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横看成岭侧成峰
许峰四岁，与同龄人不同的是，他是带着记忆的。 一般人到了这个岁数，才正式的开始有最初的意识和记忆，之前的时间都处于迷惘的状态下，而有人却一直迷惘到了几十岁。 当所有人回首往昔，最初的记忆也是从这个时间开始。 他是带着记忆的，没有人有吃奶的记忆，也没有人记得自己在摇篮里的记忆，他却直接拥有了接下来二十年的记忆。 四岁的小屁孩，拥有这些记忆显得特别可笑。 他排斥这个年龄段的任何东西。 一个小孩仰望星空是十分可笑的，许峰自己也这么认为，虽然在外人眼里，明亮的大眼睛里倒映着星空非常的可爱。 但对他来说，正是这种可爱让他觉得自己非常可笑，乃至荒谬。 为什么我就有了这些记忆？ 为何他就不能拥有一个忘记了一切的正常的童年？ 他的父母。 并不存在。 他知道的，在他出生之前他的母亲便已经在时空里被抹去了。 他的父亲。 许峰回到卧室，望着哪个喝的烂醉的男人，他不知作何言语。 只觉得悲伤，只觉得难过。 甚至他父亲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父亲的出现只因为许峰的存在。 因为许峰存在，所以他父亲存在。 违反了因果关系。 因为人人都有一个父亲。 所以他也不可能例外。 当他在漫天敌人眼中被分解之后，时空的惯性给他安排了一个父亲出来。 许峰自身有父亲的基因，当他母亲一方的基因被分解完毕之后，自然就剩下了父亲一方的基因。 被时空分解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更可怕的是许峰竟然记着完整的过程。 从手开始，瞬间支离破碎，他身体里的细胞以光速破碎，每一组DNA螺旋结构瓦解，他的身上出现了无数细微的裂缝，闪烁着鲜血和时空诡异的光芒。 他的身体破碎了，只剩下了半边，只剩下一只眼睛，另外半边已几乎消失，他艰难的挪动着眼球，想要看看自己化为飞灰的模样，惊奇的是，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自己化为飞灰的模样。 许峰的另外一个身体出现了。 他清晰的看见了自己被分解的每一个瞬间。 他的意识回归到了第二个身体里面。 魂天玉简已经破碎了，浮在半空，仿佛扎根在了虚空之中。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了。 由远及近，他所有的敌人们都被吸进了魂天玉简里，反倒是风暴中心，存留着最后的平静。 只剩他一人在此。 他所面对的，是自己的半具残躯。 那具身体没有了任何意识，一只手，一只脚，半个躯干，半张脸，一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闭不上眼，因为眼皮都已经支离破碎。 他依然站在哪里，没有倒下。 地上是他过去的尘土。 许峰只要轻轻一推，那具身体就会倒下化为尘土。 哪个浑身散发银光的女人，已经和许峰没有任何关系了，她身上环绕着金色的光芒，那是时光的禁锢，过去的许峰被锁在了时光的禁锢里面。 只见那金色的光芒竟逐渐延伸，包裹了那半具身体，笼罩，旋转，一丝丝银色的光芒补充到那身体里面。 人类之母身上有地球上所有人类母体的基因。 自然包括组成许峰父亲的那一半基因。 待光芒散去，那躯体又变得完好，赫然就是许峰的父亲。 于是，他父亲依然会在时空之中出现。 包括他父亲这一系的人，都会依然存在。 这就出现了很荒谬的一个现象。 许峰只有父亲，而没有母亲。 而且他父亲的出现，是因为他自己存在。 远处轰隆隆的浪潮逐渐回流，波浪逐渐靠近，风暴的中心也即将坍塌。 时空锁链已经没有人来封印了，它会沿着时间的轨迹回溯。 而人类之母也将消失。 锁链有绷断的迹象。 浑身银光的她，痛苦的发出一声轻吟，她也即将被分解，许峰知道那种滋味，他并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再遭到如此痛苦。 许峰摸着她满头的银发，道：“你已经有意识了，对不对？” 她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许峰，想说些什么，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许峰道：“你已经是完整的一个人了，你拥有完整的意识，你拥有思想，你拥有了整个宇宙最宝贵的东西，我知道你可以停止分解的程序，那些控制你的生命已经消失了，你不必再经历如此痛苦。答应我，活下去好吗？” 她就像是一个天使，纯净，无瑕，美丽，圣洁。 任何人都不愿意见到如此美好的事物毁灭。 风暴即将降临，许峰起身张开双手，挡在她的前方，尽管他知道这并没有用处。 肆虐的风暴将席卷一切。 突然，他感到身后一暖，竟是天使抱住了他。 她的意识或许很懵懂，但此刻，她身上发出的光辉，名叫母性。 许峰身体一颤，流下了一滴眼泪。 他的身体在逐渐缩小，那是时空的光环，锁链既可以囚禁一个人，同样也可以保护一个人。 许峰此时十分想大声吼：“保护你自己就行了，不用保护我！” 但他只感觉到越来越困，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 此时，天使慈祥的面容望着缩小成婴儿的许峰，画面定格成永恒。 风暴席卷，一切都成了虚无。 什么都消失了。 然而几年后的一天夜里，天降暴雨，暴雨中，一团金色的光球降落在了地上，光球中有天使朦胧的影子。 当金光消失之后，只剩下一个怀抱着婴儿的男人躺在地上。 暴雨涌进了他的口鼻里，呛得他立马醒了过来，大口吸气，一看，怀里还抱着个婴儿。 当作性命一般的将他抱紧，起身寻找避雨的地方。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正是许峰之前身上穿的衣服。 许峰的爷爷为自己儿子失踪好几年了犯愁，此时突然听到隔壁邻居在喊，自己儿子就在村口，还抱了个孩子回来，赶紧顾不上打伞就要出去，结果雨太大又被淋了回来，带上伞出去看。 又是几年之后，许峰四岁，曾经太小，记忆都不全，现在记忆终于又回来了。 最让他感觉不对劲的事情是，自己的年龄比预计还小了几岁。 因为算是晚了几年出生。 原本好好的八零后变成九零后了。 年龄倒无所谓，只是曾经儿时的同龄人都比自己长了几岁，他却和比他小了几岁的孩子同岁了。 这其中就有谢雨菲。 就在他父亲抱他夜雨归来的哪个晚上，谢雨霏出生了。 然后她父母觉得是在雨夜生的，许峰父子又是这个晚上回来的，就叫雨霏好了。 只是她现在还叫许雨霏，许峰望着她，可怜的孩子，再过几年她父母就要离婚了，然后她跟母亲姓谢。 晚上睡觉的时候，偶尔还能梦到冉拓。 许峰怒道：“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梦里！” 冉拓道：“搞清楚，是你自己到这里来，而非我到你哪里去。” 许峰奇怪：“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冉拓道：“你和另外一个你之间有一条神识通路，你做梦的时候自然就走进来了。” 许峰道：“另一个我？不是已经随风消散了吗？” 冉拓道：“你被分解的时候，并非消亡，而是被锁进了时空回环里面，随后被吞噬进了虚拟空间，我只是将你复原了而已。” 许峰道：“理论上讲他是独立的个体，为什么会和我的神识相连接？” 冉拓道：“任何虚拟物质必然有现实基础，而他的现实基础是你自己。” 许峰道：“就好像说网络上的数据并非真的虚拟不存在于现实，而是靠现实中的磁盘完成数据保存，你将他保存在我脑袋里了？” 冉拓道：“准确的说是共用。你的大脑里被我安放了一块芯片，以此完成共享和连接，不占用你大脑资源，我使用的是并行架构，细节就不要问了。” 许峰道：“我偏偏想知道。” 冉拓道：“简单的说，可以用一句诗概括‘横看成岭侧成峰’，一个量子可以同时有两种状态，你大脑里的每一个结构也可以同时有两种状态，在你认为你是自己的时候，你自己身为观察者的时候，就会固定成为你自己的记忆，随着观测者的不同而显现不同的记忆。” 许峰道：“就像小卖部的那种卡片，从这边看是这个样子，从另一侧看就是另一个样子。” 冉拓道：“怎么你的比喻和小学生一样。” 许峰道：“我现在就是小学生水平。” 冉拓道：“理直气壮也是不简单。” 许峰道：“我怕我到时候精神分裂怎么办？” 冉拓郑重道：“我相信你能克服的！”