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契约（下）
“终于见面了，伟大的魔眼大人，将我召唤至此，不知阁下有何吩咐？” 修依在最初的不知所措过后，很快便对自己现在所处的形势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 这片虚无飘渺的亚空间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灵界，千万生灵的灵魂寄宿之地，也唯有在这里，失去了实体的恶魔才能与通过意念与自己进行一场面对面的交谈。 很显然，潜伏已久的恶魔主君并不会无缘无故的白白现身在他面前，等待着自己的，很可能将是一次危险的交易，抑或是一场致命的合作。 “作为同一个rou体的合伙人，您这样说可就见外了，若不嫌弃，修依先生大可直呼我的名讳：基伯利，属于一位来自美丽下层界的善良友人。” 恶魔向诗人抱以虚伪的微笑，虽然彼此都将对方视为必须铲除的仇敌，但这一人一魔偏偏就喜欢这种假惺惺的，绅士般的谈话方式，即便心底里正恶狠狠的问候着对方的女性家属，但他们却可以深深的隐藏住自己的真实想法，在言语与表情上体现的礼貌又亲切。 看起来，除了别无二致的相同容貌，这两颗虚伪的灵魂在某些方面倒是可以找到一些共通点。 他们的相似之处甚至不止于此，如果说修依现在的状况属于极度的虚弱不堪，那么恶魔的境遇则似乎更为堪忧。 虽然基伯利安逸端坐的样子显得优雅又随性，但每隔一段时间，这片空间中无所不在的蓝色光团便会犹如被烛火吸引的飞虫，向他飞速袭来。 而每当这个时候，恶魔就必须皱着眉头，从指尖发射出一道道乌黯气流，用以阻挡这些光团的攻击。 “您可能已经看出来了，我们正在遇到一些小小的麻烦。” 他一边伸手抓住一颗突破黑雾阻挡而来的光球，一边意有所指的说道：“没有错，这是你和我，都必须面对的威胁。” 猛的掐灭了手中的蓝色光球，恶魔突然消失无影，又瞬间化身在了修依面前。 “亲爱的修依先生，我们有必要开诚布公的好好谈谈。” 在近乎与诗人面面相对的距离上，恶魔用一只手撩开遮住自己前额的长发，又用另一只手把修依的前发拨到一旁。 展现在修依眼前的，是那些同样依附自己额头的天蓝色晶体。 “看看这些恶心的玩意儿吧”，基伯利用手指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前额，“如果再不加以控制，它们迟早都会彻底吞噬你我共有的这具宝贵身体。” 眼见基伯利鬼魅般的又瞬间坐回到那虚化的王座之上，修依不禁陷入到深深的思考当中，他当然不会单纯的便这样相信恶魔的片面之词，但那些在魔塔之战中刺入自己眉心，并且在他前额日渐蔓延增生的天界魔晶却也代表着一个不争的事实。 虽然不想承认，但修依却很清楚，恶魔口中所说的威胁并非只是危言耸听的妄言。 从魔眼侵入到自己身体里的那一刻起，他的体质其实便已经被这股来自地狱的强大能量给彻底改变了，对于这具已经被深深的打上深渊烙印的rou体，蕴含至善正能量的天界圣物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那么，伟大的魔眼之主，如果连您都对这些魔晶没有办法，我这个卑微的凡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诗人观望着四周越来越多的蓝色光芒，禁不住向恶魔开口询问道。 “很简单，灵魂！无论是纯洁，善良，还是堕落，邪恶的灵魂，我需要尽可能多的灵魂来补充失去的能量，为我献上甘美的灵魂！” 当基伯利嘶声吼叫出最后一句时，无数黯色气流在他周身狂乱的飞舞，而诗人更仿佛见到那只恐怖之眼在恶魔眉心绽放出血红色的邪魅光芒。 可能担心自己的狂态会吓坏了眼前这个弱小卑贱的人类，恶魔很快收敛住狂暴的深渊能量，恢复成了那个礼貌优雅的绅士。 “你瞧，亲爱的修依先生，您根本不用担心，我对这个凡人的世界毫无兴趣。” 他开口对诗人安抚道，“因为一次小小的意外与背叛，我才会被迫附身在这具人类的身体里，若非无奈，我又怎会愿意待在这个单调贫乏的物质界？ 恶魔滔滔不绝的声音里充满了催眠般的说服力，“这里又有什么值得恢复力量以后的我甘愿驻足呢？是让你们人类为之疯狂的金银珠宝？那东西在深渊中就等若废物，强者为尊的世界里，货币可没有任何的意义；抑或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色？哈，深渊中有无数的女妖，都是些妖娆美貌的绝色女子，无论是相貌身材还是床上技巧，随便挑出一个，都可以轻易让物质界中最有权势的国王也拜倒在其裙下。” “所以说，绝大多数在你们凡间非常贵重的东西对我都毫无吸引力，况且主物质界终究是诸神的领域，如果在这里做的太过分，引起了诸神的不满，那些个天堂山上的虚伪家伙也不用亲自动手，随便感召几个凡人，再赐予力量与神器，都会被你带来大麻烦。 说到这里，恶魔忍不住颇为感慨的长吁短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前曾亲身体验过一番这样的麻烦才会有感而发。 “聪明人就该懂得见好就收，你瞧，我可不像某些愚蠢的同类，只不过为了满足一时的欲念，结果却落得个魂飞魄散的可怜结局。” 一边挥散再次袭来的光球，他一边轻晃手指，以表示自己是理智的，只愿尽快返回故乡的深渊来客。 然而狡诈的恶魔当然隐瞒了一个重要的事实，虽然主物质界的大部分珍贵之物对于恶魔来说都相当于毫无价值的破烂垃圾，但却有一样是例外：灵魂。 所有智慧生物的灵魂，既能成为强化恶魔力量的来源，又可带入深渊，转化为相应位阶的奴兵与炮灰，而这，才是无数恶魔宁愿冒着被诸神惩罚的风险，却仍要在凡间大开杀戒，妄图掳区的真正珍贵的东西。 在阐述了一番自己的无害论之后，基伯利继续就这份即将出炉的协议发挥着恶魔特有的蛊惑人心的能力。 “而作为回报，我不但会赐予你cao控灵魂的能力，还会与你分享这来自深渊的强大能量，你瞧瞧，为了我们的深厚友谊，我甚至为你这位崇高的音乐家量身定做了这张美妙的琴谱。 他轻轻一敲响指，将一张长长的羊皮纸传送到了诗人的手上。 当修依下意识的摊开这张卷轴，却只看到一两条诡异的旋律被标注在页头上。 “可惜因为失去了太多的力量，我现在还无法彻底的完成这份伟大的作品。” 恶魔狡猾的说道：“但只要你愿意作为我的代理人，传播来自魔眼君王的威能，那么随着源源不断的信仰与灵魂之力的补充，这张蕴含着深渊能量的琴谱也将逐渐得到完善。” “相信我，有了这力量，你终将成为这个大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吟游诗人与最伟大的传奇英雄，而我，一旦恢复了足够的力量，便终究是要回到深渊去的，到时候你还会是你，身上不但不会少上任何一个零件，而且还能保有我赐予的威能，嘿，那时候究竟是要称霸大陆还是挽救世界和平还不是全都随你高兴。 “要知道，强者做他们喜欢做的，而弱者却只能做他们必须做的啊。” 基伯利最后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他便不发一言，只是一边不耐烦的阻挡魔晶侵袭，一边笃定的任凭修依考虑，似乎认定诗人绝对无法抵抗自己给出的条件。 恶魔挑选这次谈话的时机，以及他那梦幻般的巧言蛊惑的确如利剑般锐利，能够轻易刺破人类的心理防线，修依扪心自问，即便最虔诚的光明信徒，倘若处于他现在这样悲惨的绝境之时，恐怕也无法抵抗这个恶魔的交易。 但修依却仍在理智的思考，他甚至在考量自己身体里的天界水晶的意义，魔塔战斗中那次失去意识以后的回忆正日渐清晰的浮上他的脑海，恐怕若非这些魔晶日渐消耗着基伯利的力量，他的身体与灵魂很可能早已成为了复苏后的魔眼君王手心里的可怜玩物。 至于恶魔所许诺的其他种种诱惑，他也并没有放在眼里。凡人皆有欲望，但对于修依来说，权力、财富与女人，都并不是最重要的，否则当年他也不会选择去做吟游诗人，虽然在家族的命令下，他曾过着一段奢靡放荡的生活，但其实他真正期盼的，却是自己能够过上不受束缚平凡快乐的生活，他有时甚至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追求内心的满足。 那么，这是否便意味着他必须拒绝恶魔的慷慨邀请呢？不，当然不，虽然心存善念，但诗人也还没有到那种束手待毙，以rou饲鹰的伟大境界，他现在必须借用恶魔的力量，即便是虚与委蛇也好，他也必须答应基伯利开出的条件。 修依只能走上这条钢丝绳一般的道路，也许，未来的日子里他都必须时刻掌握好自己的平衡，以免掉入脚底下的无尽深渊，他的确可以通过掳取灵魂来增加自己的力量，但这个度却必须掌握好，决不能令恶魔得以恢复到足够强大的力量。 然而，诗人真的能掌握好这一切吗？当有更强大的力量，更神奇的魔法在前方触手可及的地方等待着自己，他还能够抵抗这种诱惑吗？ 修依并没有这个自信，但时刻面临的威胁却让他别无选择，教会将他视为不可饶恕的邪恶魔物，即将成为帝国尊贵皇后的昔日恋人时刻都在谋划将其置于死地，他甚至还要提防那些隐匿于幽暗角落的邪魔信徒。 至于强大的法兰尔家族，这尊贵的世家豪门，他出生成长的地方，为了获得他那严酷父亲的认可，他忍受了数不清的羞辱与嘲笑，历经了许多随时可能丧命的艰险任务，甚至忍痛抛弃了心爱恋人，到头来却仍被无情的当作弃子。 基伯利的话语中虽然充斥着谎言，但至少有一句却是大实话，唯有获得足够的力量，凡人才能拥有支配自身的权力。 是的，唯有不断积蓄手中的力量，他才能够真正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毕竟，强者做他们喜欢做的，弱者做他们必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