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菖蒲

    谢绍斌的家世很好，他的父亲是华山纯阳宫虞灼长老的弟子，又有钱又有实力。但是他十六岁的时候，就被他父亲赶出了家门。纯阳宫的卢思怀，是虞灼长老的得意弟子，也是与他父亲关系最好师兄，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收他为弟子。

    想不到他在修道者视为圣地的华山纯阳宫里，居然还是一样我行我素酗酒滋事。有一次他居然喝得大醉，竟逼着他师父的一个好朋友下山去决斗。他的右臂就是在那次决斗中被砍断的，他也被逐出了纯阳宫，连他的飞剑都被斩断了。

    从此之后，他就失去了下落。想不到七年之后他又出现了。他练成了一种辛辣而诡秘的术法，独臂单身上武当，击败了他以前的师父卢思怀。此后他仍然我行我素，独来独往，这两年来，的确做了几件令人侧目的事。可惜他做的这些事，就像他的为人一样，不能让别人佩服尊敬。他自己却一点都不在乎。

    方白胤明白郭扁的意思，也看得出他笑容中的讥诮之意。但是方白胤的看法却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以他的修为之高，却只能待在外门的原因。而且不管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自从入了清商阁之后，他的确是全心全力的在为清商阁做事。”

    郭扁心道：确实是全心全力为清商阁做事，可他是为清商阁的公子楼做事，还是为清商阁的绯真小院做事，方白胤你就不知道了。口中却道：“也许他已经变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方白胤笑道：“你一个女孩家，学什么和尚说话。”

    郭扁又看了沙半山的资料，沙半山原本是天师道一个炼丹的道士，安安稳稳的活到了五十岁，可偏偏人生过了一大半的时候被逐出了门墙，不是因为他犯了什么过错，原因很简单——他是万毒婆婆的手下。他没有跟万毒婆婆去云梦泽，反而投奔了清商阁。但他不愿入内门，因为在内门他只是个小角色，而在外门则威风百倍。

    平常早晨这时候，沙半山已做完了他的“功课”，从丹室出来吃早饭了。今天他比平常迟一点，因为一早他就得到了一个让他觉得心烦的消息。

    绯真小院在外门居然有内jian，居然连贺甜甜都知道了。他在外门主事已七八年，现在居然要一个年轻小姑娘派一个年轻小伙子来告诉这件事，而且还教他应该怎么做，这使他很不满意。

    他对年轻人一向没有好感，他认为年轻人办事不牢，没有一个可靠。这也许只不遇因为他自己已经不再年轻，虽然这一点他是绝不肯承认的。

    他对方白胤当然还是很客气，直送到大门外，才入丹室。丹室就是他炼丹的地方，也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小天地，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很多人都不能理解他，炼丹也叫“服石”，是件高雅而神奇的事，非常非常高雅，非常非常神奇，那些俗人们当然不会懂，他可以谅解俗人们。

    吃早饭的时候，通常都是他的秘书阿珍去伺候他。阿珍虽然年轻却很规矩。可是今天他远远就听见了阿珍的笑声，居然还有夹杂着男人的声音——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到沙老爷的私室里去，调戏他的秘书？

    他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谢绍斌。因为谁都知道谢绍斌是他的好朋友，只有谢绍斌才可以在他家里穿堂入户，自由出入，甚至还可以吃他的早饭。

    他进去的时候，谢绍斌已经把厨房特地为他准备的腰花和鸡汤吃了一半，正在跟他年轻又漂亮的秘书说笑话。

    如果别人敢这么做，沙半山说不定会打断他的腿。谢绍斌却是例外。因为他们不但是好朋友，也是好伙伴。

    见沙半山进来，谢绍斌就大笑道：“想不到你居然也吃人间烟火，而且还吃得这么好。”

    沙半山也笑了：“炼丹的人也是人，也一样要吃饭的。”

    谢绍斌笑道：“我还认为你只要吃点石头就行了。”

    沙半山没有再接下去，因为在他看来这话并不可笑。

    幸好谢绍斌已经改变话题，忽然问道：“贺甜甜的人是不是也到这里来过？”沙半山点头称是。谢绍斌又问：“你也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吧？”沙半山又点头。他当然应该知道，因为他是外门的首领之一。

    谢绍斌笑道：“我到你这里来，倒不是为了来喝你的鸡汤的。”

    沙半山坐下来道：“你现在就要去等那个人？”

    谢绍斌反问道：“你不去？”

    沙半山淡淡道：“我还得等等，因为我跟你一样，也要吃饭的。”

    谢绍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你吃饭我先去。”

    沙半山也觉得很好笑，现在八芝堂和酒馆根本还没有开门，那个公子楼的人就算来了，也没地方去买远志菖蒲和米酒。年轻人做事总是难免沉不住气，年轻人的眼睛也太不老实。

    他忽然发现又该给他漂亮的秘书买两件新名牌衣服穿了。因为阿珍最近忽然变得成熟了起来，男人看见她的时侯，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谢绍斌是个年轻的男人，他的眼睛实在不能算得上老实。

    他已走出门，忽然又回头道：“老沙，以后我也要像你一样，找个漂亮的秘书，很方便啊！哈哈哈！”说罢仰天大笑着走了。

    沙半山本来也在笑，可是一见到谢绍斌的背影消失，他脸上的笑容也同时消失了。他实在受不了这个年轻人的狂妄和无礼。虽然他们的地位一样，他的资历总比较老，谢绍斌至少应该对他尊敬一点。而且谢绍斌的身份似乎比他还低了那么一丝丝。

    可是，谢绍斌这个人竟似乎从来都不懂“礼貌”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终于开始吃他的营养早餐了。他的早餐是经过精心安排的，除了鸡汤之外，还有爆炒腰花，洋葱炒rou，都有壮阳补肾的妙用。

    阿珍一直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吃，红着脸偷偷的笑。他当然懂得阿珍的意思。一个发展良好，身体健康的年轻女孩子，尝到“那种事”的滋味后，总是特别有兴趣的。何况他自从炼了一种妙用无穷的丹药之后，不但欲求特别强烈，而且变得特别勇猛，甚至此他新婚时更勇猛，绝对可以满足任何女人的需要。

    每天吃过早饭之后，他通常都会带着阿珍到他的丹室去，传授给阿珍一点神仙的快乐。现在阿珍好像已经有点等不及了。沙半山不会让阿珍失望，他慢慢的放下筷了，站起来，走向他的丹室。

    这次从丹室出来的时候，他虽然显得有点疲倦，心情却好了很多，甚至连谢绍斌的无礼，也变得没有那么讨厌了。享受过一番“神仙的乐趣”之后，无论谁都会变得比较轻松愉快，宽容大度。

    现在他只需要一壶好茶，最好当然是一壶他最爱的碧螺春或者西湖龙井。他立刻想到了“龙井轩”，“龙井轩”这家茶馆是浙江人开的，里面的龙井茶据说真是产在西湖，而且几乎每天都有最新鲜的茶叶。

    龙井轩就在八芝堂药店的隔壁，毛老板开的那家酒馆对面。

    于是沙半山来到了龙井轩，谢绍斌一定也来了，一定就在附近。他没看见谢绍斌，却看见了二狗子。

    二狗子当然不是狗，虽然大家都把他当作狗一样呼来喝去，他是龙井轩最可怜的伙计，做事做得最多，钱拿得最少。

    一看到沙半山，二狗子就提了个大水壶出来冲水。沙大爷是老客人，也是好客人，他当然要特别巴结。他第一个就来替樊大爷冲水，还特地带了一条热手巾来。

    沙半山觉得很满意。他喜欢别人的恭维奉承，所以他的小费总是给得特别多些。二狗子千恩万谢的走了，他打开热手巾，里面就有样东西掉下来，落人他的手心里，好像是个卷起来的纸条。

    茶喝得太多，难免要去方便方便。所以又喝了几杯茶之后，他就站了起来，到后面小解去了。这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无论被谁看见，都绝不会觉得有一点可疑的。

    就算一个疑心病最大的老太婆看见，也绝不会想到，就在这件事进行之中，已经有一件很重要的消息，从内门一个穿白衣服的姑娘传到了沙半山手里。

    郭扁现在穿的已经不是白衣服了。他穿的是一套方白胤常穿的杏黄色衣服，虽然色调明亮，却绝不会让人觉得刺眼，而脸还是倪小雅的模样。他不想让方白胤知道他会易容。

    和方白胤交手两次，郭扁有点喜欢方白胤这个人了，也许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方白胤跟他一样头脑灵活，但是又很奇怪，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很笨。

    不过这不会改变郭扁杀死方白胤的决心，他决定替方白胤买口上好的棺材，毕竟他是方白胤的“好师妹”。

    “我要买一两菖蒲，七钱远志。”郭扁对八芝堂的老中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