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调戏三国在线阅读 - 【62】龙骑乘风欲破营

【62】龙骑乘风欲破营

    1

    “陛下,又有些杂碎追上来了。”

    李烈哇哇乱叫着跑到刘协身前,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他那张小黑脸竟然红扑扑的,他向刘协匆匆行了一礼道:“有七八千人追上来了,这次是骑兵,不怎么样,陛下要不要吃掉他们?”

    现在时下午,经过一上午的东奔西走龙骑营已经有些疲惫,到了这无名的小山坡,刘协便命令他们下马休息,也让战马吃点草,刘协需要让人马都养足了精神,别再白天被杨奉的不对拖垮了,他还计划着晚上找机会再钻出一层包围圈呢。

    此时的刘协也斜躺在小坡上,嘴里叼着一根野草,听了李烈的报告刘协无奈地摇摇头道:“有事韩暹的人吧?”

    李烈点头道:“是,早听说黄巾也有骑兵,没想到韩暹掌控三万黄巾军居然就能拿出七八千骑兵,真是小看了他们,不过这些骑兵的战力,啧啧,都不想说他们,跟rou包子差不多。”

    刘协笑骂道:“滚你娘的蛋,他们是rou包子,咱们不就是狗了?”

    李烈不以为耻道:“狗怎么了?狗专吃rou包子。”

    刘协鄙夷道:“瞧你那点出息,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rou,听过没有?我们是狼不是狗,我们不远千里深入河西可不是为了这么一个rou包子来的,眼光放长远一点,我们能吃掉那七八千人,不过我们人马太少难以控制损失,为了这么些在朕看来连屎都不如的rou包子而损失自己是不值当的。从表面上来说杨奉包围了我们,我们处于被动,但是任何事情都可以从两面来看。杨奉虽然包围了我们,但我大军已经渡河北上,攻下河西指日可待,杨奉粮草辎重大多被我所烧,他已经回天无力了,纵使他包围了朕,他却还是不敢下杀手,他不敢与全天下为敌,而抓住朕就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在没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敢对朕下狠手,所以我们并不完全处于被动,我们可以想尽办法突围,而杨奉只能守,只能缠住我们慢慢吞掉朕这支龙骑,所以我们一定要沉住气,不能让他们有机可趁,知道了么?”

    李烈懵懵懂懂站在那里,听皇帝说了一大堆,别说理解,他就连记都记不住,但是他不能说不懂,只能点头说懂了,其实不懂也没关系,只要皇帝懂就行,他只需要听皇帝吩咐就行了,这种费脑子的事情他才懒得去管呢。

    刘协看到李烈明明不懂还点头,也是不禁莞尔,没有说什么。

    李烈又问道:“那,陛下,我们不吃掉后面那些黄巾骑兵,那我们就要赶紧走呀,别让他们缠上了我们救麻烦了。”

    刘协想了想道:“他们还有多远?”

    李烈道:“二十里,马上就到这里了。”

    刘协无奈只能让士兵们上马,准备转移。

    刘协派出了许多斥候,因为龙骑的战马明显优于黄巾,所以那些黄巾对于龙骑的斥候也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来去如风不敢去追,追不上不说,那些斥候的箭发更是个个出众,那骑射的水准更是连匈奴骑兵都无法比拟。刘协派去冲营的那些战马都是取下了马镫、马蹄铁和马鞍的,所以黄巾到现在还不清楚皇帝的骑兵为何如此迅捷而且箭发如神。

    刘协、刘豹、李烈、格尔木四人领着龙骑缓缓行进在旷野中,他们不需要急速行军摆脱对手,他们知道只要他们在马上对方就不敢追近只敢在远远的跟着。这是有前车之鉴的,上午,好几拨人马发现龙骑的踪迹便冲杀过来,龙骑却从容不迫且战且走,从不与敌人近身相搏,而是绕着圈在远处放箭,敌人损失惨重,而龙骑却只有几十人挂彩而已。所以后来很多人马都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龙骑,然后等着其他路的人马赶来,龙骑也不急着摆脱,等到对方人马渐渐增多的时候才突然加速不到一个时辰便完全摆脱了敌人。

    刘豹骑在马上面露忧色,望了望皇帝欲言又止。

    刘协看在眼里,道:“刘豹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刘豹吭哧道:“臣,臣,就是觉得……”

    刘协没有说什么,只是等刘豹说出来,李烈这急性子就等不急了,道:“觉得什么?有话就说嘛,吞吞吐吐看什么?”

    刘豹面红耳赤,格尔木看见自己匈奴王子被李烈吼了顿时不干了,两个人唧唧呱呱吵吵起来掉在了后面。

    刘协和刘豹兵马骑行在最前方,刘协道:“有什么就直说吧,没什么,你我虽为君臣但相处这么久,同生共死,朕早已把你当兄弟了,况且你还是子妖的亲哥哥,而且日后朕一统天下之后你就会是匈奴单于了,你我之间还见外么?”

    刘协这话说得好听,但字字句句都是压着刘豹的,哪怕日后刘豹当上了单于一统匈奴他还是刘协的臣子,言下之意就是匈奴只能仰着大汉的鼻息生存,而大汉是刘协的。

    刘豹虽然没什么大才,但好歹是左贤王的长子,自小受到权势利益纠葛的熏陶,刘协这一席话他自然听得出意思来,他知道这是皇帝在提醒他只要他匈奴屠格部落跟着皇帝,为皇帝驱驰,没有二心,皇帝一定照顾他们,这关系像是同盟但更像从属。刘豹没有再顾虑什么,直说道:“臣是在担心,陛下万金之躯如今深陷重围,臣怕杨奉铁了心不让咱们冲出去,到时候陛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而且臣举得杨奉定然早有准备,虽然今天遇到的部队对我们威胁不大,黄巾的战力不强但也不止于此,臣觉得外围的黄巾战力肯定更强,弄不好杨奉还正盼着我们去突围呢。”

    刘协其实早已猜到刘豹要说什么,所以刘豹说出来之后刘协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微微一笑,望了望蓝天白云,道:“天气真好,去年朕在曹阳的时候可没有这样好的天气,那时候天天下大雪,冷得不行。”

    刘豹怕皇帝没有听见他说话,便准备再说一遍:“陛下,臣举得……”

    刘协摆摆手道:“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些朕也不是没想过,杨奉当然不是轻与之辈,他能放任我们突围一次而不大军合围反而派小股兵力不断袭扰我们,这只能说明他有备无患,并不在意我们突破了第一层包围圈。”

    刘豹见皇帝早已料到却还是这副闲云野鹤的模样不由得急道:“那陛下准备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在杨奉的掌握中先转悠吧?”

    刘豹情急之下这一句话是说得有些重了,有些怀疑和责怪的意味在里面。

    刘协斜着眼瞄了刘豹一眼,刘豹缩了缩脖子,刘协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刘豹见皇帝没有责怪这才放心不少,想了想道:“臣不知道,还请陛下明示。”

    刘协哈哈笑道:“朕也没有办法,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吧,总会有办法的,现在与其毫无意义的担忧倒不如趁着天气好,在河西好好逛逛,有空了就调戏调戏后面的韩暹玩儿。”

    “韩暹?”刘豹疑惑道:“跟在我们后面的是韩暹?不会吧,他统领三万大军怎么会亲自帅军来追?”

    刘协耸耸肩道:“是韩暹,这下有的玩儿了,哇哈哈哈……”

    刘豹还是不信:“不会吧,他不坐镇军中跑出来干什么?”

    2

    刘豹摇头晃脑道:“绝对是韩暹,七八千骑兵呀,那可是大手笔,算是韩暹手里的精锐了,他拿出这么大手笔是要向杨奉证明他与朕没有勾结,虽然是做样子给杨奉看,但样子要做像就不能吃败仗,他只有自己来才有信心。七八千骑兵呀,黄巾何时有了这么多战马?他们以前不是清一色步兵的吗?虽然他们步兵变骑兵战力没上升多少,速度却是直线提升呀,我们要摆脱他们还要费点力气的。这样算来,黄巾军大约是有两三万骑兵了。”

    刘豹没有说话,正皱着眉头思索着。

    “朕自从离开临汾开始就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让朕有些心神不宁。”刘协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是为什么,一直想不清原因,现在看来应该是因为杨奉完全不顾防守河西而全军围困我二千余龙骑吧,还有那两三万骑兵。”刘协说道这里不由得轻呸一口道:“我擦,他哪里来的这么多战马?训练和装备这么多骑兵总要五六万匹战马才行吧。”

    刘豹这是眉头突然展开,面露惊色,叫道:“古思力,匈奴,河套匈奴,那帮杂碎,那些黄巾骑兵的战马是匈奴马。”

    刘协本没有太过在意,但是听到刘豹语无伦次的一番叫嚷之后面色终于变了,他冷着一张脸,脸色铁青,缓缓道:“朕怎么一直没想到呢?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连猪都能想到的事情,朕居然没想到。”

    刘豹一开始担忧中还露着点沾沾自喜,可是听见皇帝说那是猪都能想到的事情之后总算是有些尴尬了……

    刘协望着西边的天空,西天湛蓝如洗,天空干净纯净,目力不错的刘协却发现西边蓝天白云之后,一片不大的黑云正在缓缓蠕动,刘协看着那片黑云向这边缓缓涌来,突然想起古思力,想起匈奴,匈奴骑兵。刘协一夹马腹,大喝一声:“驾!龙骑听令,全速请进,半个时辰内甩掉追兵。”

    刘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能赶紧打马跟上,李烈和格尔木还在争论是汉人的强弩更厉害还是匈奴的骑射厉害,一听皇帝突然下令也不知出了什么状况,赶紧各自分开两人分别从两侧绕开到后军督促行军去了。

    河西之西。

    一片不大的黑云之下,暴雨如注。

    地面,一支一眼望不到头的匈奴骑兵在雨中纵马狂奔,这些骑兵战马强壮士兵强悍,个个面露狰狞,伴着天上那片如影随形的黑云宛如一直来自地狱的死亡骑兵。

    为首的黑脸大汉拍马急行,一只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道:“这里的天气怎么跟草原一个德行?到处都是艳阳高照,屁大点地方还能下起暴雨来。”他又回头吆喝了后面的军士,然后望着前方咧嘴一笑,笑得让人胆寒。

    如果子妖看见这黑脸大汉的奇怪笑容的话,她一定不能在第一眼认出这个人是古思力,这个人还是古思力吗?

    太阳公公裸奔了一天终于有些羞愧的红着一张老脸腼腆地挂在西天准备回家裸睡去了。

    刘协望了望无耻的太阳公公,然后对身边的李烈和格尔木吩咐道:“下令全军整修,今夜务必突围出去。”

    李烈和格尔木抱拳应诺。

    刘协又道:“听清楚,不是再突围一层包围圈,而是彻底突围,方向西北。”

    彻底突围?方向西北?

    李烈和格尔木不解地对望一眼,显然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至于突围的事情皇帝不是早就有计划了么?他还说黄巾军中总有人会放他们离开,现在要做的是循序渐进慢慢向外突破逼近杨奉的底线,然后在杨奉准备发动最后攻击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时候再趁机突围么?虽然皇帝没有明说但他们都隐隐听出点意思来,就是杨奉军中有皇帝的人,关键时刻能帮上皇帝的龙骑突围出去,只是皇帝为什么突然变卦了?这样硬碰能成么?这两千多人能经得起折腾吗?还有那内应,还能帮上忙么?而且这次皇帝还说朝西北方向突围,皇帝以前不是说要去东北方向见什么赵云么?

    刘协见他们有疑惑,也不解释,道:“不要怀疑,朕再说一次,今夜全军待命向西北方向突围。”

    李烈和格尔木这下再也不敢怀疑了,只道是皇帝有了更好的计划,反正跟着皇帝就了就会对他产生一种信赖感,就连格尔木现在也认为跟着皇帝一辈子肯定不会吃败仗,他现在突然很期望子妖公主嫁给汉人皇帝了,那样他们就又是匈奴战士又是皇帝部下了,不但可以夺回河西河套,而且还可以跟着皇帝征战中原。这个想法几乎已经成了整个天狼卫所有人的想法,皇帝的智慧和计谋他们看在眼里,进入河西以来他们三千人攻占了临汾城,又烧了杨奉军粮草,还惹得杨奉气急之下十万大军来围困他们却依旧他们没有办法,这些热血燃烧的匈奴儿男都是悍勇之辈从不把汉族文士看在眼里,却向来尊重战场上的英雄,这种英雄可以是以一敌百的大将也可以是撒豆成兵的主帅。

    龙骑花了不多时间就摆脱了韩暹的骑兵,然后留了张黄绸给韩暹,上面写着:“韩暹将军,朕今夜要从西北突围,一旦朕突围成功就会是鱼入大海,你们再也追不上朕,朕也没有机会调戏你了,希望你通知杨奉,让他在西北不下重兵防守。”

    摆脱韩暹之后,刘协带着龙骑终于在西面六十里处找到一处河湾,全军就在这里暂时驻扎,等待黑夜降临。

    刘协一个人远远地离开龙骑士兵站在寒风中,所有人都觉得皇帝今天有些怪,因为以前不论情形多么不容乐观,皇帝脸上都是带着不置可否的笑容跟士兵们一起洗澡,玩闹开荤玩笑,他可以很自然的跟士兵们打成一片,这一点刘豹做不到,李烈格尔木也差一些。

    平时皇帝总是跟士兵们一起吃喝,从不搞特殊,只是偶尔缴获到一些好东西才会偷偷吃点,被士兵们看到了皇帝还会不好意思然后分一些给士兵们,这样的皇帝不是高高在上的,也不是全无私心,反而是最可爱的。士兵们有时候根本不在意他是皇帝,玩玩闹闹惯了总是容易忘记身份,一次玩闹中一个士兵把皇帝打倒了,其他人都吓坏了,皇帝却没有生气爬起来跟那个士兵单挑然后依旧被放倒,然后皇帝笑呵呵地告诉那个士兵武艺高强是国家栋梁,其他人都笑了,谁都知道那个士兵是个相对较弱的小兵,只是再也没有人去拆穿。在那些士兵眼里,皇帝经常会板起脸训斥李烈和格尔木但对他们都是笑脸相待的,士兵们都是穷苦出身,没念过书只当了几年大头兵,什么暖心窝子的话都不会说,但是心里却把皇帝牢牢地记住了,这样一个平易近人的皇帝他们相信从古自今从来都没有过。

    至于皇帝偶尔给那些受伤的士兵换药,送衣服什么的就不用说了,你做了就有人记得,士兵们什么也不会说,跟皇帝单挑照样不会手下留情高抬贵手,但真到了拼命的时候却是每一个人都舍得豁出命去保护皇帝的。

    现在好多士兵都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远远地望着皇帝然后嘀嘀咕咕,他们都接到了命令,今晚就要突围了,如果成功就算是大获全胜了,如果失败那么皇帝很有可能会被杨奉俘虏,而对于这些士兵们而言不论胜败他们都很难有机会活命,败了就是死,胜也只能是惨胜,大多数人会丢下性命,但是他们不怕,他们只想保护皇帝突出重围,他们不在乎皇帝是不是可以一统天下,也不在乎皇帝是不是可以造福天下苍生,哪怕皇帝日后变成一个昏君,横征暴敛荒yin无道他们也会誓死保卫他,因为这是那个能待他们如手足的皇帝,在许多士兵眼里,这个皇帝只是他们的弟弟而已,他们只想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最珍贵的亲人。

    许多时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一句笑话,但如果一个皇帝能想尽办法不让自己的子民士兵送死,那么这些士兵总是甘愿抛头颅洒热血地为他效死,小人物向来要得不多,或许是一碗米饭,或许是真诚的平等相待就能让他们甘愿献出自己的性命。

    3

    铁马冰河入梦来。

    刘协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竟然睡过去了,昨夜突围一宿没睡,然后又拖着杨奉的杂牌部队绕了一天的圈子,身体确实太乏了,竟然不知何时竟然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他懵懂地睁眼一看,已经入夜,天空中繁星点点,刘协大惊,赶紧叫来李烈问是何时辰了,才发现刚刚入夜不久,龙骑除了派出去的斥候和安排在附近的哨兵之外其他士兵也都睡过去了,李烈没有叫醒士兵们也没有打扰皇帝睡觉,他知道皇帝的习惯,夜里偷袭皇帝一般选在后半夜,前半夜是不会动手的,所以他准备午夜过后再叫醒皇帝。

    刘协醒来带着李烈转了转营地,之后他把带着几十骑兵在外游荡警戒的格尔木叫回来守着龙骑大本营,然后吩咐李烈去睡觉,刘协则是守在李烈旁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皇帝守着自己睡觉,李烈不是第一次了,当年在曹阳李烈就享受过了,这一次他也不会不好意思,他这两天一夜以来可比皇帝和格尔木要辛苦得多,格尔木还趁着大军休整时会小睡几次,而李烈就完全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他必须无时无刻不关注着龙骑的士兵、皇帝的安慰和敌军的动向。李烈躺在原本是自己给皇帝铺垫地被窝里,看了看在一旁自言自语的皇帝他知道这是皇帝的习惯,每当大战之前皇帝总会一个人陷入沉思自言自语,李烈也不打扰,蒙头便睡,只是他知道接下来这一仗将会空前惨烈。他没有太多的依据和理由,皇帝没有透露,但是他知道,就是知道,凭着几年生死苦战的经验和感觉,还有皇帝凝重的眼神,他知道,他知道这场仗关系着皇帝的性命和大汉兴亡,至于自己的性命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他宁愿用自己一条命换取皇帝的安然无恙,如果没有办法他甚至愿意以两千龙骑集体阵亡的代价去换陛下平安。无需理由,并不是没有理由而是理由太多太多,不需说明,也不需思考,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不胆怯,他需要的是睡眠,养足精神为保护陛下突围而战。

    刘协一直守在李烈旁边自说自话,思考着待会儿突围的行军线路,排兵布阵以及遇到偶然情况时如何快速反应这些问题,杨奉排布在外围的兵马刘协有些大体了解,很棘手,而且刘协并不太清楚哪些部队的战力和特点,所以清理这些信息是很费脑力的,不知不觉过去了快两个时辰。刘协看着渐渐西斜的星斗,盘算着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叫醒士兵了,他已经大概理清了一些头绪,也预先设定了几个方案,毕竟什么事情都依靠临场发挥是很不明智的想法,战场虽瞬息万变但人的脑力却不足以及时应付所有情况,所以刘协只能尽量做到有备无患。

    刘协看了看睡得死死的李烈,伸出脚朝李烈面门上踢了几脚,只是虚踢没有碰到李烈,然后刘协得意地笑笑,想起待会儿的战事又有些伤感,这么多龙骑将士有几个能活下来的?他在责怪自己,自己千算万算怎么把河套匈奴算丢了?现在想来真是失策呀,这种情况匈奴是一定会出兵的,搞不好现在匈奴的兵马已经来到河西了,所以刘协只能敢在匈奴人到来前突围出去,匈奴人可不是杨奉,杨奉不敢杀自己,匈奴人可没有什么顾忌,而且一旦匈奴人参战而自己又深陷重围那河西战事将会瞬间逆转,自己和郭嘉好不容易筹划着得来的优势将会顷刻间荡然无存。就算自己到头来运气好逃回洛阳也是失败的,没有了河西河东,孤守京师的汉献帝将会重蹈历史的覆辙,再度成为曹cao或者别人的玩偶,虽然历史已经被自己改变,但是好像历史总是有着一种极强悍地向心力,它坚定不移地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而自己则是要无时无刻地准备好与它对抗,这感觉……当真是斗天斗地呀。

    刘协看着李烈自言自语道:“李烈啊,你知道么?我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更不是什么大汉皇帝,谁他妈愿意当这个劳什子汉献帝?我又没病,但是天意如此我有什么办法?我总感觉我以后很难每天都见到你了,我担心你会出意外,待会儿将会是一场恶仗,一场你我从未见识过的恶仗,九死一生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形了吧,说实话我也没有把握,不是我不愿意跟你们说明我的计策,而是我根本就没有计策,呵呵,我死过一次了,倒是不怎么怕,你呢?你怕么?不知道为什么,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觉得两个人最亲,一个是皇后,她像我的jiejie包容我安慰我,另一个是你,像我的弟弟,调皮捣蛋古灵精怪而且还傻乎乎的,但我就是挺喜欢你这副虎头虎脑的样儿。”

    刘协说到这里眼眶有些红了,他揉了揉眼睛,叹了一口气。

    “陛下!”

    刘协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李烈不知何时又醒过来了,正瞪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看着他,李烈的眼睛圆乎乎的还不太聚光,刘协经常认为李烈是散光,他望着刘协的时候一只眼睛盯着刘协,而另一只眼睛则有些飘忽,像看着其他地方一样,刘协更认为他会成长为一个高手,毕竟散光更有利于眼观四路。

    刘协望着李烈微微一笑。

    李烈坐起身双手抓住刘协地肩膀也不顾及君臣礼仪,激动道:“陛下,你刚才说什么?”

    刘协知道李烈听见了自己深藏的秘密,但他并不慌乱,他信得过李烈,李烈不会因为自己不是皇帝就背叛自己,李烈服从并誓死效忠自己不是因为自己是皇帝,刘协淡淡道:“我说我不是以前那个皇帝,我是穿越过来的,灵魂穿越懂么?”

    李烈揉了揉脑袋表示不能理解,他道:“不是这个,是你后面说的那个,你说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人。”

    刘协厄尔一笑:“哦,那个啊,就是感觉很亲近的人,一个是皇后jiejie,一个是你,你像弟弟,因为认识的人里面就只有你比我小,而且你的莽撞调皮很像个弟弟。”

    李烈眼眶一热,眼泪夺眶而出,拖着哭腔道:“陛下,有你这句话,臣就是死了也值了。”

    刘协没好气地拍了那货一巴掌道:“是不是老子不说这句话你死了就不值了?”

    李烈擦了擦眼泪,想了想道:“不是,你说不说臣都觉得值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皇上了。”

    刘协笑了出来,揶揄道:“你见过的最好的皇上?你见过几个皇上?”

    李烈又尴尬地挠了挠头道:“就陛下一个。”

    刘协拍了拍李烈的肩膀道:“你听见了么,我不是你的皇上,我不知道你们的皇上去了哪里,但是我清楚我不是皇帝,我来自未来的世界,不知道怎么的我进入了皇帝的身体,还鬼使神差的记得皇帝以前做过的事情,你明白么?我其实不是皇帝,我之所以是皇帝是因为我的魂魄在皇帝的身体里。”

    李烈有些惊恐地望着刘协,不知道说什么。

    刘协也不在意李烈的表情和想法,李烈不会做对他不利的事情,刘协很肯定,他现在觉得很轻松虽然待会儿还有一场生死未卜的恶仗,一年以来刘协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最隐晦的秘密,他终于放开胸怀,就像背负着千斤重担前行的人一下子丢掉了悲伤的负担一样轻松无比。

    李烈呆呆地望着刘协,他开始有些懂了,忽然,李烈目露凶光,死死地抓住刘协叫道:“你是什么时候进入陛下身体的?你把陛下弄哪里去了?你是巫师还是什么?”

    4

    刘协忍着痛道:“还记得东涧吗?”

    李烈点头,依然抓住刘协不肯放松。

    “就是那时,我刚刚穿越到皇帝身上,”虽然被李烈抓住,但刘协还是很从容,他相信李烈:“然后我就把所有牵连行军又婆婆mama的劳什子大臣们全都哄到河东安邑去了,然后又解散了军队,只留下你们几百人,那一天就是我穿越过来的时候。”

    李烈听了却是释怀地笑了,赶紧松开刘协,道:“那就好,那你还是我的陛下,以前那个陛下整天坐在马车里我连看都没看过,更别说他带着我们打仗,所以我第一眼看见你你就是我的陛下了,现在不会变,以后也不会变。刚才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我怕,我担心你这几天才过来,把我那个一年来带着我们战无不胜的英名神武的皇上变没了,你知道吗,我当时在想如果你让我的陛下不见了,我肯定会跳起来掐你脖子。”

    刘协听了李烈的话不知如何作答,李烈的话直白而真诚,刘协听着感动,是呀,他是他们的皇帝,因为以前的皇帝只是一块牌匾,这一年多以来的皇帝——自己才是他们的伙伴和兄弟,同甘共苦生死与共,一起杀敌,一起防火,一起逃跑。

    “你从今以后就别叫我陛下了,你也别自称臣了,叫我大哥吧。”刘协忽然冒出这个想法,既然刘关张可以桃园结义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呢?虽然李烈武艺并不出众,勇猛也抵不过魏桀,骑术比不过格尔木,更别拿他跟徐晃赵云之流比较了,但是这是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小将了,一直带在身边,以前还开玩笑说过要把他阉了弄进宫做太监跟着自己,虽然是玩笑但自己想把李烈留在身边的想法确是真的。刘协对李烈就是喜爱,这个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小屁孩儿身体比自己高比自己壮且说话直爽又有些孩童心性,刘协难免对他产生亲近敢。刘协面对李烈不像面对其他人那样拘谨,总是要表现出超越自己年龄的智慧和眼光去博取他人的尊敬和重视,让他们不敢轻视自己这个年幼的皇帝,而在李烈面前他可以肆无忌惮,因为李烈本来比他更幼稚些,虽然刘协穿越前是个二十几岁的大学生了,但那个世界的大学生还不如这乱世中十五六岁的孩子懂事呢。

    李烈有哭有笑,过了一会儿才道:“谢谢陛下看得起臣,只是臣不敢。”

    刘协道:“这是朕的命令,你总不能抗旨不尊吧。”

    李烈道:“末将遵命,陛下!”

    刘协无语:“你……”

    李烈憨憨一笑道:“习惯了,嘿嘿。”李烈在刘协面前也不太拘束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要没有许多朝中大臣在场他也不太顾及礼数的,李烈自知自己又犯蠢了,连忙改口道:“皇帝哥哥。”

    刘协更加无语。

    李烈嘻嘻笑道:“哇,我有哥哥了,还是皇帝,我娘会高兴死的,嘿嘿,只是只能背后叫叫,不能让大臣们知道,还有郭嘉。”

    李烈当面叫郭嘉军师,背地里都直呼其名的,因为李烈当年在曹阳亲手绑过郭嘉,所以他面对郭嘉心里总是有些底气的。

    刘协这一年来虽不算顺风顺水但也算小有所成,只是出了宫里几个让自己骑的女人外加神棍郭嘉之外还真没几个能说话的人,能贴心的人就更少了,以前就只有皇后和郭嘉,而郭嘉又是那种只能以朋友待之不能示之手足之情的人,这货脸皮太厚而且自来熟,对他太好他就会上房揭瓦,指不定哪天就把宫中宫女都网罗到自个儿家去了。刘协和李烈关系一直很好,只是李烈心中一直对刘协有着一丝敬畏,不敢太过亲近,大约是一种自卑心理吧,总之能有个弟弟刘协也是高兴的,他不指望李烈能像关羽张飞那样名流千古,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一辈子能有个亲近的人跟自己一起享受成功失败都是好的。

    刘协听到李烈说起他娘这才问道:“你娘?他在哪里?你家是哪里?”

    李烈有些神伤地道:“我是汉中南郑人,我娘,我娘早就死了,不过我还记得她老人家的坟在哪儿,虽然我十岁就被人拖来当了兵,但我还记得她得坟。”说道这里时,李烈有些激动有些自豪,好像记得自己娘的坟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他接着说:“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去拜祭她老人家。”

    “会有机会的,”刘协拍了拍李烈,李烈战场上英勇无比,可毕竟是个比刘协还要小一些的孩子,哪里真有那么坚强?更何况哪有人不想念自己的娘亲?所为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更何况母亲已死,做孩子的哪能不想念?刘协也想起了后世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大概此生也没有机会相见了吧,他们还好吗?李烈还有母亲的坟可以祭奠,自己呢?刘协自嘲地笑了笑道:“李烈,打下河西之后,明年我们就打关中,打下关中之后汉中张鲁鼠辈定然会投降,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拜祭你娘吧。”

    李烈点头道:“好。”

    刘协说:“李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今夜让你叫我一声哥哥么?”

    李烈茫然,他自然想不明白,不明白便只能摇头。

    刘协说:“今夜有一场恶仗,需要战士们豁出性命去大干一场,我跟你套近乎,就是为了让你感动,让你觉得为我冲锋陷阵理所当然,我是不是很自私?”

    李烈摇头道:“不是这样的,皇帝哥哥你肯定不是这样想得。”

    刘协听着那一声皇帝哥哥有些别扭,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不去想他,问道:“为何?我在利用你,难道不是么?”

    李烈毫不犹豫地摇头道:“当然不是,皇帝哥哥是好人怎么会利用我?就算你不说这些话,我李烈照样愿意为你去死,眼睛也不眨一下,你是知道的,龙骑营所有将士也都愿意为你去死,真的。”

    刘协笑了笑,这个李烈也不是很笨,他道:“是呀,我刚才想了一遍此刻敌我双方的情形,发现情况比我以前想象的还要糟糕,我们胜算很低,所以,我突然想到了你,你那么勇敢但是又有些莽撞,我怕你会出事,所以才对你说这些,这些话是我早就想跟你说的,以前想着等以后再说,但我现在怕不说就来不及了。我说这些话不是让你为我去死,而是让你为了我活下去,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到这个世界本就孤单,我不愿在失去你这个兄弟,你明白了吗?”

    李烈笑得越来越憨了,他红着脸道:“我也不想死,其实,我,我……我还没娶媳妇呢,跟你说过好多次你都不让我娶,你自己却三宫六院的……”

    刘协气急,一巴掌拍在李烈后脑勺上,道:“瞎说什么?谁三宫六院了?我就一个皇后一个贵妃而已,哪里来的三宫六院?”

    李烈斜着眼睛看了刘协一眼小声嘀咕道:“还有蔡琰和子妖公主……”

    刘协耳朵很灵自然听到了李烈的嘀咕,也不再打他,而是笑道:“好,好,等这次回去我就给你娶个小鸟依人的老婆。”

    李烈摇头道:“不要,要屁股大的,我娘说屁股大的娘们儿生男娃。”

    刘协鄙夷道:“出息!”

    李烈不服气道:“本来就是嘛。”

    刘协:“要屁股大那给你娶个匈奴娘们儿怎么样?战斗力绝对可观。”

    李烈猛烈摇头:“打死不干,匈奴娘们儿长得跟男人一样,身上全是毛,就跟子妖公主一样。”

    刘协气急:“你那只眼睛看见子妖全是毛了?”

    5

    李烈抗争道:“魏桀说的,他说匈奴娘们都一样,全是毛。”

    刘协被打败了,只好说道:“好,你说的都对行了吧?这下子你可得好生给老子活下去,别死了,老子还准备张罗着给你办喜事呢。”

    李烈嘿嘿笑道:“一定不死。”

    刘协听得好笑,你说不死就不死了?不过断了李烈必死的决心,给他留点希望留点牵绊,只为让他活下来,不要太过拼命,对于李烈刘协是了解的,这小子就是一根筋,知道接下来有一场恶仗,关系着皇帝安慰,李烈肯定会豁出命不要的。刘协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死,哪怕自己最终战败被俘也不见得会死,大不了从头再来,只要别落在匈奴人手里就行,古思力这小子想来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午夜已过,夜色更浓。

    刘协和李烈说笑一阵之后都知道生死时刻就要来临,也都不约而同的收起了玩闹的心情,刘协严肃道:“李烈,今天下午我让你做的事情做好没有?”

    李烈心想不是早就汇报过了吗?但他也不敢怠慢,知道皇帝从来在大事上面想来严谨,不容嘻哈,便正色答道:“回陛下,都办妥了,万无一失,除了我之外无一人知晓。”

    刘协在下午摆脱韩暹骑兵追击之后让李烈带着一封书信向西北送去,除了刘协和李烈没有其他人知道,连李烈也不知道那封书信是送给谁的,又写了些什么内容,刘豹和格尔木只是知道李烈出去了两个时辰,却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也不好过问。

    刘协在李烈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问过一次了,现在又忍不住问了一次,实在是因为这件事的成功与否直接关系着他们是否有希望突围成功,牵连重大刘协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再一次确认信已经送出之后,刘协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李烈弱弱地叫道:“皇帝哥哥……”

    刘协还是觉得李烈叫得别扭,他微微一笑:“啥事儿?”

    李烈道:“我们在黄巾军中得内应是谁?”

    刘协看了他一眼道:“你猜。”

    李烈:“李乐。”

    刘协面色不变:“你再猜。”

    李烈:“李乐。”

    刘协笑道:“你不笨呀。”

    李烈得意道:“就我这样儿的还叫笨?你怎么想的?”

    刘协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烈煞有其事地分析道:“在我看来,这个内应如果要帮我们突围的话必须要手握兵权,而且地位不能太低,兵马不能太少,否则重要军情他不可能知道,力量也太薄弱,对我们帮助不大。所以我觉得这个人应该是黄巾军中得高层将领,而高层将领中杨奉肯定不可能,而韩暹呢也不可能,他跟杨奉关系本就不好,再经过你一番真真假假的离间计杨奉早就对他严加防范了,所以不可能是韩暹,而在黄巾军中地位跟杨奉和韩暹有得一拼的就是李乐了,所以我就猜是李乐。”

    刘协乍一听还觉得李烈分析得有理有据,可是越到后来越混乱,因为不是杨奉和韩暹就是李乐了?这简直是强盗逻辑嘛,刘协鄙夷地看了李烈一眼道:“少装蒜,你那智商根本分析不出来,只是以前黄巾在洛阳的时候郭嘉去策反过李乐,李乐还来见过我,而你又经常被郭嘉指派着给李乐送东西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没点技术含量还装逼,我鄙视你。”

    李烈见白露也有些尴尬,好歹脸皮厚:“鄙视吧,又不是没被你鄙视过。”

    刘协又与李烈说了一会儿话,格尔木来报告说时间差不多了,刘协这才让李烈和格尔木去把战士们叫醒。

    不一会儿士兵们纷纷起身开始披挂起来,战马渐渐排成整齐的队列。

    刘协远远的望着自己的士兵们,望着那股王者般的肃杀之气,他知道虽然自己这一次没有告诉战士们,但战士们已经感觉到了一些事情。

    不一会儿,两千余龙骑和三百天狼卫都已经装备完成,列好队形站在茫茫荒原中,他们盯着咧咧寒风笔直地站在战马旁边。

    刘协骑着战马在士兵阵列前徘徊一阵然后停在了队列的正前方。

    没有人点火把,天地间一片漆黑,只能接着星辰的微光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响。

    但是刘协停在队列前的那一刻,所有士兵都知道那个骑着战马的身影是皇帝,那个跟他们甘苦与共的九五之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等待……

    整个部队出了刘协没有一个人上马,刘豹、李烈、格尔木三人也牵着各自的战马拍在阵列前方,凝神以待。

    这一刻,所有人都一手牵着自己的战马,一手握住腰间钢刀,眼神坚毅地望着正前方,虽然他们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见前方空地上一个模糊的身影,一匹高大壮硕的战马上是一个单薄而笔直的身影。

    一片死寂。

    战士们听见冬夜的寒风吹动他们的衣襟发出的轻响都宛若惊雷,轰轰作响。

    “将士们……”

    刘协深吸一口气大喝道。

    这一声有如一直利箭划破长空,撕裂寒风,让人听得为之战栗。

    刘协喊道:“将士们,你们怕死吗?”

    “不怕!”

    近三千人整齐划一地长吼答道,地面震动,战马嘶鸣。

    刘协大笑两声叫道:“可是朕怕死!”

    “誓死保卫陛下!”

    又是一声惊雷。

    刘协接着道:“将士们听我说几句话。朕说的全是真话,朕怕死,所以朕要用你们的生命来保卫朕,朕知道朕是个自私的人,现在时生死存亡之际,朕只想活下去,冲出去。对朕来说,你们每一个人现在都不会让朕怜惜,甚至你们所有人的性命加在一起,朕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让你们去死,让朕自己活下来。你们恨朕吗?”

    “愿为陛下效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也没有任何矫情,战士们明白,刘协也明白,刘协平日里可以跟任何人称兄道弟但真正面对生死考验的时候刘协却是自私的,也许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只是那些战士们虽然也想活命,但是他们更愿意让皇帝活着,不是死忠不是愚忠,说到底跟忠诚无关,只是一种报答。

    是的,报答。

    那些穷苦战士,平日里哪里有人关心过他们的死活?哪里有人把他们当人看?他们哪里遇见过真正待他们如兄弟的将领?更别说一个能跟他们吃一锅饭睡一个窝的皇帝了,虽然皇帝吃饭时总是霸道的抢别人碗里的rou丁,睡觉时裹走别人的被子,但是这样的皇帝能有人不为他效死么???

    6

    最最重要的是皇帝在这个时候没有虚假,没有告诉他们他希望他们每个人活着自己死,这样的话好听但太假,战士们都不算太聪明,但底层人对人情冷暖却格外的敏感,他们听了皇帝看似自私甚至有些冷血无情的话语反而格外暖心窝,因为这个皇帝真诚地对待他们,他们无以为报只能以死相报。这样自私且真诚的皇帝才是他们一直爱戴的小皇帝,那个像亲人一样的大男孩儿,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抢别人rou丁和被子,单挑输了会找机会偷袭回来,赌钱时还会用拙劣的手段作弊的那个皇帝。

    自古中国百姓便是最懂得感恩的人,你不用对他们掏心窝子,只要你把他们当人,他们就能把你当神一样供着养着,为你舍命。

    刘协感动,眼眶早已通红,他不是不在乎这些人的生死,毕竟出生入死许多时日哪里能没有一点感情?但是他是自私的,谁都是自私的,刘协没有觉得自己有多高尚,也没准备变得高尚,但是他对自己的子民和战士不虚伪,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做作。

    有几个将领敢在生死大战前说这样一番话?别人不敢,刘协敢,他知道这些战士并不只是把他当皇帝,皇帝对于普通人来说太遥远,而且太虚妄,他们待他如亲人,刘协对他们也同样亲。他不是不担心他们的死活,而是他知道一旦自己死了或者被俘了,这些将士将无一幸免,杨奉不会放任这些让他功亏一篑的精锐之师活着走出河西。

    这就是现实,但是刘协没有这样说,或许这样说更容易让战士们接受,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战士不是为了道理而打仗,他们以前是迫不得已为了生存,而现在,龙骑营,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精锐之师不再为了生存而战斗,当然他们也不会高尚到为了理想为了什么狗屁民主思想之类的虚无缥缈的东西而豁出宝贵的性命,他们是在为皇帝打仗。

    是的,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人,就是为了这个能待他们如兄弟,能给他们安顿他们的家人还发银子发粮食的皇帝而征战,皇帝不再高高在上,不再遥不可及,皇帝只是一个用自己的权利和智慧关心照顾他们和他们家人的孩子,一个可以做他们弟弟甚至子侄的孩子,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孩子。

    刘协抹了抹眼眶,道:“有人怕死吗?”

    一片死寂。

    没有人说话,没有任何声音,战马此时也停止了嘶叫。

    刘协骑在马上目光平和地望着这些将士们,他心里非常宁静,一点也不慌张,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没有一点点内疚,因为他知道自己活他们就有机会活,自己死他们就必死无疑。

    依然没有人说话。

    刘协等了许久没有人说话,他眼神有些萧索,苦笑着自言自语道:“哪里有人不怕死的?我都对你们坦诚以待,你们还这样藏着掖着的,是怕我以后愧疚吗?”

    “我怕死……”

    一个弱弱地声音传来,听声音像是个比刘协还小的士兵,夜色太浓,刘协看不清到底是谁,他几乎认识所有人包括匈奴天狼卫的士兵们,虽然有许多叫不上名字但却认识。

    这话一出口,那小兵周围的人都对他怒目而视,更有甚者开始谩骂起来,又骂他孬种的,又骂他白眼儿狼的……

    那小兵听到别人的骂声,突然胆大起来,大吼道:“我就是怕死,谁不怕死?我家就我这一根独苗,我娘还指望着我娶媳妇传宗接代呢,老子长这么大还没睡过娘们儿呢,怕死怎么了?我怕死,但是为了陛下我愿意去死。我怕死却不怕死。”

    我怕死却不怕死?

    这是什么话?刘协听到这小兵带着严重语病的话,并没有丝毫嘲笑,而是感动,他不需要在这个时候打什么感情牌,因为他和龙骑战士的感情不需要临时培养,他深信不疑。

    小兵说出这番话之后周围的人也不再骂他了,突然不知哪个角落一个士兵吼道:“陛下,让没结婚的年幼的士兵排到后面去吧,让他们贴身保护陛下,我们去前面冲阵。”

    许多人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建议。

    但刚才说怕死那个小兵却第一个跳起来叫道:“不行,还是让最精锐的士兵保护陛下吧,我说怕死,只是想再死前说一句心里话,谁不怕死?但是为了陛下我不怕死。我抢过陛下碗里的rou丁,所以我一定要冲第一个。”

    抢过皇帝碗里的rou丁?士兵们都笑了,从来只有皇帝抢别人的rou丁,这小子还抢过皇帝的rou丁,真他娘的不是怂货。

    刘协听到这句话也是释然一笑,他记起来了,是那个姓梁的小毛孩儿,身子单薄却射得一手好箭,当初也是他不认识皇帝,见皇帝抢别人rou丁,他看不过去就把皇帝碗里的rou丁全抓走了,是的,用手抓的,结果就是皇帝带着李烈追着这小子跑了几片山……

    这小兵一打岔,战士们中间开始闹腾起来,人太多,声音太杂,听不太清楚,过了许久才渐渐安静下来。

    一个声音叫道:“陛下,我要是战死了,你得好好待我的家人,不能让他们饿死了。”士兵们跟皇帝关系好,但在正式场合下通常不会这么不顾礼数的对皇帝说话,这个时候这士兵却这样肆无忌惮的叫嚷,已经是大大的坏了礼数,但所有人都不以为意,还是那句话,他们不是为了皇帝而死战,他们是为了那个血统高贵却平易近人的兄弟。

    刘协也大喝一声:“好!有朕一口就饿不着他们。”

    又一个声音嚷嚷道:“如果俺老张没死,回去得给俺娶一门媳妇儿,跟着你这次不死,指不定下次就翘辫子了,要赶紧生个带把儿的留个种。”

    刘协脸上热泪滚滚:“行!没死的,没结婚的跟朕回洛阳,朕给你们集体娶媳妇儿。”

    “我要是死了,陛下能不能也给我娶个媳妇儿?再抱养个娃留个香火?”

    刘协也不是一味退让:“滚你娘的蛋!你这不是祸害人家黄花大闺女吗?老子充其量给你娶个带娃的寡妇,把你的抚恤给他,算是给你留种了。“

    “好嘞,谢陛下了!“

    ……

    吵吵嚷嚷又过了一阵子,还有三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战士们也都听了下来,大吼三声:“我们怕死但不怕死!”

    之后就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刘协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泪,嘶哑着喉咙大吼一声:“上马。”

    “唰……”

    所有战士跨上战马。

    刘协拔出腰间佩剑,指着西北方向,一夹马腹第一个冲了出去,然后大吼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