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仙客复来
殷国上将军封远身负箭伤、彻夜未眠。习武健身、行军打仗多年,一丝细微的声响都逃不过他老练的双耳。何况从昨夜三更起,喊杀声便持续不停、震天动地,再加上伤处疼痛,叫他如何睡得着? 封远睁着通红的双眼靠在床上,看上去双鬓花白、容颜憔悴。八天了!已经第八天了!东陆军围攻殷邑八天,眼看城池就要失守,援军却连半个影子也没见着,如此下去,殷邑必亡啊! 东陆军向来凶残暴戾,每克一地、必会屠城,但这次的先锋大将陈勋却深谙攻心之术,早早便放出来风声,言明殷国军队只要在十日内开城归降,则绝不滥杀无辜。 这一招颇见成效,陈勋大军一路南来,所经城池不是望风而降,就是军心思变、难以坚守。也幸亏封远平时深得拥戴、部下效忠,军民合力才保得城池暂时不失,但眼看形势危殆、援军杳无消息,满城百姓的性命危在旦夕,封远日夜不安,已是心力交瘁。 虽然并不指望自己能在这场守城战中保得性命,但封远仍盼望援军来救时,两个儿子能趁乱突围、逃出生天。尤其是这小儿子,万一有个好歹,自己死后有何面目去见赵翼公…… 正自忧心忡忡、愁眉不展的时候,两个儿子从门外走进,来到床前躬身请安道:“孩儿见过父亲!” 封远摆摆手,问道:“矢儿,敌人可打退了?将士伤亡怎么样?” “敌军是退了,将士情况不太好……又折了近千人……都是孩儿指挥无方,与父亲相比差太远了。”封子矢有些愧疚地答道,心里想到那些死去的将士,一阵黯然。 “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为父很欣慰……只是援军再不来的话,恐怕这城坚持不到、咳……不到两日了……咳咳……”说着说着,封远手捂肩窝、剧烈咳嗽起来。 “父亲莫要担忧,身体要紧!”一旁的封子谋忍不住道。 “哼,你少给我闹些动静,咳咳,我就不担忧了。”封远瞪了儿子一眼,没好气地应道。 封子矢上前轻抚老父脊背,劝道:“父亲别动气,二弟也是想替我们分担些压力……” “这些可恶的东陆蛮子,终有一天,哼,我要报父亲这一箭之仇、以及我幼时那一剑之恨!”封子谋眼见老父伤口处的白纱隐隐渗出血迹,心里恼怒、嘴中嘟囔道。 他自己的小腹上也有一道长逾数寸的剑痕,这道剑痕从小便伴着他长大,据父亲所言,这剑痕是当年从赵国撤退时、乱军之中被东陆士兵所伤。也是上天庇佑,如果这一剑再划得深些长些,当时还是个两岁幼儿的封子谋便得开膛破肚了。每每触及这道疤痕,封子谋心里便想那些东陆军真不是个东西,居然对小小幼童也下此辣手,总有一日,他一定要把这些丧心病狂的禽兽赶回东大陆去! “你小小年纪,逞什么能!”封远有些气恼,正想再喝斥两句,却瞥见儿子一副忿忿的模样、眼光中尽是倔强。 他叹了口气,慨然道:“谋儿,你自幼聪明伶俐、天资过人,为父将你视为我封家乃至大赵国的最大希望……咳……大赵想要复国,必须依靠大智慧大谋略、咳、之人,而不是仅凭匹夫之勇……我给你取名为谋,就是这个意思……你须给我好好活着,凡事有为父和你大哥……若是我父子三人只能活得一个,那便、咳咳,那便是你。” 封子矢在旁也接口道:“没错,二弟,你还是好好听父亲的话。你资质远胜于我,我和父亲即使拼了性命不要,也定要保护你周全。”他有意把“资质”二字说得重些,双目炯炯、望向封子谋。 封子谋本还不以为然,听了这番话后,便忍不住心神激荡、眼圈微红。他没想到,父亲竟对他寄托了如此大的希望!这些话父亲从曾不提及,如今危难关头、才吐露肺腑,却饱含着这样深的情意! 过去他颇觉父亲偏见固执、对父亲不让自己习武百思不得其解。父亲刚才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蓦然间让他感到了父爱如山、自己肩上的重任也如山。尽管他仍是不理解,为什么勇与谋不能兼修。 面对着父亲苍老的面容和殷切的目光,封子谋不再言语,心中却暗想:等我学得了真正的功法,便可凭自己的力量保护亲人周全,哼,任他东陆千军万马,却休想伤我封家之人分毫! 封远见封子谋默不作声,情绪才渐渐平伏下来,封子矢又倒了杯茶水、双手奉上。 脚步声响,老管家封福全匆匆走了进来,向封远躬身道:“老爷,七年前那个万先生来了,要拜见您,现正在客厅候着。”言毕又向封子矢和封子谋行礼。 “万先生?哪个万先生?”封远迷惘道,一旁的封子矢却面露喜色,暗道这万先生果然守信,这位仙长一来,自己以诚相求,父亲和弟弟的安全应该便能保证了。 “就是七年前在府中做过一段时间帐房的万先生,万穆。”封福全提醒道。他方才也没有认出来人,几经思索才记起,心里却有些诧异:这人不是早就辞工了么,怎么今日会出现在这危城中? “哦,是那个帐房的万先生,他怎么会在这里?算了,我不想见客,你领他到客房中让他住下,吩咐亲兵们照看着点。”封远这才记起当年那个容貌举止都颇为儒雅的帐房先生,虽然略感奇怪,但想来也是这先生眼看城池将破,便寻到旧东家来、以求得些保护吧。 “可是老爷,”封福全迟疑了下,仍是继续道:“他说他是来保少爷平安的。”话虽说了出口,他心里却在奇怪,这斯斯文文的帐房先生、有什么本事能保少爷平安? 封远闻言,自然也是不信,略一沉吟,便道:“这万先生当年谈吐不凡,应该也是个有才识的儒生,不管他今日说些什么,既然在这个时刻找来,便是把我封府当作了依靠。也罢,矢儿你去招呼下吧,言语客套些,同处危难,不要拒人千里之外。”
封远话音才刚落下,门外便传来一阵清朗笑声:“多年未见,封将军仍是宅心宽厚、待人平和,难得、佩服!”笑声中走进来一位中年文士,身穿青衫、发带束头、颔下三绺黑须,意态颇为潇洒。 封远抬头望去,还未答话,这文士又向旁边的封子矢看了一眼,捋须笑道:“七年工夫,便突破到了匀气期,不错,孺子果然可教。” 封子矢听这文士如此说,便知暗中修炼之事,今日是瞒不过父亲了,便抢上两步,对着文士拜倒道:“小子拜见万仙长,当年得蒙仙长传授修诀功法,小子受益匪浅、感恩不尽!” 身靠床榻的封远见到眼前情形,大感愕然,吃力地挪动身体,便要下床。封子谋赶紧上前搀扶,眼睛却偷偷向这万先生打量。 眼前这帐房先生万穆,自然就是当年的修士千木修,他扶起封子矢,温然道:“不必如此大礼,你我只是萍水而遇,这是你的命数,也是我的尘缘。” 封远勉强站起,抱拳道:“老夫眼拙,不识先生高人,小儿可是蒙先生不弃、获授了什么仙法?” 他多年征战,见识阅历不凡,自然也知道这世上存有修仙求道的方外高人,听得儿子口口声声称这文士为“仙长”,立即便猜得个大概,心中惊讶的同时、却莫名生出一股强烈的忧惧。 “高人、仙术之称不敢当,不过小可的确是修真之人,殷邑乃我生长之故里。七年前路过,感慨将军治军安民,又恰遇令郎身具天资,动了尘心,便暗中传授了令郎一些微末法术罢了。”千木修拱手还礼,三言两语间、便道清了个中缘由。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先生高义,老夫感激。”封远又恭敬地作了个揖,直起身来,看了看封子矢,眼色中却带了些责备。 千木修笑道:“将军不必责怪令郎,这也是我不欲泄露形迹,再三叮嘱他不得声张的。”说着话时,他眼光留意到封远身边的封子谋,又“咦”了一声,吃惊道:“你不是二公子么?怎么你也习了聚灵诀,而且还达到了聚灵五层!” “什么?”封远听到此话,心神大震,侧过头来,惊慌地看着封子谋。 “仙长恕罪!这是小子见二弟一心求教、天资又比我强,所以私自把仙长所授传给了二弟……小子不听教诲、胆大妄为,愿领受仙长责罚!”封子矢急忙言道,诚惶诚恐地纳头又拜。 “噗!”封远张嘴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一斜,竟是当场晕了过去。 “父亲!”“老爷!”封子矢兄弟和老管家封福全齐声惊叫,同时抢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