不服气时,他不由露出一丝苦笑,从狂热中清醒过来的头脑试图作出补救:“抱歉引起您的不快,我有无论如何都不能输的理由。虽然不太清楚原因,但我仍为由于我的无知给您的家人造成的伤害感到万份内疚。如果能换一个时间,我愿意尽一切努力来挽救与那位美丽而尊贵的小姐之间或许还存在的哪怕一丝友情。” 胜利者的脸上并未显露一丝微笑。他缓缓转过身,收紧小腹以非常郑重的姿势朝这里的男主人深深鞠了一躬,直到整理的短发遮住眼帘。“我为给这场庆典带来了不愉快感到万分抱歉。对不起,侯爵阁下,你的无比慷慨和热情好客都让我铭记于心。但这场决斗让我的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必须得先离开了。” 说完,作为决斗一方的齐娅拉很自然行使了自己的权利,提前退出了这场对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的舞会。 夜晚特有的青黑色天空像块巨大的幕布般笼罩整个苍穹。 在快步离开侯爵家之后,齐娅拉深呼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色。他意外的发现此处天空上的星辰,竟然比在以前任何一个地方都要低上许多。当然,这只是种感觉,奇特的感觉。他索性停了下来,仰望着广袤的夜空,仿佛能与之融为一体。 “觉得很奇怪吗?这里的天空……” 随着一阵熟悉又轻巧的脚步声,莉芙莎小姐那清脆如翡翠敲击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很近,很美丽。星星……仿佛一伸手就能捉到似的。”齐娅拉以仿佛梦吟般的语气诉说着,甚至还伸出一只手抓向天空。 “没去过这里的许愿池吗?” “许愿池?”齐娅拉摇摇头,“我可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 “这里的许愿池很有名哦!”莉芙莎小姐走近他身旁,轻轻挽住他的胳臂。“传说中,只要有谁能抱着一颗虔诚的心向许愿池里投下一枚硬币,星星就会实现他的愿望。走吧!一起去许个愿看看。” “为了倾听人们的心愿而刻意走近吗?”齐娅拉笑了起来,“似乎是个可爱的传说。” “恰恰相反,”莉芙莎小姐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据说这些星星都是由一对恋人化成的。他们虽然历尽艰辛,却始终无法在一起。” “然后呢?” “然后?”小姐摇了摇头,“没有然后了,他们在死后化作满天繁星,守护着自己的故乡,守护着故乡的每一对恋人。” “真是无聊的故事。” “没错,的确很无聊。” 四周又回复了寂静,两个人并肩走着,似乎一时间都找不到新的话题。夜晚冰冷而潮湿,不规则的石板路反映着星月微弱的光彩。两旁全是些古老建筑,岁月的沧桑深深地给它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我今晚……表现的很糟糕吗?”齐娅拉迟疑着问道。 小姐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有,只是有点糟而已。” “果然……”齐娅拉低下头,似乎有些消沉。“我并不是一个贵族,至少以前不是。虽然我也很努力想融入那个圈子,但始终……始终还是不行,而且今天又惹下这么大的麻烦。或许这里根并不是我的世界,即使再怎么欺骗自己……” “喂!”小姐突然打断他,“想知道那件意外的原因吗?” 齐娅拉没说话,于是小姐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全都是因为你不会跳舞惹的祸!侯女小姐实在是太紧张了,你的沉默寡言似乎给了人家很大压力,以至于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你根本没有邀请过任何一位舞伴!”她顿了顿,侧着头似乎在观察齐娅拉的反应,接着又说:“关于这件事,我已经代你向她还有她的家人们解释过了。或许明天一早,今晚被你摔出去的那个家伙,他叫阿历克塞,是侯爵唯一的公子。说不定还会跑来向你道歉哦!总之,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并不在你。如果非要这麽说的话,那也只能怪你的魅力太大了,连一句话都不用说,这麽随便就勾引走了人家的宝贝女儿。另外,你知道卡特琳娜侯爵夫人是怎样评价你的吗?” 小姐愉快的发现,这句话终于引起了小男爵的反应。也许是因为对先前那位侯女小姐没多大印象的缘故,但卡特琳娜侯爵夫人的绝世风姿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忽略的存在。这在帝都,乃至整个帝国的上流社会都是个公认的事实。但是,小男爵接下来的话却著实让她吃了一惊。 “安慰我……没那个必要。我只是想找个人发发牢sao……仅此而已,说出来就没事了。太阳每天都会照常升起,我……也是一样。” 小姐怔怔地看着小男爵说话时那略带残酷的眼神,还有近乎冷漠的微笑。一瞬间,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位特地跑出去帮她报仇,最后一个人站在所有希尔姆山贼的尸体中央冷笑着子爵。那时的子爵依稀就是这副表情,残酷的、冷漠的,笔直仿佛标枪般的他看上去就象是一块漆黑的墓碑,触摸到的肌肤冰冷而腻滑。 小姐的手忍不住抚上齐娅拉的面颊。齐娅拉愣了一下,隐约听见小姐低沉的声音。“还好……至少这里还是温的。” “有什么不对?”他一脸奇怪。 “没!”莉芙莎小姐突然露出足以媲美明月的灿烂笑容,“一切看来都还不错。好了,我们赶紧去许愿吧!” 齐娅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便您。” …… 站在郡城中心广场上,四周都是空荡荡的,只有那如水般的月光悄悄流每一寸土地,一切仿佛镀上了一层闪闪发亮的银漆。齐娅拉双手抱在胸前,偏头看着莉芙莎小姐一脸郑重地站在女神水池前,闭上双眼。夜风吹起她的长发,那纤细的身影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微微颤动。她将十指交叠放在唇边,默默地许着秘密的心愿,最后又将一直攥在手心的那枚被暖得温热的硬币用力抛向水池中心。齐娅拉一直盯着那小小的、闪烁不定的硬币被月光紧紧包裹着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然后扑通一声坠入水面,溅起一朵带着奇异色彩的绚烂水花。 “我的愿望似乎被接受了呢!你看到了吗?那朵水花仿佛被染上了星星的颜色!”一脸兴奋的芙莉莎小姐一把抱住齐娅拉,像个小丫头般又叫又跳。 齐娅拉微笑着点点头,“恭喜您,老师。”他轻轻挣脱小姐的怀抱。 “啊!”小姐一声惊叫,连忙从齐娅拉身上跳下来。“对……对不起!”她仿佛缓解尴尬般拂了拂头发,微红的面颊少有的露出一丝羞涩。 齐娅拉摇摇头,“我们回去吗?”他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 “好容易来到这里,你不许个愿吗?” “我?”齐娅拉笑了笑,“我的梦想啊……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可不是这种小地方的神明能够满足得了的。与其在她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警告自己要变得比现在更努力才行。”他深深吸了口冰冷的夜风,接着又道:“是你的人生,那就照你所希望的去做吧!千万不要有所后悔,命运始终要把握在自己手中……爷爷曾经这样告诉我。他是慈祥而且很有智慧的老人,说过的话大都没错,我想这句应该也是。” 小姐有点吃惊的看着小男爵,觉得他此时正望向夜空的眼神少见的深邃,仿佛能将整个苍穹都装进去。 就在莉芙莎小姐忙着发呆的时候,她眼中的小男爵突然笑了笑,然后冲她弯了弯腰。“对不起,老师。刚刚似乎说了些奇怪的话,请您不要在意。有关之前那个话题,我们是否要回去呢?如果不太麻烦的话,我仍在等候您的答案。” 此时的小男爵无论是在动作、气度上,还是那嘴边优雅而谦虚的微笑,都十足表现的仿佛是一位久经考验的资深贵族。芙莉莎小姐迷惑了,她使劲盯着小男爵的脸,还有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良久没能作出回答。 …… 银月的光辉自由自在的在树梢缝隙间倾泻往复。 “呜嗷……” 经久不绝的咆哮声回荡在森林之间,敏锐感应到周遭气氛的微妙变化的动物居民们都本能选择老老实实地呆在窝里,在一个个阴暗角落处悄然注视着森林的异变。 午夜,银月静悄悄地挂在天幕正中,用她那独特的、冰冷的目光俯视着这片大地上的蝇蝇苟苟。原本平静的林内应该只有夜枭的啼哭。但在这个夜晚,却有条出奇粗壮的类人黑影在树枝间跳跃飞驰着。他还不时用惊人的吼叫来发泄满腔的愤恨,连一些向来凶狠的夜行野兽们也都乖乖缩进了巢xue,逃避危险的本能让它们用万分惊恐的眼神仰望着闯入者。 “瞧你干的好事!” 一把满溢怒气的女声从不远的树梢上响起。将目光从那个在林中穿梭的背影身上拉回来,紧裹在一件黑斗篷里的莎拉狠狠地瞪了理发师一眼。 “嘿!我也不是有意的,有点太低估那个怪物了。”理发师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笑容,“要我出手制住他吗?” “那就快去弥补你的过失吧!”莎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好的,好的!” 理发师摇晃着脑袋,越过二十棵树的距离对他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在这一瞬间,他完成了身体构造的转化。一双暗红色的rou翼骤然冲破背部衣衫的束缚迎风招展;闪烁不定的瞳孔也变得绿幽幽,透出丝丝残忍的光彩;从红色牙龈里突出来的长长的獠牙因为无法包容在嘴唇之中而显露在外面,在夜色下显出隐约的锋芒。 “对付你这种程度的杂碎,”理发师兴奋地舔了舔舌头,“第一形态就足够了。让我好好享受一番吧!你这头愚蠢的狼人,肮脏的毛皮生物!乖乖躲在笼子里发抖至少还能少受些痛苦……” “喂!记得别玩太长时间,天亮前我还要用它的新血给蓝月草再施一次肥呢!”莎拉在后面不放心的提醒这个不怎么敬业的猎人。 “明白,小姐。”飞驰中的理发师回过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我只要稍稍体验一下就够了……这种力量……真让人惊讶!” “那是当然!”眉宇间闪耀着冲动、兴奋、期待与幸福相交织的动人神态,莎拉微笑着回答:“主人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强大了,我可以深深感觉到那份被压抑已久的血脉每一刻激烈的脉动。只要主人能获得全部的力量,对于幸运地得到这份赐福的你来说,即使像变身成古代龙神都无所谓。” “啊啊,那还真叫人期待啊!” 理发师借助一根细细的树枝猛地冲上夜空,巨大的rou翼噌的一声向两边伸展到极限,仿佛能遮空闭月般将下面逃跑的狼人笼罩在一片阴影下。 “坚强的性格不是由阳光和玫瑰花铸成的,而是又如钢铁一般是在烈火中,在铁锤和铁钻之间锻造而成的。纵然是最伟大的斗士,他站在战场上那一刻也会吓得直冒冷汗。然而,在身躯害怕、心境胆怯的时候,灵魂却始终无所畏惧。他能使自己摆脱身躯和心境的束缚,让灵魂充满力量,坚不可摧!” 就着淡黄色的灯光,他的眼睛往下跳过一行,立刻被几个大号体黑字给吸引住了。 “黑心——利矛。”下面还有几排注释,“所谓黑心,是一种不计自己的行为可能对别人产生什么影响的能力。一位黑心者必然是无情而超然的,但他不是一定是邪恶的。让我们举个例子:一位将军极富于同情心,不愿命令他的士兵们为他赴汤蹈火、出生入死,那么他将被击败,他的人民也将被征服。然而,一位黑心的将军能够毫不理会站场上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景,一心只关注他要达到的结果——胜利。” 东方已经现出一丝鱼肚白。齐娅拉合上小册子,他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又使劲伸了个懒腰。他所住的房间“向阳花”,是整个城堡里最早看见太阳升起的地方。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新的一天就来临了……” 他在喃喃自语中慢慢穿好衣服,没有佩戴盔甲,而是穿了一件镶边的丝绒服。今天不上路,子爵昨天就告诉他了,而他则被迫答应了莱文那家伙出去逛逛的提议,因为一个赌注。 莱文的赌法简单极了。叫做“黑与红”。 “以骑士的名义,这是红牌还是黑牌?”莱文拿纸牌的背面在他年轻的上司眼前晃了晃,然后问他。“要是您猜中了,您就赢了;要是您没猜中,我就赢了。怎么样?很干脆吧!” “红!”赌上骑士的荣誉,齐娅拉不加思索的回答。 “很遗憾!”莱文施施然转过牌面,是一张黑桃K。“明天一早,我和索菲伊斯在门口等您!亲爱的将军阁下。”说完,这小子就撒开两腿,一溜烟地没影了。 晨曦划破层层夜幕,燕子欢叫着,掠过撒满万道光辉的草地飞来飞去。 当梳洗完毕的齐娅拉走出房门的时候,莱文和似乎有些不情愿的索菲伊斯已经等在门外了。 “奥丁大神在上,但愿我还没有迟到!”他好心情地开了句玩笑。 “当然不!”莱文装模作样回了一个神礼,“奥丁大神作证,您来的刚刚好。” “那么打算去哪呢?” “先找个地方打发早餐,顺便问问这里有什么好地方。”莱文拍拍肚子回答。 “你是赢家,”齐娅拉笑了笑,“今天听你的。” …… 趁着意气风发的莱文大步走在前面的时候,索菲伊斯神秘兮兮的来到齐娅拉身旁,悄悄说道:“将军,难道您也是因为输给了那个叫什么‘红与黑’的鬼把戏?” “莫非你也……”他侧脸看着统领。 “这个……很抱歉。”索菲伊斯老脸发红,诺诺地回答。 “这麽说来,”齐娅拉将一只胳臂架在统领的肩膀上打趣道,“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啊!” “我怀疑莱文那张牌里有问题!从当时的……” 统领又想开始进行一场冷静地分析,但齐娅拉适时打断了他。 “算了,算了!”他摇摇手说,“今天就放他一马吧!最近他也吃了不少苦头,就全当补偿他了。” 在索菲伊斯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笑意,“那就照您说的办吧!”他低声回答。 但是,在一个路边摊上毫无挑剔的用过早餐后不久,两位先生就彻底为自己先前的决定后悔了。如果奥丁大神再给它们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莱文·忒兰西尔副统领结结实实地绑起来扔进竞技场里,让他和几头饥饿的雄狮好好共舞一番。
酒吧内酒气薰天,喧嚣声震耳欲聋,各团体各职业的雇佣兵们接踵摩肩地拥做一堆。从推开门那一瞬间,齐娅拉就开始尝试掌握所面临的局势。但很遗憾,他作出的种种努力在这个出奇拥挤混乱的空间里全都是徒劳无功的。 “伤脑筋啊!”莱文嘟囔着。他果断的掏出一支小皮口袋,轻轻地抖了两下。 最靠近他们的那个穿着低胸贴身短裙的女招待果然立刻对这种钱币互相撞击的声音表现出异常敏锐的听觉。虽然是在喧闹的酒吧内,她仍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停下手头上的工作,注意力完全集中到莱文的手上。杉尼打开袋子口,将两枚银币抛进她端在掌面上的空盘子里,“帮我们找个座位,要干净点的。”他的微笑充满了对那些还怀抱梦想的年轻女孩的诱惑力。 “好的,先生。”女招待微笑着回答,一双眼睛在莱文身上转来转去,卖弄风情地轻晃着诱人的双峰和苗条的腰肢。 “快点吧!”莱文以令人乍舌的熟练手法拍了拍女招待挺翘的屁股,“一会儿就点你来招呼我们。”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付双倍……哦,不!三倍的钟点费。” 女招待眉开眼笑的扭着细腰离开了。很快,齐娅拉他们就被安排在一个靠墙的小圆桌旁。 女招待将一只毫无瑕疵的手按在桌面上,微笑地说道:“它原来的主人刚刚被请去后台醒酒了,你们可以放心使用。”齐娅拉惊讶地发现原来她除了诱人的身材外,还有一张相当出色的秀丽面庞。 莱文又扔了十枚银币过去。“帮我们上三杯这里最好的法烈伦酒,余下的随你处置。” 在女招待走后,他突然神秘兮兮地趴到正一脸郁闷的二人面前,小声说道:“你们知道吗?奥丁境内几乎所有这样的酒吧,都掌握在同一个人手中。” “同一个人?”齐娅拉皱了皱眉头,这个话题显然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不知道是谁吗?”他试探性的询问。 “很遗憾,”莱文干脆的摇摇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个家伙的真实身份。不过每个类似的酒吧里最漂亮的女招待就是他安排在这里的联络官,这几乎是个公认的事实。就象那位小姐。”说着,他朝吧台的方向努了努嘴,之前的女招待正在那里奋力挤开人群帮齐娅拉他们点单。 “难道就没有人想通过这些招待们打他的主意吗?” “有,怎么没有!不过可惜都是过去的事了。”莱文耸耸肩,“现在已经没人再有这个胆子了,除非他疯狂到想把和自己有关系的所有人都赔进去。” “听起来似乎是个很有办法的人。”齐娅拉沉吟着说道。 “最好别想打听任何和他有关的人和事。他远比黑鸦还要神秘,而且恐怖得多。”一旁默不做声的索菲伊斯突然开口。 “黑鸦?”齐娅拉再次对新名词起了反应。 “一个组织,”莱文替他解释道,“一个似乎是由一群拥有奇怪能力家伙组成的神秘团体。不过最近似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结果变成帝都那帮特勤处疯子们的重点打击对象了,双方好像拼的挺热闹的。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狗咬狗,一嘴毛’吧?” 就在三人谈得兴起的时候,酒吧的半截门突然被咣的一下推开了。一个简直漂亮到极点,但却满头大汗的银发小男孩闷头冲了进来。 几乎一半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小男孩身上了,不过他似乎并不畏惧,反而大声喊道:“请问这里有很厉害的佣兵先生吗?” “开玩笑!”、“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吗?”等等声音纷纷咶噪起来,震得整个酒吧嗡嗡作响。 “这儿的人都很厉害,小男孩!”一个仿佛故意撞得古里古怪的声音说道,然后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还有人兴奋的拍起了桌子。 “真的吗?”小男孩一脸欣喜,“我想请几位厉害的佣兵先生帮我救出被绑架的jiejie!” “jiejie!?”莱文那双眼睛瞬间变得炯炯有神,向外绽放出简直令人无法直视的豪光。他身体微微前倾,那模样就象头看见兔子的苍鹰。 这时,小男孩突然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东西,“这是那帮匪徒留下的东西。”他说道,然后整个酒吧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了。 齐娅拉的视线穿过人缝投了过去。在男孩的捧着的手心里,他看见了一只折得栩栩如生的黑鸟,仿佛在下一刻就能展翅飞翔一般。 “小子,离开这儿!”、“对!快滚!”、“没错,没错!我们可不想惹上这种麻烦事!”突然转变的恶劣态度,此起彼伏的恶毒声音终于吓坏了小男孩。 “怎……怎么会这样?”他禁不住后退两步,软弱的靠在墙壁上,明亮的眼睛里顿时蓄满了泪水。 “jiejie……我该怎么办才好……”他垂下头,仿佛失去生气的苍白嘴唇哆嗦着自言自语。 “我们干吧。老大!绝对不能原谅这种从孩子身边夺走唯一亲人的家伙!”莱文一下子握住齐娅拉的手,一双闪亮的蓝眼睛饱含期待的看着将军,所说的话听起来也是颇为义正言辞。 “不能原谅的家伙?”索菲伊斯发出一声耻笑,“我看是因为那位jiejie的缘故吧?莱文副统领……” “虽然我对美女很感兴趣,但偶尔也会抱着正直之心想做一些与美女无关的事情。所以……请一定要相信我这颗英勇无畏的骑士之心!将军阁下!”莱文面红耳赤的小声解释,并以坚定的眼神继续望着齐娅拉。 “……好吧。”齐娅拉终于点点头。莱文一声欢呼,马上站起来朝小男孩那边跑去。“无助的少年!来,和我们一起去救你美丽的jiejie吧!”他边跑边喊,一脸兴奋。 “阁下?” 索菲伊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将军。齐娅拉笑着解释道:“我也想稍微了解一下那头黑鸦的实力。不过请放心好了,这是我个人一次单独行动,除了莱文以外不打算带其他人,所以不会牵扯到队伍。你可以先回去报个信,就说我有点要紧的私事得赶着处理。” 索菲伊斯注视着齐娅拉,一脸严肃的摇了摇头。“您是我的长官,阁下。无论您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跟着执行。所以刚才那样的话以后请不要再说了。” “哦!明白了。那么对不起,我的统领。”齐娅拉微微额首表示歉意。 在走向男孩的路上,索菲伊斯有些不放心的提醒道:“那些家伙很厉害,请您一定要格外小心。实在不行的话,也请立刻撤退。” “好的,”目光阴鸷的齐娅拉闪过一丝冷笑,摸了摸牢牢绑腰间的青之护国者。“我一向都很小心。” 就在一行人消失在门口后,那个女招待突然跑进后台。 “五月十三日,夜莺在苏媚兰郡首府苏兰落枝,即将与黑鸦发生冲突,请指示我方应该采取何种反应……” 当太阳越过城墙之后,苏兰城中炊烟弥漫。很快的,火腿的香味和小圆面包、煎培根、香醇咖啡的味道能让最贪睡的人也从床上醒来。反正他们也睡不了多久了。 一行人在已经开始变得喧闹的大街上穿行,接连躲过几个因为看见三人不俗的服饰装扮而上前兜售商品的热情小贩。 “知道带走你jiejie那些家伙的落脚点吗?”趁着一个转弯的空隙,齐娅拉低声向身边的男孩询问。 “不知道。”男孩摇摇头,“但他们说会在镇外的废屋等我,让我把‘安蒂丝娜的守护’交给他们……” “安蒂丝娜的守护?” “这个……这个……” 看着男孩面露难色,齐娅拉不由笑了笑。“不想说的话,不说也可以。”他宽宏大量的主动放弃了对问题的追究权。 “不……不是这样的!”男孩着急的解释,生怕给这位肯出手帮助他们的好人留下哪怕一丝坏印象。“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并不特别贵重的东西,只是一对手镯,去世的母亲留给我们的唯一的遗物,所以一直都好好珍惜着。jiejie说,无论如何都不能交给那些家伙!” “母亲的遗物吗?”在齐娅拉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气,“明白了,那么剩下的交给我们吧!一定会把你jiejie救回来的,我发誓!”他在所有人都视线难及的地方握了握拳头。 “阁下?” “索菲伊斯,”齐娅拉背对着他摇摇头,“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吧!以后不会了。我已经下决心了。” “……遵命,阁下。”索菲伊斯多少有些无奈地点点头,随即撤开半步来到齐娅拉侧面,同另一边的莱文一起将齐娅拉夹在中间。 不一会儿,几名睡眼惺忪的城卫们就看到三名身佩武器、衣着光鲜的男人带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焦急地出城了。 “不会又是那种交易吧?”一个城卫用猥亵的目光一直追逐着他们消失在田野间,随后发出几声恶意的低笑。 “只有你才会这麽想!肮脏的家伙。”另一个城卫打着哈欠反驳道。 “这可不好说哦!”第三个家伙决定附和第一个家伙,随后就在所有轮班的城卫中爆发出一阵毫无收敛的大笑。 …… 远离田地的残破废屋孤零零地蹲在一座小丘顶上,脆弱的支架咔咔作响,仿佛只要一阵风就能吹倒它似的。 “真是个暗藏危机的地方啊!要是房子突然塌下来怎么办?不会连累我们一起跟着被活埋吧?那帮蠢货,真的穷到如此地步吗?也不说找个好地方!”莱文一脸郁闷的小声嘀咕着,不过这里完全没有人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