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皇子志向
“唉！大皇子殿下，我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实在不值得你如此厚爱啊!”爱德文慨然长叹道。 “老师说的哪里话！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丹尼尔一身所学，全是拜老师所赐。没有老师往日的敦敦教诲，又岂有丹尼尔的今天？只可惜事发之时，丹尼尔远在西北，在老师危难之际竟不能维护老师全家一二，以致于让老师颠沛流离受尽了苦楚，实在是丹尼尔的一大憾事！”丹尼尔一脸的自责。 丹尼尔所说之事，当然是指数月之前发生在帝都之内爱德文被抄家的事。 听到爱徒发自肺腑的自责，爱德文在感动之余也不禁老脸一红。虽说自已举家被抄是政敌次相埃德加的一次阴谋，但是自登上首相的位置之后，未尝不是因为自已得意忘形之余，多多少少笑纳了一些门人属下的孝敬，才被对手抓到了把柄最终反制。 如今爱徒丹尼尔坦然提及此事，爱德文多少有些不自然。 察觉到了爱德文的难堪，丹尼尔谦和的一笑道：“过去的事情，还请老师不必在意！如今丹尼尔一心所盼的，是希望老师能够在此次打击中重新振作起来，波什毕竟还小，难道老师忍心丢下才十一岁的波什而去？” 波什是爱德文最小的也是如今仅剩的唯一子嗣了。当日抄家过程中，爱德文的另两名儿子因不堪受辱，先后被卫士斩杀在当场。被发配到东部边境后，全家上百口人一路死伤大半，丹尼尔的家将尼采安排的人最终只救下了爱德文老两口和波什三人，然后再秘密送到北陲来。 见丹尼尔提及幼子波什，爱德文的心终于缓缓融化了。是啊！波什还太小，如果自已从此心灰意冷，那么波什的一生将留下抹之不去的阴影。他的人生毕竟还很长…… 爱德文老脸青白交加，显然是内心陷入了挣扎之中。 丹尼尔静静的等待着。他在等他的老师做出新的决定，这个决定同样影响着丹尼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人不发一言，唯有茶台上煮沸的热水在咕噜咕噜的冒着腾腾热气，袅袅上升…… 良久，爱德文脸上的坚毅之色越来越浓，丹尼尔眼睛越来越亮。 “砰”的一声，爱德文的大手重重地拍在茶台上，溅起一地的茶水。霍然站起的爱德文喟然叹道：“也罢，我就舍了这把老骨头，陪殿下再与埃德加斗上一斗！我就不信，老朽纵横帝国朝堂十几年，还能输在一个小吏手上不成？” 丹尼尔大喜，激动得一把将爱德文的双手紧紧握住，“哈哈，有老师辅佐，丹尼尔何愁大事不成！” 两人激动半响后，终于平静下来。 打定主意后的爱德文恢复了往昔在朝堂上的风采，当下沉声对丹尼尔说道：“殿下，这两个月来，我一直在奔波中，有些消息或许无心留意。您先说说当下的情况吧！” “是。老师！”丹尼尔神情一振，立即把北陲三邦目前的形势和自已的困境一五一十的说出。 爱德文来回踱着步，思忖良久后，目光灼灼的看着丹尼尔沉声问道：“恕我多言一句，我想确切的知道殿下的真正志向所在？” 丹尼尔一怔，继而惨然一笑：“事到如今，我还有谈志向的资格吗？外有埃德加一系咄咄逼人，内有宫中那个贱人在父皇身边时时进献谗言，诽谤于我。如今即便是在小小的北陲三邦，都有地方主政官阳奉阴违，本殿甚至想偏安一隅都不可得，又何谈志向呢？” 爱德文怫然色变，厉声喝道：“丹尼尔啊，丹尼尔。真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的天真！皇位之争，从来就是赤裸裸的你死我亡！历数罗曼帝国三百多年的历史，从来就没有一位大皇子在失去了皇椅后还能够偏安一隅的！你竟然是这般痴心妄想！如果仅仅如此，我还不如自行回到帝都引颈待戮，又何必躲在你这个北陲三邦？等着对手杀上门来？” 说罢，爱德文就要拂袖而去。 丹尼尔慌忙一把扯住爱德文的衣袖，哀声道：“非丹尼尔不愿，而是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敢请老师教我。”然后，丹尼尔郑重地朝爱德文深深的一礼。 扶起丹尼尔后，爱德文沉声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只要你没有断绝问鼎皇位的念头，我们未尝没有翻盘的机会！但在如今的形势下，你一定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陛下确立二皇子为继承人，那么你该何去何从！” 丹尼尔脑中轰然一响，身体如被电击般呆立。 他明白爱德文的意思。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要起兵啊。帝国三百多年来，帝国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位皇子起兵争夺帝位的，而他丹尼尔将成为第一个篡逆者吗？即使成功了，史书上又该如何书写自已呢？ 但是原本就属于他的皇位，眼睁睁的被二皇子夺走，自已又为什么这般不甘心呢。 爱德文没有出声，而是静静地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丹尼尔。 良久，爱德文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 卢迪纳亚邦是罗曼帝国北陲三邦中面积最大的一个邦，而斯科拉则是卢迪纳亚邦的行政官，掌管着辖下四百多万子民和一万多的郡兵。 这已经是斯科拉担任卢迪纳亚邦行政官的第六个年头了。 帝国的行政官一般是三年一任，之所以在卢迪纳亚邦这个被帝都的朝臣们称为鸟不拉屎的地方，足足担任了两任六年的行政官而没有挪过窝，并不是斯科拉的能力不足。论能力，斯科拉自认为足以在朝堂上担任一部的主官，或者在南部繁华的任何一邦担任行政官而绰绰有余。 一来呢，实在是卢迪纳亚邦太荒凉了，没有任何可以显政绩的地方。当然，荒凉仅仅是与帝国南部动辄近千万人口的大邦相比而言。对于卡西里来说，帝国北陲即便是一个荒凉的邦，人口也远远超出自治领。 二来，斯科拉没有一个显赫的家族作为升迁的资本，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数年之前，大皇子丹尼尔来到北陲之时，斯科拉一度将希望压在了大皇子身上。对于各邦的地方行政官来说，帝国的大皇子、未来的法定继承人身份，无论如何也算得上一颗好乘凉的大树了吧。 于是，斯科拉竭力配合着丹尼尔整治民生，修建水利，训练郡兵，剿灭马匪……所有能做的一切，他都做到了。甚至比丹尼尔所要求的，做得更出色三分。 不出他的所料，三年之后丹尼尔向帝国朝堂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推荐信，将他的出色政绩一一描述出来。斯科拉信心满满地等着帝都快马的升迁调令，憧憬着数个月后能一步调离这个他倾力主政过、却始终说不上喜欢的边陲之地。 然而他的憧憬还是落空了。 帝国的回文是由他继续担任卢迪纳亚邦的行政官，对于他三年来的政绩只字未提。事后，斯科拉在帝都的一位同窗私下写信隐晦地告诉他，以他的政绩放在其它地方或者是换作其他的人，足以升迁二级有余。而他之所以被生生按在原地不动，原因是与大皇子走的太近。 走的太近？与帝国大皇子丹尼尔？斯科拉茫然了。 能凭借自已的努力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斯科拉自然有着应有的聪慧和城府。自从那以后，对于大皇子丹尼尔要求办理的事务，他依旧如往常一样尽力去cao办，但是私下里却与帝都的同窗往来更加频繁。渐渐地，斯科拉明白了帝都内的派系之别。 原来大皇子丹尼尔并非像他想的那样高不可攀；原来帝国首相爱德文并不能一手遮天；原来次相埃德加的权势是如此之大，甚至隐隐超过了首相，逐渐把持了帝国的人事任命大权…… 三个月前帝国首相爱德文轰然倒台，而斯科拉则在半个月之后，收到了他在帝都同窗派密使送来的烫金任命状。任命状上，对斯科拉的最新任命是帝国南部一个他一直向往的富裕城邦主政官，只需要他点头后，便可以在半年后上任。 与任命状一同送来的，还有帝国次相埃德加的一封密信。信中，埃德加毫不掩饰的表露出对斯科拉的招揽之意，简直让他受宠若惊。真没想到，远在千里之外如今朝堂上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竟也知道北陲的一名小小主政官，甚至对于他褒奖有加。至于条件则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当然是针对大皇子丹尼尔的—— 仅仅在挣扎了半天之后，斯科拉就屈服了。 于是乎，当大皇子丹尼尔向往常一样，派出使者要求他一同出兵大荒漠剿灭马匪之时，斯科拉不加考虑的推却了。那一刻，他看到了使者眼中nongnong的诧异。 事后，斯科拉多多少少有过一些惴惴不安，他担心大皇子殿下的问责。于是，斯科拉屡屡派人暗暗打探大皇子那边的动静。一连数日，探子回报大皇子还是沉浸在首相爱德文被抄家的阴影中，自暴自弃。 斯科拉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亏得自已还一直鼎力支持着这个废物，早知道如此又何必假惺惺的陪着这个废物修建水利、训练郡兵，做了足足数年的无用功呢。 真是白白耽误了六年。整整六年啊，仕途能有几个六年呢。现在认清了道路的方向，算是为时未晚吧。 正当斯科拉做着数个月之后，便携带家眷往南方走马上任的美梦之时，府中的卫士送来了大皇子殿下的一封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